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風波又起

攏香帶着玲珑從繡房趕回來時,錢夫人居然也在司衣房。這回不像上回她來那樣,把左右低階的宮女都屏退,然而攏香是後進來的,也不敢貿然闖進屋裏,只帶着玲珑在屋外走廊靠邊站。走廊風大,又不能抖腿搓手,深秋站着很是難受。

屋裏的氣氛不大好,錢夫人坐在上面,餘下其他人都站着,

錢夫人沉聲問道:“你拿着樣式去問公主的意思,怎地不知道先報與我。”

回答的是劉氏:“尚服大人請息怒,屬下事先并不知大人也在含象殿,所以沒有差人去傳報,并非有意瞞着大人。”

案上放着畫吉服樣式的冊子,錢夫人指着冊子問道:“這是你選定的公主大婚吉服?”

“這是要呈上給公主的吉服,并非屬下一人選定,乃是司衣房經過讨論對比才認定下來的。”

“司衣房對比認定?”錢夫人眯起眼睛,尾音略微升高,聽起來似乎是不相信,果然她接着便道:“你們司衣房定下的就是這種樣式,恩?我聽說這身樣式早上已經讓公主擋出來一回了,為何還拿一樣的到公主面前?”

“尚服……”

“你就是這麽在司衣房當差的,早上被公主擋出來的樣式下午依舊拿去惹公主生氣,你知不知道,此番已經驚動了皇後娘娘,要不是我在皇後娘娘面前替你作保,如今你怕是已經不在這裏了!”錢夫人說着,“啪”地一聲将畫冊摔到劉氏腳邊,站着的人都被她這一聲吓得一個激靈,低頭道:“請尚服大人息怒。”

原來下午劉氏去含象殿,趁着公主賞菊回來高興遞上冊子,公主還是不願看,并且大發雷霆,比上午有過之而無不及,恰巧碰到錢尚服在皇後處,皇後聽到公主那裏的動靜,就去看是怎麽回事,得知是吉服不合興陽公主心意,當即大怒,把錢尚服和劉氏都罵了一通。錢尚服本來就不喜劉氏,這回更是全怪劉氏連累她被皇後責罵丢面子。

玲珑暗道從前以為錢夫人不生氣,看來都是錯的,果然日久才見人心,這不,生氣起來真吓人。

“息怒,我如能何息怒?”錢夫人冷笑:“公主婚期将近,你們就拿這樣的衣服交差麽,你知不知道皇後娘娘有多重視此次公主大婚,之前就已再三叮囑,吉服必定要讓公主滿意,可是現在呢,你不能讓公主滿意還罷了,居然再三敷衍差事,難道是誠心與我過不去!”

這叫與錢夫人過不去?劉氏心裏快怒得笑了,她知道錢夫人有意刁難,平時沒有錯處還處心積慮找她不是,如今錯處被她抓着,少不得要服軟,于是連忙蹲身恭敬道:“屬下不敢。”

錢夫人繞到劉氏身邊,不叫劉氏起來,眼裏有絲絲掩飾不住的得意。雖然今日挨了皇後責罵,但是能抓住劉氏小辮子還是讓她心情不錯。

“我聽說除了這一套,司衣房之前還有一套拟定的吉服,只是你沒同意呈上去,是也不是?”

聽說?聽誰說?劉氏心裏忿恨,暗罵那朝錢夫人通風報信的小人。眼下公主吉服未定是大事,尚服偏咬住不放,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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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将錢夫人刁難劉氏看在眼裏,心一橫開口辯道:“尚服大人,劉司衣并不是有意要惹公主殿下生氣,早上我們把樣式呈上的時候,公主并未多看一眼,也沒說哪裏不喜歡,所以司衣大人才想去問清公主的意願,并……”

不待錢氏說什麽,錢氏身邊一個女官便喝道:“住口!”

“尚服大人在問劉司衣話,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上來沖撞,還不來人把她拖出去!”

語畢就有兩個姑姑走上來拉春雨,劉氏沒想到春雨會沉不住氣出來替她說話,急道:“尚服大人贖罪,春雨是跟在我身邊的宮女,平日管教不嚴是屬下不是,請尚服大人要處罰,就處罰屬下。”

錢夫人道:“你以為我不敢罰你?”

劉氏知道她這回是存心發難,逃也不過,掩在袖子下的手已是拳頭緊握。

那兩個姑姑把春雨拉出去,還未等春雨喊出口就用帕子塞了她的嘴,春雨一直掙紮,卻不敵兩個強壯的姑姑,從玲珑她們身邊被拖走。

玲珑眼角餘光看見春雨被拖出院門,要緊牙關才忍住不顫抖。

穩住心神,劉氏道:“尚服大人,除了這套金絲團鳳吉服以外,的确還有一套鳳穿牡丹吉服在候選之列。”

“既然有,為何方才沒有拿去給公主?”

“尚服大人,方才屬下欲呈上的是兩套樣子,只可惜公主沒看就把屬下擋回來。”說着劉氏從懷中拿出另一份畫冊,雙手乘到錢夫人面前,錢夫人接過翻看,問道:“之前屬意這套吉服的是誰?”

吳掌衣出列道:“啓禀尚服大人,是屬下,掌衣吳氏。”

錢夫人似乎很滿意,笑着對吳氏點頭:“你很好,”又對劉氏道:“往後你要多聽他人谏言,這尚服局只要有我一日在,司衣房裏你就別想一人獨大。”

一人獨大,劉氏已經氣到無可氣了,只道:“屬下不敢。”

錢夫人看劉氏恭恭敬敬,心中甚是滿意,笑道:“既然皇後娘娘已經驚動,少不得我替你多走一趟,明日我和你一同将這套吉服樣式呈上去。”說完帶着幾位姑姑揚長而去。

她走後,攏香幾乎是沖進門去扶起劉氏:“司衣大人……”劉氏很鎮定,用手輕拍了下攏香的手臂,對還在房裏的其掌衣及典衣道:“方才尚服大人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明日點幾個人與我一道再去含象殿,都下去吧。”

掌衣和典衣們齊聲道“是”,退出司衣房。待人都走盡,劉氏抓住攏香的手臂:“快去看看春雨!”

攏香扶住劉氏,玉燕帶着畫眉幾個早已沖出去。

畢竟是在司衣房,錢夫人并不敢認真對春雨如何,明處沒有什麽傷,只是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被姑姑或掐或擰青青紫紫,于是劉氏給她小半天假,讓她提前回去歇着。

第二日一早,劉氏帶着攏香她們去含象殿。走之前劉氏還是吩咐把兩套吉服的樣式都帶上。

其實玲珑不太明白,為套衣服争來争去到底争的是什麽,但是她卻知道,要是争不贏意味着什麽。前一陣子中秋宴服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許多她從前認識的面孔都因為那件事不見了,尚服局不缺人手,那些人被罰到永巷,很快就會有新人被調派過來補上。誰還記得他們曾經在尚服局工作生活過,當然會有像玲珑一樣記在心裏的,但也僅是記在心裏。

這樣難免會讓人聯想道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她和她們一樣走上同一條路,因為什麽事情慘遭池魚,然後像是被抹去一樣,只能存在于別人的記憶裏,不會有人注意,不會再被人提起。

午膳前劉氏回到司衣房,出乎意料的,一行人的臉色都挺不錯,與劉氏同去的女官們面帶笑意,玲珑注意到攏香居然沒有跟着劉氏回來!

畫眉帶着小宮女給劉氏行禮,見她們面色如霁,問道:“大人,是否事成?”

劉氏含笑點點頭,司衣房裏的小宮女松了一口氣,大家都面露喜色。玲珑忍不住道:“大人,為何攏香姑娘未見一同回來。”

劉氏欣慰道:“正是因為攏香,我們這次才能順利讓公主看了吉服。”

玉燕也笑道:“你不用擔心,攏香被公主留在含象殿,公主要細看再頂下吉服的樣子。公主特別賜飯,留攏香在含象殿用午膳,過會兒就回來了。”

“賜飯?”大家臉上皆是不信的表情。劉氏正要解釋,春雨搶過道:正是,你們不曉得,今天多虧攏香哩,讓我們在錢夫人面前揚眉吐氣了!”

劉氏聽她講到錢夫人,臉上略有不贊同,卻沒阻止她繼續往下說。

“今早錢夫人與我們一同去含象殿,皇上居然也在,公主殿下還是不肯看吉服,就是錢夫人遞上去的也不肯看一眼,你們沒見到,當時錢夫人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嘻嘻。”

劉氏略微咳嗽兩聲,但也忍不住笑,春雨朝劉氏吐了吐舌頭,繼續道:“公主不想看,但是皇上在啊,皇上因為公主幾次三番不看吉服,還斥責公主,當時我的心可懸得比宮裏的樓臺還高。”

旁邊一個宮女插嘴道:“你瞎說,心懸那麽高你還能活麽.”

“就是就是。”

皇帝斥責公主不看吉服,到最後追究的恐怕還是司衣房不能拿出公主滿意的樣式來,何況皇後素來寵愛公主,因為吉服使公主受到皇帝責罵,皇帝不過是嘴上說兩句,可在皇後心裏司衣房怕是難辭其咎,難怪春雨會慌。

“那後來呢,後來公主怎麽又願意看吉服了。”

春雨得意道:“當然還是靠攏香,我們都被吓破膽了,沒想到攏香居然主動出來說‘陛下,公主未曾見過司衣房為大婚準備的吉服,除了昨天送來的那套,還有另外一套也是司衣房拟定的,請陛下允許奴婢将吉服呈上給公主看’。後來陛下真的準了,公主起初也不願聽,但是後來攏香念了句什麽兮什麽的詩,公主不知怎麽的就願意聽了。”

“什麽兮什麽的呀?”關鍵處春雨反而講不清,小宮女們都被吊起了胃口,春雨摸摸頭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兮,念着怪拗口的。”

大家都忍不住噓她,畫眉半是嫌棄道:“這人真是,怎的連個事都說不清。”

小宮女們紛紛附和,春雨憋紅了臉最後只得跺腳道:“我……我就是說不清,回來你們自己問她去!”惹得大家哄笑。

劉氏不想她們鬧得太過,碎正色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別鬧了,等攏香回來,公主的吉服大概就定下了,往後還要細心準備,這回無論如何不能再出差池,無過便是功了。”

衆人福身道:“是。”小宮女們臉上笑意未退,司衣房一改這段日子以來沉悶的氣氛,玲珑發現劉氏盡管也帶着笑意,但眼角的憂慮并未因此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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