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愁人的大兒子

吳豔萍最近的夥食格外好：

早起喝一碗稠乎乎、熱騰騰的細糧面湯再加兩個玉米餅，中午蒸野菜拌香油、一半粗糧一半細糧的雜糧饅頭；晚上則是一大碗香甜濃稠的小米紅糖粥，要是家裏的母雞争氣，還能再吃個煮雞蛋。

親媽夥食的改善最直觀地體現在了林小皮身上：小家夥看着明顯比同齡娃娃壯實許多，再加上出了月子之後覺少了，活潑健康的樣子，看着就稀罕人。

也許是家裏待着嫌悶，最近不管吳豔萍去哪兒，林小皮都非要媽媽背着自己。

村裏女人沒那麽嬌貴，生了孩子就下地幹活兒的也不少，托小皮的福，從她出生，家裏日子明顯好過許多，劉文秀就讓兒媳婦踏踏實實在家坐了一個月的月子，如今小皮滿月，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地招人疼不說，連帶着吳豔萍氣色也紅潤健康許多。

“媽，我真的在家歇不住了，再說，這不是已經出月子了嗎？”吳豔萍哭笑不得，對于婆婆執着于讓自己好好坐月子這件事有些無奈。

別家都是趕着媳婦趕緊下床幹活兒，她家倒好，竟然反過來了。

“出月子了也得注意，不能碰涼水，不能累了腰。女人不注意，月子病能跟你一輩子！”劉文秀絮絮叨叨，就是不同意兒媳婦去地裏幫忙。

分産到戶以後，林家分得的耕地，今年才剛種下了小麥，換掉了之前的粗糧。比起粗糧地，麥地明顯需要更精心的照顧，也就是更多的勞動力才行。

林家的主要勞動力是林福根和老大林衛國，林衛民因為經常要出去跑木工活兒，地裏的活計就少幫手了一些，所以吳豔萍總覺得自己兩口子出力少，有些過意不去。

可劉文秀不這麽想，全家能有額外收入，可全指望着二兒子衛民，他雖然下地少，掙的錢至少也往家裏交了八成，說起對家裏的貢獻，一點兒也不比大兒子衛國少了。

雖說下地苦，木匠活略微輕省些，可誰叫衛國沒那個手藝呢？福根不是老早就說了：人吶，還得是靠手藝吃飯，在地裏刨食兒要想吃飽飯，那還得靠老天賞臉不是？

“實在閑不住，就在家裏做做飯，給你嫂子搭把手。”劉文秀叮囑道，“當然，你主要還是照顧好小皮，咱們家的福丫頭！”

林小皮給老林家帶來了福氣，這是全家人都認可的一件事。

“咚——”随着一聲塵土飛揚的悶響，劉文秀看向了牆根，哭笑不得地又發現了一個面布袋。

這不，每天都有這從天而降的‘福氣’，村裏人最近也不知中了什麽邪，說是往林福根家送東西能轉運，往家裏直接送不收，竟然三天兩頭從牆頭往下扔東西，整得跟廟裏的許願水池一樣，害得林家人最近額外多了好些工作量。

“哎……衛國！下地之前把這袋面給人家送回去！”劉文秀叫住扛着鋤頭正要出門的大兒子。

林衛國停住腳步，扭臉一看，悶聲悶氣地道：“我咋知道是誰家送的？”

“哎呀你這個憨熊，現在趕緊追出去瞅瞅啊！這不是剛扔來嗎？！”劉文秀急得直跺腳，這大兒子怕是屬磨盤的，你推一推他才曉得動一動。

“哦哦！”林衛國忙緊走了兩步出門，探頭一看，又扭頭回來了。

“又咋了？”劉文秀沒好氣。

“瞅不見了，人沒影兒了。”林衛國答。

“……要是沒人出主意，我都想看看你能把自己給笨死不？”劉文秀無奈嘆氣，“找不着人你就把東西拎到村供銷社去！反正人人都得去供銷社，新近進了輛自行車呢，更是大家夥兒都要去瞧稀罕……再說這事兒就是他林擁軍給起的頭，讓他負責給擦屁股去！”

“知道了。”林衛國點了點頭，一手面布袋，一手鋤頭，得了主意這才推門出去了。

“唉……”劉文秀搖了搖頭，自己勸自己：兒子笨就笨點兒吧，好歹聽話不是？

林衛民最近又到小吳村去了，有一戶人家要娶媳婦，想打點兒新家具。

之前看吳村長給閨女準備的陪嫁，木箱啊啥的樣式都簡單大方，做工也細致，就也喊了林衛民去——鎮裏是有家具鋪子不錯，還是大廠裏出的，可一來都是一個模樣，沒啥好挑選的餘地，而來價格也貴得多，遠不如自己買了木料，再喊木匠來家裏訂做。

比起林衛民的‘好行情’，林福根最近總算閑了下來。

這也是好事，他是吃過苦、吃過虧的人，向來低調慣了的，并不想露一手自己的那些個‘手藝活兒’，要說他的看家本領可不是瞧病，看相、算命、甚至驅邪，他可都拿手着呢。小地方的人們，迷信其實是紮到骨子裏去的，要不是改革開放，他可忙着呢。

比如最近，他就覺得劉翠花的眉眼間有一股子黑氣，怕是要倒黴。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自從上次林擁軍從她家院牆掉下來摔斷了腿，再加上之前在林福根家鬧騰的那一通，劉翠花很是低調了些日子。

她低調也是沒辦法，之前鬧騰林福根家也就算了，林擁軍的事兒卻讓她臊得都擡不起頭來，村裏的碎嘴婦女們可不管她真的只是跟林擁軍多說過幾句話，或者林擁軍幫她幹幹活啥的，別的真沒啥。

反正大家都‘眼見為憑’了，你倆就是搞不正當男女關系。

更可氣的是，從那事兒以後，林擁軍居然也不搭理她了，本來還時常來幫她挑個水種個地，可打從他斷了腿而她避嫌沒上門瞧他之後，見了面林擁軍都不多看她一眼。

自從男人去世，劉翠花再嫁的心思就沒消停過。

本來她還有的選：除了明顯對她有意思的林擁軍之外，其實隔壁小吳村也有個四十多的老光棍想娶她，聘禮都悄悄托媒人談好了，卻黃了。

雖說現在是不興貞節牌坊那一套了，可因着林擁軍這事兒，她托的媒人都再三推脫，實在推不過了，就直說男方那邊有意見，聽說她作風有問題。

這可是戳了她的肺管子了。

她孤零零一個女人帶着個拖油瓶丫頭，再加上風評不好，這要再嫁，難度可實在高了不是一星半點兒。因為這事兒，劉翠花可是把林擁軍加上林福根，一股腦恨到了骨子裏。

可惜，還沒等她琢磨出什麽報複辦法，她的地裏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