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魂雙體

時尋綠從未奢望過, 能從雲亭的嘴裏聽到類似于情話的語句,如今乍然聽到了,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嘴角艱難扯了扯, 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靜靜地抱着雲亭, 将臉埋進他的懷裏,呼吸急促,像極了受傷的小獸嗚咽地躲進主人的懷裏, 卻咬緊牙關不吭聲,眼尾已是一片緋紅。

雲亭垂頭睨着他這番模樣,既是心疼又是新奇,撚了撚指尖的濡濕,靜默半響, 将時尋綠打橫抱了起來。

熟悉的失重感傳來, 時尋綠瞳孔驟縮,身後貼着少年溫熱并不單薄的胸膛,耳尖一時間有些發燙,卻罕見的沒有再掙紮。

他的眼珠被淚水浸的黑潤清透, 在暗夜下劃過一抹流光,襯的月色在他眸底更亮, 竟隐隐透露出幾分單純。

雲亭讓雲臺找清衍睡,随後将時尋綠抱回房,笨拙卻貼心地替他蓋好被子,像個操心的大人, 拍了拍他的胸口, 面容是一如既往的認真,聲音溫和清潤:“睡吧。”

時尋綠确認雲亭今晚會一直在這裏後, 便安心地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在他臉上打上薄薄的陰影,平添了一股脆弱。

片刻後,他又忽然睜開眼,直直地看向雲亭,雙手交疊放在腰間,胸膛起伏不定,看上去有些不安。

雲亭默了一瞬,思索半晌,随後爬上床,右臂穿過他的後腦勺,将他攬在懷裏,氣息溫和安定:“現在能睡了?”

時尋綠像是笑了,臉緩緩埋進在他的懷裏,這才慢慢睡着了。

時尋綠哭的臉有些麻,因此沒怎麽睡好,半夢半醒間,一陣淺淺的濡濕劃過他的臉頰,像是小動物伸着舌頭在舔他的臉,滴滴答答的水聲在他耳邊清淺漾開。

時尋綠像是被水聲吵到了,緩緩皺起眉,偏頭躲開,周圍的人察覺到他的不适後,停下動作,那陣聲音很快又消失了。

片刻後,時尋綠的神志慢慢變得清醒,緩緩睜開眼,瞳仁由迷蒙變清醒,餘光發現雲亭背對着他,正站在水盆前笨拙地擰着毛巾,動作不算熟練。

清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衣袖。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公主,竟也有一天,做了他時尋綠的小丫鬟。

思及此,時尋綠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恍然間又看見掌櫃的站在窗前與雲亭交談,聲音壓的很低,臉上的焦急卻顯而易見,眉頭皺的死緊,數次欲言又止,卻又被雲亭面無表情地擡手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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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掌櫃今日說的話,時尋綠默了一瞬,黝黑的眼睛暗了下去,半張臉掩在陰影裏,讓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

窗外的夜幕逐漸褪了顏色,等到天一亮,就會有更多如莫傳煙一樣的人死去,然後被焚燒,掩埋。

雲亭好不容易打發走掌櫃,走到時尋綠床邊時卻發現時尋綠已經醒了,坐在他身邊,垂眸去碰他的臉,力道很輕:“還困嗎?”

時尋綠搖搖頭,伸手去捉他的手,眼底閃着微光,緩緩與雲亭十指相扣,啞着聲音道:“謝謝嬌嬌。”

他的語氣是那麽認真,好像雲亭為他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也只有時尋綠知道,自己在陡然失去莫傳煙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缺愛,有多沒有安全感。

說到底,時尋綠會喜歡上雲亭,也存了那麽點不為人知的心思:

他喜歡看到對方全身心依賴自己的模樣。

只有那樣,時尋綠才能确定,雲亭真真正正屬于他,不會因為別人比自己更好就丢下他。

時尋綠太害怕被人丢下了。他忽然想起幼時被父母抛棄在福利院門口的事。

那時的他被領養後,滿心歡喜,以為自己能過上新的生活。但不到兩年,養父母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舉家搬遷至國外,他則被趕出家門,像丢垃圾一樣随意棄至路旁。

幼年時期的陰影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直至現在依然如此。

“在想什麽呢?”雲亭見他發呆,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像個疑惑的貓貓,探頭探腦。

時尋綠陡然回過神來,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為什麽,自從殺傾刃那日,雲亭從他識海中取走了半縷神識之後,他腦海中常常浮現出許多從前早已淡忘的事。

時尋綠緩緩倒入枕中,胸膛起伏不定,思緒萬千,看着雲亭單純的眉眼,忽然道:“嬌嬌,我剛剛是不是特別自私啊。”

自私的把你捆在身邊,即使我對你而言,不是最好的那個。

氣息氤氲在耳畔,冰涼似夜,像極了深埋在心底的那根刺,經年後想起,連骨子裏都透着冷。

雲亭不明白他的意思,以為時尋綠還是在指救人那件事,搖了搖頭:“不啊。”

“沒有人能綁架你。”雲亭摳了摳指尖,雙手握拳,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河豚模樣:“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揍他。”

話音剛落,他又想起時尋綠的父親,像是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似的,略顯慌張地別過臉,結結巴巴道:“不過,你要是想救,也是可以的啦。”

時尋綠默然,片刻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麽,窸窸窣窣地湊過去親雲亭的臉,将額頭抵在雲亭的脖頸上,嘆着氣笑道:“嬌嬌........你怎麽那麽好?”

好到我都舍不得放手。

“要是我死了,你可怎麽辦?”

雲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說好了,我會護着你。”

時尋綠摸了摸他的臉,像是有些舍不得,輕輕應了一聲。

他轉頭看向窗外預備破曉的天空,倒入床頭,狠狠閉了閉眼,心中激烈地掙紮着。

最終,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睜開眼露出清透的瞳仁,緩聲道:“帶我去見掌櫃的兒子吧。”

雲亭聞言,動作一頓,垂下眼睫,低聲應了。

誰都沒有多說話。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會選擇哪條路,而他也知道他不會攔。

客棧的掌櫃聽說時尋綠願意救人,喜出望外,在時尋綠的推辭下,還是堅持将雲亭衆人住客棧的消費都勾免了,一行人打着燈籠,來到一處破廟。

破廟顯然已經荒廢已久,周圍沒什麽活人,臨水臨山,倒是有不少野獸蟲蛇時不時來造訪。

廟外到是瘋長成人高的雜草和斷壁殘垣,風吹過發出沙沙的摩擦聲,怪滲人的。

廟頂有好幾個大洞,呼呼灌進冷風,一到下雨天就漏雨。

雲亭踏進廟門時還差點被掉落的橫梁砸個狗吃屎,好在時尋綠眼疾手快,将他拉到身邊,這才免了皮肉之苦。

“怕?”時尋綠好笑地用長棍捅開一個巴掌大的蜘蛛,擋在雲亭的身前,揶揄地眨眨眼:“叫你別來你非得來。”

雲亭氣的錘他,咕哝道:“誰叫你總是大晚上給我講一些鬼怪精魂的故事,什麽一魂兩體,凝香仙草,雙頭蛇,把我吓得夠嗆。”

時尋綠看着他樂:“那是搜神記,傻子。”

“還有,是你說你睡不着,非要我拉着給你講故事的,這會兒又賴我頭上?”

“你!”

眼看着天已經快亮了,掌櫃的兒子生死未蔔,雲亭和時尋綠還在打情罵俏,掌櫃急地去拉時尋綠的衣角:“小仙君,天快亮了,你這........”

“別急,”時尋綠看了他一眼,臉色還有些蒼白,顯然白天救時茗嶼已經耗費了他不少血氣,這會子還有些虛弱:“這不是在找你兒子嗎?”

“再說,你把你兒子藏哪了,你不知道?”

“這........”掌櫃尴尬地低下頭,他确實不知道,在知道自己兒子患上疫毒時,為了一家幾口人不被感染,趁夜摸黑将兒子丢在此處,之後便匆匆離開了,哪裏還記得具體放哪了。

在此之後,自家兩個小女兒日夜哭着要找哥哥,掌櫃心底的愧疚也随着時間與日俱增,從害怕變為擔憂,數次忍不住想要來看望,卻屢屢只在破廟門口徘徊幾個時辰,過門不入,等到天亮後又返回家中,表面安慰一家妻女,實則內心備受煎熬。

一片窒息的沉默彌漫開來,時尋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說點什麽來彌補,黑暗中卻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麽動物在地面上緩緩爬行。

夜幕愈淺,月明稀星,烏雲時隐時現,月光下的牆上逐漸映出一個人頭蛇身的東西,正探頭朝這裏緩緩看來,雙目炯炯有神:“..........”

衆人見此,瞳孔微縮,不約而同的定在原地:“.........”

雲亭膽子小,時尋綠說過的鬼故事一瞬間在他腦子裏飛速飄過,吓得他毛都要炸開了,像個受驚的兔子,瞬間蹦進時尋綠的懷裏,吓得身軀微顫:“.......”

時尋綠被他撲了個滿懷,雙臂勾起雲亭的膝蓋彎,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一旁的掌櫃以為時尋綠害怕要逃走,急的去拉他的雙臂,孰料不小心碰到雲亭的腳,雲亭整個一激靈,以為是怪物追上來了,還沒等時尋綠出言阻止,就急的一腳将掌櫃的踹出十米,自己則一個猛紮子将臉埋進時尋綠的頸窩。

時尋綠:“...........”

他不厚道地差點笑出聲。

掌櫃的猝不及防挨了個窩心腳,倒在地上痛叫出聲,沙啞的喊聲像是野獸的爪印刮磨在樹皮上,回蕩在寂靜的破廟裏,莫名有些詭異。

牆上人頭蛇聲的怪物聽見人在叫,動作一頓,似乎更加激動了,連帶着周圍的其他不明生物聽到動靜都探頭爬了出來,一時間摩擦聲四起,像是有十幾個怪物,緩緩将時尋綠等人圍了起來。

時尋綠沒有雲亭凝物成劍的本事,只能召來命劍天元,護在雲亭身前,神情警惕,幽幽的劍光配合他,逐漸照亮了方圓數幾米內的景象。

不遠處,一個人頭蛇身的怪物正伸出雙臂,雙手費勁地扒拉着地面,從黑暗中蠕動上前,循着掌櫃摔倒的地方爬去,嗓音極低極啞,費勁地哼出幾個音調:“爹.........”

掌櫃的被雲亭踢得頭暈目眩,一睜眼,冷不丁看到此番景象,魂都要吓飛了,破碎蒼老的尖叫聲幾乎要震碎整座破廟,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妖,妖怪!”

人頭蛇聲的怪物聞言微微一默,停下了動作。

半晌,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在衆目睽睽之下,緩緩地褪下腰間一下的蛇身。

接着,一個腫脹的人腿緩緩出現在時尋綠和掌櫃的面前。

時尋綠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雲亭什麽也不敢看,聽到動靜,哆哆嗦嗦地抱緊時尋綠的脖頸,大氣不敢出,意欲回頭看:“徒弟,是你說過的妖怪嗎?”

時尋綠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眼睛,沉聲道:“別看。”

說完,頓了頓,又道:“是人。”

掌櫃的在自家兒子熟悉的聲音裏回過神來,定睛一看,不是自家兒子是誰,當下忍住恐懼,哆哆嗦嗦地哭喊着上去抱住他:“兒啊,你怎麽變成這幅鬼樣子了?!”

時尋綠站在一旁心道,就他兒子如今這幅尊容,說是鬼都是冒犯到鬼了。

對方衣衫被刮擦的破爛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和附近的野獸搏鬥過。細弱的上半身瘦的皮包骨頭,完全無法抵擋夜裏的寒冷,只能将自己藏進冰冷腥臭的蛇身取暖。

而下半身則突然腫大,雙腳像半個象腿,緊緊地并在一起,無法分開行走,只能依靠手掌艱難爬行,掌心被石子劃得鮮血淋漓。脖子上一片紅腫,如時茗嶼般浮現出蚯蚓般的道道紅痕,雙目充血膨脹,瞪大外凸,像兩顆詭異的探照燈,瞳仁已經完全化為毫無神采的黑色,在漆黑的夜裏,顯得無比詭異。

掌櫃的心裏害怕極了,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渾濁的眼睛裏滴下老淚,一邊喃喃着“孩子你受苦了”,一邊膝行爬到時尋綠面前跪下,砰砰磕頭:“小仙君,我求求你救救我兒,求求你了!”

時尋綠沒說話,将雲亭放下來,走到掌櫃兒子的面前,低聲道:“別動。”

掌櫃的兒子見此,不知是不是被自家父親那副對時尋綠完全信任的模樣感染了,動作一頓,乖乖趴在地上,動也沒動。

時尋綠皺着眉,指尖點在他眉心,靈力緩緩流進他體內,片刻後又收回,搖了搖頭:“沒用,五髒已經完全被腐爛,本來早就該死,不知為何一直活到現在。”

掌櫃聞言神情一片空白,像失去支柱的爛泥般癱倒在地。

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與此同時,時尋綠也看清了周圍圍過來的不明物體,他們不是鬼,都是因為患了疫毒回鄉,被家裏人發現後丢到此處的可憐人。

他們原本是人,只是因為生病,變成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

但是人的尊嚴何其珍貴,本不該因為生病,受到如此對待。

思及此,時尋綠指尖微動,面上有掙紮一閃而過。

“其實我們也奇怪。”在時尋綠沉思的時候,一道更年輕的聲音穿透過寂靜的夜色,如流水淙淙,不緊不慢地傳進衆人的耳朵裏。

時尋綠和雲亭同時回頭看去時,見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耳邊戴着一只桃花耳墜,粉白的顏色已經被灰遮的不太看得出來,容貌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坐在枯草堆裏笑容燦爛:“比他早感染的人已經死去,唯獨他一直活到現在。”

掌櫃聽到時尋綠的死亡判決已經癱倒在地上,當下也顧不上什麽感染不感染了,抱着自己兒子痛哭出聲。

雲亭見時尋綠還在勸掌櫃的,走到那位桃花耳墜青年身邊,蹲下身:“你也是被家裏人丢到此處的嗎?”

桃花耳墜青年搖了搖頭:“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他笑着去挽着身邊另外一位容貌清俊的少年的手:“他感染了,我不舍得丢下他,就陪着他一起來了。”

時尋綠安慰完人,此時也走到雲亭身邊,聞言噎了一下,心道怎麽書裏基佬這麽多,自己看文的時候也沒發現啊。

雲亭雙手捧着臉,指了指掌櫃兒子,十分好奇地問道:“那你知道,這個人,和其他感染已死的人,有什麽區別嗎?”

桃花耳墜青年尴尬地撓了撓頭,努力想了想,憋出一句:“...........更不愛說話算嗎?”

時尋綠:“.........”

雲亭:“...........”

“他淋過雨。”

坐在桃花耳墜青年身邊一直不說話的青年忽然出聲了。

他長着一雙漂亮招人的杏眼,聲音卻意外沉穩清冷:“淋了半個時辰。”

雲亭眉心一跳,忽然想起雲臺也反複和自己說過自己疫毒暫解前淋過很長時間的雨,但是一直被自己下意識忽視了,便追問道:“什麽時候下的?雨一共持續了幾個時辰,下的大嗎?”

“兩天前,一共下了兩個時辰,下的很大。”

眼看着雲亭和杏眼青年相聊甚歡,時尋綠的醋壇子又悄悄打翻了,不滿地去牽雲亭的手,被一巴掌拍開。

時尋綠:“..........”

呵,狗男人。

雲亭無視了時尋綠敢怒不敢言的眼神,幹脆地坐到杏眼青年身邊,繼續問:“那場雨有什麽異樣嗎?”

杏眼青年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似乎還在思考要不要全盤說出真相,一旁的桃花耳墜青年嘴快,一下子就将所有事情禿嚕了出來:“那場雨是藍色的。”

雲亭驚了:“藍色的雨?!”

“是啊。”桃花耳墜青年指尖在空中比劃着:“剛剛看上去時和普通的雨沒有區別,但是味道有點兒鹹,像是誰的眼淚。落地時泛着藍光,很快又消失不見,要不是下了整整兩個時辰,估計連痕跡都不會有。”

“我們當時都覺得這場雨詭異,紛紛躲了起來,只有他,因為睡着了,不小心在外面被淋了半個小時,後來才被人拖回。”

說完,桃花耳墜青年像是有些不解:“那場雨下那麽詭異,幾乎整個鎮子的人都看到了,你們竟然沒看到?”

話音剛落,雲亭和時尋綠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紅了臉,随後移開視線,目光閃爍。

桃花耳墜青年:“............你們臉紅什麽?!”

雲亭咳了一聲,總不能和對方說下雨那段時間自己和時尋綠滾了兩小時床單。

他臉皮薄,當下尴尬地撓了撓頭,又撓了撓臉,手足無措,最後還是時尋綠看不下去,伸手将雲亭的手腕折進掌心,指尖在手腕劃出一條血線,言簡意赅道:“你倆都還有救,把血喝了,半個月內,疫毒不會再次發作。”

桃花耳墜青年狐疑道:“我憑什麽信你?”

時尋綠聳聳肩:“你也可以不信。”說完,頓了頓,又道:“五天後,我會來這裏替你收屍的。”

桃花耳墜青年:“.........”

“聽他的。”一直沒說話的杏眼青年開口了,推了推他,親眼看着對方張口将時尋綠的血喝了進去,随後扣住他的後腦勺,偏頭湊過去吻住了他,将對方舌尖剩餘的血液吞入口中。

時尋綠:“.........”

他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

時尋綠放棄和這兩位交流,轉身朝隐身在暗處的衆人走了過去,蹲下身,一個接一個地喂血。

剛開始那些人對時尋綠血的藥效還半信半疑,但當親眼看到有人死馬當活馬醫喝下血後,渾身的瘡癰腫毒緩慢地消失不見,頓時一個個争先恐後地要求喝血。

時尋綠一時還有些招架不過來,但仍咬牙堅持,片刻後因為失血過多,臉色瞬間白了下去。

雲亭沒有注意到時尋綠那邊的動靜,站在遠處,若有所思地看着杏眼青年。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雲亭狐疑地看着他:“我們以前見過麽?”

杏眼青年聞言身形一頓,像是掩飾什麽似的,雙腿交疊,将本就朦胧看不清的面容完全隐進夜色黑暗中,半晌才開口:“也許吧。”

雲亭搖了搖頭,又否定了自己:“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我見過的人都不會記不得,除非長得很像。”

聞言,杏眼男子聞言,默了一瞬,随後突兀的笑了一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循循善誘:“你見過幾個世界?又見過幾個人?”

雲亭被問的一愣:“我.........”

“在這個世界上,即使同一個魂魄,在不同時空,也會有兩具身體,你在別處見到我,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杏眼青年笑了笑,像是想說什麽,忽然探身靠近雲亭。

此時,黑夜完全謝幕,一縷天光破開魚肚白,淡淡的金光順着破舊的廟頂上的洞,緩緩灑在青年白皙如玉的臉上,他眉眼如上了朱筆的畫,緩緩展開,逐漸變得清晰明了。

他對上雲亭的漂亮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清澈的瞳仁裏映出雲亭的臉,與此同時,雲亭借着天光,也看清了杏眼青年的面容。

那竟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別無二致的臉!

雲亭愕然地瞪大眼,臉上的表情空白一瞬,悚然一驚,吓得後退半步,踉跄着就要摔倒,卻被一旁戴着桃花耳墜的青年手疾眼快地伸手扶住:“小心。”

雲亭匆忙道了一聲謝,孰料剛剛擡起眸子,入目便是一張與時尋綠完全相同、笑意盈盈的臉:“可還好?”

雲亭見此,心髒急遽收縮着,像是機器快速運轉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心肝一顫,被吓的更加六神無主,猛地推開“時尋綠”,轉身大聲喊着時尋綠的名字:“徒兒!”

時尋綠聽見雲亭在叫他,匆匆忙忙地為最後一個人喂完血,返回身來找雲亭,見對方跌坐在地上,臉色比他的還蒼白,忙上前扶起對方:“嬌嬌,怎麽了?”

雲亭見他來了,指尖大力抓住他的手腕,力氣大的幾乎要掐進肉裏,語氣慌張,回身往身後一指:“你看他們!”

時尋綠聞言,疑惑地朝雲亭身後看去,卻見對方身後空無一人,納悶道:“你叫我看誰?”

雲亭聞言,身形一僵,微微晃了晃,才緩緩向後看去。

只見原處哪裏還有什麽青年,只剩衰草枯楊,飒飒作響,斷壁殘垣,靜默林立。

晨風拂過,無半點人的蹤跡。

雲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髒忽然一痛,像是使用過度報廢的機器,咔噠發出一陣破碎的聲響,視線裏的事物随之出現了短暫的重影,接着兩眼一黑,竟直接倒地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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