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少卿躺在裏面,皇帝坐在椅子上,逼迫自己把目光從厚厚的晃動着的簾帳上移開,移開了目光,落在窗上。窗子半掩着,可以看到窗外開得燦爛的桃花,一枝枝的桃枝上結滿了花骨朵兒,粉紅的,雪白的……好一片明媚的春景。
皇帝呆呆的看着那花,身板挺得筆直,似乎眼前來來往往的人和他沒有一點幹系。
“皇上,皇上……”李福海立在一旁,手裏捧着巾帕,皇帝沒有回答,連眸子也沒有轉動一下。李福海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到窗臺上開得燦爛的一枝桃花,心中明白,嘆息一聲。将浸了熱水的巾帕敷在皇帝額頭上。
皇帝身子一顫,揮掉了李福海的手。“少卿呢?太醫怎麽說?”他緊緊抓住李福海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頓了頓,似乎明白堂堂的九五之尊詢問一個閹人是何等的不智,手指慢慢松開。內室的簾子微微顫動,隐約可見裏面來往的人影。“一群廢物!”皇帝聲音輕柔,但那眼神讓李福海身子發冷,他毫不懷疑,若是車騎将軍有個萬一,皇帝絕對會将裏邊一幹太醫的九族滅了。
“你去!”皇帝指了指簾子,想站起來,卻因雙腿麻木而跪了下來。李福海連忙攙住。皇帝扶住李福海的肩,仍是指着晃動的簾子。
“奴才立刻就去,奴才立刻就去!”李福海慢慢放開皇帝的手,心口酸疼。
皇帝失了倚靠,身子晃動一下。忽然一雙手臂托住了他。轉頭,他認得他,蕭戟!給少卿系上了披風的人。
薄薄的唇輕輕一勾,笑得冷冽。穩穩走到門邊,撩了簾子,冷冽的空氣将一室滿滿的藥香沖散了。身邊的太監趕忙給皇帝加上袍子,皇帝理也不理,只輕輕說了一句,“你随朕來!”
蕭戟愣了一下,皇帝已經走下了臺階,明黃色的身影掩映在桃花綠葉中,蕭戟覺得這時候的皇帝不是皇帝,只是一個男人!笑了,廣袖一擺,緊随其後。
“你一直跟在……車騎将軍身邊?”皇帝看着盛開的桃花,猶豫了一下。
蕭戟知道他為什麽猶豫,咬牙,連牙齒也酸酸的。但見到那人眉宇間濃重的憂郁,想到那人不能如他這般無所顧忌的叫着少卿的名,頓時莫名的歡喜起來。雖然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到底不是無所不能。“不錯,臣自梁平之戰就一直跟在将軍身邊了。”
皇帝似乎沒有聽見,摘了一片嫩葉,在指間把玩。“那時,你是什麽職位?”
“回皇上,臣是管帶!”
“管帶……”皇帝笑了笑,看着手裏的綠葉,“現在是什麽職位?”
“回皇上,臣是先鋒将軍!”
皇帝定定看着他,蕭戟第二次在這樣近的距離看皇帝。那一次在清涼殿,皇帝居高臨下,一雙好看的風眼芒星閃爍,似乎總在盤算着什麽。現在的皇帝,立在花叢中,溫和淺笑,卻自有一股霸氣,讓人不得不俯首。
Advertisement
“就是先皇在位時,也很少有人晉升得這麽快!朕封你做将軍,你知道為什麽麽?”皇帝揉碎了手中嫩葉,“你天生就是軍人,不服輸,嗜殺,你是沒有鮮血就不能活的人!”皇帝盯着他的眼,輕柔的聲音和他話中的血腥渾不相稱,“朕看人不會錯!因此朕讓你當将軍!就是少卿當年,也沒有你晉升得這麽快!”
蕭戟品着皇帝最後那句話,他猜不透皇帝的心。試探着,“皇上,車騎将軍受傷,是狄人使了卑鄙伎倆!”
皇帝似笑非笑,“朕若是怪責他,又怎麽會讓讓太醫為他診治?你太小心了!”頓了一頓,“車騎兵将軍到底心軟,上了戰場可容不得你有半點心軟,不上戰場更容不得你心軟。”定定看着蕭戟,“你是車騎将軍保薦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朕今日說的話,你要牢牢記在心上!”
蕭戟重重點頭,“臣明白!”少卿不能狠下心腸去做的事,他為他做,就是舍了性命,也要為他做!
皇帝拍拍蕭戟的肩,笑得溫和,“如此,朕就放心了!”
清風過,桃花動,夕陽殘光落在眸中,似朱似血!
所處之地一片血色,蕭戟聽到一種細細的聲音,風從發上掠過,樹葉在頭頂晃動。
蕭戟不敢移開目光,宛如兩軍對壘!皇帝淡色冷情的唇角,被夕陽染成了豔麗的血紅色。皇帝在笑,雍榮華貴,深不可測。細長的眸子,光華潋滟,就像頭頂落下的楓葉,雖然都是豔麗的大紅色,但飄搖閃動之際,每一處轉折,每一道邊緣,都顯現出一種無法言語的微妙的變化,讓人不可琢磨。皇帝正用這雙無法琢磨的眼審視着龍椅下的衆人,能臣、幹吏、貴族、親人……誰為肱骨,誰為魚刺!
春天的風并不冷,甚至有了一種獨特的帶了花香的暖意。風吹過葉隙,柔和妩媚,聽在蕭戟耳裏,像刀劍铮鳴。
心中不安,蕭戟要待細想,那絲不安卻像空中的閃電一閃而過。
沙沙聲越發清晰起來,有人過來了。蕭戟回頭,看到李福海從桃樹後頭轉了出來。擡腳,正要過去,身邊的人更快!明黃色的身影已經走到了李福海的身旁,仍舊是一貫的沈穩雍容,但蕭戟覺得,當李福海說出那句話時,那個身影不再沉穩。
“車騎将軍醒了……”
皇帝聽到李福海說了這句話,李福海似乎還說了什麽,皇帝已經聽不見了,他聽到了這句話,那就夠了。
這條路實在太遠,皇帝盯着晃動的簾子,恨不得一伸手就把它撩起來。
終于走進溫室殿,聽到一室刻意壓抑的低聲細語。
見了皇帝,滿室的太監禦醫忙忙跪下請安,不耐揮袖,只盯住那資歷最老的禦醫。不曾發問,那禦醫額上已經見汗。
真是無用!
冷笑,也不再問,只讓他們到外室寫方子,一時間,滿室的人去得幹淨,只餘那角落的沙漏仍在沙沙的響。皇帝壓下心中悶氣,目光落到晃動的明黃色的幔帳上。窗子并沒有關嚴,偶爾吹進一陣風來,将那阻了視線的幔帳掀起一條縫隙,皇帝看到鋪了滿枕的烏黑的發……
輕輕嘆了一口氣,卸了冷漠,再想不到什麽心機權謀,現在,他只是文烨!走了過去,撩了帳,讓那人的面容一點一點的顯露出來。
流墨一樣的眉微微舒着,眉下雙眸輕輕閉着,睡得香甜……
文烨看着少卿,慢慢的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文烨的動作很輕,就連呼吸也是淺淺的,生怕吵醒了他。手指描畫着少卿的眉,落在眉間,有一個小小的川字,經年累月堆積起來的愁思……他憐惜,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有這麽多憂愁。他知道,少卿的憂愁煩惱一半都是為了他。
少卿仍舊沒有醒,紅色的霞光從窗外透了進來,臉上染上緋紅,卻愈發透明起來,似乎一碰就碎了。文烨看着這樣的少卿,忽然覺得他永遠也不會醒了,焦灼萬分,伸出手去,想用力搖醒他,指尖卻軟軟的,一點力道也使不出。摸挲着他單薄的肩頭,指下粗糙不平。咬牙,慢慢掀開他衣襟,看到胸膛被厚厚的紗布裹住。
皇帝盯着紗布,手指慢慢的撫了上去……一閉上眼,就看到少卿倒在殿上滿身是血的模樣,當時他離少卿那麽近,幾步的距離,但他是皇帝……皇帝能做很多事,生殺予奪……
笑了,壓得低低的嘲諷的笑聲,從喉頭溢了出來,像哭聲……
臉上忽然一暖,再熟悉不過的溫度。顧不得掩蓋眼中水光,連忙握住那人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你終于醒了……”
“皇上。”那雙眸子睜開了,果然像溫泉水一樣,皇帝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那雙眸子裏,小小的,卻不再孤單,因為在那個人的眸子裏。
用力握住少卿的手,不顧他掙紮。皇帝看到少卿眼角紅了起來,可愛得很。手上力道放松了些,仍舊握着……“你剛醒來,身子還弱得很,再亂動,就把傷口撕裂了。”
皇帝聲音很溫柔,少卿想到他們還不是君臣的時候,皇帝經常這樣跟他說話,眼中帶了一點調皮,嘴角帶了一點傲氣,聲音卻是一貫的溫柔。嘆息一聲,任憑他握去,只當是夢裏,夢裏,文烨不是皇帝,他也不是臣子。
“少卿在想什麽?”皇帝吻着他指尖,細碎的吻裏帶了水氣。
少卿看到,一顆水珠從皇帝睫毛上落了下來,在指尖碎開。他看着那碎開的水珠,淡淡的紅。“我想到很久以前的事……”少卿輕輕笑着,“現在想起來,竟覺得像上輩子的事了!”轉開眸子,窗外花紅柳綠,一派明媚春色,“這個時候,桃花開了……”
“你若喜歡,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皇帝吻着他的發。
“煌筝還記得?”
皇帝一怔,少卿從前就很少叫他的字,他登基之後,更是再沒有叫過。現在忽然聽到,幾乎錯疑是自己聽錯了。驚喜的盯住少卿的眼,“記得記得,才多久的事,我怎麽會不記得?”皇帝癡癡的笑,“等到我們老了,再也走不動的時候,我還是記得的。少卿,再叫一次我的字,我要聽!”
少卿微微一笑,“煌筝,我有些渴了……”
“我去倒茶!”皇帝不等少卿說完,忙忙的就去拿案上的茶壺,倒了出來,是碧油油的茶水。頓了一下,也不知道受了傷的人能不能喝茶。想了想,急步走到門邊,一疊聲的催着李福海備下溫水來。
少卿半支起身子,看着皇帝忙忙碌碌,嘴角始終挂着一絲淺淺的笑意。以前的事,還是不記得的好。記得的越多,越是不能放下。皇帝的心裏放下了江山,又怎麽能再放下一片桃花……
“你怎麽起來了?”皇帝微惱,卻舍不得對他瞪眼。蹙了眉,扶了他的頭,服侍他慢慢的一口一口将水喝下。口裏一邊說,“夠了麽,不夠我再讓李福海拿去,這些奴才,連主子也不會服侍了!”
少卿搖了搖頭,皇帝将杯子放回案上,正要去叫禦醫進來診脈,袖子卻被少卿拉住。“怎麽?”皇帝低頭,吻了吻少卿額頭。
少卿不說話,垂着眸子,只是看着指間那抹明黃色。用力,緊緊揪住……
皇帝看不見少卿神色,烏黑的發鋪了滿枕,被風吹亂。那風吹進了皇帝的心,亂了,慌了,冷了……
少卿忽然放開了手,擡頭,皇帝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上有微微的水氣,清明的眼裏卻帶着釋然的笑。
皇帝手上一松,杯子墜地,濺了一地碎瓷。
“皇上,少卿身為外臣,不宜留在宮中,請皇上允許少卿回府休養。”
皇帝定定看着少卿,“你果然還是怪朕!少卿,你該知道,身為皇帝,有些事,朕不得不做!”緩了口氣,柔聲道:“朕并沒有存心瞞你,如果朕知道那只老狐貍會在宴會上說出那些話,朕怎麽也不會讓他說的!”
少卿淡淡的道:“臣不敢怪責皇上,皇上大婚在即,宮中諸事繁忙,臣留在宮中,于禮不合。”
皇帝說不出話來,他以為少卿是故意和他嘔氣,但少卿眉宇間沒有一點怒色,像水一樣,溫和冷清。皇帝又恨又隐隐的害怕着,因少卿沒有怨恨他!一腳将旁邊的案幾踢翻,小小的香爐打了幾個滾,落在腳邊,撲鼻的香,甜得膩人!
“你!”皇帝狠狠盯着他,咬牙,“好,李福海!備車,送車騎将軍回府!”皇帝聲音很大,驚得李福海打了個踉跄。
“皇上……”李福海小心的觑着皇帝臉色。
“備車!”皇帝臉色很難看。
李福海不敢再說,和幾個侍衛一道,扶起了車騎将軍。
馬車候在宮外,李福海落了簾子,想了想,又掀開了。車騎将軍靠在車廂上,車內很暗,唯一的光亮就是透過簾子的蒙蒙的光,“将軍何必如此。”李福海嘆息一聲,“皇上心裏還是疼惜将軍的!”
少卿聽了半晌沒有言語,許久才輕輕的道:“那是皇上!公公,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
李福海不再說話,放下簾子,看着馬車絕塵而去。
回了宮,不見皇帝,只見一地淩亂。皺眉,信步到了露臺,果見皇帝站在那裏,不知看着什麽。
“他……他有沒有說什麽?”
“将軍說,那是皇上!”
皇帝不再說話愣愣的看着窗外渙散的春陽,到底春天了,再不覺得冷。他走到殿門,發了一陣呆,又坐回了塌上,手指輕輕撫過錦被。一點點,一寸寸。直到夕陽落山,隐去最後一絲光亮。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