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陸昊天的威名早已名揚中洲,謝昭聽他傳喚宗越,一時內心無比緊張。
“他們陸家人就是瘋子。我母親就是受他哥哥派人襲擊,才會早産生下我哥哥,身體耗損,在生我時離世。”謝昭憤憤道,擡眸看宗越,“宗越,你可千萬要小心。”
宗越一臉淡漠,攏了攏青絲,垂眸問謝昭:“謝小姐,你看我發絲亂嗎?”
謝昭愕然:“宗越,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關心你的頭發?”頓了頓,“說起來,你怎麽還穿着你這身從碧羽宗帶來的衣裳發簪,我姑母不是送了你很多華服?”
“我這人就喜歡着素衣,戴素簪。”宗越淡淡道,再次确認自己穿着沒有不妥處後,才閑适地去了議事堂。
陸昊天見她一臉淡然,冷笑:“宗仙子姍姍來遲,知道的是我傳宗仙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宗仙子宣我觐見。”
宗越神色淡淡:“陸教主态度嚣張,坐主座。知道的這是揚刀山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血月教。”
陸昊天氣極反笑,轉頭問坐在下面的顧紹昀:“顧莊主,這就是你們揚刀山莊和我和談的誠意嗎?我看我還是出這揚刀山莊,用這山莊境內的城市修士壓你,是不是這樣,你們才會更快地找出殺我女兒兇手?”
顧紹昀聽清他話中的威脅之意,“這……”
他看向宗越,“宗越,陸教主痛失親女,你對他态度……輕緩些。”
同時他心底暗暗納悶,宗越向來是不卑不亢的性子,怎麽在陸昊天面前,情緒一時激昂亢奮許多。
難道這件事真和她有關?
宗越颔首示禮,垂眸道:“顧莊主,不是宗越想對陸教主态度倨傲不恭,只是宗越也控制不住自己。宗越一見陸教主,就想噬其骨,喝其血,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丢入無盡魔淵。”
在場所有人都被她的話吓一跳,謝靈姝忙呵斥道:“宗越,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這話說出口,也就陸教主身為一教之主,寬宏大量,才不跟你計較。”
宗越知道謝靈姝這是在擔心她,微微颔首,“謝莊主夫人,只是宗越沒有胡說。”
陸昊天卻仿佛冷靜下來,來了興趣,站起身,眸光淩厲問道:“你想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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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宗越高聲道。
陸昊天問:“為什麽?”
宗越凝着他,眸中閃過一絲極其痛苦厭惡之色,恨聲道:“陸教主不知道?也是,陸教主當然不知道。畢竟當年,是陸教主以一人之力屠我宗門滿門,而不是我宗門傷陸教主絲毫。若不是陸教主,我也是這中洲萬千小門派的少門主之一,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當個孤苦無依的散修,受盡欺辱!陸教主痛失愛女是仇,難道我痛失滿門親友不是仇嗎?”
滿室寂靜。
顧偃喃喃道:“原來這其中有這般隐情嗎?難怪宗仙子雖為散修,氣度休養卻絲毫不遜于我們這些名門子弟。”
原來她也曾是一個宗門的繼承人。
謝亦也凝着她,在心裏輕聲道:“這就是你從來不真正地展露笑顏的原因嗎?也是,身負血海深仇,誰又能過得輕松适意。”
陸昊天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随意一問,就問到一個曾被自己滅門的宗門後裔,一時尴尬,好在他向來不可一世,這絲尴尬很快被他化解。
“修真界向來講究弱肉強食,你父母親友不如我,被我滅門有問題嗎?”
宗越反問:“那教主愛女實力不如那殺人兇手,被殺人兇手挫骨揚灰有問題嗎?”
陸昊天眸光一閃,上前一步,神情激動:“你怎知漪兒是被人挫骨揚灰,是你動的手?”
宗越淡然:“我只是有正常人的推理能力罷了。”頓了頓,“若不是被挫骨揚灰,依血月教的轉生邪`術,綠漪小姐早已複活,陸教主直問就是,還用得着來揚刀山莊調查?”
陸昊天沉默了好一會,“你對我血月教倒是了解。”
“畢竟是我做夢也想推翻的門派。”宗越答道。
“所以我女兒是你動的手?”
宗越斂眸,嘆息一笑,“若是早知道綠漪姑娘是教主之女,我早就動手,何苦等到今日。”
“你這樣說,不怕我血月教掀翻當年與中洲定下的盟約,入侵中洲?”陸昊天逼問道。
宗越聽他這麽說,反而仰頭大笑,“這豈不是正好?”
“什麽?”
宗越上前一步,氣勢比陸昊天還嚣張,态度比陸昊天還跋扈,“陸教主不會以為我是那些名門正派的正修,為天下修士,行事顧前顧後。陸教主一句入侵中洲就可以威脅我。陸教主若真是想入侵中洲,那不如趕緊入侵。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我等不及看陸教主入侵中洲,然後和中洲各門派拼個你死我活。到時候,也是我隐于黑暗,為父為母報仇的時候。陸教主不如現在就開始祈禱,哪怕被中洲十派圍攻,也絕不會受一絲傷。”
陸昊天被她逼的後退一步,坐回到高堂的椅子上。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頓時覺得失了面子。
他壓低聲音,“你以為就算本座受傷,你就能傷本座?”
宗越笑吟吟地看他,“陸教主身為魔修尊主,難道自己不清楚,你們魔修為什麽修行一日千裏,同境界的修為高我們名門正派一截嗎?”
她昂首,慷慨激昂道:“不過是因為魔修修煉以燃燒壽元為代價嗎?陸教主,你猜,若是我以燃燒所有壽元和魂魄為代價,能不能在你受傷之際對你一擊致命?”
“你瘋了?”魂魄乃是修士之本。就算修為越高轉世機會越渺茫,也不會有修士選擇燃燒魂魄重擊敵手。更何況,燃燒魂魄比走刀山,踏火海還難熬,鮮少有人能堅持到魂魄徹底燃燒完畢。
這樣做的人,基本既沒有報到仇,還失去轉世機會。
“我瘋沒瘋,陸教主可以試試。”
她語氣淡淡,唇角含笑,莫名的恐懼卻籠罩在陸昊天上空。仿佛他一閉眼,就能看到宗越燃燒魂魄襲擊他的場面。
“我現在就除了你!”陸昊天揚起手。
宗越毫不在意地擡眸看他,“陸教主這次來是為了找殺女兇手,這殺女兇手沒找到就要動手,算不算違背當年和中洲定下的誓約。”
宗越對顧紹昀和謝靈姝躬身一禮,“陸教主竟然想殺宗越,宗越也不得不提前實施自己獻祭襲擊陸教主的計劃。宗越知道自己修為尚且,哪怕獻祭魂魄也頂多重傷陸教主,而不會殺他。宗越在此請求公公婆母,宗越死後,二老能聯手為宗越報仇。
“是陸教主違背諾言在先,我想血月教再不講道理也不會借此襲擊我中洲修真界。畢竟,陸教主死後,血月教可就只剩下一個不谙世事還不是少主的前教主之子了。”
笑吟吟看向陸昊天,“陸教主若不怕死後教中叛亂,不如現在就動手?宗越真是感激陸教主,只身來揚刀山莊,為宗越的複仇計劃做貢獻。宗越已做好燃燒魂魄的準備,就等陸教主動手違背中洲血月教誓約在前。”
她說的不無道理,女兒死了,不能連自己和兒子都不要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轉首氣勢不弱地質問顧紹昀和謝靈姝:“她是你們的兒媳?我怎麽沒聽說過。”
若宗越拼死傷他後,顧紹昀和謝靈姝不出手,他還是有把握逃離。
顧紹昀和謝靈姝沉默,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宗越這話。
陸昊天受傷後,他夫妻聯手,未必不能除陸昊天。只是,他夫妻二人肯定也會境界一落千丈,短時間內難重回巅峰。
這揚刀山莊還要靠他倆坐鎮。
若陸昊天時候,血月教沒選擇內亂,而是拼死反撲。作為殺陸昊天的主力,他們揚刀山莊該何去何從。
謝亦見顧紹昀謝靈姝沉默,上前一步道:“若陸教主動手,宗道友随後為重傷陸教主而死,不管姑父姑母願不願為宗道友報仇,至少謝亦願意。”
陸昊天眼眸微眯看向出聲的男人,認出他是玄天宗的少宗主,冷笑道:“謝少宗主好魄力,我若是記得沒錯,謝少宗主不過大乘期。真以為區區大乘期也能傷我?”
謝亦看着他堅定道:“宗道友既然能為父報仇獻祭魂魄,那謝亦也能為中洲修真界百年的和平以身祭劍。”
戰死沙場,也好過聯姻。
瓊華看看他,看看宗越,也上前道:“宗仙子不僅對謝少宗主有救命之恩,對我也有一命之恩。我心慕少宗主,願追随少宗主而死。”
反正謝亦死了她的任務也完成不了,回宗門也是被教主一掌拍死的命,幹脆大家一起死好了。若沒死,就憑這一席話,謝亦總該對她心生好感。說不定她就有完成任務的機會。
顧偃聽她這麽說,頓時表态道:“謝表弟和瓊華仙子救過我,我卻一直無處報答。若這次謝表弟和瓊華仙子真為中洲和平而死,我也願意追随其後。說不定,往後三百年,中洲會記住我,說我是中洲的大英雄,也算不枉此生。”
謝昭一想到哥哥會死就難受,流着眼淚說:“我不想死,但哥哥若死了,我就拿所有法寶砸你,為哥哥報仇。”
陸昊天沒想到他們會這麽答,“瘋了瘋了。”
這一屆中洲修真界的年輕人,怎麽一個個比長輩有骨氣?
好在顧紹昀和謝靈姝還在沉默,憑這些小輩也翻不出什麽花來。
就在陸昊天暗自慶幸之際,議事堂外突然傳來一道虛弱清朗卻堅定的聲音。
“若宗仙子死了,我也不活了。反正顧倦活這麽多年,也活夠了。”
顧紹昀和謝靈姝不可置信地擡眸。
“倦兒,你怎麽跑出來了!”謝靈姝連忙上前扶住他。
顧倦堅定擡眸,“母親,是你說宗仙子是許給我的未來妻子。我和宗仙子相處雖不過短短兩日,但宗仙子已是兒子心中認定的妻子。妻子死了,兒子也不想獨活。”
謝靈姝重重嘆口氣,片刻後,轉眸堅定道:“陸教主,你可以為女報仇孤身來我揚刀山莊,我謝靈姝自然也能為子拼全力。先不提宗越未必是殺你女兒的兇手,就算她是,為了我這個兒子,她,我也保定了。”
“瘋了瘋了,我看你們都瘋了。”
為了一個女人,居然這麽多人要跟她同生共死。
他放下巴掌,甩袖道:“我三日後再來。希望到時候,揚刀山莊能交出我要的兇手。”
說完,揚長而去。
他一走,擔心宗越的顧倦終于堅持不住,哪怕有謝靈姝扶着,也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大公子。”宗越連忙上前扶他。
顧倦卻看着她笑,“仙子,我一聽陸教主叫你,你可能有危險就立馬下山來。你沒事,顧倦就不用擔心了。”
宗越抱起他,“我送大公子回後山。”
謝靈姝默默松手,沒有反對。
看着他們的背影,謝亦苦笑一聲:“明明是我先站出來的。”
宗越的眼裏,卻只有顧倦。
“謝亦……”蒼堯擔憂地看着他。
謝亦看着這個自始至終都在明哲保身的摯友,哪怕瓊華仙子站出來,他也沒有站出。
謝亦沉默一會,“我累了,我去回房休息。”
蒼堯靜靜地看着他,感覺他雖然站在自己面前,但兩人之間的隔閡,忽然有王母用金簪劃出的銀河那麽大。
“好。”他只能沉聲答道。
“沒想到宗道友身世居然這般凄慘。”他們都走後,顧偃嘆息道。
謝昭還沒從剛才的悲壯情緒中緩回來,吸了吸鼻子,應聲道:“是啊,沒想到宗越身世那麽凄慘,咦……”
她忽然反應過來,宗越是和她一起來的中千世界。宗越是小千世界碧羽宗的弟子,連師兄師叔都是她自己殺的。哪來被陸昊天滅滿門的親友?
“我當時在議事堂的确是在胡說。”面對謝昭的疑惑,宗越淡淡道,“但好在效果顯著。”
“你們中洲修真界一直視血月教為猛虎。但今日你也看到了,不過兩個渡劫期修士加上一群大乘期敢拼命,那陸昊天就怕了。”
“中洲修真界哪是打不過血月教,不過是不敢殊死一搏罷了。”
“也就這幾千年的和平養出你們中洲修真界的畏畏縮縮,若是北域修士窮兇極惡的性子,你們中洲修真界十打一,早該把血月教滅了。”
謝昭似懂非懂,“原來是這樣嗎?可五十年前,是我們中洲修真界贏了哎。”
“贏了又怎樣?被人臨死反撲一把,反而怕了,五十年的畏畏縮縮讓血月教卷土重來,反而更盛從前。”宗越将熏香夾入香爐中。
“我聽父親說,他們好像已經在準備集結十大門派,推選出一位仙門領袖,到時候由這位領袖指揮抵抗血月教。宗越,你既然這麽懂,要不你去吧。”謝昭提議道。
“這種事,是看資質,看地位,是我說去就能去的嗎?”宗越笑她天真,“再說,我也沒那麽閑。”
她要收集天靈石,對中洲修真界的和平沒興趣。
不過血月教是必須得滅的,畢竟,其中一塊天靈石就在血月教中。
輕輕将香爐中冒出的香煙拂至鼻尖,宗越若有所思:“也是時候告訴大公子,我不喜歡月季而喜歡牡丹了。”
謝昭:“啊?”
宗越斜睨她一眼,淡淡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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