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招不招人
以前的唐遠天不怕地不怕, 說話做事很多時候全憑個人喜惡,又容易感情用事,像個刺頭, 現在卻畏首畏尾了很多。
宋亦川說他是裝的, 或許是有點吧, 面對他時心境會有變化,但要說他本性如何, 宋亦川也不過先入為主,也許唐遠真正的本性是他現在看到的這副樣子,以前才是裝出來的。
認識不到一年的時間裏, 唐遠一點沒把他當外人, 所有負面的情緒化的撒潑打滾的一面, 他都不遺餘力地展示給了宋亦川。
可以說宋亦川見過他最醜最不要臉的樣子。
“沒有不一樣。”宋亦川卻說。
唐遠笑, “這還沒有不一樣。”
“你指什麽?”
“嗯?”
“你不還跟以前一樣招人喜歡嗎。”
這下唐遠是真的笑了,嘴角都笑開了的那種,他當然知道宋亦川在諷刺他, 但招人喜歡,第一次聽有人這樣形容他,尤其這個人還是宋亦川。
唐遠摸着那件衣服的袖口, 松雪的味道時不時飄上來,可能是聞多了心思活泛了, 也可能是這一天連着被宋亦川羞辱得昏了頭,他竟大言不慚地問道:“我招的人裏包括你嗎?”
“不包括。”不需要絲毫停頓和猶豫,宋亦川幹脆利索地給了他答案。
“那好吧, 很遺憾。”唐遠吸了吸鼻子, 想着宋亦川要是對他有點感情,當年那些他說不定能更釋懷一點。
宋亦川挂了電話。
這之後又是很長一段時間, 唐遠沒再見到他人,他想着請他吃飯的事,但一直也沒開口。
他确實有意在回避跟宋亦川見面,可飯卡裏多出來的錢讓他每去一次食堂都要想起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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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還的,這點毋庸置疑,唐遠沒想好的只是還的方式和時機。
他現在有點懷疑宋亦川往他飯卡裏充了那麽多錢又不來用是不是故意在他這撒了個錨點,等着他上鈎呢。
這天下午徐璐在微信上找他,那件事過去後她一直想請唐遠吃飯,但都被唐遠找理由拒絕了。
後來有天她借着部門合作的名義請他們全組的人喝了下午茶,那一頓不便宜,馮天宇看得明白,知道是借唐遠的光。
徐璐給他發過來的是個名單,關鍵雇員名單。
唐遠點開,徐璐的消息跟着進來了,【沒有餘衛立。】
唐遠看了眼,這應該是某個協議的附件,列了他們公司的高管和一些關鍵部門的負責人。
【嗯?】運營二部到五部的負責人都在,偏偏少了一部的,一看就是有意為之。
徐璐:【被删了,投資人那邊的律師删的,反饋回來的版本直接沒這個人了。】
唐遠:【确定嗎?】
徐璐:【我們這邊的律師去問了,但我覺得不是巧合,協議版本改過很多,沒有哪一版是這樣的。】
負責三四五部的都比餘衛立來公司晚,沒道理他們在餘衛立不在,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
唐遠直覺不可能,那天談話大老板的意思分明還是偏袒他,道個歉的事都不忍為難,怎麽會在這種事情上以除名的方式給他懲罰。
那是投資人那邊?宋亦川?
那更不可能了,先不說宋亦川為什麽要這麽做,以他的資歷,能直接左右被投公司的人事管理嗎?
唐遠有些想不明白這個結果。
馮天宇出門經過他身後,一眼看到對面的頭像,抱着八卦的心理湊到唐遠電腦前,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個如此令人神清氣爽的好消息。
“卧槽,卧槽卧槽,這是什麽大好事,快給我,讓我來問!”他一把奪過唐遠的電腦,噼裏啪啦打起字來,非要徐璐詳細給他複述事情的經過,并且有準确消息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
“他完了。”馮天宇推開鼠标,強忍着笑點評,“這招夠狠的,直接給踢出局了。”
唐遠還很理智,“說不定是誤删。”
“你看了沒啊,他排中間,排最後還可能誤删,排中間誰手那麽欠,序號都給你該順了。”馮天宇說:“而且這可是定稿版本,說明什麽,說明這事已經成定局了。”
“那你覺得是誰删的?”
“投資人那邊啊,這還用問嗎,這麽說吧,公司裏真正的高管就那麽幾個,餘衛立肯定不在其列,頂多算是部門負責人,蔣總可以為了他來得罪你,但一定不會不顧全大局。”
唐遠好奇是什麽讓餘衛立成為了那個大局,“投資人為什麽要删他?”
“聽說了什麽吧,要麽就是那天他來跟你胡攪蠻纏被看見了,像這種人,翻車是早晚的事。”馮天宇一臉幸災樂禍,“你可以去問問你那個同學啊,說不定就是他叫删的,給你出頭呢。”
“……”
“接下來肯定會有人事變動,等着看好戲吧。”馮天宇說不跟他聊了,他要去落井下石了,果然不到一個小時,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這個事。
這天晚上,唐遠又加班到很晚,從樓裏出來,往車棚走的路上,他突然回頭,朝黑暗裏看了眼。
他們公司晚上超過九點打車可以報銷,但他很少打,主要是一整天都坐着,自行車二十幾分鐘權當是運動了。
“出來。”唐遠不輕不重,對着身後一排冷鏈車中間的空隙喊道。
高大的箱體遮擋了視線,那一處遲遲沒有動靜。
“我看見你了。”他說:“數到三,別讓我去抓你。”
細微的動靜傳來,探出個瘦小的人影,甕聲甕氣地叫了聲遠哥。
是何濟。
唐遠猜到了,除了他,沒人會不打招呼就跑來他公司,且只敢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窺探他。
唐遠轉身想走,何濟着急忙慌地追上來,唐遠趁此一把抓過他,避開監控,連拖帶拽地把人摁向牆角,“我說了多少遍讓你別再來找我,你是沒長耳朵還是聽不懂人話?!”
“可你不接電話。”何濟看着他,眼底閃過恐懼,偏又有些委屈道:“你一直一直不接我才來的……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想來看看你……”
“我不接是因為我不想接,不是他媽讓你來找我。”何濟比上一次唐遠見他時又瘦了許多,衣服裏頭空蕩蕩的。
他臉色蠟黃,活像營養不良,手底下抓着跟抓一把人體骨架沒區別,唐遠看他這副樣子,強壓下心頭的怒意,“有病趕緊治病去。”
“……在治了。”
“看來沒什麽效果。”
何濟似懂非懂,轉而又笑了起來,“遠哥你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我帶錢了。”
“你怎麽過來的?”
“打車啊。”
話說不通,卻能一個人跑來找他,還知道換着號碼給他打,唐遠有時候懷疑他那腦子到底是不是真不好使。
這人以前有段時間挺正常的,不然也不可能上到大學,後來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漸漸開始越來越瘋。
最早的時候唐遠認識他,是因為看他被人欺負,給解過一次圍,從那之後他就經常有事沒事來找唐遠。
一開始唐遠還會理會,後來次數越來越頻繁,加上那時周圍朋友都說何濟看他的眼神不正常,這麽上趕着必定心思不純,讓他多加小心。
唐遠煩這種事,慢慢也就不搭理了,但何濟還是像跟屁蟲一樣跟了他得有大半年,吃飯盯着,上課盯着,就連談個戀愛他媽也要盯着,朋友看不下去,連罵帶威脅才讓他有所收斂。
好過那麽一陣,但顯然沒好透。
“我再說一遍,最後一遍。”唐遠看着他,一字一句,“別再來找我了,也別給我打電話,再有下次,我一定對你不客氣,記住了嗎?”
“可是……”何濟下意識就要反駁。
“沒有可是!”唐遠毫無商量餘地地甩開他,目光兇狠,“說你記住了,別的我一個字都不想聽!”
“記……記住了。”
唐遠最後又警告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回到家,他先給小白收拾,換了貓砂,洗了自動飲水機,接着自己去洗漱。
洗完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越想越煩躁,他以前也遇到過類似拎不清的人,但沒一個像何濟這麽執着的。
何濟身材瘦小,個頭才到唐遠肩膀,說是對他不客氣,其實沒什麽轍,罵又罵不聽,打一頓固然能叫他害怕,但大家都是文明人了,揍他這種骨頭沒二兩的跟欺淩弱小沒區別,唐遠過不去心裏那關。
何況他要是沒脫離獸性第一個要揍的也不是他,餘衛立這種早被他幹翻了。
唐遠決定再有下次直接報警解決,沒準何濟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剛好給他家裏人提供線索了。
第二天唐遠老時間下班,走出大樓後再次感覺身後有人,他一下怒從心底起,回身罵道:“你他媽讓你別再跟着……”
然而身後出現的面孔卻不是何濟。
“是我。”宋亦川說。
唐遠一下收住了表情,摘下耳機,“是你啊,怎麽不叫我?”
“叫了,你沒聽見。”宋亦川看了眼周圍,“有人跟蹤你?”
“沒有。”唐遠輕咳了聲掩飾尴尬,“是我反應過度了。”
“我來送衣服。”宋亦川說。
這個點?“你怎麽知道我沒下班 ?”
“猜的。”宋亦川說:“剛好,送你回去。”
“……”唐遠又有點摸不透他的想法了,不過宋亦川衣服上次被他帶回去了,要還的話确實得去他家裏拿。
“你吃飯了嗎?”唐遠問,宋亦川這個點來找他,有可能也是剛下班從市區開過來的。
他倆衣服換了有小半個月了,宋亦川沒提,唐遠就也沒問,裝作沒這麽回事,時間一長還真有點忘了。
“吃過了,給我導個航。”
唐遠在屏幕上輸入新地址,開車的話更近,十來分鐘。
到了後他讓宋亦川先坐會,他進房間給他拿衣服,他的宋亦川已經給他了,裝在洗衣袋裏,疊得整整齊齊,相較之下唐遠交出去的這件就有點拮據了。
“我沒穿過,你看要不要洗?”唐遠從房間出來,看到宋亦川站在電視機櫃前,貓在他腳邊,走兩步蹭得他黑色褲腳上全是毛。
宋亦川手上正拿着個相框。
唐遠一眼認出來是那天馮天宇翻出來後忘了放回去的那副湯圓圖。
宋亦川轉動手腕,讓畫面對着唐遠,哼笑了聲,“沒想到你還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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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