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言喜歡野豬?
“你是哪兒來的哥兒,怎麽在我爹書房外。”岑靈笙奉母親的命到書房找父親,見到正在院子中間的石桌上坐着等章言的藍因問他。
藍因“孕痣”鮮紅,人又黑的非常有特色,岑靈笙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
“相公和夫子有事商量,讓我在這裏等他。”藍因回道。
岑靈笙目光中好奇之色又濃了兩分,心底暗暗猜測,父親的哪個學生會娶一個這樣又黑又醜的哥兒。
岑靈笙沒有瞧不起藍因的意思,只是覺得白面書生和黑面夫郎這樣的組合不太登對,非常戲劇化。
“你相公是誰?”
“我相公叫章言,你認識他嗎。”藍因甜蜜地對岑靈笙說,他喜歡向別人介紹他的雄主。
在村子裏的時候,他最喜歡人叫他章言家的、言小子家的。
別人這麽叫,讓人覺得他真是雄主的。
一股電流從岑靈笙的腳心傳遞到腦子,讓他打了一個激靈。
章言哥哥明明還沒有成親,這個人黑哥兒怎麽可能是章言哥哥的夫郎。
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情緒處于激動狀态的他對藍因的用詞十分激烈,“你騙人,章言哥哥還沒有娶親,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哥兒,竟然冒充讀書人的夫郎,你知道,你這樣會,會、會嫁不出去,沒人要的。”
章言見岑靈笙喊他雄主章言哥哥立刻警覺起來,看岑靈笙的眼光就像是在看想要搶自己雄主的惡毒雌蟲,“相公就是我的相公啊,我不需要冒充。你莫名其妙地懷疑我不是相公的夫郎,才奇奇怪怪呢。我相公會娶我,當然是因為他喜歡我。”
最後一句藍因說的好不心虛。
要是他的雄主有一點點喜歡他,他就不用為自己讨不了雄主歡心而糾結難過,只能對眼前人放大話。
岑靈笙不敢置信地看向藍因,“你個醜八怪,哪裏配得上章言哥哥,他怎麽會娶你。”
“我相公就喜歡我這樣的啊。”藍因越來越心虛。但在情敵面前,不能矮了氣勢。
藍因又醜又自信的模樣紮了岑靈笙的眼,他崩潰地說,“我不信,我不相信章言哥哥眼光這麽差。”
她暗暗歡喜芳心暗許的少年郎,怎麽會是這樣的人,美醜不分以醜為美以臭為香,太太太太令她失望了。
一時之間,岑靈笙又傷心,又懷疑人生。他實在不願意相信,章言的品味竟然這麽低。
總之,因為章言娶了藍因。岑靈笙對他很失望,非常希望。
藍因見岑靈笙落寞的模樣,察覺這是趁機解-決-情-敵的大好機會,于是藍因點頭又搖頭地說,“我相公眼光不差,他只是就喜歡我這樣的,你這樣的他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相公他喜歡野豬,弱小的人,肯定打不到野豬讨他開心。但我就不一樣了,相公想要多少野豬,我都能打到。”
藍因說的自豪又炫耀,意在從精神上打擊岑靈笙,讓他知難而退。
岑靈笙卻只覺得他粗鄙無知,但是他的心更加亂了。
章言喜歡野豬?
是章言父親前幾天送來的野豬肉嗎?
這個連口腹之欲都克制不了的人,真是他心中的那個章言哥哥嗎?
于是,章言的風評再次被害。
而害他的,是章言以為的因為已婚身份而沒了自我的小蟲子。
書房內。
岑夫子見到章言,先詢問了幾句他的身體情況,轉而道,“前些日子,你父親送來的野豬肉我收到了,你們有心了。”
“夫子喜歡父親會很開心的。”
“難為你在病中還和家人記挂着我這個老頭子。”岑夫子既是傷感又是感動的道。
這世上既有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人,也有尊師重道病中得了好東西惦念着老師的人。
不得不說,章言爹娘送野豬肉的時機,讓岑夫子對章言的好感大大提升。
尤其是在被多年的朋友傷了心後,教導出一個重情義懂感恩的學生,更是讓岑夫子心懷安慰。
“夫子言重,野豬是……我夫郎打的,肉是爹娘夫郎做主送的,實在沒有我發揮說話的餘地。”章言道。
岑夫子聞言,非但沒有覺得章言無用,對他的好感反而更甚,覺得章家一家都是善良淳樸的人,才能養出章言不貪功不冒進不追名逐利的性子。
“野豬是你夫郎打的?你何時娶的親,怎麽沒給我發請帖。”章言八歲跟着岑夫子學習,十餘年的師生情誼,岑夫子對他的情況十分了解。
“學生病危,連縣裏醫術最好的胡大夫都說沒救了讓家中準備後事,但家母不肯放棄,将夫郎買了回來給學生沖喜,學生僥幸撿回一條命。事出突然,未曾來得及通知親朋好友,請夫子見諒。”章言道。
“你娘是個好母親。”岑夫子感嘆,“沖喜也是娶親,既然你和你夫郎有這樣一段緣分,莫要學那些忘恩負義的人辜負了他。你夫郎,可是外頭等候你的那個哥兒。”
“正是。”章言內心非常抗拒但是面上不顯,他感覺他和小蟲子的牽扯越來越深了,或許今天帶小蟲子出門就是個錯誤。
岑夫子回憶之前匆匆一眼撇到的學生夫郎模樣,雖然其貌不揚,人黑了些,但難得孕痣鮮紅,目光清正,不驕不躁,是一個不錯的孩子。
岑夫子暗暗點頭,章言的運氣不錯。雖是匆忙成親,婚事沒有經過好好挑選,但姻緣本就天定,能死裏逃生說明這就是最好的安排。
“你可還要參加這一科的縣試,若是身體撐不住,再等一兩年也來得及。”岑夫子擔憂章言的身體能否撐住縣試府試。
“夫子,學生想今年參加,否則院試就要再等兩年了。”章言道,院試是三年兩試,恰好明年沒有,若錯過今年就要等兩年。
原身當時硬撐一口氣考完了秀才的所有考試,章言不想費心做題,決定如果到時候自己還沒死成,就按着這個軌跡走。
岑夫子聞言就知道他這個學生是想要一次拿下秀才功名的,“你有這個野心,我做夫子的也不好阻攔,若是你反悔了,記得來給我說一聲。”
“多謝夫子。”
章言的記憶裏試題答卷都有,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想回學堂上課,就和岑夫子說他身體還需要調養,縣試前不回來上課,岑夫子考慮到章言的大病初愈需要家人照料就同意了,讓他如果有問題可以随時過來請教他。
章言和岑夫子接觸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老頭子和他做鬼的時候蹭課的那些大學教授一樣,細心認真負責,對學生充滿了同情心和耐心,這樣的人慘死,對教育界可是一大損失,于是忍不住想要提醒岑夫子兩句。
“夫子,可否聽學生一言。”
“你說。”
“夫子我聽聞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夫子意下如何。”
岑夫子頹然,“王舉人的事情你知道了。”
“是,王舉人隐忍二十五載,在沈教谕死後,才一朝和王夫人翻臉,将外室和外室子女帶回家中,重外室子輕視嫡出,可見其心性。夫子和王舉人相交多年,未曾識清其本性,氣憤黯然實乃人之常情,夫子逐漸和王舉人疏遠,王舉人也會明白您的意思。因一時激憤,于友人之中斥責王舉人讓他下不來臺之舉實在不必。”
“如此面目可憎之人,老夫到不能揭穿他了?”岑夫子的眼睛下意識看向已經寫好還沒有寄出去的幾封信上,疑惑章言是怎麽知道他的想法的。
“王舉人和縣令有故交,夫子勢弱,此時得罪王舉人實為不智。”
“據傳先皇求子多年,後宮娘娘無所出,當今出自一個外室女腹中,三歲時被先皇接回宮中記在太後娘娘名下,此事雖已證實為無稽之談,乃皇叔不忿皇上登記散播的謠言。但皇上心中始終有一口氣。夫子要和友人揭露王舉人,王舉人養外室帶外室逼迫嫡妻,若有心人穿鑿附會,夫子危矣。”
“這與我何幹。”岑夫子覺得章言将這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聯系在一起,有被迫害妄想之症。
但就是這樣的欲加之罪害死了他。
“夫子,荊南雖距離京城遙遠,然縣官現管。王舉人和縣令有交情,若是王舉人狀告夫子輕視外室子,是因受反王蠱惑質疑聖上出身又如何。舉人犯案是要上報刑部,革除功名再宣判的,到時朝野皆聞,皇上震怒,夫子又當如何。”
“或者夫子以為王舉人還是自己認識的朋友,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岑夫子猶疑不答。
他雖認為這種小事根本不到上達天聽的地步。但王舉人因為沈教谕生前的引薦和縣令關系好是事實。沈教谕去世,也是他和縣令吃的沈家絕戶。若是他得罪了王舉人,王舉人聯和縣令陷害他也不是不可能。
一個能在自己岳父手下隐忍二十五年才露出本性,用二十五年時間吃了岳父絕戶的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你此時給他潑冷水,指責他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豬狗不如,豈不是要結死仇,不死不休。
“是我意氣了。”岑夫子有氣無力地道。
此話一出,章言知道,這個老頭子大抵是不會去做得罪王舉人的事了。
王舉人早年是個窮秀才,因為得了沈教谕獨女的青眼,才一步步考上舉人,在縣學做了助教。
如今沈教谕去了,幾番運作之下他的位置馬上就要落到王舉人的身上。
不恥王舉人的人衆多,但是如今他勢大,一些人家的孩子還要進縣學讀書,因而除了岑夫子以外,主動得罪的他的人幾乎沒有。
上輩子岑夫子因為激憤冒頭,被王舉人記恨在心。王舉人許了原身重利,讓原身從岑夫子書房偷了幾首岑夫子對王舉人批判的詩,張冠李戴解釋了一通,解釋到對皇帝出身的質疑上。
岑夫子和岑夫人被判處斬,一女一兒流放,原身買回了岑靈笙,強占了岑靈笙讓他做了他的妾室。
而縣令升了官,做了知府,原身考舉人時得了便利,中了舉人。岑夫子的小兒子卻在流放途中夭折。岑夫子一家的鮮血,喂養出這麽一群畜生。
章言想岑夫子這段時間最好多做一些防備,不要給小人可趁之機。
否則,就算沒有原身,還會有另一個章言出賣背叛他。
“是學生無狀。”章言見岑夫子暮氣沉沉的樣子,給他道歉。這種戳破人家心中信念的事情還是挺招人恨的。
“是我迂腐,我何嘗不懂這些,只不想和世人同流合污罷了。”
章言靜默,岑夫子這樣說只是想感嘆一番,沒有想讓他回答的意思。岑夫子年紀這麽大,還能有這樣的心性,真是難得。只可惜,人間哪有淨土,大家都是在同一條污水裏,想法設法的過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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