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江湖中總是不太平的。

例如先還好好做着劍南山莊大小姐和小少爺的兩個人,眼下卻如倉皇的老鼠東躲西藏,只能躲在黑夜的山林子裏,看着劍南山莊方向,眼前依然是那日沖天的火光。

曾經的少爺小姐,這會兒已是衣衫褴褛,為了護住弟弟,這位不過十六歲的大小姐半張臉都被燒毀了。能逃出來已經是僥幸,他們的母親為了救他們,已經死在了漫天大火裏,而他們的父親還沒來得及再跟妻兒說一句話,便已經被來人削掉了腦袋。

起因就是他們南家傳家的劍譜,如今這本被人觊觎的創譜就藏在毀掉半邊臉的大小姐懷中,她緊緊抱着才六歲的幼弟瑟瑟發抖。随着劍南山莊倒了,曾經的親舊一下子都沒了。好的呢擺擺手給姐弟倆一個包袱讓他們快跑吧,還有狼心狗肺的這邊剛收留那邊已經給人遞了消息,要不是做姐姐的機靈,這時候兩人恐怕也早已是死人了。

江湖中就是這樣,風波與血腥,掠奪與恩仇。那話本子裏這時候該有奇遇的,一朝得遇貴人,十年報仇不晚。可惜生活不是話本子,這樣的一對姐弟懷揣着被人凱觎的劍譜,根本寸步難行。好在這十年來,走到絕路的人都有了扳回一局的機會——與魔鬼簽契約。

姐姐摟緊弟弟,看着東南方向,那裏有座山,山上本來是江湖最邪惡的魔教。十年前魔教教主被殺,魔教被剿滅,魔教前被人加了個仙字,一夜之間,魔教變成仙魔教。

據說主事的是一對格外兇殘的姐弟,十年來已經成為江湖赫赫有名的魔女和魔頭。他們給所有絕路人一個機會,一條生路,條件就是你要把命賣給他們。

姐弟倆要去的就是這座山。去這座被整個江湖忌憚的山,去尋那兩個從未有人見過他們真容的兇殘姐弟,對于無路可走的人來說,與魔鬼交易,就是最好的出路。

“我們會活下來,終有一天我們會殺了那些人,為爹娘報仇!”女孩聲音恨顫,愈發抱緊懷中幼弟。活下來,報仇,這就是姐弟倆今後的宿命。他們早已一無所有,姐弟倆唯有這兩條朝不保夕的命和一本随時會讓他們沒命的劍譜。因此那山再可怖,山上那對姐弟再恐怖殘暴,他們也要去試一試。這對魔頭姐弟倆惡名昭彰,但他們一諾千金,童叟無欺。

姐弟兩人這一路連破廟都不敢停留,不管是風還是雨,兩人都只敢在山林裏,有時候能找到一個山洞容身,有時候就找一棵葉子濃密的樹底下相護偎靠着休息,然後趕路。遇到過蛇,遇到過狼,可好在,他們沒有遇到人。如今滿工湖都在找南家姐弟,都在打着南家劍譜的算盤。遇到人,他們必死無疑。

兩人終于到達了那座讓江湖人談之色變的仙魔山,姐姐背着病得奄奄一息的弟弟,哭了又笑,到了,他們終于活着到了。這座江湖人眼中的惡魔之地,卻是他們唯一的希望。聽說無論貴賤,只要你肯獻上自己的生命,他們都會給你活路。姐姐舔了舔幹裂的唇,抹了抹沒有淚的眼睛,盡管此時她整個人都跟鬼一樣,她也顧不得了,她要上山,她甚至都顧不上要求報仇了,她想問一問用她的命能不能保住弟弟的命。她弟弟,快要死了。

雪落了下來,女孩腳上卻連雙鞋都沒有,她的腳底早已結滿了厚重粗糙的繭,還是扛不住這個冬天的冷,清爛着。可是她好像全無所覺,背着自己氣息漸漸微弱的弟弟,拼命在山道上爬着,向着山頂的仙魔教。

背後的弟弟微弱的聲音喊姐姐,說冷,說他想睡了。他一直很乖,很聽姐姐的話,姐姐說不要睡,他就一直努力睜着眼不睡。可他真的太困了,他想跟姐姐說,他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姐姐一邊爬着一邊一遍遍喊着弟弟的名字,“別睡,咱們到了,馬上就到了。”

越來越微弱的聲音:“到哪裏了?……是到家了嗎?”他好想家啊,姐姐總說就好了,就到了,可家總也走不到。這次,真的要到了嗎?

姐姐一滞,滑了一跤,磕到了嘴唇,早就幹裂的嘴唇都是血,她爬起來繼續背着弟弟往前往上,哽咽着:“阿旭,就要到家了,不要睡,咱們就要到家了……”

“別睡……聽話,你最聽姐姐的話了,別睡好嗎……”

雪紛紛落下,女孩一刻都不敢停,可她身後的弟弟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了。但她不能停呀,她一旦停下,也許再也爬不到了。

“阿旭,到了就好了……阿姐還有命,你會活,好好的,活…”

她終于見到仙魔教的人,這些人似乎對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對她此時的慘狀沒有任何意外,只跟她确定了一句知不知道規矩,就把她直接帶入了正殿中。

正殿中鋪着大理石,光可鑒人。燃着百合香,燒着紅螺炭,溫暖警香,暖得讓人想哭。姐姐見到了那個傳說中兇殘的魔女,這次魔女沒有戴那枚銀制面具,讓這個姐姐怎麽都沒法把眼前人與魔女劃上等號。

對面人太年輕,也太美好,燦如春華,姣如秋月。擡眸看過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如一汪水。

姐姐慌慌解下身後的弟弟,卻發現弟弟氣息已經微弱不可聞,她早已幹枯的眼睛再次流出了混着血的淚,順着她坑窪不平的臉縱橫留下,她抱着弟弟肺行向前,“仙子,我有命!救我弟弟!我有命,仙子!"

她哀求地看着上方仙人一樣的女孩。

顧茴俯身低頭,看着男孩已青白的小臉,“如果死了,我也救不了。”即使有靈力,也只能救活人,救不了死人的。本不敢冒犯這樣天人一樣人物的南月,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了,抱着弟抓住了顧茴的衣裙,“仙子救命!仙子!”

顧茴伸手抵住了她要叩下的頭,另一手落在男孩鼻下輕嘆,輕聲道:"能救我自然會要你們的命,你什麽也不欠我。不能救你磕頭也沒用,我可不會再磕回去還給你。”磕了也是白磕。

姐姐巴巴望着,直到看到身前人點了點頭,她才放心地暈了過去。

顧茴一邊用靈力穩住了男孩狀态,一邊吩咐人把姐姐安頓下去。她剛要俯身抱起男孩,一只修長的手就已先她一步把男孩子抱在了身前。

是聞訊匆匆趕來的陸湛,他本在練劍,身上黑色的練功服還沒有換下,一聽又有人上山放下劍就趕來了。此時二十四歲的陸湛已經比顧茴高出一頭,兩人離得近,顧茴擡頭去看他。一晃十年,少年長大了,長成了她記憶中的模樣,只雖是一模一樣的臉,但到底與幽王陸湛還是很不同的。

他更安靜,是如玉無雙的公子。不像幽王,即使笑着,也透着蒼白和淡淡的陰郁。

只見他額間微汗,顯然來得匆忙。

顧茴知道他在想什麽,直接回了句:"不行,你的血對他沒用。"說完就轉身往前走,讓陸湛帶人跟上。顧茴一轉身,青年的眸子就沉了沉,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看着前方女子的背影,終于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直到把男孩送入顧堃的房間,門關上了,陸湛的臉才沉了下來。離開房門幾步,撫着走廊雕花門框,看外面紛紛揚的大雪。他早已發現姐姐的靈力越來越少,每救一個人都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可能姐姐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來不怕冷的姐姐,這兩年開始怕冷了。

安靜的年輕人心中仿佛有個滴漏,日日夜夜都在滴着數着,讓他常常睡不着,常常恐慌。他怕,哪一天睜開眼,姐姐就離開了,就像她突然出現一樣。

仙魔山上已經有了很多人,他們有的在練功,有的在山下做生意,有的在幫管事的管理山莊。每一個人,都是跟姐姐簽了契約的人,他們的命都屬于他。姐姐用她那神奇的力量,在他們每個人身上下了生死契,他是契主。姐姐利用他血液的力量連接了他們的生命,他可以單憑催動血液力量,主他們生死。

姐姐說,只有這樣才能保全他。獨木難支,他的血所代表的長壽乃至長生的夢,讓他注定永遠被凱觎。能護住他的,除了他不斷變強,還需要足夠多的人支撐他,對抗外面的野心。姐姐說,她不信人心,人心會變,不管是利益還是時間,都可能改變人心。唯有如此,這些聚攏在仙魔山的人才不會背叛他。

十年來,她教他武功,教他劍,讓他變強,成為武林最強的。

她不斷與絕境中的人簽下契約,救他們的命,給他們活路,讓他們護衛他。

陸湛看着門外紛紛揚的雪,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早晚會離開他。

陸湛身後的那扇門閉了多久,陸湛就這樣對着廊外的雪看了多久。直到身後開門聲響起,陸湛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山上的老蒼頭正在廊下點燈,暈黃燈光下,雪依然紛紛揚揚,似乎不會停息,沒有盡頭。

這次,姐姐花的時間更久。這說明這一命更難救,也說明姐姐自身力量更淡薄了。

随着門響陸浪轉身瞬間,他已把所有這些情緒和想法都壓了下去,看到顧茴就是一個安靜恬淡的笑容,如常詢問了裏面孩子的情況。

顧茴對他笑了笑:“我的本事,你還不放心?”

陸湛也跟着輕輕一笑,垂頭的時候卻咬了牙根。他注意到,這次出來,顧茴面色更蒼白了一些,黯淡的燈光都擋不住。廊中漸起的燈光把偶爾經過的人的影子投在廊上,陸湛微微垂頭跟在顧茴身後,他早就注意到他的姐姐沒有影子。

曾經在那個遇到姐姐的山上,他看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空無一物的手裏變出包子和水囊,陸湛是又驚又喜的,上天真的派了一個仙子來救他!真的仙子。

可如今,走在身後的陸湛微微擡頭,看着前面款款而行的女孩,十年過去了,他長高了,長大了,她還是那日模樣,十年光陰在她身上沒有帶來一點變化。她沒有影子。

這些都是她不是此間人的明證,而這些曾經讓陸湛欣喜若狂的明證,如今只讓他惶恐。

他是此間人啊。他永遠,成不了仙人,離不開此間。

陸浣随着顧茴來到了她喜歡的那處暖閣,暖閣香爐裏已經點上了百合香,即使懸在窗格上的簾子已被人卷了上去,露出外面的夜色和紛紛大雪,但整個暖閣裏依然是溫暖的。就見顧茴舒服地坐了下來,靠着榻上烏木小炕桌托腮看着窗外的雪。

她突然道,“你去,把你的劍再給我看一遍。”

陸湛聞言立即乖順來到窗外雪中,把他的劍練給窗內暖閣裏的人看。

院中廊下捧着巾帕銅盒的丫頭,連同來後院點燈的仆役都站住腳看呆了。仙魔山上就是丫頭仆役,也都是身懷武藝的,都是或被追殺走投入路或是身負血海深仇上山的,除了完成他們承擔的工們作,隐女還會有點他們可以以大,山上每個人都從來是割練個城。随便拿出一個,都是武林好手。戴女只救命,不會為你報仇,可她會讓你變強,直到有一天你能親自報仇。

雪中一身黑衣的男子,劍光照空若游龍,一劍可當百萬師。

匆匆趕來看弟弟的南家姐姐都看愣了,她出身劍道世家,從小耳濡目染,不知見過多少人的劍,可這一刻她依然深受震撼。原來江湖最好的劍不在江湖,在仙魔山呀。

暖閣裏的顧茴卻微微壁了眉,她的手忍不住敲了敲身旁炕桌,窗外練劍的人停了,如此寒天他的額間再次落了汗,隔着窗向顧茴一揖,轉入後面先去沐浴換衣了。

陸湛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換過家常衣裳,換去練功的黑衣,寬松的月白色衣袍更襯得長成的公子如玉溫潤。他站在榻前垂首不語,乖乖等着顧茴說話。@無限好文,盡在

顧茴看着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顧茴真的是納了悶了!眼前這人是她從孩子看着長大的,她對他的天資實力再清楚不過,尤其他可是鴻蒙之子。再是封印神格入輪回,再使勁往下按,陸湛的資質都是逆天的。這孩子也确實如此,剛一上手教,她就十分确定這一點。別人一輩子學不了到不了的境界,七年,七年眼前這人就做到了。

可就從七年前,他的創就停在那了!就差那麽一點,他的劍道就圓滿了,他就必然成為這方世界的最強者。可就是差那麽一點,這一差,就停了三年……

顧茴簡直把畢生能啓發人的本事都使出來了,眼前人的劍沒突破那一點,倒是讓顧茴指點人的本事突飛猛進,整個仙魔山的人都是飛一般進步……

她本該七年前就助這一世的陸湛渡劫圓滿,她該離開的。

顧茴借着暖閣裏的燭光仔仔細細打最這個人,心道也不知幽王陸鴻懇看到自己這一世用三年都突破不了那一點會是什麽感受。他那個人,一向驕傲自負,等他最後一世開啓神格,大約也并不願意再想起這一世這個——,你當然不能說他笨拙,二十四歲就已可算登峰造極的使劍人,任誰說都不能用笨拙。

但,顧茴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得看跟誰比啊,跟他那個本命的自己比,何止笨拙……

顧茴要不是記着陸湛以後什麽都會想起來,她簡直想拿着炕桌上的茶杯敲一敲他卡住了的腦子!顧茴看了一眼手邊那個白瓷小茶碗,又看了一眼眼前人。暗道,冷靜,也許是從孩子看大的原因,她總無法把這個人當陸湛來看,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燭光爆開一個燭花,始終安靜垂首站着的年輕人這才微微拾肆看着對面打量他的人,輕輕喊了聲:“姐姐。”

顧茴起身,讓他坐下,“看着。”

說着抖落身上蓋毯,持劍飛身出了窗,她這日大紅衣衫在雪中翻飛,她整個人都是柔,但她手中的劍卻如雷霆警世間,如江海凝青光。

随着劍勢一轉,她的劍似乎也溫柔起來,可此時廊下旁觀的人卻連呼吸都忘了,明明美得動人心魄,卻又處處殺機逼人,任何一勢都可用來晁人命。看不懂的人只覺得美得驚人,看得懂的人只覺得喘不過氣的駭人。人間真的有這樣的劍,這樣的劍一出,誰還能有活路!

暖閣內的月白衣袍青年,該是最能看懂的人,可他只覺燈下人美若晚霞秋月。

雪如桃花落下,而每一朵看似桃花的雪片都可以變作殺機。雪花紛紛中,顧收劍,上前一步,攀着窗棂探頭向內問道:“悟到了嗎?”修真界中呂岩就從她的劍中悟道,還不止一次,這人資質可比呂岩又高出不知多少。

暖閣內青年被窗外人那雙烏黑的眸子看得心砰砰跳,他不覺低了頭,語氣低弱:"姐姐,我笨……"

顧茴一着急,猛得一擡頭撞到了卷上去的簾子,簾子上的雪一下子落到了她脖頸裏,涼得她哎呦一聲一個激靈,這才覺得冷極了。

窗內青年早過來一邊拿衣袖給她擦着頭上臉上脖間的雪,一邊把大氅抖開披在她身上,推她趕緊往旁邊去沐浴換衣。

看呆了的幾個丫頭也趕緊上前,簇擁着顧茴往旁邊浴房去了。窗前又靜了下來,窗內青年看着她們一個轉彎消失在雪中,小心得把從顧茴頭上頸間散落的雪收攏,可即使他能趁着它們化前收攏在杯中,它們還是化在了杯子裏。青年人垂着頭,看着杯子中很快化掉的碎雪,低聲道,“我明白了,你就要走了……”

大雪紛紛,萬物靜默無聲。

十年了,顧茴在此間滞留的時間已經太多了,她能感覺到來自父神的催促。她能陪着他長大,能幫助他渡過劫難,可她是不可能在此生陪着他一直往下走的,将來的路終要他一人前行。

可是不突破那一點,顧茴始終不放心。只有圓融,才能沒有破綻。而對于一個被所有江湖高手觊觎的人來說,任何一點微小的破綻都是致命的。

顧茴查遍了書冊,想盡了法子,她不知到底問題出在哪裏。她想,也許跟陸湛在此間的遭遇有關。他這一世十四歲之前的遭遇,即使是顧茴都無法回顧,很多畫面她都不忍看。這樣的遭際,很難說讓他這個人受到了怎樣的挫傷,說不得就傷到了泥丸宮了呢。

還有什麽是她能為他做的?這些日子顧茴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随着最後期限越來越近,她發現自己焦慮得很,逼這人練劍逼得越發很了些。事後顧茴總是自思,他畢竟是凡人之體,她的好些要求就是對修真界的子弟來說也是高了些。但無論她要求多嚴格,無論她定下的目标多苦多難,這個話少的年輕人總是能默默做到。只是,始終差一點。

随着時間的推移,顧茴靈力越發單薄,越來越容易覺得冷和倦怠了。這日陪陸湛練完劍後,顧茴回到暖閣望着窗外已有昏昏欲睡之感,她聽到身邊總是沉默居多的年輕人問她:

“姐姐為何這麽喜歡這處?”

顧茴撐着額頭看着窗外,努力睜開半閨的眼,"總覺得這個位置,這個角度,看到的東西,特別熟悉。"不管是院中紛揚的雪,還是那一角露出的寒梅,都讓顧茴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顧茴這樣想着,慢慢合眼小睡了過去,睡過去前她看着外面大雪還在想:還有什麽是她能做的……快點想到呀,要再快點。

直到這時榻邊一直看着窗外的年輕人才轉頭看向榻上人,擁着錦被,阖目睡着,即使是睡着,也依然輕蹙眉頭。他輕輕靠近,蹲下身看着她,然後擡手,點了她的大穴。

榻上人撐着額頭的手一松,落入年輕人的懷裏。

十年來,他無數次嘗試點過她的大穴,這是第一次成功。陸湛輕輕抱着懷中人,茫然幫她拉好身上錦被,看着她越來越蒼白的面龐,蒼白得幾乎快要透明了一樣。

她是天上仙人,仙人哪裏是能被點中大穴的。

可今天,他成功了。

陸湛着着她的自光,都是悲傷。一個衰弱的天人,會發生什麽呢?天人也會死嗎?他曾故作不經意問過,她說,當然,隕落的神可不要太多。何止會死,天生天長的神都快死絕了。他也曾追問過,天人不都長生嗎?她說自然,只是長生路漫漫,不知遇到什麽墳兒就死了。能量越大,反噬越大,天道規則如此。

陸湛拾手,他右腕上都已是陳年舊傷,陸湛破開手腕血管,靠近她的唇邊,把腕部流出的鮮紅的血逼進她的唇裏。

不管是重傷瀕死的人,還是衰朽久病的老人,只要他的血一入口,蒼白枯黃的面色就會立即紅潤,次次如此。

可是他的血,卻只是染紅了她柔軟的唇,沒有讓她蒼白的面容有分毫好轉。陸湛絕望地隔着錦被抱着懷裏人,望着窗外越來越大的雪,幾乎想落淚。讓世人求之若狂的血,對她沒有用。他是凡人,再貴重的血,都幫不了一個仙子。

可陸湛終究沒有落淚,只因她說過,不要哭。她說不要讓別人覺察到你的軟弱,別人會順着你的軟弱摸到你的軟肋。

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他在這個瘋狂的世道,好好活下去,能永遠自由,永遠得見天空。

他留了她十年,卻不能再留下去了。一個凡人對仙人的世界一無所知,他怕自己的強留,成為她長生途中那個困住她的坎兒。

這天顧茴醒來已經是夜幕掌燈,她揉了揉額角,心道越來越不好了,睡得越來越久了。這時突然聽前邊有人輕敲窗棂,顧茴擡頭看到窗外的年輕人,燈下年輕人笑得格外好看,他說:"姐姐,給你看我的劍。”

顧茴點了點頭,擁着錦被看着,然後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最後直接掀開被子來到了窗前。

一場劍舞,滿庭寂靜。

顧茴笑了,“你悟了。”他的劍道圓融無虧了。

陸湛看着顧萆臉上苔白的笑容,努力想笑,卻只是翹了翹嘴角,作出高興的樣子附和姐姐,可他發現自己聲音都是哽咽,遂只是笑着點頭。

這晚夜間,陸湛突然醒來,跳下床就往顧茴房間奔。

他夢到她走了!

陸湛只是胡亂抓了一件外袍,甚至連靴子都忘了套上,就這樣踩過積雪,跑過游廊,奔到了顧茴房門外。他拍着門喊姐姐,看到門內有燈火亮起,陸湛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全靠扶住門框才站穩了。

顧茴開了門,看到陸湛第一眼就拿了劍:“又有不長眼的狗賊來山上?”

高大的年輕人一下子按住了姐姐的劍,不好意思笑了:“沒有!是我,是我…又做了噩夢。”剛剛來到顧茴身邊那兩年,陸湛幾乎夜夜都會噩夢,夢到這一切都是假的,沒有仙子,沒有姐姐,沒有家,他在那個山裏就被人捉了回去。

顧茴聽到這話放了劍,忍不住笑了,她擡手想像對方還是少年時那樣安撫他,卻發現這人已經高到她需要輕輕踏。這一刻顧茴真正意識到,他确實長大了,不是那個孤苦的孩子了,她該放心了。他的劍已圓融,他已是這個江湖最強大的,她可以走了。

第二日,陸湛到暖閣-看到顧茴樣子就白了臉,她換回了當年的那件翠色衣裳。顧茴擡頭看過來,陸湛努力想笑,可是卻不成功,他垂頭裝作無事一樣往榻沿坐了。

他聽到旁邊人說:"你已學成,我也該去繼續我必須完成的事了。

陸湛沒有擡頭,只是輕輕哦了一聲,看着榻上桌案,過了好一會兒才好像混不在意一樣問:"那姐姐什麽時候回來

“我的事兒棘手得很,要許久許久的。”說着顧茴看着眼前這個她從十四歲看到二十四的年輕人,"我走後也不要怕,你已是這方世界最強的,以後都無需懼怕任何人。”顧茴把自己用此間最後靈力凝聚的一個法器放在了陸湛手裏,低聲道:“如真有一-日,你覺不敵,就可以用它。它名同歸。”顧茴知道陸湛最大的恐懼就是重新被捉回籠子,如果真有那日,真的會有她預料不到的局面出現,那麽陸湛也可以釋放同歸,與敵人同歸于盡。

陸湛愣愣接過這枚小小的法器,帶着她身上才有的淡淡薜荔清香,落在他的掌心,圓潤溫熱,化甚至忘了合攏手,只是傻傻地這麽托着它。看得顧茴又覺想笑,又覺心酸,大約是因為看着他長大,顧茴對眼前這人總是有那麽多不放心,不僅為他的生操碎了心,也為他的死用盡了最後的能量。

她擡手從陸湛掌心重新把這圓潤如玉的小小法器拎起來,

法器墜在一圈黑繩上,顧茴輕聲

道:“別小看這小小黑繩,将來這房子塌了,這繩子都不會斷。”說着把這玉墜一樣的法器系在了陸湛頸間,像他十四歲那年一樣輕輕撫了撫他的發。

“走了。”顧茴起身,說走就走。最後的時刻已到,一刻也拖延不得了。

她聽到身後那個年輕人問她:“姐姐,還能見嗎

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很是平靜安穩。

“會再見的。”在遙遠的未來,他們會再見。那時他再睜開眼,輪回種種,都是浮生若夢。

“好,姐姐慢走啊。”年輕人的聲音很輕松。

顧茴沒有回頭。

她走出這間總讓她覺得到過的暖閣,走過這個讓她覺得似曾相識的庭院,走出了仙魔山莊的大門。

暖閣內始終安靜的青年人整個都在抖,他突然拔足往外跑,他突然想他怎麽那麽傻,裝什麽若無其事,說什麽讓她放心,她放心了,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後悔了,他不想讓她放心,他拔足跑出暖閣,跑過庭院,穿過仙魔山莊,最後沖出了大門。

可是,大門外,除了打掃山道的山莊人,哪裏有她的影子吶。

那麽長的山道,普通人這時候最多也就走上那麽短短一程,可他已經連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離開了。

陸湛站在山門看到了無限遠的地方,卻再也看不到她了。

可是他沒有任何反應,沒有跌倒,沒有顫抖,沒有淚。他只是平靜地走進大門,走進庭院,然後站在那裏似乎在想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他想到了,他練了劍,還沒有沐浴呢。對,還沒有沐浴。

他走進浴房,沉入浴池之中。

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他,他沉在水底,嗚咽出聲。而當年輕人再次從水面下露出面目時,除了順着臉龐淌下的淋漓的水,似乎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白駒過隙,-晃就是十年又十年。

有一對祖孫遠遠從仙魔山下經過,小童問爺爺:

“那裏就是仙魔山'

仙魔山無人不知,二十年前,虎視眈眈的人探得魔女不在後,曾前仆後繼上仙魔山,也有說除魔的,也有明說就是為了魔血的。但無論說什麽的,都是有去無回。大批大批的人去了,大批大批的人死了。

好些人別說見到魔頭,就是連仙魔山那對守山的姐弟都越不過。那對姐弟,--個如地獄裏爬出來的鬼,叫南月,一個如人間風流清隽公子哥,叫南旭。卻是如出一轍的狠辣,見血封喉,不容任何人越軌一步。

唯一見到魔頭的那次,沒有人看清魔頭的臉,便都化作魔頭劍下鬼。

從此,仙魔山再次恢複了平靜,再次成了江湖人的禁地。

"魔頭真那麽厲害”小童問。

“據說他的劍,沒有破綻。”一個沒有破綻的最強者,是殺不死的。

小童忍不住靠近了爺爺,“他會突然出來殺人嗎”

爺爺拍了拍孫子的頭,“只要人不擾他,他就不殺人。據說,他一一”

“他什麽”小童擡頭問爺爺,對于魔頭的一切孩子是又怕又想知道。

“他一直在等一個人。

那個人也許會來,也許再也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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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