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雲焱醒過來了。

那天陽光正好, 秋日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場雨,驅散了炎熱。

病房裏沒有開空調,有些熱氣, 小沉打開窗戶透透氣, 轉眼就見雲焱睜着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高興地大喊,“醒了醒了, 終于醒了。”

喊了幾聲後,他一下子将雲焱抱在懷裏,眼淚就像不要錢一樣落了下來。

雲焱臉色有些蒼白,他緩了緩,而後伸手向着自己的肚子摸了過去。

沒了。

那裏十分平坦,有一個窟窿,還用紗布包裹着。

“它……”小沉見他臉色難看, 心情更加難過了,于是捉住他的手想說些什麽, 可就在這時封肆意推門走了進來, 見雲焱醒了,剛想說些什麽就聽雲焱沙啞着聲音問道:“沒了麽?”

“什麽沒了?別瞎說, 好着呢。”封肆意将粥放下,高興的不得了, 手腳輕快的給雲焱将粥盛了出來, 嘴裏念叨, “你不知道,這粥有多好吃,我剛吃了點, 味道絕了,林閣老家的廚師, 這下給我挖過來了。”

雲焱看着他沒說話,隔了會兒才道:“龍千歲呢?”

“他啊,忙得要命,就讓我們輪着照看你。”說到這裏,封肆意的手頓了頓,而後繼續弄着粥。

“孩子沒了,這件事他……怎麽看的?”雲焱低着頭,神情蔫蔫。

窗外還在下雨,小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臉認真的擺正他的臉,好讓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孩子真的沒事!”

“說起來真挺有意思,我們人類生孩子需要十月懷胎,再生出個跟自己長的差不多的小小人,但是龍族不同,他們是生蛋。”

小沉被這奇妙的世界弄得也有些不适應了,他知道在這裏雄性生物可以生孩子,但都是靠生殖腔和信息素來生,跟外表完全沒關系,但這事吧,落在身為人類的雲焱身上,他覺得挺奇妙,真的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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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雲焱可能睡久了,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道分不清自己到底聽了個什麽混賬話,他擡手虛弱地抽了小沉一巴掌,“你才生蛋。”

“真的是蛋!”

小沉被打了腦袋也不生氣,并迫不及待的解釋,

“可能姓衛的不知道你肚子裏的是顆蛋,所以用手穿進你肚子的時候,根本沒碰着縮在另一旁的蛋蛋,這小家夥福大命大。”

“陛下将你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不醒,所以并不記得醫生已經成功将它取出來放在了孵化箱裏。”小沉說到這裏有點兒繃不住了,

“我透過燈看到它的手和爪子了,我的媽,他怎麽是趴着的!這哪裏跟你一樣了,要是破殼的時候長得像一條小蛇怎麽辦?我能給它塞進去麽?”

“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因為他要是出來了,你就失寵了!”封肆意聽他這麽說翻了個白眼,而後用勺子喂了雲焱一口粥,“要冷了,快喝了。”

雲焱還處在茫然的狀态,他下意識的喝了一口粥,感受到溫熱的粥劃過嗓子到達胃部他才緩緩地有了知覺,“我還沒刷牙。”

封肆意:“……”

“不是,那龍千歲呢?”他發現說沒刷牙這件事已經晚了,索性岔開這個話題問其他的。與此同時他想起身去看看他的小龍蛋,可肚子上的傷口還未愈合,他一動牽扯到了傷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帶你去,帶你去,你真是我的祖宗。”封肆意見勸說沒用,和小沉一人一邊扶着雲焱去看小龍蛋。

小龍蛋被單獨放在了一個很大的孵化箱裏,孵化箱的底層鋪了一層又一層軟軟地絨布,昏黃的暖燈照在蛋上,可以清清楚楚得看見裏面的紅血絲,而紅血絲裏面是一只已經成型的小龍。

雲焱看不清它的臉,但是能看清它的四只小爪爪偶爾抽動一下,是鮮活的生命,是他的小龍蛋啊。

他露出笑容,靜靜地看着小龍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封肆意見雲焱微笑,于是偷偷拿出手機給拍了一張照片。

孵化室安安靜靜地,照片裏的雲焱趴在孵化箱的玻璃上,比封肆意一開始見到他時多了些許溫柔。

他知道,那是愛讓人變得溫柔。

雲焱看了好一會兒的龍蛋,最後被找來的護士強行帶回病房。

回到病房,封肆意和雲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會兒,等聊的差不多了,他吩咐了小沉一些事情便離開了。

雲焱沒有攔着他。

隔了會兒,在确定封肆意離開後,他吩咐小沉回皇宮給自己拿點東西。

小沉被吩咐來吩咐去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只是他腦袋不太好使,也沒問為什麽不讓其他人去拿,就屁颠屁颠的幫老父親幹活去了。

小沉走後,雲焱再次從床上緩緩地爬了起來,他穿好衣服,沿着封肆意身上灑下的粉末一路跟了過去。

這粉末是雲焱變出來的,只有他自己能夠看見,他用在封肆意身上,是為了搞清楚一件事情。

雲焱覺得封肆意有事瞞着他。

果不其然,他跟着封肆意,跟着跟着就到了一間病房外。

這病房在樓層的最角落,整個樓層僅此一間,并配備了很多醫療設備和救護人員。

雲焱隐身在封肆意身後,他見病房門前的守衛并沒有阻止封肆意,而是領着他進了病房,于是快速貼着牆壁滑進了病房。

“你看你兒子好好的活着,你心肝寶貝甜蜜餞也好好的醒了,你怎麽就一直睡着不醒呢?”封肆意拿着終端,将今天偷拍雲焱的照片給睡在病床上的龍千歲看了一眼。

可龍千歲依舊一動不動,他身上插滿了針管,要不是還有微弱的呼吸聲,腹腔和肩胛上有大面積的燒傷。

雲焱偏偏推開門看到裏面的情景,并在聽見封肆意的話後整個人都驚呆了墜入了冰河裏,一次又一次的溺水,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看到的希望是否真實,還是從一開始他就在做夢。

龍千歲怎麽會受傷了,還傷得那麽重?

“雲焱!”封肆意見門邊站了個人,發現是雲焱後臉色瞬間一白,“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那時候你情況也危險,我怕你承受不住。”

“他怎麽……會這樣?”雲焱沒計較他說的這些話,而是邁着步子緩緩地走進房間。

病房上的龍千歲臉色蒼白,看上去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胸口和肩膀上被灼傷的疤痕觸目驚心,上面塗了厚厚的藥,但依舊滲出血水來。

雲焱跌在床邊的凳子上,想去握住龍千歲的手,可是又怕一動龍千歲的手便扯疼了他的傷口。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的,反動的部下和軍隊被鎮壓,可是那被捕的部下根本就不怕死,身上早就裝了□□,見自己被捕就直接引爆了,龍千歲離他太近,根本逃不開。”封肆意說着緊張地看着雲焱,“你自己身體還沒恢複,可別太難過了。”

“我知道。”雲焱雖然擔心,但是并沒有哭也沒有激動,他很平靜,怕龍千歲沒醒自己又倒了。

幻境裏的事情他都記得,又是龍千歲拖着疼痛的身體,在生死邊緣拼了命的救了他,所以,他怎麽也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再不聽話了。

“龍千歲,孩子很安全在孵化箱裏,你要不要醒來看了一看?”雲焱無力的低着頭嘆了口氣。

封肆意見他情緒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激動,緩緩地退出了房間,帶上了房門。

“你再不醒我就給它換位父親吧,守寡的日子不好過,我一個人過不來,你要是真醒不過來,我也是沒辦法的,雖然我真的謝得很喜歡你。”雲焱說着無聲的困了眼淚,他盡可能的穩住聲線繼續道:“你說你是玫瑰星海的統治者,怎麽一點屁事都做不好,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也要喊別人父親了。”

“他們都說你除了會打架什麽都不會。”

“還有你的技術真的不到家,所以我害怕,你要是醒了我就陪你練練。”

“龍千歲,我生氣你其實哄一哄就好了,不用道歉,我也不知道怎麽講,就覺得你太小心翼翼了,會讓我很有壓力,我倒是覺得我們之前那樣就挺好,但又怕你太貼近了,自己的恐慌會讓你難受。”

“我是不是很糾結?你不知道的,我一直都是個糾結的人,按你們這裏的說法,我還是個處女座的,處女座的人都是個糾結鬼。”

雲焱将心底這麽久藏着的話念念叨叨說給龍千歲聽,他垂着頭一臉憔悴,肚子還有點疼,但是他就是不想回自己的病房,就想粘在龍千歲的身邊。

而就在他講到龍千歲第十宗‘罪’的時候,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替他擦了擦眼淚。

雲焱猛地擡頭對上龍千歲微笑的眸子。

“我就沒有一個地方值得你誇一誇的麽?那麽多罪,聽得我氣得心髒疼。”龍千歲躺在床上,伸着頭看着雲焱,眼角含笑,但身上疼得他笑得有點兒面部扭曲。

“不疼了,不疼了,我給你揉揉。”雲焱本來哭得不大聲,現在看龍千歲醒了,一下子沒繃住起身想去揉揉龍千歲的胸口,又因為看到龍千歲胸口上的傷又将手縮了回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不疼了不疼了,不生氣不生氣。”

“那你給我親一個我就不生氣了。”龍千歲動不了,見自己這個狀态說什麽雲焱都願意做,于是趁機揩油。

“好好好。”雲焱低下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親了龍千歲一口。

“再親一口。”龍千歲撒嬌。

雲焱照做,為了不讓龍千歲疼,他努力的又照着他的唇親了五六下。

“還疼麽?”雲焱抹了一把眼淚着急的問道。

龍千歲不鬧騰了,看着他哭心裏不是滋味于是示意他低下頭,吻了吻他的眼角,“別哭了,因為你哭了我才心疼的。”

“我落進地底的時候就在想,我要是還能活着你再怎麽嫌棄我我都不會放開你了,你想怎麽都行就是不放你走,更別說讓你成為別人的配偶,你是我孩子的親爸,是我龍千歲的人。”龍千歲的目光閃爍着亮光,即使身負重傷他依舊精神奕奕,生怕一閉上眼又堕入可怕的黑暗裏,那裏沒有雲焱,他終于知道好好活着的意義,并不是吃喝,不是權力,不是金錢甚至連所謂的別人的贊同和欣賞都沒了意義,他要的只有雲焱。

玫瑰星海十幾億星星,雲焱并不在裏面,他在龍千歲的心裏,閃閃發光。

雲焱用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在生死面前那些傷疤并不疼了,他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龍千歲更珍貴,那些磕磕跘跘和誤會,只會讓他們越來越靠近。

他忽然想起來,龍千歲一開始為了不讓他難過艱難說着分手,自己卻默默的承受手術帶來的痛苦,又想到龍千歲覺得愧對他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并不是簡單的要補償,而是想要讓他開心,讓他忘記痛苦的回憶,讓他好起來,能和自己好好的走下

去。

就像修煉時突破了一階,雲焱忽的就釋然了。

他一邊哭一邊笑,摟着龍千歲的臉又親了幾下,“龍千歲我還沒刷牙。”他故意說些玩笑話,想緩解龍千歲的疼痛。

龍千歲笑得越發深,“我也沒。”

“臭味相投。”二人異口同聲,說完都做了個嘔吐的動作,雲焱見龍千歲嫌棄自己臭,對着他的嘴拼命的要再啃幾口,龍千歲躲閃不讓,嘴上嚷嚷着“仙君饒命。”

雲焱:“你剛才還非要親的,現在怎麽不願意了?”

“現在反應過來了,就不要了。”龍千歲故意跟他嬉鬧,還試圖伸手去推雲焱的臉,卻扯了傷口,疼得0l

兩人打打鬧鬧,病房外聞聲而來的醫護人員站了一整排。

封肆意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褪下,然後靠在病房門口摸了摸胸口,翻着白眼看着醫院天花板,“老子也疼。”

他說完又捂住肚子,“這裏也疼。”

這一波有味道的狗糧,他算是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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