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陳四實進廚房進得最晚, 他飯還沒吃飯, 廚房裏的嫂子們倒是吃完了, 一個個閑聊着。

聊着聊着,作為屋子裏唯一一個男人的陳四實就被大家夥盯上,是關心也是八卦地問:“四實啊, 女朋友有了嗎?聽說外面女孩多,可要抓緊呀,錢再多,也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好。”

陳四實在外面打工打了好幾年, 娶老婆的錢大家想他肯定是攢出來了的。

陳四實被問得一嗆, 飯粒差點沖進鼻子裏。咽下嘴裏的飯菜, 又灌上一杯水, 陳四實才老實地道:“有了的。”

說到女朋友,陳四實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不過他女朋友不願意跟他回來, 讓他想着又有些郁悶。

年紀大了, 自然是想有個小家。

衆人哄笑起來, 直把陳四實看得飯都吃得不香了。

三兩口扒完飯,陳四實放下飯就想走, 免得被嫂子和嬸子們生吞活剝了。他知道, 再待下去, 只怕要問他女朋友的事了,陳四實的臉皮又說不出那些, 只能臉紅着, 應對那些熱心的村裏人, 但總是尴尬。

還沒跑出去,門口堵了個大嬸子,就住在鄰家,熟得很。

人攔着陳四實,想的卻是自家的孫子:“四實啊,去年那些糖,你身上帶了沒?”

“沒了,我剛剛都給小飛吃了。回頭我在家會做些,到時會給您送點。”陳四實在外面,一開始做的建築工,後來有空的時候找了個甜點店做小工,就慢慢學會了一些東西,手藝也偷師了一點。

這位大嬸子惦記的正是陳四實口袋裏的糖,小孫子喜歡。

見沒東西,大嬸子笑着讓開了門。

陳四實這才松口氣,一臉慶幸地走出門。

陳穎就在不遠處,耳力也特好,把話聽個分明。不過她眼力也好,陳四實一出來,一個微鼓的口袋就落進她眼裏。

想着小叔愛吃甜的性子,陳穎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一時興起,陳穎走到陳四實身邊,問他:“四叔,還有糖嗎?”

陳四實手放進自己有糖的口袋,想給侄女拿一點,可又想起自己剛剛撒的慌,搖搖頭:“沒有了。”

“真的嗎?”陳穎眼睛看向他的左手。

陳四實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立馬知道自己露餡。

推着侄女走到沒人的自己房間,也不關門,就背着人給侄女拿吃的。

“喏,藏好了。好多人盯着你。就你眼睛好,還知道我偷偷留了。這麽大了,還愛吃糖,對牙可不好。”陳四實好不容易擺起了叔叔的譜。

陳穎把糖塊裝進口袋,朝着門外走,臨到門口又回頭道:“四叔,你好像三十好幾了。”

說完,陳穎就走了。

陳四實楞了一拍,随後想到自己也愛吃甜的,糖吃得不少,教訓侄女的話實在沒有立場。

收拾了一番行李,陳四實關上門拆開一件縫死的線衣,從裏面拿出來一百塊張,準備帶去給自己媽。

趙美英今天中午喝了點酒,有些上頭,陳四實進屋的時候老太太正打着瞌睡,聽見動靜還以為是誰,給吓醒了。

睜開眼皮,發現是四兒子回來了,老太太心裏挺高興。

“老四,你今年回來得最晚啊。”趙美英爬了起來,給自己批上暖和但很輕的羽絨服。這衣服老太太很喜歡,不像她那些棉衣,死沉死沉的。

見陳四實目光掃到羽絨服,老太太又道:“這是你二哥和你侄女挑給我的,挺貴的,不過也暖和,他們有孝心。”

陳四實對着親媽,更是老實,一點沒生出什麽心思,只覺得二哥今年好厲害。他把自己的錢遞給他媽:“媽,這是我給你的孝敬,東西我也帶回來一些,回頭放你房裏來。”

“唉,你也是好孩子。你自己夠用嗎?不夠就多緊着自己花。女朋友這個事,你要着急一點,不要不放在心上,一年年老了,誰還稀罕你!”趙美英對這個四兒子,最愁的就是他的婚事。年年回來相親,他看上的姑娘看不上他,看上他的姑娘他又不樂意,簡直為難人。

陳四實心道,果然又被問起這個事了。他無奈地再次說:“媽,我找着女朋友啦,明年給您帶回來。”

“唉,找到了。”趙美英臉上頓時樂開花,“哪的人?多少歲了?長得怎麽樣,勤快不?”

“是浙南的,沿海那邊。今年二十七,長得還行,勤快肯定勤快,幹活比我還厲害。”陳四實老實地交代着。

“那行,你怎麽今年不帶回來,不知道你媽我着急嗎?”趙美英說了陳四實一句。既然談上了,帶回來扯證辦酒一條龍,來年就有孫子,多好啊!

“不急呢。”陳四實慢吞吞道。心說他急也沒有,人家女方都不急。

老太太沒轍了,說了一會話,又覺得頭上疼,就道:“那邊那兩個紅袋子,糖你給你侄女、侄子分一分,放我這也是放着,吃了算了。你自己也愛吃,就随便吃,到家了,別虧待自己。”

親媽這話,可讓陳四實驚訝不已。他媽改性子了?居然願意把東西分出去吃,而且他聽得分明,說了“侄女”兩個字。

陳四實要是早兩天回來,肯定能把眼睛驚掉,現在就只能在老太太的餘波裏,感受着她的變化。

趙美英對陳四實的關心也是少的,往年頂多問一句錢夠用不,然後就打發掉悶悶的他。今年倒是和顏悅色了些,面上和話裏關心都多了。

陳四實覺得家裏就兩個字可以形容——奇怪。

人有些暈乎,陳四實給小孩們分了東西,倒頭補覺去。一覺醒來,說不定他就能習慣家裏的改變。

下午時分,客人們走得差不多,留下的都幫忙洗涮碗筷。陳家幾個兄弟,搬着桌子送回各家,還帶上一份小食,權當感謝。

陳穎上午偷懶了一陣,下午就幫着洗碗,給唐巧段淑芬解決部分壓力。

正洗着碗,小賣鋪的老板娘的兒子跑過來了。

“淑芬嬸子,叫二和叔接電話,奇才叔找他呢。”小孩跑得急,微微喘氣。

段淑芬看向前面,陳二和不在,想來是半桌子去了。

她正欲開口,陳穎放下了手裏的碗去,起身道:“我爸不在,我去接吧。媽,我去了。”

“唉,好。你去吧。”段淑芬點頭。

小賣鋪家的小孩又帶着陳穎往他家的小賣鋪去,電話說等會就打回來,讓他們幫忙快點找人呢,要是夠快,對方說給他們家繳話費!

陳穎手裏拿着一小截斷了的指甲,沒說話。

到了小賣鋪,陳奇才電話裏又找陳穎幫忙。

不過陳穎可不像陳二和好說話,沒應對方來接人的事,只說明天自己去鎮上,屆時陳奇才去等就是。

陳奇才連聲應是,在旁邊人催促下,才多問了一句幾大概幾點。

沒說幾句,陳穎就挂了電話,臉色不大好。

小賣鋪小孩過去的時候,陳穎一截指甲斷了。先天之氣養着,陳穎的指甲只有她自己剪,沒有亂斷掉的道理。

而找她的是陳奇才,上回她手裏出符箓的也是陳奇才。

怕是上回的東西,有人拿來去鑽空子,當小賣鋪小孩一過來,就是天機連成線,給出她警示的時候。

陳穎揉着額頭,低頭回了家。

晚上和陳二和說了一句,第二天陳穎除了方便攜帶的符箓之外,還帶上一截桃木,一塊紅布,幾枚硬幣,還有鬧着要跟着去的陳铮,兩小去了玉溪鎮。

陳奇才帶着自己的大舅哥張建國在路口等着。

張建國看一會,就忍不住掃一眼自己的妹婿,再對着手腕上勞力士的手表看上一眼,問道:“快十點了,怎麽還沒來?”

看着大舅哥臉上的急色,陳奇才出聲警告他:“大舅哥,等會你客氣着。這位小大師是真有本事的,你惹急了對方,別怪我翻臉。”

事實上,陳奇才對于昨天的事,自己表現得那麽急切已經有些後悔了,怕自己在小姑奶奶那兒的印象變差。

昨天張建國急慌慌地找上陳奇才,說符箓顯靈了,但是用完了還沒把事情解決,要找那位出符箓的大師幫忙。而且大舅哥口口聲聲說是性命攸關,陳奇才才幫着打電話詢問。

但是電話打過去,那頭是陳穎,态度貌似冷淡,說話的興致也沒有,三兩下就挂了電話。那樣的表現,陳奇才這個人精自然感覺得到事情不太對。

一方是身具奇才、救了他性命和前程的小姑奶奶,一方是壓榨他的大舅哥,該偏向那邊,陳奇才這個社會人很快做出了決定,并不為難。

被陳奇才警告了一番,張建國耐心等到十點整。

結果十點過五分,馬路那邊才有一輛拖拉機“踏踏踏”地開過來。

陳奇才和張建國笑臉相迎,帶了陳穎和陳铮一程的村裏人見是熟人,放心地去辦自家的事。

下來拖拉機,陳穎手裏的一枚硬幣貌似不經意的滾落了出去。

圓形的硬幣順着地面滾,滴溜溜地滾到了張建國腳下,被笑着走向陳穎兩姐弟的張建國一腳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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