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謝亦聽她這麽說,面色變了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這些名門所屬的秘境的确規矩多了些。雪山幻境既然是天地秘境,本該由各方修士全力争奪,各憑本事,不該限制散修入內。待日後門派大會,我一定向十大門派提及此事。”

宗越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少宗主在安慰她。

他真以為她是散修,為她往日不能肆無忌憚入這些宗門秘境而難過。

宗越想想這位少宗主騙她一事,當下故作感動,語調低沉:“少宗主能為我們散修所想,是我們散修之福。”

謝亦見她因自己的提議而有所觸動,不由心神一蕩,微微抿唇道:“宗道友見外。”

“雪山幻境……”

宗越來回踱步,才将記憶裏所有有關這雪山幻境的線索理齊。

傳聞裏,這雪山幻境乃是天上的雪神神女所化。雪神女久居天宮,愛上中千世界的修士,下凡與之成親。最後卻發現丈夫仗着自己的身份,橫行霸道,魚肉百姓。雪神女自愧對不起中千世界的一方修士,便化身雪山幻境,為修士提供源源不斷的靈丹法寶。

當然,這傳聞一聽就是假的。在仙界待過的宗越比誰都明白,仙界的仙女絕不會愛上下界的修士。

如果對于中千世界的修士來說,小千世界的修士和散修只是讓他們鄙夷的存在;那麽對仙界的那群神君仙女來說,中千世界的修士無異于養在靈獸園的猴子,除了外貌相似跟他們沒絲毫共同點。

人怎麽可能和猴相戀?

只有少數容色俱佳的猴子,他們才能勉勉強強看入眼,提拔其當他們的仆役。

所以說,這雪山幻境絕不可能是雪神神女所化。若宗越猜的沒錯,它的真身應該是那把赫赫有名失傳已久的仙器凝冰幻劍。

寶物和寶物之間是互相吸引的。凝冰幻劍跌落凡塵,化為雪山,吸引來無數天材地寶,才成就幻境之名,引無數修士探索。

不過就算知道雪山幻境是凝冰幻劍所化也沒用。以她現在的修為,天級法寶都未必能降服,更別提仙器。

“既然要探索秘境,也該有所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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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越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乾坤袋頭疼。

“渾身上下除了一把黃級靈劍也就算了,連回靈丹也沒有,難道準備就這樣空手去雪山幻境,等事态緊急就獻祭神格?”宗越長嘆一聲,暗笑自己。

她不喜歡做沒有準備的戰鬥。

至少要備齊武器、防具和靈石。

她既然已經在謝颍面前立下人淡如菊的人設,就不能去問他讨要。

宗越思忖片刻,想到辦法。

“什麽,你讓我借你一千靈石?”瓊華仙子一臉不可置信,她姿态高傲,冷嘲熱諷宗越道,“宗越,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借你靈石?”

宗越語氣平靜:“聽聞這次雪山幻境探索分為兩組。我知道仙子一直忌憚我,只要仙子願意借我靈石,分組時我就自願去另一組,不礙仙子和少宗主的眼。”

瓊華仙子表情松動。

宗越擡眸,認真問道:“難道在仙子眼中,少宗主連一千靈石的利息都比不上?”

瓊華仙子:“……”

半晌後,宗越掂着一袋靈石走出瓊華仙子暫居的妙靈峰。

宣陽峰。

蒼堯一看到她就後退半步。

見識過宗越的心機手段後,他不想和宗越有再多牽扯。

這次雪山幻境的探索蒼堯原本也是去的,聽說宗越去後他就稱病取消了。

據他觀察,宗越對謝亦并無其他意思,他想和謝亦重修舊好,等宗越離去也來得及。這次正好當冷處理,讓他和謝亦的關系逐漸緩和。

宗越道:“聽聞蒼道友極其擅長防身符箓。”

蒼堯:“……”沒有的事,不擅長。

宗越看出他眼中的拒絕之意,上前一步道:“其實有件事我想和蒼道友說,蒼道友風姿俊秀,溫雅俊美,我一介凡夫俗子,自然難免心悅蒼……”

她話還沒說全,就被蒼堯塞了一把防身符箓。“拿着。”

“謝小姐。”

“宗越你還敢來?你害得我被哥哥禁足,這個月都不能出浮光峰,你知不知道?”謝昭拿劍指着她。

宗越的眸光落到她手中的劍上,“謝小姐的劍不錯。”

雖然不是天級法寶,但也能看出來至少是地級上品,次天級。

謝昭後背一涼,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宗越問:“謝小姐的劍能借我嗎?”

“不借……”

她一身法寶都被宗越在和墨羽的戰鬥中揮霍完,這劍是回來後好不容易問師尊讨要的。

“謝小姐身上有我的心魔誓,我若真想強行占有謝小姐也沒有辦法。如今,我只是借,謝小姐卻拒絕,還真是讓人傷心。”

“……”

“哦,我知道了。謝小姐一定是因為我而被禁足在生氣。”宗越恍然大悟道。

她稍稍換了語氣,問道:“可謝小姐好好想想,那位蒼道友和瓊華仙子可是那種在你哥哥生死存亡之際冷眼看他獻祭的人。用謝小姐一個月禁足,換少宗主看清他倆的為人,換少宗主不會在下次危難來臨之際将求生的機會讓給他們,難道不值得?”

“……”

“好了,武器、防具、靈石都俱全了。我開始期待明日的秘境之行。”

宗越凝着雕花床蓋,閉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

臨行前的集合廣場上,瓊華偷偷瞥了眼宗越,內心忐忑。

其實借完宗越靈石後她就後悔了。一千靈石不是小數目,若宗越不僅不還,還違背承諾,和謝亦還有她一組怎麽辦?

好在宗越沒有像她想的那般不堪,和謝亦說說笑笑後就去了另一座飛行法船。

瓊華若無其事地上前問謝亦道:“宗道友怎麽去了另一座飛船?”

“瓊華仙子。”謝亦颔首示禮,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了。

倒是他身旁的弟子面色古怪地看着瓊華。

瓊華:“我臉上有什麽嗎?”

玄天宗弟子道:“不是仙子你讓宗越仙子去隔壁飛船的嗎?”

“……”瓊華:“啊?”

玄天宗弟子:“宗越仙子剛才說,仙子你跟她提及玄天宗和蓬萊仙宗有聯姻之意,不出意外,仙子會和少宗主結為道侶。宗越仙子說,既然如此,她想她還是避嫌為好。”

瓊華:“……”宗越我日你**,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還有她自己,她是中了邪嗎?居然信宗越的話?

兩天的時間都用在路上。

因為這次的雪山幻境屬于高級秘境,來的大多是元嬰期和化神期的弟子。

“仙子,聽少宗主說,你也是大乘期,你修煉多少年了?”

大概是因為少宗主和長老都在隔壁飛船,這一船的弟子比較大膽。見宗越不是本門弟子長老,大膽迎上前問道。

宗越看一眼這位被推出來、年齡境界有可能比自己都高的領頭弟子,淡淡一笑道:“我記不清晰了,估摸着應該修煉七十年許。”

“七十年?就算仙子你六歲才開始修道,如今也不過七十歲左右。”那弟子算道,眼中閃過一抹歆羨之色,“才七十歲就已大乘期,仙子我真羨慕你。”

“是啊,我都修煉四十多年了,還不過元嬰中期呢。”

“那我倒比你好些,但也元嬰後期,比不上仙子。”

看宗越好說話,圍觀的弟子叽叽喳喳八卦起來。

宗越微微一笑,這些名門正派的子弟在化神之前少出山門,倒比外面的修士心思要單純。

說着說着,他們就聊到謝亦身上,有弟子問謝亦當真五十年就修煉到大乘期嗎?

“當然是真的!”領頭弟子道,“少宗主小時候我還抱過呢!我記得特別清楚,當時正逢血月之亂,宗主夫人動氣早産,被送到我們妙靈峰。我師尊說少宗主怕是活不下來了。沒想到我師尊看走眼,少宗主不僅活下來,還變成舉世矚目的天才。五十年大乘,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成就啊。”

宗越擡眸看了他一眼,“血月之亂?”

領頭弟子樂呵呵湊到宗越面前,“是啊是啊,這可是轟動我們中洲的大事。仙子沒聽說過嗎?”

宗越淡淡一笑,“那些年我都跟随師父在西域,近幾年才回來。”

領頭弟子道:“那我可要和仙子你好好說一說這發生在五十年前轟動整個中洲的大動亂。”

原來五十年前,徘徊于南疆中洲邊域的血月教選擇攻打血月教旁的轉生殿,以揚魔教之威。雙方展開一場激烈混戰,死傷無數。

玄天宗作為正道之首,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宗主謝颍領號召正道各派人馬前往轉生殿支援,齊心擊退魔教。這場戰役以正道大勝而告終。

原本是歡欣鼓舞的喜事。沒想到時任血月教教主陸昊空心有不甘,恨衆門派多事,竟瘋狂派魔修潛入正道後營偷襲。

一時之間,所有前來支援的宗門門主、長老的妻子兒女首當其沖,受到血月教的瘋狂暗殺,死傷無數,史稱“血月之亂”。

前玄天宗宗主夫人就是在那場刺殺中受傷,受驚早産生下玄天宗少宗主謝亦。

“五十年前……早産……”宗越在心裏細細琢磨。

這個數字讓她不得不敏感。

“說起來。”領頭弟子忽然開口道,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仙子你是不是和我們少宗主是一對?我還是第一次看我們少宗主離女修那麽近。少宗主他……應該是喜歡你吧。”

往日少宗主離其他女修,少說也有三步之遠。可和這位宗越女修說話時,卻只有兩步之遙。

“怎麽會呢?”宗越淡笑,“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還有其他情愫,比如說救命之恩。我虛長少宗主幾十歲,又救過少宗主,或許少宗主是把我當長輩。”

有這麽年輕漂亮的長輩嗎?再說修士之間,大個幾十歲應該也不算什麽。

領頭弟子心裏嘀咕,但在宗越的含笑注視下,他卻忽然不敢說。

不知道為什麽,這位仙子雖然笑呵呵的,但當她垂眸注視的時候,給人帶來的壓力真的好大。

難道這就是大乘期散修的威壓?

當真是恐怖如斯。

下了飛船,宗越一行人和謝亦他們彙合。

“今日天色已晚,還是碧雲城休息一夜,明日再前往雪山幻境。”謝亦道。

宗越颔首應允。

正當一行人收好飛行法船,準備入城。

“小心!”謝亦忽然道。

只見一根金色長箭破空而來,伴随飕地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宗越臉頰擦過。

宗越面無表情地轉過眸,眼下的臉頰處挂着一道血痕,沁出透亮的血珠。

是天階上品的金烏寶箭。

目光落到橫插泥土半尺有餘的羽箭上,宗越冷靜分析到。

若不是她躲得快,這根羽箭怕是直直将她的右耳射穿。

“我當是什麽阿貓阿狗堵着城門,原來是玄天宗的謝亦啊。”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一個年輕人騎着一頭四翼妖虎飛奔至玄天宗隊列前。

他一身紫衣貂袍,長發馬尾,右耳戴着一直圖騰耳環,虎豹一般的野性由內而外漫出來,看起來比身下妖虎還像野獸。

他微微阖了阖眼皮,漫不經心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好像一不小心差點把你和那個勞什子蓬萊聖女傷到。”

他垂眸,似乎在居高臨下地看向那位差點被他射傷的“聖女”。等目光和宗越相撞,他頓時卧槽一聲。

“我爹到底從哪找來的畫師,那麽不靠譜,能把仙女畫成庸脂俗粉。”

他翻身下虎,湊到宗越面前,嬉笑讨好道:“聖女姐姐,不好意思,我這箭射得有點歪,把你傷到了。要不這樣,你扇我幾下,來。”

他握起宗越的手腕就要往自己臉上扇。

恰好這時候他的随從也趕了過來,見此情形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麽,卻依舊勸道:“少莊主,別胡鬧了,哪有讓人傷害自己的?我們賠償就是了。”

少年不聽,還臉對着宗越,“來,不客氣。”

宗越靜靜地看着他,輕輕地揩了下臉頰的血珠。

她知道少年是以為她不敢動手,才會這般肆無忌憚。

宗越淡淡笑了下,只聽啪地一聲,她重重地扇了少年一記巴掌。

宗越平靜地看着錯愕的少年和他身後拔刀的随後,淡淡道:“不是少莊主讓我扇的嗎?怎麽還拔起刀來?”

少年抹了把紅腫的臉,咧嘴笑道:“沒錯,是我讓你扇的。扇的好!你們還不退下。”

他嘴裏這般說着,眼底卻陰鸷叢生,顯然是記恨上宗越。

宗越含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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