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林涉厭厭地掃了眼宋斂， 疲憊的別過臉，

“沒什麽大事，醫生說有些發燒，已經吃過藥了，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能陪你， 有什麽事下次說吧， 你和叔叔就先回去吧。”

宋斂唇抿成一條直線， 清冷的眸中盡是藏不住的擔憂，“真的沒事？”

“沒事，你們回去吧， 我要睡了。”

可林涉看起來好像非常疲倦， 急需休息，宋斂也不好再多做打擾， “那……你早點休息。”

說完， 宋斂起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宋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神情厭厭的少年， 昏暗的燈光中， 少年氣息空洞而灰暗，讓宋斂的心重重一跳。

宋斂近乎是有些驚慌的開口，

“林涉？”

少年聞聲疲倦的轉過頭來， 注視着宋斂，那雙會發光的眸子如今像被厚厚的陰霾蓋住， 麻木灰暗，看的宋斂莫名發慌。

清冷少年用力掐着手掌心。

他極力安慰自己，沒關系， 林涉只是生病了， 現在沒有精神， 等病好了就好了。

宋斂抿着唇，清冷的眸子認真盯着林涉，突然沖林涉露出一個暖意融融，柔和到幾乎能滴出水的微笑，看見沒什麽精神林涉和平常一樣驚訝的微微瞪大了眼，才暗暗松了一口氣，笑着道，

“好好養病，等你回來。”

“等等，”林涉嘶啞的聲音叫住了宋斂，看見宋斂疑惑的回過頭後，林涉努力的沖宋斂笑了一下，輕聲道，

“謝謝。”

謝謝你能及時到來。

宋斂還以為林涉的謝謝指的是自己對他的關心，同樣笑了一下，囑咐道，

“好好休息。”

這次說完，宋斂是真的走了，還貼心地給林涉帶上了房門。

獨留下林涉一個人在漆黑無光的房間內，當熟悉的黑暗再次到到來，林涉不受控制的開始驚慌失措，甚至神情中帶着深深的自厭。

少年想起敲門聲響起時男人對他說出的話，

在宋斂敲門時，

突兀的敲門聲引來了男人的警惕，男人透過監控錄像看見站在外面的宋斂父子後眉頭緊皺，他本想當做家裏沒人，可外面堅持不懈的敲門聲似乎說明了主人的堅決态度。

男人眼神微眯，陰冷的視線緊盯着外面的兩人，

最後面沉如水地将林涉扯過來，熒綠色的屏幕光照着男人，可怕又扭曲。

林涉蜷縮在地上，對男人怕極了。

男人厭惡的看着林涉，蹲下身子，指着屏幕上的兩人道，“認不認識他們？”

林涉使勁掐着手掌心，忍着恐慌認出是宋斂和宋父兩人後，整個人都震驚傻了。

男人眯着眼看林涉，“還真是找你的。”

林涉唇瓣顫抖，他順從的垂着眼，“是……是我同學，和他爸爸。”

“是嘛……”男人睨了林涉一眼，“想想你以前交的那些所謂的朋友，想想剛剛那個被你毀掉自信的孩子，如果你不想看見這個孩子，”男人指着屏幕上的宋斂道，聲音陰冷，帶着威脅，

“不想看見他，因為你出什麽事的話，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林涉慌忙點頭。

男人滿意極了，大發慈悲，“去吧，把自己收拾好，別讓人懷疑，你應該有經驗。”

至于他……

衛生間的某些地方殘留額了一些痕跡，空氣中還帶着一些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男人煩躁的啧了一聲，習慣性地收拾好一切，噴上大量的消毒液遮蓋氣味，又将窗戶打開了一會，确認無誤後，又去看了林涉一眼。

确認林涉沒有借機做什麽小動作，才慢吞吞去打開房門，将兩人迎進屋。

林涉想假裝睡着，可黑暗給他恐懼還有身上疼痛都讓林涉難以入眠。

他害怕，害怕瘋狂扭曲的男人會對宋斂他們做些什麽。

林涉恐慌的瞪大了眼，極力想要聽清他們說了什麽。

可什麽都聽不見。

直到宋斂推門進來，幾乎凝成實質的暖意視線讓林涉心底流淚。

他們沒事，

真好！

客廳內的兩個大人聽見動靜，紛紛回過頭來，林涉父親看了看林涉重新被帶上的門，“怎麽樣，這麽快就說完了？”

宋父也回頭看着自家兒子。

宋斂眉宇間還帶着點點擔憂，眉頭微皺，聞言看向林涉父親，“林叔叔，林涉是怎麽了？已經去過醫院了嗎，我看他病的好像有些重？”

林涉父親嘆了口氣，“從學校回來就有些不舒服，去過醫院了，醫生說應該是有些發燒，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宋斂一直抿着唇，最後看了眼林涉的房間，“林叔叔，時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林涉了，下次我再來看他。”

他原先是打算和林涉父親關于今天害林涉背上一次大過道歉的，可看林涉和林涉父親擔心的樣子，今天并不是說這個的好時候。

他決定明天帶着宋父親自去找李老師。

撤回不應該屬于少年的污名。

宋父一愣，既然兒子發話了，自然要趕緊起身。

林涉父親挽留，“不再留一會？”

宋父急忙擺手，“林老弟，今天就先聊到這吧，明天還得送孩子上學呢，我們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說話，宋父和宋斂一同向林涉父親告別。

清冷少年很是禮貌，“林叔叔再見。”

“再見再見。”

林涉父親笑眯眯地送兩人離開，目送兩人下了樓，身影漸漸消失，才關上門。

下一秒，男人臉上溫和的笑意消失，走向林涉屋子徑直打開了門，

“啪嗒。”

男人打開林涉房間的燈光。

随着輕微的開燈聲，屋內少年似乎也抖了一下。

男人站在房間門口，半明暗中看不見男人的面容，只能看見他的影子在燈光的照射下被拉長，籠罩着床上的少年，像一只幾欲擇人而噬的可怕怪獸，

一陣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身形單薄的少年隐約在發抖。

男人輕笑了一下，聲音陰冷，“那孩子進來後跟你說了什麽？”

林涉睫毛顫抖，他坐了起來，柔順将露出脆弱的脖頸，懼怕的看着男人，聲音嘶啞而顫抖，“他，他就來問我，我怎麽樣了？”

“是嗎？”男人扭曲的眼神緊盯着林涉，“你呢，你是怎麽回答的？”

少年脆弱的垂着頭，“我說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有什麽事下次再說。”

“真乖！”

男人滿意的摸了摸林涉的頭發，聲音輕柔，可是吐出的話卻帶着毒液，“還真是巧了，我剛剛看到那孩子的時候就覺得眼熟，後來我才記起來，那孩子是不是來找過你？”

冰冷的手指就像毒蛇的蛇信子，林涉渾身僵硬的一動也不敢動，只有瞳孔在劇烈顫抖，貓瞳中漸漸上湧着因為懼怕而蒸騰的霧氣，

“前段時間，我請假，李老師讓他來問問過情況。”

男人似乎被林涉這幅模樣取悅到了，輕笑了一聲，笑聲讓少年本能的打了個哆嗦。

“我記得你當時還把他推到，導致後腦勺出血住院，還讓我陪了一筆錢，是那孩子吧？”

“對。”林涉低聲道。

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林涉的頭發，林涉僵硬的像一塊木頭，男人指尖下移，冰冷的手指劃過林涉脆弱柔順的脖頸，突然收緊，“你們是什麽關系？”

林涉恐懼的微微顫抖，“是……是同學。”

“是嗎？可那個孩子，他叫什麽來着？哦。宋斂對不對，宋斂說的可是你們是朋友。”男人好像只是随口一句，可林涉卻一動也不敢動。

“我才出差沒幾天，你連朋友都多了兩個了，如果那孩子剛剛沒來，我還真不一定會被你這壞孩子隐瞞過去，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

男人嘆了口氣，“宋斂那孩子我記得他，他是單親吧，和他母親一起生活，我記得他學習成績很好是不是？”

男人越說，林涉越害怕。

“這麽優秀的孩子，如果真的出了什麽意那可怎麽辦啊？”

男人俯下身，聲音響徹在林涉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

“林涉，我是為你好，你看，我原先是那麽好的一個人，我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個美麗善良的妻子，還即将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可都是因為你，你把我的人生毀了，你害的我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你讓我變成了一個可怕的人，這都是你的錯，因為你，我妻子死了，因為你，我孩子死了，因為你，我沒有家了，因為你，我變成這樣，我是你的責任，是你把我變成了這樣，所以你不能抛棄我，也不應該怨恨我，你應該對我有所愧疚，應該彌補我，這是你欠我的，你毀了我那麽多，難道不應該贖罪嗎，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脾氣，可我每一次教育你都是對我自己的救贖，你應該慶幸你代替我的妻子和孩子拯救了我，讓我重新才能成為正常人。”

“你的養母、我的妻子，一定會感激你的，你的疼痛不是沒有價值的，我替我的妻子感謝你，你又一次報答了她的恩情，好孩子，你欠我那麽多還沒還清呢，所以，別交那些朋友，我只剩你了，我們才是一家人，所以，別再犯錯了好嗎？”

林涉被原身濃厚的自厭壓得喘不過氣，他恍惚愧疚地喃喃道，

“爸爸，對不起，我錯了。”

男人獎勵的摸了摸林涉被冷汗濕透了的額發，憐惜地看着林涉，

“沒關系，爸爸原諒你了，天色不早了，早點睡吧。”

男人起身準備關燈離開，當男人的手放在牆邊的開光按鈕上時，林涉小聲哀求，“爸爸，我害怕，今晚能開着燈睡嗎？”

為了讓他長記性，男人把他關在黑暗寂靜的房間中，即使只被男人關了一會，可殘留的對黑暗的絕望和恐懼依舊影響着林涉。

男人還是啪嗒一聲将燈暗滅。

林涉的瞳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糟糕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

下一秒，男人施舍般的話如同天籁，“沒關系，我允許今天晚上你開你床頭的小臺燈。”

林涉感激極了，“謝謝爸爸。”

“好孩子，早點休息吧。”

男人說完這句後替林涉帶上房門，離開了。

林涉打開了床頭的小臺燈，昏暗的燈光照亮了黑暗，少年呆呆的蜷縮着身子坐在床頭，慢慢将自己抱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