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孤注一擲

谷雨推開門的時候，葉楓嘴裏叼着一個包子，右手正去抓桌上的一碟春卷。谷雨蹙了下眉，腿不由自主地要往門外邁。說時遲那時快，葉楓收回右手，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丢向谷雨。谷雨側頭躲閃，筷子貼着谷雨耳邊，釘在了門檐上。谷雨只得乖乖地收回腿，迎着葉楓走了過來。

葉楓咬了一口包子，舌頭舔舔嘴唇上的油漬，拈起另一根筷子，指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快吃，吃完睡一覺，明早就去昆侖。”

谷雨不知道葉楓在打什麽主意。剛在拐角處葉楓的話并未說完，谷雨想要問清楚，葉楓心知谷雨的打算，卻并未要對谷雨解釋。

“葉盟主，在下要殺你。”谷雨站在葉楓對面，兩人中間隔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各種美味佳肴，谷雨看都不看一眼，只與葉楓四目相對。

“我知道。”葉楓并未驚訝，臉上依舊是一副不羁之色。谷雨要殺他，葉楓從一開始就知道。

對面的人在谷雨面前毫不顧忌地吃着包子，谷雨面色一沉，拂袖道：“葉楓！”

“噓……”葉楓身形微動，瞬間來到谷雨面前，将手中的包子塞進了谷雨嘴裏，伸出一根手指貼在自己唇邊，向谷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谷雨被這突如其來的包子堵住了嘴，掙紮着想吐出那包子。葉楓看出了谷雨的心思，左手一把按在包子上，讓谷雨吐也吐不出。這一下動作力道不大，但谷雨卻被包子塞得直翻白眼。谷雨快要忍無可忍之時，一陣輕盈地腳步聲傳來，就見葉楓臉色凝重，目光直視門外。

長孫榮走進葉楓屋內的時候，看了一眼門檐上釘着的那根筷子，神色微凝。待長孫榮走至葉楓面前，葉楓才收回了按在谷雨嘴上的手，拱手向長孫榮抱拳：“長孫前輩。”

谷雨差不多将那包子全部吞入了肚中，只是吃得有些着急，谷雨口幹，見飯桌上有一碗湯，谷雨顧不得許多，急忙走至飯桌邊，用湯勺舀起一碗湯，就往嘴裏灌。

長孫榮目光一直在葉楓身上徘徊，這時才注意到谷雨，長孫榮輕輕搖了搖頭，責備道：“當初你爹把你交給我，就是要治治你這玩心，如今你倒是愈發地變本加厲了。”

葉楓連忙擺手，一臉地委屈，剛要解釋，就被長孫榮給瞪回去了。葉楓出身藏劍山莊，自小在莊主眼下成長，但因莊主子嗣較多，無暇顧及這個小兒子，照看得少了些。葉楓七八歲時，莊主才驚覺葉楓已脫離了管教，當他打算重新管教兒子之時，已拿葉楓毫無辦法。長孫榮第一次見葉楓，是在葉楓十歲那年，白嫩嫩的孩子裹在狐裘裏，粉雕玉琢的，十分惹人喜愛。長孫榮當時覺得葉楓是個乖巧的孩子，未料葉楓只是看上去乖巧，實則讓人頗為無奈。那時莊主讓葉楓給長孫榮敬茶，葉楓甜甜地叫了一聲“長孫前輩”，将茶恭敬地遞給了長孫榮。長孫榮不疑有他，接過葉楓遞來的茶，一口飲罷，飲完後發現茶水不對，卻不料葉楓在茶裏摻了些丐幫送來的烈酒。長孫榮乃蒼雲掌門，酒量不差，只是葉楓這捉弄人的手段，讓這位女掌門有些不悅。葉楓本以為長孫榮會向自己父親告狀，長孫榮只是淡笑着摸了摸葉楓的腦袋，對老莊主說自己與葉楓頗為有緣，不如讓葉楓跟着自己去蒼雲住上一段時日。葉楓一聽，連連搖頭，奈何老莊主正愁沒人管教葉楓，當即同意。葉楓就被長孫榮帶去蒼雲教了一年，結果因老莊主仙逝，長孫榮這才放了葉楓離開。又一年，身在蒼雲的長孫榮聽見消息，藏劍山莊的七莊主跑去了惡人谷。長孫榮并未感到驚訝，以葉楓的性子，入浩氣盟那才叫奇怪。不過還有一個原因——長孫榮相信葉楓。

過往歷歷在目，當初的孩童已經過而立之年，眼角已沾上了風霜。長孫榮指了個位置讓葉楓坐下，又讓剛舒坦了一些的谷雨也坐在一旁，這才不急不忙地坐了下來。

葉楓顯然有些懼怕長孫榮，當年在蒼雲，他可沒少受這位蒼雲女掌門的教誨。葉楓給長孫榮斟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笑得一臉心虛：“前輩，李統領已無大礙。”

長孫榮接過葉楓遞來的茶水，随手放在了桌上，接着揮手指向對面正在獨自吃菜的谷雨道：“他是何人？”

“五毒教靈蛇使大弟子。”葉楓玩味地看了一眼谷雨，就見谷雨猛地咳了一聲，似乎是被菜給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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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榮冷笑一聲：“五毒教靈蛇使何曾有過大弟子了？”

聽聞此言，谷雨臉色瞬間轉白，手摸上腰間蟲笛，眼中滿是戒備。與此同時，屋外傳來一陣“沙沙”聲，葉楓暗道不妙，連忙開口：“前輩慧眼如炬，葉楓拜服。”

長孫榮斜睨着谷雨，卻是對葉楓道：“你小子也別跟我貧了，我還慧眼如炬？你早看出他有問題，為何還留在身邊？”

葉楓暗自嘆了口氣，他打的那個心思，怎麽能告訴長孫榮呢？葉楓轉頭看了一眼谷雨，對面的人眼中全是戾氣，繃緊了面色，蓄勢待發。長孫榮若是出手，谷雨怕是難以應付。葉楓腦中念頭急轉，連忙解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惡人谷要出手對付我，對付浩氣盟，留個人在自己身邊，就能摸清楚對方下一步計劃。前輩您說是不是？”

長孫榮依舊沒什麽好臉色，只是目光不再盯着谷雨，轉而對向了葉楓。從謝之樓派承君諾邀葉楓入浩氣盟的那一刻開始，長孫榮就時刻注意着葉楓的一舉一動。一向穩重的謝之樓欣然迎接惡人谷的人入浩氣盟，這處處都透着一絲不尋常。然而，這最大的不尋常，直至謝之樓遇襲，長孫榮才發覺。深吸了一口氣，長孫榮将桌上那杯茶重新端起，左手托着杯底，右手握住杯身輕輕摩挲，良久才道：“葉楓，謝盟主與莫飛塵是一類人，但想化解浩氣盟與惡人谷多年的宿怨，并不容易。”

“我知道。”葉楓苦笑一聲，盯着谷雨道，“不然謝盟主怎會無端遇害，谷主又怎會受制于人？”

聽得葉楓最後一句，谷雨猛地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話語。谷雨的表情全部落在了葉楓眼中，葉楓早就料到谷雨會有如此的反應。谷雨只是一枚棋子，可丢可棄，隐在谷雨背後的人輕輕扯動系在谷雨身上的絲線就能不留痕跡地将葉楓置之險地。這個人，連谷雨都要殺，當真是危險。

長孫榮明白葉楓剛才那句話是說與谷雨聽的，看來對面那個惡人谷的弟子，在葉楓眼中十分重要。長孫榮點了下頭：“唐門、天策，江湖正道執牛耳的兩大幫派；浩氣盟、惡人谷，代表正與邪。只要挑起這兩派兩盟之間的互鬥，這個江湖将來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若有心之人趁機出頭，控制群雄，不僅能夠揚名立萬，這江湖未來格局也會為他掌控。”長孫榮抿了一口握在手中的茶水，眸中泛起一抹憂慮，“有人是怕浩氣與惡人結盟，到時若要掌控這個江湖，定是難上加難。謝盟主的死，唐家堡被人利用，天策府統領受創，再加上惡人谷谷主被制。葉楓，你下一步棋，打算如何走？”

這是長孫榮來拜訪的目的。在她的眼裏，葉楓從來不會走錯任何一步棋。葉楓雖然玩心甚重，但一直把握分寸。長孫榮當初也注意到葉楓這一優點，才會提出将葉楓帶至蒼雲多指點一些。如今葉楓玩心依舊，籌謀卻分外謹慎。不過今日，長孫榮略微擔憂。葉楓往後要走的每一步棋，都至關重要。

葉楓雙手按在膝頭，垂頭看着地面，似乎是在思考。谷雨也在等葉楓的回答，剛才葉楓與長孫榮的那一番對話讓谷雨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錯事。難怪之前葉楓會問自己，為何稱葉楓為“叛徒”。如果，葉楓出走惡人谷是谷主授意，如果葉楓是為兩盟化解恩怨才會接任謝之樓的邀請，那麽自己追殺葉楓，那便是大錯特錯。

“去惡人谷。”四個字，用不容辯駁地語氣說了出來，葉楓目光灼灼，下定了決心。

長孫榮并未點頭，也并未搖頭，她只提醒了葉楓一句：“浩氣盟昨日出發前往昆侖。”

長孫榮的意思，葉楓明白。浩氣盟已動，如若浩氣盟與惡人谷打起這場仗，那謝之樓與莫飛塵的所作所為将化為徒勞，這個江湖，又将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長孫榮離開的時候，葉楓并未起身送行。葉楓在吃着桌上的飯食，幾乎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谷雨想要勸一勸葉楓，卻覺得自己沒了任何立場。葉楓在趕時間，浩氣盟與惡人谷的大戰一觸即發，葉楓想吃飽喝足，休息一晚，明日開始加緊趕往惡人谷。

谷雨就這麽看着葉楓吃飯，等葉楓吃完，谷雨想要告辭去另一間屋子睡，葉楓突然開口留下了谷雨：“睡這邊吧，你現在已經不安全了。”

“為何這麽說？”谷雨問。

葉楓嗤笑一聲，起身走向谷雨，将人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貼在谷雨耳邊道：“因為你自作聰明。”

谷雨怔愣了一下，過了好久才明白葉楓說的是何意思。從他請命為惡人谷追殺“叛徒”葉楓開始，他就在自作聰明。當年，葉楓就說過他是個自以為是的人，如今谷雨才醒悟，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你以為我真的不記得你了麽？”葉楓将谷雨丢在床榻之上，脫了靴子爬上了床，翻身跨在谷雨身上，邪邪地笑了起來，“半本《隐元秘鑒》夠我記七年，你這個人，夠我記一輩子。”說完，葉楓欺身貼在了谷雨耳畔，舌尖舔了一下谷雨的耳朵。谷雨打了一個冷顫，暗罵自己實在太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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