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王銳今天的課安排的早，七點二十分的時候就下課了。他擦了把頭上的汗就給路寧打電話，電話響了五六遍才接通：“又在廁所嗎？”

他含笑問，路寧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廁所裏看書，所以她上個廁所，少則十來分鐘，多則二三十分鐘。作為一個沒有固定工作，又基本不出去混的宅女，王銳每次給她打電話，她基本上都是在三聲以內接的，而只要超過三聲，十之八九都是在廁所。

但這次路寧的回答則有點恹恹的：“沒有。”

“怎麽了？”

“沒什麽。”

“還不開心哪？”

“還好。”

“好了好了，今天請你吃大餐，想想吃什麽吧。”王銳一邊說一邊向更衣室走去，不時的和路過他的學員點頭。

“不了，我要趕稿。”

“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我的截稿期快到了，沒寫完，所以要趕稿，還有我媽也在，她給我做好飯了！”

“……那好吧，你注意休息，別太累了。”

路寧嗯了一聲就挂了電話，王銳皺了下眉。他過去都是洗了澡換了衣服再給路寧打電話的，今天之所以會這麽早就給她打，完全是因為她下午的狀态不太對，雖然他不認為王寧會出什麽事，但作為男朋友，女朋友不開心的時候也該去哄哄。而路寧的這種态度則讓他很不舒服。他知道路寧有任務，但她一般都會早早完成，他們認識這幾個月，他從沒聽路寧因為趕稿而不能和他見面的。

“又給女朋友打電話了？”他這邊剛挂了電話，一個年輕男孩就走了過來，對他擠鼻子弄眼，“王老師你這是陷入熱戀啊！”

“什麽熱戀。”王銳扯了下嘴角，對面的這個叫李濤，和他一樣，也是晨美的健身教練，而和他不同的是，李濤并不管器械單車，是專門教跆拳道的。

在王銳來看，李濤完全就是花架子，別說什麽黑帶藍帶，真打起來他一拳就能把李濤放倒，他能讓李濤打他三拳，而李濤卻絕對受不了他一拳，這不是他功夫更好，而是力量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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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熱戀是什麽，咱們的聚會，王教練你最近可沒參加過一次啊，怎麽樣，今天參加嗎？”

李濤一邊說一邊斜着眼看他，王銳心裏一陣厭煩。說起來，教練們的聚會對他是有一定好處的。他們這些教練大多都不會只在一個健身房帶課，也不會只和一個健身房簽約。所以在一起聚會的時候，往往能聽到其他健身房的信息。

課時費、設施、學員以及給教練的提成，這些都是他們在選擇健身房時必須考慮的。但這種聚會他一向很少參與，一是他在這個健身房并沒有什麽能交心的朋友，他實在沒興趣和李濤這種每天只知道吹噓自己寒暑假又要多賺多少錢的角色混在一起；二來也是這種聚會還是以吹牛瞎混的多，實在的信息交流也沒多少。他要想知道的話，平時多留留心也就是了。

“今天有聚會？”

“嘿，只要你王教練想，咱立刻就能有！”

李濤說着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王銳正想拒絕，就有一個聲音插嘴道：“是啊，王教練，自我來後，還沒和你聚過呢。”

“嘿嘿嘿嘿，咱們的美女教練趙思思都發話了，王哥你再不來可就不夠意思了！這樣，如果你真不能一天不見嫂子的話，那就把嫂子也叫來了吧！”

“是啊，說起來這幾天也沒見嫂子來上課，是不是我課上的不好啊。”

“怎麽會？她不過是懶的，再加上趕稿，她前兩天還對我說，跟着你練很有活力呢。”

因為趙思思這一答話，王銳也就把到口的拒絕給咽了回去。他對趙思思并不熟悉，但對她的大名卻早已耳聞。趙思思年齡沒他大，但在健身房這個行當裏卻絕對可以算是他的前輩了。她過去幾乎算是達人俱樂部的專屬教練。

這種現象在健身房是很少見的，要成為專屬，一要教練對這個俱樂部很有感情，二來也要這個俱樂部開的籌碼足夠優渥。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後者，他對晨美是沒什麽感情的，可如果晨美願意給他一萬的月薪，他保準願意成為專屬。但晨美憑什麽給他這麽多？教練多的是，少了他自然還有別人，那些在這裏辦年卡、次卡的會員也不會因為換一個教練而改換門庭。趙思思能成為專屬，可以看出她對達人的影響。而當她轉到晨美的時候，他們那一向不怎麽露面的總經理還出來說了一番話，雖然沒有明确的表明，但很有點晨美要一飛沖天的意思。後來李濤還在他耳邊嘀咕過：“怎麽來了個趙思思，咱們就能取代達人了？人家可沒答應咱們要成為專屬的！”

這話很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但趙思思的課卻是的确好，路寧就對他說過趙思思雖然管人管的厲害，但管的對，管的好，和她練，很來勁，并且的确能學到東西。

這麽一位健身前輩都說了，他當然不能不給人家面子，而且，路寧不出來他又能上哪兒呢？回家嗎？他實在不想回。

九點半的時候，健身房的課全部結束，王銳和李濤趙思思等幾個教練一起殺到了旁邊的一家火鍋店，一行七八個人狂要了一桌菜，又要了啤酒白酒，然後就是胡吃海喝。王銳小心的涮着牛肉和青菜，留意着旁邊人都在說着什麽。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參加這樣的聚會了，也想聽聽是不是有什麽新鮮事。

新鮮事倒是有，不過都是緋聞八卦，聽了當個樂也就是了，有用的信息卻不太多，李濤還非得起哄讓他喝酒，弄的他不勝其煩。

“王教練，王哥，真不給面子？”李濤一邊勾着他的脖子，一邊把酒杯往他嘴邊送，“一杯，就一杯，你看我們大家都喝，就您不喝，這也太不合群了吧。”

“我真不能喝。”

“一杯啤酒就不能喝了？”

“真不行，明天還要早起鍛煉。”

“喲呵呵，咱們這些可都是教練啊，就您鍛煉，我們都不鍛煉嗎？”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冷了下來，王銳皺起了眉。在他看來，同事之間聚會也就罷了，但他們這些教練，更應該高标準的要求自己。而這些人，不僅點的什麽肉都有，還酗酒。他不怕得罪李濤，但現在他要真不喝，恐怕就不是得罪李濤一個了。

“王哥？”李濤怪笑着。是的，他在勉強王銳，他就是想看他出醜。大家都是健身房的教練，誰也不比誰高，這個人憑什麽總用輕蔑的眼光看他？真算起來，他拿的錢還要比王銳多呢！不就是練出幾塊肌肉嗎？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這杯我來喝吧。”

他正這麽想的時候，突然插進來一個女聲，那邊趙思思已經站了起來：“自來到晨美，多虧有大家的幫助，我在這裏，敬大家一杯！”

她說着，已經拿過酒杯一飲而盡，雖然是啤酒，但那麽一大玻璃杯下去，也很帶了些豪爽勁，立刻就有幾個人叫起了好。趙思思雖然是才來晨美的，但在健身界裏也有點大姐的意思，從達人跳到這裏後，也很給晨美帶來了一些新會員。在私底下大家未嘗沒有妒忌的意思，但在面上卻都是尊重的，會員增加他們都有好處，大家都是成年人，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

她都喝了，其他人自然也要給這個面子，紛紛端起酒杯或多或少的都喝。這個樣子李濤也覺得很沒意思，悻悻的收回胳膊，陰陽怪氣道：“思思姐你對王教練可真好，這也就是嫂子不在，否則必定要吃醋的。”

王銳看着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沒什麽意思，還是王教練你自己……”

“來，李教練我也敬你一杯。我來之前就聽說晨美有一個跆拳道帶的特別好的教練，當時就特別好奇，就是沒有機會，這次來了一看才發現，李教練不僅跆拳道打的好，人也長得帥氣，未來一定不可限量，以後姐姐還要靠你關照了！”

她說着，又是一飲而盡，她這動作做的漂亮，話也說的好聽，李濤就算心中不太舒服也不好再鬧下去了，只有意思的也端了端酒杯，轉而去找別人說話了。

酒桌再次熱鬧了起來，而此時，路寧正在嘔吐，她抱着馬桶，開着旁邊的水龍頭，把自己的幹嘔聲給壓住。這一個下午她終于寫出了三千字，但這三千字卻幾乎是擠出來的。她本想一鼓作氣，在睡前寫出五千的，但到了剛才，她實在坐不住了。

她犯了好一陣惡心，這才舒坦不少，站起身，來到水龍頭前洗臉，洗了兩把她就愣在了那兒，鏡子裏出現的，竟是一張蒼白而憔悴的臉，鼓起來的眼泡，鼓起來的臉頰，看起來，竟如同一個大媽。

她怔怔的站在那兒，手抵在鏡子上，突然就感到一種冰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是她嗎？這真的是她嗎？她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