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宋斂平淡閑聊的話題并沒有引起林涉多大在意。

宋斂無波無瀾的語調和往常一樣清冷，林涉只以為宋斂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

他撓了撓臉，扒拉着原身記憶中的養父，慢吞吞的回憶道，

“我們關系沒你們這麽親密，他性格，比較…”林涉一邊想一邊扒拉着頭發，“比較強勢，控制欲也比較強，不太喜歡別人忤逆他。”

“忤逆？”

宋斂有些皺眉，這可不是什麽好的形容詞。

“差不多。”林涉無所謂的含含糊糊，心底撇了撇嘴，這是弱小無力反抗的原身對男人的印象。

要他說，變态兩個字才最精準。

或者還可以适量加一些論文量的形容詞。

低着頭的柔軟黑發擋住了林涉的神情，宋斂有些看不清，他無聲摩挲着食指指尖。

操場上的衆人還在繞着跑着操場繼續跑，宋斂微微擡頭，發絲在風中被吹起，衣服也在輕輕飄蕩，狹長單薄的雙眼看着虛空，凝神沉思。

片刻後，宋斂道，“叔叔好像從來沒有來開過家長會。”

“對，”林涉點頭，有些無所謂，“他工作比較忙。”

“以前也沒參加過嗎？”

“沒有。”

“那，他也會限制你交朋友嗎？李老師告訴我叔叔好像支持你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不太贊同你和別人同坐。”宋斂有些皺眉。

林涉嗯了一聲。

雖然有點驚訝宋斂居然連自己那天和李老師在車裏說的什麽話都知道，但依舊乖乖回答道，

“他只是控制欲有一點強吧。”

嗯，億點點強。

宋斂垂着眼，“那你呢，對這點沒想法嗎？”

“為什麽要有想法？”林涉奇怪不已，擡頭看向宋斂，黑瞳中滿是對宋斂說法發自內心的好奇，語氣真誠到讓宋斂都有些懷疑。

雖然林涉自己知道這樣不對，但對自己扮演的林涉來說，現在的他，确實是沒覺得應該有什麽想法。

林涉眼神和語氣實在是太過真誠，宋斂下意識擰眉，“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空間和自由，”宋斂極力組織着适合林涉的語言，

“或許，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擁有自主的決定權和獨立權。”

林涉重新低下頭，陷入沉默，過了一會才悶悶道，“我不需要這些。”

宋斂的眉頭越皺越緊，将林涉奇怪的态度和話記在心底，無奈看着面前這個埋着頭把自己當蘑菇的林涉，只能換個輕松一點的話題，

“你的傷好點了嗎？”

林涉戳了一下手腕，瑟縮着感受了一下，“好點了。”

比之前好一些了。

宋斂嘆氣，面前這個有些呆呆的，還死犟的林涉罕見讓宋斂覺得頭疼，還有些微妙的心軟。

“你的傷叔叔知道嗎？”

“知道。”林涉僵硬了一瞬，重新低頭，悶聲悶氣，再次給宋斂留了一張看不清表情的側臉。

又把自己藏起來了！

宋斂什麽也看不見，少年發絲被輕輕吹起，單薄瘦削的身形不自覺吸引了宋斂的視線，宋斂不經意的掃過林涉。

雖然不知道林涉的傷具體在哪些地方，但之前林涉小心翼翼的舉動也讓宋斂大概猜出了一些。

“對了，你是什麽時候被撞傷的。”

林涉頓了一下，沉默了幾秒後才道，“三天前。”

三天前，宋斂計算了一下這個時間，“你來我醫院和我道歉的前一天？”

“對。”

林涉點頭，宋斂有些驚訝，那這個時間應該不久啊，可是，宋斂立刻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嚴肅不贊同，

“你的傷有些重，怎麽當時不和李老師請假休息兩天？你真的去醫院做過檢查了，腦部ct也做了？這種事根本就不是小問題。”

清冷少年一旦嚴肅的發起火來，還是挺有壓迫感的。

起碼林涉就吓了一跳，記憶中他還從未看到過宋斂這樣，有些結結巴巴，

“都……都檢查過了，醫生說的沒問題，也不用請假休息，注意用藥就可以了。”

林涉心虛的埋着腦袋，心怦怦跳，祈禱着宋斂可千萬別聽出自己的謊言，宋斂半信半疑，幾乎實質的目光一直巡視着林涉，

“真的？”

“真的真的。”

林涉四指朝天，舉手發誓。

宋斂的視線終于不再像針紮一樣了，可依舊沒有收回去，林涉被宋斂探究的眼神看的頭皮發麻，067對林涉此舉非常看不起，

【宿主，支棱起來啊，你這麽緊張幹什麽？你不是說你把人設已經吃的非常透徹了嗎？】

林涉也很委屈，“我能不緊張嗎，你自己感受一下宋斂的眼神，簡直跟x光似的，還不好糊弄，醫院沒把宋斂收走當人造x光機真是可惜了。”

【有這麽玄乎？】

067不信邪，探頭看了一眼，細細感受了一下，回來後林涉問他怎麽樣，067有點贊同了。

【好像，還真有點。】

林涉小心翼翼，有點擔心，“067，我在宋斂面前的人設應該沒崩吧？”

他可是一刻都不敢掉鏈子。

067快速回顧了一下，【沒掉鏈子，做的很好，很符合人設，我估計宋斂就是随便跟你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你倒是也不用如此謹慎。】

林涉對067的工作态度發表了不同看法，

“誰說的，雖然我也覺得宋斂應該是随便問問，但我們不能因此出現一點點纰漏，認真對待每一份劇情，嚴格按照人設性格，要時刻保持謹慎，而且，你沒看我一直低着頭嗎，雙重保險。”

067呱呱鼓掌，【不錯不錯，政治課職業素養課學習的不錯啊。】

林涉低調的壓壓手，謙虛的咳嗽一聲，

“一般一般，也會理論滿分而已。”

067對林涉的工作态度表達了高度的贊同和表揚，并拍了拍林涉的肩膀，鼓勵林涉，

“宿主，我就喜歡你這充滿幹勁的樣子，我果然沒挑選錯人，繼續保持，加油。”

林涉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無情揭穿067，“還沒挑選錯人，明明是沒人選擇你這個初生系統你才會被主管扔給我。”

067被林涉說出的真相打擊的搖搖欲墜，臉色蒼白，掩面大哭而去。

林涉咂摸着嘴，疑惑地看着067圓滾滾的背影，他好像……也沒說什麽吧！

如芒在背的視線終于消失了，林涉小聲吐出一口氣，宋斂終于移開視線，清清冷冷的開口，“既然醫生說了，那你要聽從醫囑，小心一些。”

林涉幹巴巴的笑了一下，“我聽着呢。”

熟悉的清冷聲音又開口了，“叔叔是什麽時候出差的？”

宋斂一邊虛虛看着操場跑步的衆人，一邊随意的問道，不過這一次宋斂并沒有看他，林涉看出宋斂的心神大概沒在這，

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些，“兩天前吧，我去醫院給你道歉的那天。”

“……兩天前。”

宋斂在心底默念了一下算了一下時間，“你是在叔叔出差之前受的傷？”

“啊，對。”

林涉下意識點頭，宋斂虛虛盯着地面，眉頭有些皺，像被什麽困擾着，讓一旁的林涉有些懵逼。

“嘟嘟——”

操場上體育老師尖銳的哨子聲換回了宋斂的心神。

宋斂扒拉着腳下從石縫中長出的綠草，“那阿姨呢？她也同意你不請假？”

“啊？”

林涉被宋斂這回馬槍問題問的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宋斂口中的阿姨指的是養母。

養母嗎……

林涉有些失神，垂着的黑色額發也沒有精神的耷拉着。

宋斂提到養母的那一刻，一股暖流和想哭的沖動湧上心頭，眼前好像出現女人溫和母愛的笑。

——她原身唯一的溫暖。

那是一個普通卻無比溫柔的女人，在原身三歲時，從孤兒院領走了他，給了他一個家，帶着溫度的掌心一直燙到了心底，瓦解了初來乍到，不安無措的小男孩內心。

也被男孩永遠記在了心底。

可後來……

委屈恐懼和自責将林涉徹底淹沒，林涉低着頭，眼中蒸騰的霧氣将眼睫毛沾成了一縷一縷，喉頭像是哽住了什麽，林涉聲音嗡嗡，

原身的情緒濃重劇烈的讓人無法拒絕，

“她去世了。”

被他害死的。

林涉身上籠罩的濃重悲傷像找不到家的孩子，就連說出的話都帶上了委委屈屈的鼻音。

這樣的林涉讓宋斂有些不知所措，他遲疑了半天，唇瓣張張合合，對自己突兀的提問有些懊惱，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林涉，只能幹巴巴的道歉，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倒是林涉很快調整好了自己，擡起頭，黑亮的圓眸像是被水洗過，無比幹淨澄澈，

“沒關系。”

宋斂只是不知道，不是故意問道的，林涉吸了吸鼻子，濃重的陰郁氣息讓林涉真的像個蘑菇了。

委屈傷心和難受一股腦的淹沒了林涉，胸口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喘不上氣來，絲絲縷縷的悲傷簡直在撥弄着林涉的每一處神經。

可是，還是好難受，

想哭。

還在大哭的067都震驚了，看着都快淹沒意識的委屈和傷心，急的跳腳，在林涉耳邊大聲尖叫。

【宿主，宿主，注意人設！注意人設！你在幹什麽？】

林涉聲音面無表情的流着眼淚，“可我忍不住。”

同步率開的太高了。

腦袋上附上了一只大手，生疏輕柔的撫摸着他，林涉淚眼朦胧的擡起頭，就看到宋斂正眼神複雜歉意的看着自己，“別難受了。”

林涉面無表情的流眼淚，極力板着臉挽尊，

“沒難受，沒哭，你看錯了。”

陣陣微風吹起林涉額發，露出了他發紅的眼角和鼻子，淚水一直在滑落，可林涉卻始終面無表情。

眼神中，是讓人心驚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