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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中顧回提出了要締仙草,致虛長老當即點頭。他們都很清楚顧回說的沒錯,重塑靈根是顧回繼續向上的唯一出路。
締仙草難取,太難取。
但如果說閉關的大能老祖是青山宗的根基,外面的青雲道君就是青山宗的安危所系,那麽顧回是青山宗的未來和希望。他們青山宗必須一起護住并托起這個希望。
“如能拿到締仙草,重塑靈根,那麽.....”致虛長老對掌門喃喃,看向掌門的眼睛都在發光。
那麽,顧回将一日千裏,釋放出她被靈根約束的潛能。新一代子弟中,他們青山宗将穩穩占據領先地位,無可挑戰!長久以來被掌門和長老拼命遮掩的隐秘,就會安安穩穩藏着,藏到這個要命的秘密不再要命。閉關的老祖是青山宗的根基,外人只知道青山宗最厲害的一位老祖死了,知道另外三位傷了,卻不知道他們傷得多重。青山宗禁不起任何試探,只有絕對強勢的領先者能讓他們遠離試探,例如青雲道君,例如未來的顧回。
掌門撫須同兩目發光的致虛長老相視,慢慢點了點頭。
不僅要準許顧回去取締仙草,而且他們要幫助顧回去取締仙草,這是為宗門未來發展而計。取締仙草,是艱難的選擇,對青山宗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恭敬垂首站在掌門和長老身前的顧回,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經得到了首肯和重視,她低垂的眼眸閃了閃。前世,沈遇冒着身受重傷的危險,與重明獸相搏,拿到了締仙草,為白瑤重塑了靈根。今生,她要締仙草,她亦有資格在宗門裏開口要這株締仙草。
而作為宗門中堅的沈遇,這次總該動動他那為情所困的腦子,多想想吧。
顧回剛一離開,就見到正殿有人急匆匆去請青雲道君。顧回頓了頓,唇角浮現一抹笑,顯然這是要與道君商議為她取締仙草的事。
此時殿外夜幕籠罩,有漫天星子。
“二師姐?”旁邊有一道怯怯聲音喊。
顧回這才回神看去,是一個外門青衣弟子,很激動的樣子,她沖他一笑算是回應。對方激動得都有些結巴了,結巴着又叫了一聲:“二.....二師姐。”臉一下子紅了,為自己居然在這麽了不起的二師姐面前結巴了。
顧回又點了點頭,看了看他手中那把劍,是一把極其普通的鐵劍。
這個外門弟子是通過求仙梯上來的凡人,可惜測出來的靈根太差,沒能進入內門。他的劍是在鎮上鐵匠鋪子裏打的普通的鐵劍,來到修真界雖然被很多人嘲笑,但一直是他的寶物。此時他不安地攥緊了劍,往身後挪了挪,第一次為自己的劍害羞,都知道二師姐是真正的用劍人,他不該讓這樣拙劣的劍污了二師姐的眼。
第一次,他後悔自己沒有更努力,換一把更好的劍。同樣癡迷于劍,想要成為劍修的外門弟子衛牛,卻羞于手中的劍,那句在心口盤旋了無數遍的“二師姐,我也想成為劍修”怎麽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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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回的視線從他那把鐵劍移到他身上,然後伸出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很普通的資質,但顧回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于是放出巫山靈力探入其中,原來是重劍無鋒,大巧若工。
衛牛身後黑暗處傳來一片倒吸氣的聲音,不知藏着多少等着看衛牛出糗的弟子。但星光下的兩人都并不在意,衛牛是已經激動得什麽都聽不見了,顧回是從不在意除了她在意的人以外的任何人。
顧回收回了手:“你有劍骨,适合練劍,你會成為一名很厲害的劍修。”
說到這裏她對衛牛笑了笑,強調了一句:“很厲害。”
衛牛整個人都傻住了,熱血奔湧,撞擊着他那顆敏感而畏縮的心。
顧回說完就擡步離開了,突然聽到身後少年沙啞的聲音:
“二師姐,我姓衛,以前給人放牛,他們就叫我衛牛,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能不能送我一個名字?”這句話一個磕巴都沒打,卻已經用盡衛牛出生至今所有的勇氣,這個敏感自卑的少年,此時兩手死死攥着,整張臉都緊張得發白,看着前方二師姐馬上就要離開的背影,拼盡了全力說出了這句話。
顧回停步轉身,歪着頭想了一會兒,給人取名字啊,有意思,她還從來沒給人取過名字呢。
星空下五官精致的女修想得認真,黑暗中一片寂靜,不管此時藏着多少人似乎都在屏息。
顧回看着身前那無限近又無限遠的星空,燦然一笑,十分認真道:“遠,你以後就叫衛遠吧。在這條修行的大道上,我們都會走得很遠很遠。”
說完顧回一笑,揮了揮手,離開了。
直到顧回整個人都消失在遠處,衛遠還是愣愣的,和他的劍一起愣在夜空中,好像一個雕像。直到那些看熱鬧的外門弟子們都已經圍了過來,叽叽喳喳:
“你以後都叫衛遠了,二師姐給你的名字!”
更有好幾個同衛遠一起入門的內門弟子後悔不已,早知道就自己出來叫住二師姐了,便宜了這個放牛的小子。他們自認可比衛遠強多了,只不過聽上面的師兄師姐說二師姐不喜多話,更從未聽說二師姐跟新入門的弟子說過話,本來都想看這個可笑的放牛小子出糗碰釘子的,哪裏知道二師姐這麽好說話.....
其他外門弟子才不管那些,只是興奮道:“二師姐說你以後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劍修!”
從這晚起再也沒人敢笑話這個不愛說話拗得像頭牛一樣的村娃子,這可是二師姐親口說的,将來會成為很厲害的劍修的人。而衛遠,後來真的憑借讓人驚詫的實力成為了修真界與前輩呂岩并稱的劍癡,這都是後話了。
此時星空下這個才從激蕩中回神的寡言小子,在這個夜晚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多的話,也得到了讓他堅定走下去的力量。所有人都說他是癡心妄想,所有人都說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就是不行,而他是其中最不行的一個,但二師姐說,他行,他會很厲害。從此,這一星空下的肯定,伴随這個放牛少年行過無數低谷絕境,走在這條逆天的修真道上。
少年的眼中再次被點亮,比星辰更明亮。
而此時的顧回兜了兩圈,确定身後再無人的時候,來到了青山宗的後山。
“少主!”六人齊刷刷的聲音!就連快被追成死狗一樣已經疲憊至極的朱不離眼中都是光。
顧回看着他們一笑,取出燧木種子。蓊郁的林木遮蓋出的一片幽暗之地,懸浮于其中的燧木種發出璀璨的藍光,顧回閉目,調動力量,六人感應到體內黑丹浮動,有巫山靈力來喚,俱都為少主神識洞開神府。
燧木種子的藍光一振,延伸出藍色光線,分別與六人鏈接。
幽暗的山林深處,六人在少主靈力引導下,都得以一窺燧木境,可惜只是一窺,少主此時尚無力打開燧木種中那片靈力充裕的世界。但少主卻以化神境界,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足以容納一人調息打坐的空間,建立鏈接的六人中任何一個都可随時進入這個燧木空間。
空間中有從燧木境中溢出的靈力,足以支持一人在其中恢複或修煉。在這個靈力匮乏的世界,這一方小天地,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一切結束,六人激動,還未說話就先通過巫山靈力溝通,然後瞬間眼前的胡不依就消失了,旁邊朱不離跳腳叫道:“讓我老朱也進去試試!”他最需要了。
随着胡不依現身,這次消失的是朱不離。
待他出現的時候一張憨厚圓臉上都是笑:“好得很!”那張因為奔逃過度而顯得憔悴的臉亮得很:“少主,好得很!”他知道,少主着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的暴露。暴露了黑丹,在沒完沒了的追剿下,喪命是唯一的結局,區別只在早晚。為此他連少主的門派大比都沒敢現身,幾次瀕臨靈力匮乏,動用巫山力求援,在夥伴的幫助下才得以求得一線生機,茍活至今。可如此幾次,他已不敢輕易求援了,只怕因為他,刑天牧野幾人就是再擅長喬裝,也會被人識破身份。
如今,終于有了救命的一線空間。
紙魅擡手打了幾個響指,幽暗的林中随着紙魅響指浮現幾處亮光,照亮了大家快活的臉。顧回靠着樹幹,借着光亮看着身前六人好像玩不夠一樣進進出出,看着胡不依和歡歡臉上無拘束的笑容,看着此時眉頭展開但兩眉之間已經有了深深褶皺的刑天,看着一向沉穩機智的牧野瞧着朱不離露出了笑。
她的頭頂是蔥郁的林葉,再上面是星辰滿布的夜,耳邊是熟悉的笑。
顧回縱身攀上樹幹,抱着身前斜出的樹枝,俯身看着下面的笑臉嬉鬧,神女快活地彎了眼,靠着樹木枝幹輕輕搖蕩雙腿,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巫山。
快樂總是短暫的,這裏并不是巫山。
幾人最後交流了取締仙草的計劃,再次悄無聲息地朝着不同的方向離去,只待小昆侖秘境開啓的日子。
回到青雲峰頂的顧回,還在沉思如何取締仙草,一擡頭對上了眼前顯然是靜候她的人。星光下,一身白衣,凜然而立,人說道君有仙人之姿。
不給顧回任何反應的機會,青雲道君沈遇立即鎖住顧回,再次用神識搜遍顧回,探察了她的元魂。
顧回低垂眼眸,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終于感覺到束縛解開,她這才擡眼對上眼前的人:“師尊。”
這個稱呼讓沈遇一震,沒錯,這是自己的二弟子,他明明知道,這就是他的二弟子。
“師尊,”顧回脆生生地再次喚道,“在找什麽?”
在找什麽。
沈遇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找什麽。
他擡起眼睛,看向了對面的人,太像了。
怎麽可以——這麽像。
幾百年了,沈遇以為自己早已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動,可這會兒他卻覺得自己鼻眼發澀。
她像顧茴嗎?沈遇不覺搖了搖頭,她不是像後來的劍修師妹顧茴,她像——那個遠遠沖他走來的小公主顧茴。他的小公主就是那麽望着他,眼中都是光,問他,“你怎麽笑得那麽好看”,明明知道他在等誰,偏偏問他:“這不是你上值的路,你在——等誰呢”。那個“在”被她空靈的嗓音拉得格外悠遠,挑動着人的心尖。
他撿到了她蕩秋千時落下的翠色耳墜,他該還她的,可是一瞬間的遲疑,讓他錯過了還她的機會,讓他只能攥緊掌心,生怕被人發現。後來一天,他時時揣在身上的耳墜不見了,把他着急壞了,不敢白日來尋,只敢在無人時借着星光來尋,京城公子沈遇單膝跪地一寸寸搜尋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可他顧不上。
就在那時,他聽到耳邊有人問:
“沈大人,”
“在找什麽?”
清甜的薜荔氣息撲在他耳邊,讓人前清冷淡漠的沈大人整個僵住,緩緩回頭,對上了星光下小公主俯身看過來的臉,離他那樣近。
近到讓他啞口無言,讓他心跳驟停。
在這個同樣繁星滿天的夜,這句“在找什麽”,沈遇突然驚恐的發現,他以為他早已忘記的一切,是那樣鮮活地紮根在他的心裏。他甚至都忘了之後的幾百年,是如何走過的,可是關于公主顧茴的每一點記憶都鮮活地存在他的心中。
每一點。
好一會兒,重新壓下一切情緒的沈遇才恢複了他一貫冷然的聲音:“你怎會那套劍法?”他這樣問的時候,才發現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并不關心眼前這個人怎麽會的桃夭劍法,他最關心的問題,永遠不會有人給他答案。
那個他那樣愛着的小公主,到底哪裏去了。
他曾經想要問已經成為他師妹的顧茴,可是顧茴就是他的公主啊。他牽着她的手來到青山宗,他親自教她如何握劍,他看着她舞出那套驚豔所有人的桃夭劍。
他怎麽能問她,他的小公主呢。
她為什麽,再也不那樣對他笑了。
她為什麽,再也不贊他笑起來好看了。
滔滔的時光,帶走了一切。
只剩下眼前同四百年前一樣的星空,可他早已不在大楚,早已不是那個一生只要詩酒茶的京都公子,那只翠色的耳環,到底被他弄丢了。
他只剩下——長生。
白衣道君沈遇,在這一刻仰望星空,輕輕笑了一聲,他的前面,是屬于修道的漫長時空。
而他曾經小心翼翼牽着的那個人,卻在時空中消失了。
沈遇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對面的人,這次他很冷靜,冷靜到近乎冷漠:
“劍法,哪裏來的?”
對方歪頭遲疑的樣子,依然讓他那顆默然的心一顫,他的神色卻更冷。
“師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我夢裏學來的,夢裏一個用劍的神仙姐姐教我的。”顧回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可真是一個好看的姐姐,長得真美!就是——看起來,有點冷,在她面前,我都不敢多說話。”
她瞧着沈遇,看到他的臉色慢慢白了,比那個有秋千夜晚的星光還白。
她繼續:“她說,她無人可托,唯有托給我。”
“無人可托”四個字讓沈遇渾身一顫,負在身後的手都抖了,“她怎麽會,怎麽會無人可托?”沈遇的聲音帶着微不可查的顫抖。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她沒有父母家人。”
說到這裏顧回皺了皺眉頭:“那麽厲害又那麽漂亮的姐姐怎麽會沒有道侶,也許從來沒有過,也許有過後來——變心了?”
“師尊你說,我猜得——對不對?”
星光下,她看到力持鎮定的道君努力繃住整個人,可卻不知落在顧回眼裏,這個修真界如日中天的道君這一刻像一片風中的葉子,脆弱極了。
他沒有再看她,好像已經忘了還有她這麽個人一樣,如同游魂轉身離開了。
顧回冷漠地看着,看到這個被捧上神壇的道君一個踉跄,穩住身體繼續往前。
她翹了翹嘴角,帶着一點傲慢,一點不屑:
“探我元魂?”
沈遇當然什麽都探不出來,當他能探查出的那一天,顧回緩緩搖了搖頭,他做的事情就是在——窺神。窺神,是要付出無比巨大代價的,會受到致命的反噬。他該慶幸,此時他什麽都窺探不到,他該慶幸他不配——知道她是誰。
星光下神女顧回就這樣冷漠而傲慢地看着那個近乎跌撞往前的白色背影。
“你總是一個人在高臺上,不寂寞嗎?”
“我陪着你吧。”
“我厭倦了戰争,厭倦了一切,只喜歡陪着你。”
“即使是帝王,生命也是那樣短暫呀,要是能長生就好了。”
第一世的相見,她看着一個帝王從青春到中年,她從他每次看過來的眼睛裏,總會發現新的東西,發現她不明白的情感。這讓她驚奇,每當她睜大眼靠近探究他眼中藏着的那些令她好奇的東西時,這個在人間殺伐的帝王總是看向別處,然後慢慢紅了臉。
他在巫山滞留了十五年,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正值中年的帝王明明已經走出那麽遠,還是回身籠起手對高臺上昏昏欲睡的她喊道:
“夭夭,我去求長生,等我再來!”
“等我來——陪着你!”
他舍不得那個終日在高臺上,愣愣看着雲海的神女。她孤單的樣子,讓他心疼。當她只是好奇湊近看過來的時候,那顆屬于帝王的心,面對敵人奉上城池都如此安靜的心,卻會不受控制地跳動。那是他們的開始,十世糾纏的開始。
突然——
“人早走了,醒醒吧。”一個冰涼譏諷的聲音冷森森響起在這個星光燦爛的山頂,冷得似乎讓天上的星星都打了一個哆嗦,不敢閃了。
顧回看過來的目光還是愣的,過了會才眨了眨,看起來無辜得很。
陸湛剛按下去想繼續嘲諷她的心,就見她仔細打量自己後臉色一凝:
“你怎麽——”
“看起來,這麽虛?”
陸湛心裏一惱,剛要辯解這等荒謬的說辭,就扯動了內中肺腑的新傷,立即側身背光而站,把湧上來的血重又壓了下去。
顧回面色更凝重了,上前拉住陸湛的黑色衣袖一扯,毫無防備的陸湛一愣,面色再次露在星光下:比青雲道君那張俊顏失色的臉還白,似乎因為不耐煩而微微皺起的兩眉之間隐隐浮現一朵冰藍色的睡蓮。
睡蓮半開,泛着詭異的藍。
顧回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陸湛,而陸湛顯然也不想讓她看到這樣的自己,嘴裏抱怨了句什麽,就見那剛剛才要浮現的冰藍睡蓮又緩緩消失不見。
顧回怔怔看着他蒼白的面容,攥着他袖子的手一緊,睜大眼看着他:
“是封印?”
她早就知道破開南方帝君的封印必然會遭到反噬,她只是沒想到竟如此嚴重。是了,這畢竟是神留給女兒保她一世輪回人生燦爛的東西,但能讓陸湛傷到現了命花的反噬,南方帝君這是下了血本啊!她一時間心情複雜,不知該說這是帝君疼女兒,還是帝君看得起她巫山。
只是,最後都反噬到陸湛身上了。
陸湛煩躁地看了她一眼:“多管閑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封印.....我的.....”怎麽她就多管閑事了,當然跟她有關系。
陸湛冷笑,“我想動誰的封印就動誰的!神就這麽了不起,動不得?”
“動的動的,肯定動的。”就是動了,反噬到身上了吧.....要不是陸湛,這反噬該是她受的才對.....顧回又悄悄打量了一下陸湛神色,雖然這會兒看起來好多了,可他內府還不知什麽樣子呢,那可是來自神的反噬,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南方帝君。
橫亘在前方的南方帝君,對于顧回來說,是一個她甚至不敢想象其強大的敵人,她甚至無從度量他無邊的法力。那是打敗然後殺了父神的人,而父神的強大,顧回從不懷疑。
只是想到南方帝君,峰頂的顧回就不禁覺得全身發冷,打了一個寒戰。
“你冷?”陸湛當即探了探顧回的狀态,化神修士還怕冷,怕不是出了問題,結果探了一圈,什麽問題都沒有,除了那個快承受不住她能量的破靈根。
“你怕他。”這次不是問句,如果不是冷,就是怕了,陸湛垂目凝視顧回,不放過她任何一點表情。
顧回茫然搖了搖頭,她甚至無從去怕。當敵人過于強大,強大到遙遠的時候,她說不清那種感覺是什麽。她只能避開,一切都待找到巫山再說。
看她茫然樣子,陸湛擡了擡右手,他曾見過高臺之上戰神就是那樣輕輕撫摸顧回的發,可他的右手終究沒有落在顧回的發上,還是落在了身側,“不用怕他,不過是比咱們多活了萬萬年。”難得的,常常不耐煩且帶着厭世氣息的幽王,此時耐心十足,甚至帶上了一點不羁的少年氣。
顧回的視線慢慢有了焦點,狠狠點頭:“你說得對!”他是神,她也是,她沒道理就怕他。不就是活得久一些,她也争取長長久久地活着,說不定有一天她就能.....此時的顧回尚不敢想,她只想——未來如何誰知道呢。
陸湛看顧回惡狠狠的樣子完全恢複了精氣神,好像山裏初生的小虎崽子,忍不住翹了翹嘴角,立即又壓下去,這才道:“今日之後,本殿要閉關。”
顧回看他強撐的樣子,是得閉關。
“你那是什麽表情?”陸湛聲音不覺大了一些。
“閉關好,我是覺得閉關好。”等拿到締仙草,重塑靈根,她也閉關。
陸湛算她過關,躊躇了一會兒,陸湛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看了看星空下的雲海,又看了看身旁的草木,這才看向顧回:“你怎麽不說話?”
顧回:.....你也沒問我話呀,我說什麽。
陸湛臉色又要不好看,剛剛還那麽多話,到他了就沒話說!
他冷笑了一聲:“是不是以為我閉關就會放過你?以為我像你們呢,一閉就是幾十年?”以為能幾十年看不見他,做夢,他傷一好就要看到她!
這個顧回倒知道,陸湛這樣的自我修複該是很快的,父神說過的,只是顧回疑惑,“我記得上次見你的命花還是睡蓮花苞,怎麽這次都開那麽大了?”
她這才想起來她是見過陸湛命花的,那還是萬年前他們遇到那次,陸湛當時顯然是遇到事了,整個人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額間就有一朵冰藍色睡蓮花苞,襯得他那雙長得過于好的臉讓初見的顧茴都發出了一聲驚嘆。
而陸湛卻沒有立即回答顧回的疑惑,他默了很久,才淡淡道:“那一次就要開了,你沒看見而已。”那時看見他,不過幾句話這人轉身就往回跑。
後來他才知道,這人是遇事不決就找父親。她是着急告訴戰神,她發現了一個好看的山外人,問戰神是不是準她跟他玩。
在她往回跑的時候,他額際的命花就緩緩開了。
“開了也怪好看的。”看到陸湛似乎有些落寞,顧回趕緊安慰了一句。
這次陸湛沒有怼她,只是輕笑了聲。
他該走了,再不閉關就來不及了。可陸湛卻舍不得這樣安寧的時光,就這樣安安靜靜同她站在一起,身邊有雲海,頭上有星空。
他淺淡的影子落在顧回身後,顧回身後空蕩蕩的,她沒有影子。
夜色都淡了,他真的該走了。
陸湛再次看了顧回一眼,她已經蹲在地上開始籌謀她的下一個計劃了。這個人啊,沒有心,哪有什麽離愁別緒,就是有,也不是對他。
陸湛心頭一澀。
他蹲下身,這次他終于鼓足勇氣把自己的右手落在她柔軟的發上,他在心裏叫了聲夭夭,缱绻而溫柔,出口的卻是一句不帶任何情緒的:“我走了。”
立即,顧回擡眸笑着朝他揮手。
笑容美好又燦爛。
看得陸湛心頭又苦又澀。
峰頂一別,兩人再見已經是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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