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92、v...

92、v章

日出時分。

驿館門口靜悄悄的,便道上亦無人跡。“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步千洐身着嶄新明光铠,長發一絲不亂束成卷檐冠,牽着匹馬走了出來。

“路上小心。”清脆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步千洐微微一笑,轉身又走了回去。門內那人瞬間沒了聲響。片刻後,才聽女子微喘着笑罵:“不正經。”

步千洐這才又走出來,翻身上馬,低喝一聲:“你再回去睡會兒。”人已走得沒影。

驿館的門複又關上。

慕容湛站在相距丈餘的小巷裏,望着空蕩蕩的街道,沉寂不語。

今日,是北伐諸将面聖的日子。原本他想過詢問皇兄當年楚餘心真相,但自被封青侖王後,屢次求見皇帝都被拒絕,他沒有機會。

他如今唯一可做的,是阻止步千洐面聖。只是,他熟知皇兄性格——皇兄向來愛惜軍中人才,就算他今日想辦法阻止步千洐入宮,明日皇兄很可能單獨召見,豈不弄巧成拙?

好在進宮将領甚多,按照慣例,這些武将會隔着兩三丈遠,遠遠跪拜,接受皇帝封賜。如果沒有意外,皇帝應該看不清步千洐的真容。

慕容湛返身亦往宮中去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他不會讓任何人,破壞他二人的幸福。

鳴鸾殿中燈如流火、輝煌璀璨。悠揚鼓樂聲中,舞伎們腰身妙曼似靈蛇,為将軍們渲染滿目缱眷□。

一曲終了,衆人皆心曠神怡,新晉太子最先擊掌道:“好!”他隔着丈許遠,坐在皇帝右首之下第一席,對面是趙初肅,身旁則是久未露面的二皇子。

皇帝便笑了:“既然瀾兒說好,賞。”興許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今日看起來也爽利了許多。太子見皇帝語氣中對自己寵溺有加,面上有光,暗喜不已。

二皇子笑道:“大哥向來溫文爾雅,不像我,只懂得欣賞破陣舞。”

太子還未答話,皇帝已笑道:“朕也是極喜歡些剛勁的歌舞,我大胥以武立國,你喜歡,很好,很像朕。來,同朕飲一杯。”

二皇子大喜,舉杯起身,上前跪倒,滿飲而盡。太子冷眼瞧着,似笑非笑。

鳴鸾殿中有個二尺餘高的臺階,将殿內分為上下兩層。此刻,諸位皇親、三公九卿皆列席上層,慕容湛的座次被安排在皇親最末。下方是十人圓桌,步千洐在首桌。

宴席過半,忽聽皇帝對趙初肅笑道:“聽聞你手下有一猛将步千洐,這次便是他盜了青侖戰車圖?”

皇帝一說話,殿內衆人皆停了筷子,安安靜靜。趙初肅答道:“正是。”

皇帝笑道:“不錯!自古英雄出少年,步卿上前來,讓朕瞧瞧。”

步千洐大方站起,上前幾步,在階下跪倒,深埋着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容湛與他隔得甚近,舉杯滿飲,沉默不語。

只聽皇帝又道:“步千洐,今後你需好好輔佐趙将軍,成就我大胥宏圖大業。”

步千洐深深拜倒:“是!”

“父皇,步千洐是難得的将才,你要好好賞他。”太子笑道。

皇帝點頭,宣布了一連串賞賜,聽得殿中諸人羨豔不已。步千洐磕頭謝恩,正要退下,皇帝忽然招手道:“聽聞步将軍無酒不歡,很好,這才是男兒真性情。朕再賜你美酒一杯,過來喝。”旁邊宦官倒出杯酒,雙手捧了。

衆人皆動容,須知天子親自賜飲,是極親近的表示、極大的恩典。步千洐心想,卻不知皇帝喝的酒,是否天下無雙?意氣風發踏步上階。

便在這時,一道人影忽的從旁蹿出,上前幾步,搶在步千洐身前跪倒:“皇兄!臣弟不想去青侖,想留在帝京伺候皇兄,求皇兄成全!”不正是俊臉通紅的慕容湛是誰?

皇帝微斂眸色,看一眼身旁宦官。宦官連忙上前,扶起慕容湛:“誠王,您醉了。”

“我、我沒醉!”慕容湛一把推開宦官,踉跄幾步,錦衣之上,玉面紅若朝霞,眸色迷離恍惚。

皇帝沉下臉:“成什麽樣子,退下!”

太子壓下眸中笑意,作勢起身,卻不上前:“十七叔、你快退下。今日是慶功宴,其他事日後再說。”二皇子也附和:“小王叔,你有什麽不快活的事,容後再議啊!”

慕容湛搖頭,只盯着皇帝:“皇兄……我知錯了,你、不要惱我……”

皇帝冷冷看着他,喝道:“還不來人把他拖走?”趙初肅立刻對步千洐使了個眼色。

步千洐點點頭,瞧着慕容湛搖搖晃晃的身影,憐意大盛,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身:“誠王,你醉了。”

“我未醉……”慕容湛迷迷糊糊回頭,擡手指着步千洐,“你是誰?”

步千洐失笑,正要說話,忽的一陣勁風撲面,他全無防備躲閃不及,竟被慕容湛一拳打在面門!

“啊——”周圍人驚呼聲一片,步千洐鼻子一熱,擡手一摸,全是血。這時慕容湛頭一歪,竟倒在他懷裏不省人事。

皇帝始終沉着臉,眸色陰霾,一手緊抓龍椅,一手重拍龍案,冷冷罵道:“朽木不可雕!”衆人面面相觑,心想誠王果然是失寵了。

到底是太子先說話:“步千洐,你先扶誠王退下,回家換身衣衫,勿要污了聖聽。”步千洐也知自己現在極為狼狽,又憂心慕容,忙點頭稱是,扶着慕容湛,退出了鳴鸾殿。

三更時分。

步千洐将慕容送回王府後,沒有返宮中,也沒回驿館。他讓人給破月捎了口信,自己便提壇酒,坐在慕容床側,一個人慢酌。

或許是因為看到今晚衆人皆得意,皇帝、太子、二殿下是其樂融融的一家,唯有小容郁郁寡歡。所以他不想走,不想令他醒來時,只有這孤清的誠王府陪伴。

酒剛喝了一半,慕容嘤咛一聲睜開眼,扶着床坐了起來。看到步千洐,略有些驚訝:“大哥,你怎麽在我府中?”他扶着額頭,長眉輕蹙:“……咦,我記得……咱們不是在宮中飲宴嗎?”

步千洐失笑:“你飲醉了,我送你回來。”

慕容恍然點頭,步千洐起身倒了杯熱茶遞給他。慕容的神情還有些呆滞,木然坐着,不知在想什麽。

“心裏很不快活?”步千洐問。

慕容看着他,面色微窘:“大哥……我只是、只是……”半陣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步千洐卻笑了:“婆婆媽媽的性子,真是要改改!我知道你心裏憋屈。只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于心。你既為青侖求情,如今皇帝遷怒,亦是情理之中,由他去便是!

況且,我看皇帝不是要貶你,明明是對你好。你這人閑雲野鶴,留在帝京根本索然無味。青侖地廣物豐,百姓淳樸,你如此心軟仁慈,将來必定愛民如子,去了青侖,才是另有一番天地,如魚得水。且有我和月兒陪伴你,将來咱們三人游歷天下,豈不快哉?”

慕容微垂着頭,耳根有些發紅:“大哥,其實去青侖是極好的。我只是,舍不得皇兄。”

步千洐便安慰道:“你心中若是挂念他,将來我偷偷帶你回帝京瞧他怎樣?”

慕容吃驚:“這……違了皇兄旨意。”

步千洐笑道:“管他的!只要瞧上一眼,知道他安好,你也放心了。”又故意嘆息道,“你不要再傷神,你總還有個長兄如父。哪像我,生下來父母便得瘟疫死了。”

他知道慕容心軟,這麽說必然令他反過來安慰自己,從而忘了自己的愁苦。果然,慕容聲音低了幾分:“大哥,你不要難過。我亦是你的親人,咱們便如親兄弟一般。”

步千洐點頭,又聽慕容問道:“當年是何瘟疫?累得大哥你成為孤兒?”步千洐漫不經心答道:“我也不知。我的養父母只是普通村民,說我父母本是鎮上富戶,因染了惡疾全家都死了,才留下我一個孤兒。”

慕容擡眸望着他,緩緩又問:“當真是瘟疫?會不會另有隐情?”

步千洐一愣,笑道:“隐情?你多想了,當初我也懷疑過,會否當年另有奸人害我父母?但我問過村中老人,當年的确發了瘟疫,他們确是病死的。否則以我的性子,若另有真兇,殺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勢必将其千刀萬剮,哪容他在這世間多活一日?”

慕容靜默片刻,點頭:“大哥所言極是。逝者已矣,你如今已成家立業、仕途順暢,伯父伯母在天之靈,必為你感到榮耀。”

步千洐天明才離開誠王府。第二日,聖旨便到了驿館,擢升他為三品大員,賜黃金珠寶不計其數。另在城東賜了座恢弘的将軍府。

夫妻倆當日便去府邸查看。這間大宅已有十數個年頭,聽說當年也是位将軍的府邸。步千洐見府中處處素雅大方,思及住在驿館多有不便,當機立斷今日就搬進來住。跟着他回京的副将心腹武林好手數十人,也被他帶回府中。将軍府一時間歡歡喜喜、熱鬧非凡。

破月則是仔仔細細轉了幾圈,決定做些裝修,步千洐全不在意,派了十幾個士兵給她打下手,讓她放手去幹。如此數十日過去,府中該拆的拆,該改的改,已是煥然一新。“步府”的牌匾正式挂上,破月又買來些婆子粗役,将軍府的日子,倒真的像模像樣的。

只是,安穩日子總不會長久。

幾日後,慕容湛來府上辭行——他即将永離帝京,遠赴青侖。步千洐與他對飲到天明,最後跟破月一起送他的車隊至城外三十裏。

分別時,慕容湛已無之前的頹喪,明眸如墨,溫朗而笑:“如今正是大哥建功立業之際,小弟我便放過大哥。再過個幾年,待我安定下來,便跟皇兄請旨,派你過去。”步千洐大笑點頭,破月亦笑道:“他做夢都想跟你過去。你快點請旨吧。”

慕容忍俊不止,翻身上馬,卻再未回頭,漸漸行得遠了。

又過了二三日,步千洐被趙初肅叫到了府中。

步千洐已有了心理準備,微笑道:“将軍,是要出兵君和了嗎?”

趙初肅剛從桌上拿起密旨,聞言失笑:“你倒機敏得很。不錯,昨日我入宮,領了聖旨。看吧。”

步千洐恭敬接過一看,大意是派遣撫國大将軍趙初肅、鎮國大将軍蔣念寬率兩路兵馬,于一個月後動身,以掃蕩青侖殘寇為名,越過青侖沙漠,奇襲君和。步千洐等青年将領名字,都赫然在随軍之列。

蔣念寬是位年過五十的老将,之前接替顏樸淙鎮守東南,與趙初肅齊名。這次皇帝不惜将兩人同時用在北面,可見一統天下的決心。

趙初肅站起來,眉宇間也頗有些意氣風發:“青侖降将已招,的确是君和向他們提供了戰車圖譜。君和亂我大胥之心昭然若揭,已成水火不容之勢。今次我向皇上舉薦你為我副将,咱們定要全勝而歸,勿要辜負我和皇上的期望。”

月上中空,步千洐才與趙初肅商讨完行軍方略,回到府中。破月正坐在院中乘涼,見他凝重神色,便知有異,低聲道:“要打了?”

步千洐點頭。

夫妻二人相擁坐在藤椅上,皆是靜默不語。

半晌後,步千洐嘆了口氣,頗沮喪的道:“生兒子的事,只能暫緩了。”破月被他逗笑:“你這精蟲上腦的家夥!對了,我也要去啊!”

步千洐點頭,兩人早已習慣同生共死,現下分開一日,都覺難熬。破月見他應允,心滿意足靠在他懷裏,不多時便睡着了。

月光清淺,夏夜溫潤。步千洐摟着她,卻了無睡意。因為他想起了十三,那個沉默而純摯的怪胎、那個交淺情深的兄弟。

千金易得知己難尋,然而私情再重,也重不過國仇家恨帝王社稷。也許十三亦明白,下一次兄弟相見,便是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作者有話要說:好噠,進入第四卷鳥。你們說小步精蟲上腦,我收到鳥,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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