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王飛一雙不大的眼睛猛地瞪大, 扶住被一巴掌拍了過來的楊桃花,對着小丫頭片子樣的陳穎氣惱地一巴掌回了過去。

“想死啊!”

空着手的陳二和正驚訝着閨女對楊桃花讓人痛快的一掌, 眼睛睜盯着楊桃花。既然看着,哪容得了王飛那一下拍實了。

陳二和一拳揮過去, 猛地撞開王飛的手。

陳穎手舉到一半, 收了回來,看着紋身男冷聲道:“你最好動動腦子,這是誰的地方?”

一切轉變就和戲一樣,戲劇化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那些還在氣憤老太太被欺負吐血的村民, 腦子終于被陳穎給喚醒, 在一連串的變動中回了神, 開始給陳家人撐腰。

“再動手!別想從我們陳家村走出去!”

“別太嚣張, 當我們陳家村沒人啊!”

上一回打架, 人多壓制人少, 所以大家夥就沒動靜。這回在村裏輩分還算高的老太太被氣吐血, 再不管, 陳家村的臉面可真是沒了。

村民一湧而起,楊桃花拉住猶豫着的王飛, 兩個人像被獵食者包圍的獵物。

楊桃花怵了, 她決定走。五十多也不少,回頭打架打兇了,王飛可就鎮不住地下的場子, 他們才真的要玩。

楊桃花目光掃了一下地上的女兒, 狠心拉住抱着老太太要走的陳五貴:“有錢給你媽治病, 還不如給小花,她才十四,不過就是五百塊!”

陳五貴紅着眼,帶着恨朝楊桃花踹過去,吼道:“老子就是沒錢!你個□□!”

“沒錢小花怎麽治好病?”楊桃花退了一步,嘴裏緊追着問。

“沒錢老子自己給她治!你他娘的給我滾!治好了,以後你別找我陳五貴要人!”陳五貴喘着粗氣,恨意在眼中湧動,他眼睛盯着楊桃花的脖子,恨不得上去咬下一口肉。

這□□不就是看着他二哥有錢了,不就是仗着他還心疼他那個眼瞎的閨女。他如了她的意,可以給陳花治病,但錢別想落到這□□手裏一分!

陳五貴沒有氣昏頭,他難得地清醒,想通了這麽多年來,楊桃花每年把陳花往他這送幾天的原因,也知道了楊桃花的精明,知道當年那個桃花已經死了……

楊桃花咽下一口口水,盯着陳五貴黑沉沉的眼睛看了一眼,回身拉住王飛的手:“老王,我們走吧。”

兩人走的速度飛快,同樣讓人反應不過來。陳花卻被丢下了。

陳五貴抱着昏迷的老太太,回頭看陳二和,三十多歲的漢子,眼裏含着淚:

“哥,你抱上小花吧,她……她還小……”

陳二和心裏一酸,點點頭:“好,你抱着媽,我們去醫院看看。”

兩個男人帶着沒醒的一老一少,往前面那戶有拖拉機的走去。

他們一走,剩下一地的亂。

東西亂,陳二和和陳穎用心挑回來的東西散亂地放在地上。

人也亂,站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覺得陳家這事兒,電視劇一樣。

段淑芬撿起兩個袋子,對着看熱鬧,但剛剛也幫着吼了一嗓子的村民道:“謝謝大夥兒剛剛支聲了,回頭房子好了,大家記得來吃酒啊!”

“好說,好說。”

其實沒幹什麽的村民們,大多笑笑,心虛地走遠,可能回家和家裏人說起陳家這回頗具有看頭能談上幾天的事。

又安排幹活建房子的繼續忙,段淑芬領着自己兩孩子提着東西往客廳去。

東西放在桌子上,段淑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嘆道:“可算是走了,真讓人糟心。唉!我的腰……”

段淑芬捂着自己的腰,倒吸了一口氣,肯定是剛剛打架碰着了,這會才疼。

陳铮站得離段淑芬近,當下彎着腰伸手給段淑芬按了幾下,找着疼的地方給她揉着。

這下段淑芬疼着,但臉上就冒了笑:“就哪兒,小铮沒揉錯地方,舒坦!”

舒坦的話剛落,段淑芬就看向對面坐着的陳穎,語氣帶笑道:“不得了了,有兒子心疼,閨女就不管我了。”

陳铮手一僵。

陳穎哼哼一聲,伸出自己紅了手掌:“我也疼,小铮來給姐姐揉揉。”

段淑芬低頭去看,陳穎白皙的手心紅了一大片,老母親心疼地道:“讓你逞強,你力氣多大,還不如叫我來。不過你那一下,可真夠解氣的,我惡心好多年了,老五那孩子也被她糟蹋得不行,性子歪了,以後怕是難磨。”

說着,段淑芬給陳穎揉着手。

陳铮無奈地搖搖頭,覺得自己想多了,姐姐和媽都是心粗的,還是看着點吧。

“媽你們都不打人,好吃虧。”陳铮念叨着,總覺得讓楊桃花和那個男人占便宜了,陳家村這麽多人,非得打那些人滿頭包!

“可不是那麽簡單,誰讓那個女的生了陳花,我們又不是楊桃花那樣的人,不然兇神惡煞一點,他們早吓得不敢上門了。”段淑芬嘆氣,“老實人,就是吃虧。不過吃虧是福,平平安安才最重要。”

陳铮人小,心善,但心眼可不大,小眼神看着飛向了陳穎。

陳穎對着陳铮笑笑,發表年輕人感言:“我可不愛吃虧。”

“那就不吃虧。小铮,媽好了,你也坐,剛剛沒吓着吧?”段淑芬笑着把陳铮輕輕地摁倒凳子上,語氣輕柔。

“被吓着那肯定沒有,就是擔心大奶奶,她沒事吧?”陳铮想起趙美英吐的那口血,還覺得眼前一紅,心裏有些怕。

“等電話吧,我去給老太太收拾點衣服,萬一住院我要去照顧一番。”段淑芬說着就忍着不舒服起身,快手快腳收拾東西去,生怕那邊急着用。

陳穎摸着腦袋,也期盼着老太太沒事。反倒是陳花,知道她沒啥事,将來很可能還要住一陣,陳穎有些愁。

這愁傍晚就開始了。

陳二和和陳五貴帶着老太太、陳花回來了。

老太太氣上頭,但是平常身體還不錯,開了一堆的藥回來吃。陳花的事把陳五貴氣死,但陳花根本沒查出病,甚至還因為路上颠得慌給颠醒了。

回來的半路上,陳花就吵着要東要西,把陳五貴折騰得不行。可剛剛還因為這小丫頭她媽的事把自己親媽給氣翻了,陳五貴哪還會慣着她,于是陳花要什麽什麽沒有,哭着跟着陳五貴回了陳家村。

一行人一進屋,陳花就哇哇大哭,吵得陳穎耳朵疼。

陳铮站在他姐身邊,看着那個和陳穎是堂姐妹的陳花,開了一番眼界。

陳花扯着陳五貴的胳膊哭,直鬧騰着餓了,要吃東西。

老太太一個藥瓶子砸過去,擦着陳花的手飛了出去,砸在門上“哐”的一聲響。

“再吵把她給我趕出去,晚上喂狼!”老太太吐了一口血,氣勢洶洶的話比往常少了兩分氣勢,不過威懾力很足,起碼陳花給吓得不敢再大哭。

鎮住這小丫頭片子,老太太抓着段淑芬的手回了自己屋,躺在床上叫。

“哎喲,我老婆子命不好啊!老頭子死得早,給我留下這麽一大攤子的事。”

段淑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幹脆去熱水壺裏給老太太倒水。

老太太散亂着頭發,躺在硬枕頭上,兩只渾濁的眼看着床頂,還在感嘆命運。

“老五那個不省心的,當年我就說那個女的不行,非要娶回來,這是要把我氣死啊!”

段淑芬端着水,站在一邊:“媽,你要喝點水不?”

老太太用皺巴巴的手背蹭了蹭臉,勉強坐起身子,弱聲道:“唉,好。”

段淑芬把水遞過去,這一靠近,可不得了。

段淑芬看着老太太臉上兩行淚,順着臉上的溝壑曲曲折折地流了下來。

老太太經過這遭,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也算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老婆子好像眼神不大好,最不喜歡的後輩,好像偏偏還對她最好。

五個兒子,她最喜歡老大和老五,一個大兒子,一個小兒子,都是心裏兩塊大肉。像老二和老四,兩個嘴笨,她就不怎麽喜歡,老三長大後成天往外跑打工,她也不喜歡。

可五個兒子裏,老大和老大媳婦住得敞亮,過得舒服,當初建房子找她拿了一大筆錢,卻從沒想着讓她過去住兩天,就看着她和下面的兒子媳婦擠在一團。而老二老四,是孝順的,也時時想的到她,老五雖然有心,可常忘事,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兒媳婦裏,老大媳婦和她不親近,把老大管得死死的,就怕她和陳二和幾個占便宜了;老二媳婦也不喜歡她偏心,但該做的不會少,只會多,今天打架也給她擋着,沒一點猶豫的。老三媳婦和老三一起出門打工,但是手頭挺大方,年年都給她不少孝敬。

剩下她唯一曾經喜歡過的,是楊桃花,那個賤人!

下面的孫子孫女,老大家兩個挺能耐,也是唯二兩個成年的,過年給她買個補品吧,還是那種最差不值錢的,明明掙得不少。但大孫子和大孫女,好歹是她親手帶的,平常也難受一下,沒想太多。這今天病了,一往多了想,簡直心裏和刀割的一樣。

趙美英想得難受,一只手抓住段淑芬的手:“淑芬啊,媽這病了,回頭還是你在伺候。我算是知道了,往常做得多才是好,這嘴上說的,也就說說……”

看老太太一臉看破世事的樣子,段淑芬心裏有些松動,但老太太這樣她也就只能和現在一樣,該孝順的孝順,但更多的不行,她還是介意當初她閨女受委屈的事。

拍拍老太太的手,段淑芬寬慰她:“媽你別多想,好好養病,那個姓楊的不敢再上門的,穎妹一巴掌可把她打怕了。”

“唉!還是穎妹厲害,聽說那一巴掌可響,可惜我沒聽見。”老太太有些惋惜,那麽精彩的場面啊,肯定比唱大戲的好看,回頭一定要讓她老姐妹們給她說說。

說了沒幾句,老太太擦了擦臉上的淚,躺着睡着了。

直到晚上吃飯前半個小時,老太太才把支使過來叫她的陳穎叫醒。

“奶奶,起來吃藥了。”

陳穎叫了一聲,又伸手搖了搖被角。

老太太睜開眼,看見孫女的時候心裏特安定。

這可是能給她打楊桃花的孫女,還在她摔下去的第一個接着她,可以看出來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還是孝順她老人家的。以後啊,這就是她最疼的孫女了!

老太太看着陳穎的目光帶笑,把陳穎給弄呆了。

陳穎:老太太怎麽對着我和顏悅色的?

老太太握住孫女兒滑嫩的手:“叫奶奶起床呢,我穿個衣服。米缸有包米花糖,等會給放不香了,穎妹你拿着墊墊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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