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個月倏忽便過,皇帝在京城,少卿在西戎。深宮大漠,又有什麽區別,同樣的争鬥!
初春,開封的河水夾着巨大的冰塊翻滾着向下游流去,遠遠望去一片白色,也看不出哪裏是河水哪裏是冰,靠近了,才覺得臉冷得厲害。少卿握着缰繩,前面明黃緞面黑色滾邊的麒麟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明黃色,反映着皚皚雪光,竟讓本該溫暖的顏色也蒙上了一層寒氣。其實……明黃色是天底下最寒冷的顏色了。少卿如此想着,目光被它長長的垂邊錯開,落到天空。天很明媚,水藍水藍,帶了京城獨有的柔媚。
京城……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了!”蕭戟不知什麽時候趕了上來,與他并肩而行。“看,河水都開封了,夾着冰,真像千軍萬馬!”伸手,似乎要指給他看,卻不經意的擦過他的臉。怔了一下,“你的臉怎麽這麽冷!侍衛,去拿件披風來!”
少卿偏頭避了過去,見那侍衛果真愣愣的要去拿什麽披風,微惱,“回來!”
蕭戟蹙了眉頭,搶了他的缰繩拉住,兩位将軍就這樣立在路邊,将軍不走,身後幾十萬人也不敢走,停了腳步,愣愣的看着他們。蕭戟從來只随自己的心意做事,哪怕是這幾十萬人都死在自己面前呢!他緊緊攥住少卿的缰繩,從那次相識,這是他第一次對少卿發脾氣。“我很想跟你打一架!把你打得不能動了,你就不能再說這些讓我生氣的話了!”
少卿用力抽回缰繩,手心立時現出紅紅的印子,正色道:“蕭将軍,現在是行軍途中!”
蕭戟冷笑,“好啊,皇上還沒有封你作大将軍,你就擺出大将軍的架勢了!我不管你是大将軍還是元帥,我只知道你是第一個讓我這麽生氣的人!”撥轉缰繩,攔住少卿的馬,探身,幾乎要碰到他額頭,“李遙那一箭幾乎要了你的命,偏偏你在兵士面前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要不是最後不支倒下馬來,我……我……”蕭戟咬牙,想到少卿渾身是血的模樣,這個鐵铮铮的漢子也說不出話來。
少卿軟下聲音,“當時那種情形,我不得不如此……”
蕭戟眉梢一跳,“那時如此,現在如此麽?狄人已經退了,再一百裏就是京城,将軍坐在馬上,是等着皇上的使臣來封賞還是怕我搶了你的大将軍的位置?”
少卿不善與人争辯,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心中難過,抿了唇不再理他,要走,他卻不讓,索性下馬。
蕭戟哪裏能讓他走?翻身下馬,一把拉住了他手臂。側過頭,見他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愈發蒼白了,心中後悔非常!但現在若軟下聲氣,少卿這個從不愛惜身子的人更放肆了。眼眸一轉,口氣依舊冷冷,“大将軍不該走,要走,也是我走!”轉身,作勢決絕。
少卿聲音低沉,“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明白!”
蕭戟頓住腳步,身體繃得筆直,“是啊,我明白!但我為什麽生氣,你難道不明白麽?”
少卿沉默,鐵甲铮铮,走到蕭戟身旁。蕭戟一臉漠然,看着天邊的浮雲,眼眶泛着微微的紅。少卿又是感動又是酸澀,有這麽個好兄弟,這一生也沒有白活了。低聲下氣,“是我錯了!”
蕭戟回轉顏色,似笑非笑,“少卿讓我這麽生氣,只認一聲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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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含笑,“那你要我怎樣?”
蕭戟微微一笑,當着少卿的面,高聲讓侍衛把披風拿來,“以後我說的話,你可要聽!”
少卿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難道你要我打家劫舍,我也去麽。
蕭戟心機深沉,少卿眸光只是一動,他已經猜到他的心思了。此時侍衛将披風拿了過來,蕭戟接過,親手給少卿系上。兩人只相距不到一寸,蕭戟一邊數着少卿長長的睫毛,一邊輕輕的笑:“少卿放心,我不會讓你去做打家劫舍的事,嘻嘻,即便你想要做,也做不來的!”
少卿被他說中心思,臉頓時紅了。
蕭戟讓人将馬車趕過來,一臉你不答應我就把你扔上馬車的神色,“這件事也不難,這一百裏路程,将軍只要待在馬車裏養傷,旁的事一概不用管!”
少卿無奈,只得上了馬車。也不知蕭戟用了什麽法子,居然弄來了厚厚的褥子墊子,無論是躺着還是靠着,都舒服的很。掀開簾子,就見蕭戟騎着馬,正指揮士兵重新列隊。嗚嗚的號角聲,催得少卿心裏癢癢的,剛想下車,一個清秀的少年掀開簾子進來,擋在門口。口中只說,将軍讓小人來服侍元帥。少卿氣結!
車輪滾動,那少年安安靜靜,服侍少卿脫了盔甲,又清洗了傷口。車廂內很安靜,放在小幾上的湯藥發着甘甘的藥香,車外馬蹄踏着白雪,讓人昏昏欲睡。朦胧之間,少卿聽到有人說話,聲音低沉,心頭莫名跳了一跳,睜開眼,朦胧的眸光中看到一抹搖曳的明黃色。
坐了起來,扯動傷口,針紮一樣的疼。
“身上有傷,還起得這麽急。”一人扶住他,只見到黑沉沉的盔甲。“吃了藥了麽?這傷也拖得太久了。”蕭戟皺眉。
“你不在前面領兵,萬一出事怎麽辦!”
“你就擔心那些兵!”蕭戟見少卿眉間有怒色,忙斂了嘻笑,“放心,快到京城了,能出什麽事……”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前面煙塵滾滾,當先幾匹白馬急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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