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嫌棄我

“要不要送你回家?”

顧清宮說這話時雙眸微彎, 一雙狐貍眼微微眯起,窗外的月色在他肩上折射出清淺的光線,襯的他笑意溫潤惑人, 篤定買舒不會拒絕:“上車吧。”

他的指尖夾着一根煙, 骨節分明的指尖掩在寡白的煙霧中, 讓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語氣卻十分熟稔,說出的話屬于又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但帶着讓人無法拒絕的關心。

顧清宮不愧是顧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子孫,将語言的話術拿捏的恰到好處。

買舒盯着他滿面淺笑的臉,看了一眼顧清宮神色中隐隐流露出一股志在必得,歪頭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不用。”

顧清宮笑意陡然一僵,但又勾起嘴角很快被巧妙地掩飾下去, 透過透明的眼鏡片, 能看清他幽綠的雙眸,像極了海底深處惑人心智的人魚鱗片,閃着微光,襯的他整個人更加捉摸不定:“為什麽?”

買舒抱臂看着他, 皮笑肉不笑:“不想坐。”

資本家給的甜頭,誰知道是不是饞了毒藥的蜜糖, 嗷嗚一口下去,第二天全村直接吃席。

顧清宮像是料到買舒會說這句話,面上沒有複現剛才的驚訝,掌心捋平衣角的褶皺, 示意司機打開車門, 走了下來。

買舒後退兩步:“幹什麽?”

顧清宮掃了他一眼,頓了頓方才道:“既然你不願意開車送你回家——”

他頓了頓, 臉上帶着些許縱容無奈,低眉淺笑道:“那我只能走路陪你回去了。”

砰——

顧清宮話還沒說完,一股大力猝不及防地從肩胛骨處襲來,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推到車門上,後腰猛地撞到堅硬的玻璃窗,似烈火燒灼的感覺瞬間浸透皮肉,伴随着一陣清脆的喀嚓聲響起,腳踝傳來針紮般劇烈的疼痛。

顧清宮咬牙咽下喉間的一聲悶哼,一向淡然文雅的神情出現了片刻扭曲:“...........”

買舒比顧清宮高了五公分,揪着他的衣領将其拖到車邊,此時明顯十分不耐,眼尾壓下,面無表情,無端地讓人感覺有些不好惹,居高臨下道:“顧總,你勸你最好不要再挑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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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宮此時後背疼的冷汗涔涔,額頭青筋微鼓,沒有接話:“..........”

躲在暗處負責保護顧清宮的保镖們一驚,一個接一個敏捷迅速地蹿出車外,肌肉虬結的手臂微微繃緊,藏在墨鏡下的眸子如藏在暗處的野獸冷酷無情,默契地互相做了個手勢。

他們打算将買舒暴力制服。

這些西裝大漢各個都受過專業的訓練,一招一式狠厲爽快,直戳要害,而買舒打架全靠蠻力和自己摩挲出來的野路子,要是真的和他們對上,不死也半殘。

顧狐貍面上勉強笑的斯文儒雅,見此眼珠微微一轉,餘光看向暗處,在買舒看不見的地方斜睨了他們一眼,無聲透着淡淡的冷意。

彪形大漢們見此汗毛倒豎,紛紛停下了動作,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顧清宮從小練過散打,此時卻絲毫沒有掙紮,指尖緊緊攥着買舒的手腕,防止買舒一時沖動将自己勒死,像一個好心辦錯事的人,眼睫委屈地輕顫,聲音低低:“我沒有..........”

“我只想送你回家。”

買舒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動靜,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一臉冷漠:“我們很熟?”

顧清宮仰頭去看買舒滑動的喉結,此時有車飛馳而過,光線将他的面龐切割成明暗兩半,隐在夜色中的半張臉看不清神色,另一張臉卻溫和有禮,話裏話外讓人挑不出錯處,低笑道:“現在不熟.........”

言罷,他眼珠一轉,故意拖長尾音,暧昧惑人:“說不定,以後就熟了。”

買舒聞言微微眯眼:“.........”

顧清宮緊緊盯着他,面上微笑寸步不讓,絲毫沒有退縮的念頭。

買舒見此動作一頓,放開了揪着顧清宮衣領的手,不知想到了什麽,偏頭緩緩撫平上面褶皺。他的另一只手還撐在顧清宮耳邊的車窗上,随着為顧清宮整理衣領的動作,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顧清宮的耳垂,撩起一絲戰栗的癢意,酥麻撩人,語氣卻冰冷如鐵,唇角帶着譏諷一字一句道:

“哦,是嗎?”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和你熟。”

話音剛落,買舒懶得聽顧清宮的回答,毫不留戀地抽身離去,沒有看見顧清宮陡然紅透的臉頰和顫抖着幾乎拿不動煙的指尖,冷聲道:“不要再來打擾我找工作了。”

顧清宮剛剛被買舒猝不及防靠近的動作吓得身軀一僵,大腦恍惚一瞬,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頓時有些頭昏眼花,臉紅的滴血,幾乎要冒出白煙,許久才緩過神來。

等到他冷靜下來時,買舒已經走出去好遠。

顧清宮靠在車邊,看着他的背影,強迫自己換上一抹玩味的笑:“喂,買舒。”

買舒一頓,擡腳的動作沒停。

“要是我說,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工作呢?”顧清宮頓了頓,視線掃了一眼買舒手上裝着教輔的袋子,音調緩緩,清淺勾人:

“工資日結,不放心還可以簽合同,價錢随你開。不需要你做什麽,只需要每天待在我身邊就好。”

買舒動作一頓,轉過身來,依舊面無表情,但神色好歹不如剛才那麽冷了,動了動唇疑惑道:“你想包養我?”

顧清宮聞言差點被煙嗆死,彎腰咳的撕心裂肺,握緊後抵在唇邊的手也遮不住逐漸放大的笑意。

買舒:“.........”

哪裏好笑?

顧清宮沒有看見買舒沉下來的臉色,最後幹脆也不掩飾了,眸底明晃晃帶着戲谑的笑意。

蒼天可見,他看過買舒的資料後,根本不可能對這個未成年的小孩兒有什麽想法。

直到買舒等到的有些不耐煩,顧清宮才終于笑夠,捂着肚子直起身,掃了一眼買舒的身體,掩在煙霧中的臉似笑非笑:

“你還沒成年,不夠大。”

“我對你沒興趣。”

買舒:“..........”

不夠大?

哪裏不夠大?

顧清宮語氣裏的嘲諷是如此明顯,以至于不論他說買舒哪裏不大,作為一個男人,都不能忍下這個口氣。

買舒捏緊了拳頭。

他算是發現了,顧清宮這厮人前裝的溫文爾雅光風霁月,人後就是一個瘋狂在道德底線邊緣試探的老流氓,專挑買舒這種不知事鮮嫩可口的小年輕下手,但是又有賊心沒賊膽,只敢瘋狂口嗨。

要是真動真格,指不定比兔子跑的都快。

輸人不輸陣,被顧清宮拉到醫院床上調戲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買舒眉心微動,不甘心就這樣屢屢被人壓制,不知想到了什麽,緩步朝顧清宮走來。

他站在顧清宮面前站定,墨色的眉斜飛入鬓,透露出些許桀骜,瞳色沉沉,不說話時,無聲透着些許壓迫感。

兩人像是在較勁似的互相對視着,誰也不肯低頭,半晌,買舒動了。他似笑非笑地捏起顧清宮的下巴,上下打量片刻,最後低笑道:“以顧總的姿色,要是真的要包養我,我反而賺了。”

顧清宮看過買舒的資料,拍開他的手,無動于衷:“我說了,我對未成年沒興趣。”

買舒向前一步,擠進顧清宮的雙腿間,兩人貼的極緊,一瞬間買舒似乎了聽見顧清宮陡然加快的心跳聲,挑眉輕笑一聲,嘴唇貼在顧清宮耳邊,将聲音刻意壓低,透着些許沙啞蠱惑:

“誰說我沒成年?”

顧清宮心跳猛然漏跳了半拍,心中陡然升起一絲被野獸盯上的錯覺,第一次隐隐覺得自己好像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人,蹙眉道:“你什麽意思?”

買舒挑了挑眉,湊得愈發近,從側面看去,兩人身軀交融掩映在婆娑的樹葉光影中,看上去幾乎要吻上:“沒什麽意思。”

他說:“沒什麽意思。”

“我母親将我作為她嫁進豪門的賭注時,壓根沒有想到會被拒絕。”買舒目光看向遠方,不知為何繼續說了下去:“買允誠将她趕出家門後,她輾轉數地才安定下來,等于終于想起來帶着我去落戶時,早已過去了三個月,錯過了新生兒規定的落戶期限。”

夜色悠遠,路邊一盞路燈忽的熄滅,将買舒整個人罩進陰暗的角落處,顯得眉眼有些黯淡,看得顧清宮心頭一緊,又聽對方道:“所以,她也不記得我是什麽時候出生的,随便和工作人員說了一個日期和名字落戶。我雖然實際已經成年了,只是身份證上還差三個月才滿十八。”

顧清宮靜靜地聽完,忽然擡眼,偏頭看向買舒:“為什麽和我說這些。”

這些記憶裏早已化膿潰爛、難以啓齒的傷口,為何要現于他眼前。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是私生子,不管你有着什麽樣的目的,最好都不要再來招惹我,這對你沒有好處。”買舒道。

他今年十八歲了,從未有一天忘記自己的身份。

他也從未過過一天生日。

他是林馥達到目的的手段,也是買允誠傳宗接代的工具,甚至是曲蕭發洩怒火的通道。

所有人都覺得他不需要尊嚴,不需要尊重,更不需要夢想,只要做好一個供人擺布活着炫耀的傀儡。

所以在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随便一個人來都可以将他打落地獄。

他可以是任何“東西”,從來沒有人把他當做一個人看。

從來沒有。

只是一個工具。

買舒狠狠閉了閉眼,忽然冷靜下來,抽身離開,身軀像是離開了陰郁的泥潭,卻又重新沒入無人的靜谧中,聲線在沙沙的風中顯得錯落清淺:“是我失态了,抱歉。”

說完,他轉身就想離開,手腕卻忽然被人攥住,靜默幾秒後,傳來顧清宮清晰的聲線:“私生子又如何?”

“人生在世,只求一個快意落拓,你若毫不在意,別人又如何能傷你。”

買舒瞳孔驟縮,蹙眉道:“我自然不在意。”

“那不就結了。”顧清宮将他拉回自己身前,神色難得認真起來:“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只管安心高考。”

買舒抿了抿唇:“你真的不在乎我是私生子?”

顧清宮攥着他手腕的力氣加大,加重語氣:“不在意。”

他是世人眼中的私生子又如何?

在他眼裏,他是他唯一的色彩。

買舒沒想到顧清宮會這樣回答,心頭冰封的地方陡然松動,像是有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第一次覺得,春天的夜風,也沒有那麽冷。

他的眼眶有些熱,終于擡眼,深深望進顧清宮認真的雙眸:“...........”

買舒忽然很想問問顧清宮的目的,猶豫半晌,又料想對方肯定不會告訴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顧清宮開出的條件誘惑力太大,他權衡半晌,想起了自己銀行卡的餘額,半晌咬了咬牙,忽然出聲:“那剛剛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顧清宮挑了挑眉,假裝沒看見買舒通紅的眼睛,覺得買舒當真好哄,抿唇溫聲道:“當然。”

買舒試探性的伸出一根手指:“我大學還沒有畢業,也幹不了什麽專業性的東西,就幫你跑跑腿端端水,一天一百,你看可不可以?”

一天一百,一個月就是三千,剛好維持房租水電和基本生活。

他不貪心的,一點也不。

顧清宮睨了他一眼,也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棄買舒開價高,皺眉走過去打開車門,偏頭示意買舒上車:“上車。”

表情不是很高興。

買舒不知不覺間已經走進了顧狐貍的圈套,經濟大權被拿捏住了,心下忐忑,只得依言坐了進去,顧清宮湊過去替他系好安全帶,依舊一句話沒說,自顧自抽着煙。

買舒盯着他的側臉,有些坐不住,心想顧清宮該不會反悔了吧,懊惱自己答應的太快:“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顧清宮似笑非笑地抽了一口眼,湊進去看買舒晶亮的眉眼,寡白的煙霧緩緩噴灑在買舒的臉上,語氣聽不清喜怒:“一天一百?”

“嗯!”買舒瘋狂點頭。

“你确定?”

買舒以為顧清宮嫌自己要的多,掰着指尖算了一下,暗中給三千乘了個零點八,心想省省應該還是夠的,勉勉強強道:“也可以低一點。”

顧清宮沒想到買舒算了半天就算出來這麽個玩意,愣了半晌,驀然笑出聲,看得買舒莫名其妙:“你笑什麽?”

“笑你太可愛。”顧清宮懶懶散散地靠在後座,有一搭沒一搭地玩着手裏的打火機,明滅的火光還能依稀照出耳垂淡淡的淺紅,顯然是剛剛被買舒撩撥上頭的痕跡,沉吟道:“一天一百.......”

聽見顧清宮像是在斟酌的語氣,買舒一下子緊張起來,像個兔子似的豎起耳朵盯着他,指尖忍不住攥緊漿洗的有些發白的襯衫:“.........”

顧清宮掃了他一眼,暗想買舒穿的實在太樸素,日後一定要多給他買些亮色的衣服來洗洗自己的眼睛,面上卻慢悠悠道:“少了。”

他的話像石頭投入平靜的湖水,陡然打破了壓抑到極致的氣氛:“一個小時一百吧。”

買舒一愣,這下是真傻眼了,懷疑顧清宮腦子有問題,卡了卡殼:“啊?”

顧清宮不緊不慢,笑意溫潤,輕輕嘆了口氣:“畢竟我現在才剛接任顧氏集團的總裁,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現在什麽也沒有,只有錢。”

“所以能拉攏一個人是一個。”

說完,又委委屈屈地補充了一句:“你不會嫌棄我吧?”

買舒:“..........”

嫌棄什麽?

嫌棄你錢多嗎?

買舒哽了哽。

請讓我也承受這種被人嫌棄的痛苦,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太晚了,先睡,有bug明天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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