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老師,我們都是被一封信騙來的。”教室裏許久的沉默以後,蔣玲開口說,
“我們幾個都是這個老校區最後一屆五班的學生,幾天前;我們收到班長的一封信,說是要辦個同學會大家聚一聚;你也知道我們班級畢業的時候也沒多少人了,我們也沒多想就來了;那天我們在這個教室等了半天都不見班長,本來大家準備一起出去吃個飯就結束了;可是這個時候那個瘋子就在廣播裏說什麽狩獵游戲。我們以為是有人惡作劇,誰知道班長的屍體突然就從四樓挂下來。那個變态說誰想逃下場就和班長一樣。”
說着,蔣玲開始抹眼淚。
“起先我們是想逃的,可是最先跑到大門口的人被那個變态遠程射中雙腿;那個混蛋手裏有槍,我們吓壞了只能再跑回教學樓。”
“正門上面被通了高壓電。”我冷冷說。
蔣玲點點頭,繼續道;
“那個變态就用廣播告訴我們規則,說将會讓我們在這個學校裏待七天,每天日落到午夜十二點整是狩獵時間;這段時間裏校園裏到處都是危險區。而十二點以後和整個白天是休獵時間,主教學樓會變成絕對安全區。但是白天時間到其他區域就很難說,剛才狩獵時間結束了;所以我們就躲在這裏休息。等到第七天的時候,那個人說會在狩獵時間結束的時候會釋放唯一的幸存者。”
“你們來了幾天了?”我問。
“今天是第二天。”蔣玲回答。
除了蔣玲,保護她的尤順傑,我,之外;這個教室裏還有三個人,蔣玲告訴我,一個叫錢文宇;一個叫江聰,另一個叫嚴恒。蔣玲很健談,不過我記得;他們五班的班長不是韓莉莉麽。
“是,副班長是韓莉莉;男生還有一個班長。”蔣玲說到班長好像面色不太好。我問:
“那你們後來怎麽處理那具屍體的?”
“哪輪得到我們處理,那個變态把班長屍體帶走了;我們也不知道放哪兒了,只是休獵時間沒有回來;我們就猜想大概是遇難了。”蔣玲緊張得捏着雙手。
我掏出手機,依舊是‘不在服務區’字樣。
“沒用的,也不知道為什麽這裏完全沒有信號。而且這個學校已經廢棄多年了,被停電了;學校裏留有的電話我們也試過了,根本打不出去;倒是還有水。”蔣玲說。
其實這個學校我還挺了解的,樓頂是有自帶水箱和打壓的;但是蔣玲她說停電了?停電的話哪兒來高壓電和廣播電源呢,估計是有人重新排過這座學校的線路了。教室裏的電源和廣播電源被分流了,而且這裏是市內一定是在這學校附近有放置信號屏蔽裝置。連軍用炸彈都能搞到的人,信息屏蔽又有什麽難。
“你知道廣播室在哪裏?”我問。
“我們都去看過了,學校舊的廣播室已經廢了;根本不是兇手發出廣播的地方。”尤順傑冷不丁說。
沒錯,這個學校的廣播設備是無線電接收非排線;只要波段吻合,兇手可以在這個校園任何地方進行播音。
“這麽說,到目前為止;被殺的都是五班的人嗎?”
蔣玲聽到這句話恐懼地擡起頭望着我。
“姓周的,我們早就知道你跟那個姓夏的屁精亂搞;你現在想報複就來啊!”剛才坐着沒開過口的錢文宇突然激動地朝我喊,邊喊邊要沖過來;卻被邊上的嚴恒和江聰拉住。
“報複?”我眯眼看他們,“我為什麽要報複?夏子鵬不是自殺死的嗎?”我反問。
衆人聽到我的話都噤聲了,蔣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不由得冷哼,看來夏子鵬真的不是單純自殺死的。
接近淩晨,教室裏的人都疲憊地睡着了;我卻異常清醒地靠坐在課桌上,我才發現,原來我從沒關心過夏子鵬;我從未深究過他為何要自殺,因為我害怕,是因為我的行為夏子鵬才選擇去死的。甚至連他死後屍體也未去看望。我是知道他被班裏同學欺負的,我以為那只是年輕人之間的打打鬧鬧;我以為……
環顧四周,這間教室就是當年五班的教室。
成堆的桌椅間也許就有夏子鵬的桌椅。如今桌子上還嵌有學號牌和名字,我找到了夏子鵬的課桌;在一堆桌椅裏實在太好辨認了,因為這張課桌尤其破舊;上面甚至還留有油性筆寫下的侮辱性語言。天光放亮,我伸手進去在課桌抽屜裏摸索;并沒有東西,倒是在桌板下面摸到塊凸起,像是粘着膠帶什麽的東西。
我躺在地上,拿出彈簧刀;一點點割開用來貼這個東西的膠帶紙。
取下之後,是一個挺薄的塑料盒;紙盒裏面是一卷錄音帶。
我把錄音帶放回小盒裏。
能播放這種錄音帶的設備如今已經很少了,不過如果學校廣播室還在的話;應該是有不止一臺可以播放錄音帶的錄音機,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教師辦公室裏面也應該有錄音機。而且那種錄音機是使用電池的便攜式的,因為我記得那些英語老師總要用那個給學生放聽力磁帶。
幾間教室盡頭就是老師辦公室,我拿起我的鐵釺走到教室辦公室門口,翹斷鎖片;踹開門。空蕩蕩滿是灰塵的辦公室裏只有半空的櫃子和辦公桌。
打開櫃子,角落裏有一臺小錄音機。
只是裏面的一號電池都都起黴生鏽了,摳出電池;我記得我的手電筒裏還有好幾節一號電池。
裝好電池,我播放了那卷磁帶。
一開始是沙沙作響的雜音,接着是夏子鵬的聲音。
“我不知道誰會撿到這卷帶子,我希望你能幫我把它交給警察;我是被逼的,他們說如果我不給他們帶藥丸;就要殺掉我。他們還逼我吃那種藥丸,吃完藥丸我就神智不清了……再這樣下去,老師會發現這件事。所以我決定今天和他們攤牌了,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但是沒關系……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會在錄音帶裏曝光他們的名字,他們是……”聲音卡在這裏,後面是漫長的雜音;我反應過來打開錄音機,裏面的磁帶片已經絞成了一團。
我聽到走廊裏的腳步聲,第一時間收好了磁帶;握緊手中的鋼釺。
“老師,你在這裏幹嘛?”尤順傑站在辦公室門口盯着我。
“我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發現。”我右手握着鋼釺,左手插在口袋裏握着錄音帶。
“白天不适宜亂跑。大家待在一起比較安全。”尤順傑陰着臉說。
一整個白天,教室裏的人不是在睡覺就是醒過來發呆;基本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面孔。
眼看夕陽西下,所有人又都繃緊神經;開始拿出東西給自己裝備,有刀子有鐵鏈,鐵管。
黃昏時候,廣播響起音樂;三遍音樂之後,是那個沙啞的聲音。
“今天的狩獵時間即将開始;大家是不是很期待?不過不着急,離太陽下山還有幾十分鐘的時間給大家準備。今晚一定也會很有趣,因為有了自由人先生。今晚的規定将會因自由人先生的到來而改變。”那聲音愉悅地頓了頓後繼續:
“從現在到午夜12點将會有6個小時,6個小時裏,學校會出現六次危險的區域呢,每個小時獵人都會巡邏這些極度危險區域;如果你不幸在極度危險區域就一定會被獵殺喲!每到這個小時內的半點,我會在廣播裏告知大家極度危險區域呢;如果你被獵人在極度危險區域裏發現,你就會被追殺呢。祝大家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蔣玲崩潰地抓着頭發哭泣,而其餘人都是沉默。也就說,當廣播裏播到某個‘極度危險區域’的時候,很可能兇手就拿着兇器站在你的身後。
自由人?是指我?為什麽是自由人?有什麽特殊含義麽?幾個人陸陸續續離開這間避難所教室,因為要乘天黑前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或者我可以先回我的醫務室看看;我走到醫務室所在的樓前,除了多了些垃圾雜草灰塵;其餘一切幾乎沒有變化。
走到醫務室門外,我推開門;正對着門背對放着一把椅子,和我進校園前的那個夢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有椅子上空無一人。
我走進醫務室,醫務室有藥品和器具櫃子;我順手打開。詭異的是,裏面陳列着幹淨的茶色玻璃藥瓶,都是一些常用藥;以及消毒包紮用的東西。最奇怪的是,裏面還有手術用消毒一次性手套和刀具縫針和羊腸線,量不少;目測可以完成數十起簡單外科手術了。我看了看手套的生産日期,是今年。邊上還有各種型號的一次性針管和急救用腎上腺素注射液。
這些顯然是兇手準備的,他要幹嘛?
在我翻看醫務室儲備的時候,廣播裏發出沙沙聲。
叮咚,像是準點報時一樣。
“現在是第一個半點,各位注意了;危險區域就是實驗樓6號喲,躲在那裏的朋友一定要小心咯;我們的獵人已經到了喲!”兇手沙啞的聲音。
實驗樓樓6號就是我所在的樓。
我幾乎是同時聽到屋外面的走廊傳來腳步聲,現在已經逃不出去了;賭一賭吧。我拿着鋼釺躲到門背後。
門是我故意打開的,我躲在門後;從月光的影子來看,‘獵人’走進醫務室;我站在門後屏息看着獵人,依舊是穿着一身灰藍色工裝蒙面;但是給我感覺好像是換了一個人。單從體格上看,就和我昨天看見拖走那個被電死的人不同。身高也要略矮一些,身材看着也略瘦一些。從盆骨大致形狀來看,這個‘獵人’搞不好是個女人。
顯然,兇手也不止一個人。
不過今天獵人手裏提着的是消防斧,我決定不冒險跟她硬來。
獵人環視了一周醫務室後就走了。
我覺得最明智的辦法就是停在原地,反正整個六號樓都很危險。
按照規則,如果下個小時的半點危險區域要轉移的話;那‘獵人’如果沒有搜尋到獵物應該會在整點離開,而我準備靜觀其變。
大約十五分鐘,我以為差不多就要熬過去的時候;走廊裏又傳來動靜。我只能繼續躲在門後,所幸,門後就是一個牆角;牆面架住了門板,空間會稍大一些。
剛才的‘獵人’拖着一個人來到保健室,打開另一只手上的應急燈;被拖進來的是嚴恒,他胸肋骨上還嵌着剛才的那把消防斧。他好像還有意識,不過應該是已經放棄抵抗了。
兇手提着他的一條腿把他拖進保健室,把應急燈放在桌子上;站到嚴恒面前,一只腳踩住他胸口;雙手握住翹起的斧頭柄,一使力;拔了出來。嚴恒絕望地叫起來,不過顯然斧頭已經傷到了他的肺葉;血湧堵了他的氣管,幾乎發不出聲了。
我是否要去救他?雖然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救不了了。
當然,我對于誰是獵人的好奇大于救人;所以當我站在獵人身後時,我想起小時候某一天看過我父親那本海軍陸戰隊一招制敵的教科書內容。
精準地大力擊打人頭頸後的脊椎中樞神經,如果可以讓被擊打人的脊椎錯位;那就是瞬間癱瘓,不過我想以我的力度至多就是讓她昏迷一段時間。
事實并沒有計劃完美,她訓練有素并且身手敏捷;躲開我的攻擊以後就提起斧頭朝我砍來,被冰冷的斧背打到也不好受;只是我很奇怪她那一個微小的調轉斧背的動作到底是為什麽?她明明可以像砍死嚴恒一樣,用刃來砍我。不是一招斃命也可以讓我無還手之力,不過現在被斧背砍到腹部也夠我受的。
我踉跄退了幾步,她很快調整好姿勢;卻沒有戀戰,丢下半死的嚴恒和急救燈就跑出門去。
我揉着肚子,看到大口吐血的嚴恒。我只能憐憫地看着他了,雖然他一直用微弱的聲音叨叨:救救我。
“你肺泡破裂充血,估計你心髒大動脈也破了;我根本沒辦法救你。”我也有些焦頭爛額。
撥開他傷口上的衣服,肋骨都斷了翻出肉了;下面是浸滿鮮血的肺葉。我皺眉,要不先打一針麻醉劑給他止痛?
我從藥櫃裏找出針筒酒精棉球和液态麻醉劑。抽出藥液,我才排出針管裏的空氣;他就已經停止呼吸了。
嘆了一口氣,我把嚴恒的屍體放平在地上;蓋上櫃子下層存放的白床單。
也許是受到‘獵人’啓發,我撬開走廊裏的消防設備箱;拿出消防用的斧頭。
你問我嚴恒?他死了;我沒有太多想法,又不是我殺的他;我也沒有義務救他,況且我也救不了他,仔細回想起來;我當校醫的時候都不記得有這麽一個學生的。問我感覺,大概就是目睹了一場慘烈的車禍現場,嘴角發出三聲‘啧’的單音節。我想,他也不太認識我;是那種連聲‘喂’都沒交流過的人。
走到樓梯的時候,迎面從樓上下來兩個人。他們看見我拿着斧頭臉色都變了。
錢文宇和他的跟班江聰,他們兩個也許是準備順着血跡找嚴恒;但是卻撞上了我。
“你!”跟班江聰很激動指着我,卻很識趣地沒有沖上來。因為我手裏有斧頭。錢文宇瞪着我。
你們愛誤會什麽就誤會吧,我握着斧頭自顧自下樓。
總有一種人,是你天然的敵人;沒理由地互相厭惡。
我提着斧頭走到操場上,坐在操場邊成排的座椅上;點了一支煙。真是他媽的,我不想再躲了;我就是這種毫無耐性的人,該我死就死吧。反正今天不是被別人殺了,明天上街說不定就被汽車撞死了。
我靠在椅背上,吐着煙圈;想起某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操場上的廣播響起。這次是教學樓……
随他們去吧,像一群蠢蛋一樣繼續玩殺人游戲。
我的手插在口袋裏,口袋裏是剛才沒有用掉的成人份的麻醉劑;我把它随身帶着了。
漫長的一夜,廣播一共響了六次。
當零點整的音樂響起,我站起身往教學樓走。
其餘人都比我先回到教室,看來今晚只死了一個嚴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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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