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程希覺掰過顧漸的臉,細細端詳他恹恹的模樣,戲谑道:“你的狀态聽起來像懷孕了。”
顧漸懶得理他的調情,“程總想要小孩?”
程希覺遲疑一下,哂笑道:“不喜歡,嬰兒愛哭愛鬧無法溝通,而且,養育小孩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我不具備。”
顧漸沒什麽興趣地“嗯”一聲。
程希覺問:“你喜歡小孩?”
顧漸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來,“喜不喜歡沒有意義,性取向就決定我不會有孩子了。”
程希覺沉默不語,程家看似繁花錦簇,其實內裏派系鬥争複雜,他在老爺子的鼎力下做上了掌舵人,雖然這些年他收拾妥帖各幫各派,可都知道他的性取向,排隊等着給他過繼孩子。
當然,他不是什麽善茬,早就和一家慈善基金會合作,即便他意外離世,資産直接捐給福利機構,程家那幫人一分錢都拿不到。
顧漸一覺睡醒,轎車停在藝術中心大劇場,巨大的電子屏上黑白鋼琴鍵跳躍,烘托出一張藝術處理後五彩斑斓的畫像。
漂立的藝術字體寫着穆羅,全世界巡回演出最後一站,名為“榮歸故裏”,古典鋼琴演奏會,就在今晚榮耀謝幕。
燈火輝煌的藝術廳堂亮如白晝,來往的人衣着顯貴,香水、裙擺、男人手腕的細光閃閃的腕表,處處透着華美豪氣。
顧漸眼前犯暈,不知道是睡的還是這幾天沒食欲不振,和程希覺說道一聲,下車直奔洗手間去洗把臉,醒醒神。
程希覺的出現立即吸引來一大票目光,人群紛紛上前熱情打招呼。
“程總,真是太巧了,您也來聽穆羅的演奏會?”
“哎呀!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原來是要碰見程總了。”
“您一來這蓬荜生輝啊,聽完演奏會能有空請程總喝一杯嗎?談談弗雷收購我們公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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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面熱鬧的像大明星見面會,說什麽都有,弗雷投資氣勢洶洶,攪得傳媒娛樂行業天翻地覆,有點眼力界的人都看出是要搞大動作,都想攀上這艘船跟着分一杯羹。
程希覺被圍在人堆裏脫不開身,不過他早已習慣,游刃有餘地應付自如。
直到一個眉目精致的男孩殺出重圍,穆羅演奏會裏的大提琴樂手,人漂亮氣質亦很藝術,一點都不忸怩作态,開門見山地說上回在國外穆羅的演奏會上見過程希覺,很想認識他。
男孩的态度坦蕩爽直,笑容陽光明亮,“程總不記得也沒關系,穆羅在悉尼的慶功宴上我坐在你後桌,穆羅喝得酩酊大醉,是你托付我把他送回酒店的,冥冥之中我和程總有一種緣分。”
程希覺的性取向是半公開的,誰都知道他喜歡男的,但社交晚宴他從來單獨出席,沒有帶過任何伴侶。
旁邊的人開始湊熱鬧:“你眼睛倒挺亮的,在這的可就程總是單身。”
“我聽穆羅說過,程總一直是單身。”男孩取出手機,年輕美貌,所以自信又張揚,“穆羅說您的擇偶标準很高,不知道我是否能入了程總的眼?”
程希覺在嘴角銜着笑意,正要拒絕,一擡眼瞧見顧漸倚靠着樓梯大理石欄杆,袖手旁觀地看熱鬧。
見自己男人被人搭讪,他削薄的眼尾低垂,不着痕跡的冷冽,雙手松散抄在口袋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程希覺心裏不痛快,不懷好意地朝顧漸的方向揮手,淡定地說:“都別起哄了,我太太回來了,讓他看見可要說不清了。”
一句話禍水東引,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右轉。
不同于衣冠楚楚,社會名流的衆人,顧漸的衣着簡單樸素,白T恤加休閑褲,身上連件反光的飾品都沒有,比起豪門太太的身份,他幹淨利落得像大學裏受人追捧的校草。
顧漸深瞥眼程希覺,冷白的臉上神色恬定,慢悠悠穿過人群驚嘆的目光,來到程希覺身邊,很熟稔親昵地挽住手臂,“希覺,演奏會即将開場了,我們進去吧。”
“好。”
程希覺很受用,他太清楚顧漸這張臉的殺傷力了,方才搭讪的男孩窘迫得無地自容,衆人看程希覺的眼光無不眼饞豔羨。
兩個人姿态親昵地走上臺階,仿佛是造物主精心締造的一對神仙眷侶,程希覺淺笑着側在顧漸耳側說話,顧漸眼梢含笑,輕描淡寫地聊天,神情透露出的甜蜜彌漫在金碧輝煌的大廳裏。
雖然衆人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但他們亦甘美的氣氛感染,忍不住想分享給所有人,那位不近人情的程總竟然結婚了,還找了一個那麽矜貴漂亮的伴侶,人生的好事全讓他占了。
當然,他們如果聽見程希覺和顧漸的對話,就不會這麽想了。
“阿漸,看戲很有意思麽?”
“程總豔福不淺,着實有點意思。”
“當然不淺,不然怎麽能——”
“程總又對那晚念念不忘了,你要是真憋得難受,我是不在意你出軌的。”
“野花哪有家花香,合法幹淨的性才是我要的。”
“嗯?我在程總眼裏還算幹淨?”
“何止幹淨,你還瘋得很,不把你捆上,你能抓爛我後背。”
“呵呵。”
寬敞的演奏會廳明淨亮堂,古典鋼琴樂肆意地流淌,作為世界範圍內最年輕的鋼琴家,穆羅很有自己的演奏特點,古典優雅的鋼琴樂在他手底下激情昂揚,充斥着狂熱的活力。
曲風別具一格,鋼琴本人亦不遑多讓,穆羅演奏會從不穿紳士的燕尾服,反倒是休閑随意,挑染幾縷不羁的銀發,配着金屬的項鏈戒指,放蕩得像街頭的流行樂手,別人的雅稱鋼琴王子,穆羅則是鋼琴浪子。
顧漸不關注古典鋼琴,再見到穆羅是從網上狂熱的粉絲剪輯的視頻,人長得帥彈鋼琴更加分,紅得如日中天,在藝術界和演藝圈都成了香饽饽。
封閉的室內恢弘的鋼琴樂來回蕩漾,坐在貴賓區聽了沒一會,顧漸耳蝸裏嗡嗡地響,像是有細密的針在紮,耳鳴的狀況卷土重來,他用力摁了摁作痛的額角,低聲朝程希覺說:“我再去趟洗手間。”
程希覺睨了眼他蒼白的臉頰,輕聲說:“早點回來。”
這一去就不回,直到演奏會落幕,穆羅起身躬身致謝,全場人起立掌聲雷動,獻給這位才華橫溢的鋼琴家。
到訪的記者架起攝像機,一圈黑壓壓的攝像機對準臺上英挺落拓的男人,今晚是穆羅全世界巡回演出的最後一站,回到家鄉餘寧市,亦是他的封神之夜,明天的頭條将被這位鋼琴浪子霸占。
記者們對穆羅的經歷很感興趣,少年師從名師,一路在國際上收攬大獎,畢業于茱莉亞音樂學院,沒有任何的污點,完美的人生贏家模板。
問的問題很常規,感謝父母感謝老師感謝音樂界,穆羅從善如流地回答,突然有記者問到:“穆羅先生,請問你對你影響最深的經歷是什麽?”
雪白的舞臺燈透亮,穆羅俊挺的面容一滞,望着臺下黑壓壓的觀衆,安靜了約半分鐘,才笑着回答道:“我曾經一度放棄了鋼琴樂,認為自己不入流廢物,陷入不可自拔的絕望,甚至想用死亡來終止這種絕望。”
語驚四座。
記者驚訝地問:“那是什麽讓你走出來了?”
穆羅緊繃的神色松弛,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過往,“有位朋友當時和我深陷同樣的境遇,他比我更優秀,也更堅韌,在我絕望的時候,是他為我诠釋了另一種生命。”
記憶裏的畫面迷離模糊,穆羅只記得手腕上的血濺射在廁所髒污的牆面,觸目驚心的紅,那位朋友坐在洗手臺上,悠哉嚼着口香糖和他說:“人體裏凝血因子能快速凝血,除非切到動脈血管,否則你是死不了的。”
他當時罵了一連串髒話,那位朋友笑的風輕雲淨,白球鞋踩着他淌出來的血,居高臨下地盯着他說,“穆羅,我和你一樣恨這裏,但自殺是最沒用的精神逃避,你可以選擇籍籍無名的死在這裏,也可以選擇——”
“成為舉世聞名的鋼琴家,榮歸故裏來到垂垂老矣的宋教授身邊,告訴他你不是廢物,你是天才。”
凝血因子止住了靜脈血管的血,這位朋友卻止住了他心裏的血,穆羅功成名就之後,偶爾夢回那段晦澀的歲月,還會想起那雙幽亮純黑的眼睛,宛如遙遠的星辰。
演奏廳散場人潮湧動,程希覺點開顧漸微信,給他發了第一條微信。
[又睡着了?]
顧漸回複得及時。
[G:我在停車場等你。]
程希覺收起手機,掀起貴賓包廂的重重幕簾,迎面撞上剛剛擺脫記者糾纏,前來打招呼的穆羅。
兩個人相視一笑,穆羅人生得意之時,俊逸的面龐神采飛揚,“我的演奏會如何?”
“稱得上榮歸故裏,光榮謝幕。”程希覺淺淺贊揚。
穆羅走進包廂,俯身趴在圍欄,瞧着空蕩蕩的演奏廳,“好久沒見了,喝一杯,去不去?”
程希覺看眼腕表,“去不了,我約了燭光晚餐。”
“去約會啊?我剛聽說你結婚了,後臺都在讨論你那個漂亮伴侶。”穆羅感嘆地啧啧幾聲,揶揄地說:“作為你唯一的好兄弟,你怎麽不帶嫂子來給我看看?”
程希覺給顧漸回條微信,說了句先上車去等,他很快會出來,頭也不擡地說:“他身體不舒服,可能因為這裏太悶了,下回有空再見吧。”
穆羅意外地挑起眉毛,“你們相處的挺甜蜜啊,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人,現在都在策劃約會了”
程希覺将手機撂進西裝口袋,微微嘆一口氣:“我确實有一點點喜歡他。”
穆羅訝然,好奇地問:“那他喜歡你麽?”
程希覺淡定地說:“當然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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