43
暴雨一連下了三天,在深夜漸漸停下來。雨一停歇,溫度就漲了回來,熱得不行。
久違的明媚陽光籠罩着校園,推遲許久的運動會終于在衆人翹首以盼中正式開始了。
體育委員之前鼓動每個人都報名,為班級做貢獻,長跑的項目一直沒人敢報,虞悄便報了一個三千米。她一直習慣晨跑,長跑對她來說比較輕松。
大一全體班級走完隊列後,校領導在臺上致辭,她在臺下幫忙寫加油稿,直到被陸芸輕輕推了推手臂。
“快看!謝學姐出來了!”
虞悄立刻擡起頭,她看見一列整齊的方陣從塑膠跑道盡頭來到主席臺前。
謝不菲站在最前頭,手裏拿着大二的班級牌,婷婷袅袅走來。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裝外套,白襯衫勾勒出玲珑曲線,走路時格子裙左右搖曳,雙腿纖細修長,眉眼明豔亮麗,青春洋溢。
身後的男生們都穿着黑色西裝,女生們跟她一樣,都穿着制服裙,卻遠不如她惹眼。
觀衆席上一片歡呼聲。
“嗚嗚嗚女神今天也太好看了吧!”
“校花哪天不好看?這臉,這腿,這腰……狠狠愛了……”
虞悄一晃神,忽然看見謝不菲擡起頭,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彎眼輕笑,偷偷地眨了眨眼睛。
她笑得特別好看,虞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坐在她前面的人爆發出一陣嚎叫:“女神她好像在對我笑!她心裏有我!”
“你放屁,她明明在看我!”
姚如冬賊賊笑道:“她剛剛是在看你吧,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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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悄沉默地推了推眼鏡,雙頰發燙:“嗯。”
四舍五入,學姐心裏也有我。
三千米賽事在下午舉行,上午是短跑和跳高。虞悄跟着陸芸和幾個同學一起去跳高區,給即将比賽的姚如冬加油。
“你們來得正好,幫我把號碼牌別一下。”姚如冬轉過身,語氣埋怨,“氣死我了!剛剛不小心被我弄掉了,幸好發現得早。”
陸芸接過她手裏的號碼牌和回形針,失笑:“你真厲害,別得那麽緊也能掉下來。”
虞悄站在一旁,給姚如冬遞了瓶礦泉水。
周圍人群熙熙攘攘,擡起頭時,她看見一個身影站在不遠處的背陰面裏。
少女容貌精致俏麗,仿佛一個蒼白而脆弱的瓷娃娃,眼神卻沉沉的,冷戾陰狠,仿佛一條生活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毒蛇。
少女遠遠看着虞悄,忽然笑了一下,嘴唇張合,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麽。
她的神色又變得天真而無辜,仿佛剛才的狠毒只是虞悄的錯覺。
虞悄不由得蹙起眉,再想細看,正巧有人路過,當他走開時,謝珂已經不見原處。
“悄悄,你在看什麽呢?”耳邊響起陸芸的聲音,她拍了拍虞悄的肩膀,“比賽開始了。”
虞悄回過頭,淡淡地說:“沒什麽。”
裁判吹哨,輪到姚如冬跳高了。
第一次她不小心把杆子打翻,以一個無比狼狽的姿勢趴在墊子上,引得周圍笑聲一片。
姚如冬大大咧咧地說:“失誤失誤,我再來一次行不?”
裁判笑道:“行,每個人有三次機會。”
第二次,姚如冬順利地跳了過去,A班的同學連忙鼓掌叫好:“好!厲害了!”
“還有一次機會,跳嗎?”裁判問她。
姚如冬擺擺手:“不跳了,這次已經是超常發揮了。”她覺得能跳過去就是勝利。
她走到虞悄身邊,後者欽佩地看着她:“你跳得很好。”
陸芸:“給咱們班揚眉吐氣了屬于是。”
姚如冬咧嘴大笑,故作謙虛:“別介,哪有那麽誇張啊。”
她一邊咕咚咕咚仰頭喝水,一邊問虞悄:“你知道謝學姐這次報了什麽項目嗎?”
“她報的跳遠。”虞悄說,“在下午。”
“跳遠和長跑不是同時舉行的吧?”姚如冬驚訝道,“你來得及去看她比賽嗎?”
陸芸看了一下賽程表,緩緩地說:“是同時……不過跳遠會先結束,到時候她還有時間來給你加油。”
姚如冬:“哎呀,你報什麽不好,偏要報三千米?又累又麻煩!”
陸芸苦笑:“她不去,我們班就沒人願意去。”
虞悄平靜道:“沒關系的,我跑習慣了。”
中午和謝不菲吃飯時,她提起這件事,後者一副早就猜到了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報長跑。”
虞悄有點遺憾:“我可能來不及去給你加油了。”
謝不菲輕笑:“沒關系,我去找你也是一樣的。”
虞悄點了點頭,一頓,猶豫道:“學姐,你這幾天小心一下謝珂。”
謝不菲挑眉:“她又作什麽妖了?”
“沒什麽。我看她這幾天好像怪怪的,想提醒你一下。”
謝不菲眨眨眼:“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吃完午飯,她們一起前往操場,已經有不少人到場了。臨近分別時,謝不菲朝虞悄勾了勾食指,示意她伸出手。
“喏,給你加油。”
虞悄攤開手,一粒淡藍色的糖果輕盈地落在她的掌心。
“吃了這個糖,你就能拿第一。”謝不菲故作嚴肅,神神秘秘地說,“你信不信?”
雖然沒有科學依據,但虞悄還是點點頭:“我信。”
“你怎麽什麽都信呀……”謝不菲忍不住笑了,彎起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悄悄太乖了。”
虞悄被她揉得東倒西歪,也跟着傻笑,輕聲說:“只要是學姐說的,我就信。”
謝不菲愣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轉瞬即逝。
她垂下眼睑,很淡地笑了笑,聲音柔和:“好,我先回班級了。”
她朝虞悄笑着揮揮手,轉身離開。
虞悄目送她走遠,又低頭看着糖,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像一個透明的肥皂泡泡。
她心裏莫名高興,雖然只是一枚糖果而已,但又覺得不僅僅只是那麽簡單。也許重要的不是糖本身,而是其中更特殊的意味。
她從未想過要争取冠軍,但學姐相信她能拿第一名,那她就一定會拿到第一。
等到比賽開場時,溫度又熱了幾分,太陽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三千米和跳遠都開始檢錄了,虞悄把糖果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沒有拆開。她想好好保存起來,等到獲得勝利後再吃。
陸芸給她別好號碼牌,說:“慢慢跑,別着急,我們重在參與。”
姚如冬比她還緊張:“鞋帶系好了嗎?準備活動做好了嗎?悄悄加油!”
體育委員帶着幾個同學也過來給她加油,跑道周圍圍滿了人。
虞悄環顧一周,沒有發現謝不菲的身影。
她深呼吸一聲,站上了塑膠跑道,隔着口袋摸到裏面圓形的硬糖。下一秒裁判吹哨,一群人沖了出去。
一瞬間,尖叫聲和加油聲排山倒海地湧來,虞悄落在中間偏後面,她習慣保持勻速,并不着急沖第一。
幾個同班女生站在綠色草坪上使勁地喊她的名字:“虞悄!加油!加油!”
一圈半下來,前排有好幾個人後繼乏力,落到了後面。有人跑着跑着就停了下來,扶着肚子慢慢地走。
虞悄維持着穩定的步伐和呼吸,陸陸續續地超過了好幾個人。
她感覺有人跑到身邊,以同樣的速度陪着自己跑。
天氣很熱,曬得腳底的跑道都在發燙,虞悄感覺呼吸間帶着難聞的鐵鏽味。她偏頭看了一眼,竟然看見了謝不菲。
她還以為自己看錯,微微睜大雙眼,對方趁機朝她遞來一瓶已經打開的礦泉水:“喝嗎?”
虞悄接過來喝了幾口,冰涼的水汽緩解了熱天氣帶來的頭暈。
“不着急,我陪你跑。”謝不菲接過她手裏的水瓶,輕聲說,“保持呼吸,還有一圈了。”
虞悄嗯了一聲,心頭湧起暖流。
剩下最後一圈,虞悄之前保存的體力派上用場,開始漸漸加速。
她很快地超過了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她還在加速,一路趕超,甩開了第三名一大截,竟然跑到了第二名的位置。
計算機系一班的同學都開始尖叫,第一名的同學感受到了危機感,也加快了步伐。虞悄死死地咬在她身後,兩人的距離拉得很近。
距離終點還有一百米,謝不菲陪在她身邊,急促地說:“快到了!”
虞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邁開步伐,跑得越來越快。
她一下子超過第一名,沖過了終點。
一班的同學嘩啦一下子湧了上來,把她圍在中間。
“虞悄!你太厲害了!”
“好耶,我們是第一名!啊啊啊——”
虞悄不住地喘息着,心跳像是要沖破胸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跌進謝不菲懷裏。
對方穩穩地接住了她,一手扶着虞悄的肩膀,低聲道:“別停下來,再走一會兒。”
虞悄緩緩地眨了幾下眼,臉頰泛着運動後的潮紅,渾身癱軟。
她把臉埋在謝不菲的頸窩上,死死地抱住對方的腰,恍惚間好像聽到了對方的心跳聲,砰砰跳動着。
姚如冬和陸芸見狀,識趣地沒有上來打攪。兩人順着跑道向前走了幾十米,周圍都是吶喊聲,她們卻很安靜,只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虞悄緩過神,擡頭看見謝不菲正垂眼看着自己,臉上挂着淺淺的笑意,神色很溫柔。
虞悄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伸手習慣性地去摸口袋,臉上的表情卻僵住了。
她抿了抿嘴唇,露出茫然無措的目光。
謝不菲看她表情不對,輕聲問:“怎麽了?”
“學姐,你給我的糖不見了。”虞悄小聲說着,環顧四周。
“你沒吃嗎?”謝不菲愣了一下,“可能是跑的時候掉出去了。”
“我去找一下。”虞悄說着,沿着跑道內的塑料草坪向前走,謝不菲連忙跟在她身後,兩人轉悠了一圈,卻怎麽也沒有找到。
“我弄丢了……”
虞悄耷拉着腦袋,腳步慢下來,停在路邊,像一只垂頭喪氣的小狗。
“找不到就算了。”謝不菲輕聲安慰道,“沒關系的。”
虞悄抿着唇,頭上落滿烏雲,表情不見好轉,看上去莫名有些委屈。
謝不菲失笑,雙手捧起她的臉頰,輕輕捏了幾下:“好啦,好啦!悄悄,不要不開心啦,嗯?”
虞悄垂頭喪氣,眼睫毛輕輕顫了幾下,悶悶地說:“我本來打算拿到第一之後再吃的。”
謝不菲說:“只是普通的薄荷糖而已,不用那麽緊張。”
虞悄擡眼看着她,語氣意外固執:“不是的,不一樣。”
謝不菲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沉默片刻,牽起虞悄的手腕,拉着對方走出操場。
虞悄低頭跟在她身後,走進了一家便利店。
謝不菲從貨架上拿了幾大袋糖果,遞給前臺。
“怎麽買那麽多啊?吃得完嗎?”老板看了一眼,吃驚地說。
“沒辦法,小朋友想吃。”謝不菲笑了笑。
虞悄擡頭偷偷看了一眼,看見包裝袋裏裝滿了亮晶晶的藍色糖果,就和謝不菲之前給自己的一樣。
她的耳根一下子燒起來,傻傻地啊了一聲。
原來是過來買糖的……
好奇怪,這個稱呼聽起來,就好像是在故意逗她似的。
謝不菲牽着虞悄走出門,轉身把幾包糖果塞進她懷裏。
“拿好啦,小朋友。”她的眼裏漾起笑意,聲音溫柔,“不要再難過啦。”
虞悄深覺赧然,問:“學姐,為什麽要喊我小朋友?”
“因為我想哄你啊。”謝不菲輕哼,“委屈巴巴的,就像個小朋友。”
虞悄讷讷:“可是我只比你小一歲啊。”
“我不管,那也是小朋友。”謝不菲捏了捏她的鼻尖,使壞地笑起來,“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姐。”
虞悄有點不好意思地抿起唇,眼睫毛顫了顫,怎麽也叫不出來。
她是獨生女,和家裏的親戚很少來往,也沒有喊過人姐姐,一時間忽然感覺有些害羞了。
就好像這個稱呼裏有一層別的意味在。
謝不菲沒有強迫她的意思,見狀笑了笑,轉過身,卻聽見虞悄很小聲地喊:“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白天叫姐姐,晚上姐姐叫;
不急,掉馬已經提上日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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