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遛豬，還遛丢了

林福根家新近養了一頭跟狗差不離的野豬。

這傳言跟插了翅膀似的，轉眼就傳遍了全村兒。

一群好奇的熊孩子們守在林福根到後山的必經之路，等着林家的大小子林偉出來遛豬。

畢竟這事兒可太稀罕了：放牛放羊遛狗大家都聽說過，就是沒見過遛豬的！去後面的野山遛野豬？那和那個成語、叫啥來着？哦，放虎歸山！那有啥區別？

可也奇了怪了，林偉已經去野山遛了三天的豬了，次次都把豬又給帶回來了！

林家村裏小一輩兒裏有兩個出挑兒的：一個是小虎子，村長的寶貝兒子，以地位取勝；另一個則是家住村尾林屠夫家的小子，叫大牛的，從小五大三粗，以力氣取勝。

這倆熊孩子各自收了好幾個小弟，以林家村為地盤争搶了許久，說好了誰贏了就能包攬全村的牛糞。可惜，因為勢均力敵而勝負一直都沒見分曉。

牛糞是很好的燒火材料，在村裏幾乎屬于生産資源，可大人們不好意思跟小孩子們搶，就放任他們互相搶着玩兒，權當是消耗熊孩子們過多的精力了。

前些日子小虎子崴了腳，疏忽了對小弟們的拉攏，就讓大牛占了便宜，趁機收編了好幾個‘牆頭草’。

今天這夥兒瞧熱鬧的，就是大牛的‘村霸小團夥’。他們放學之後早早撿完了牛糞，就順便一起來瞧稀罕來了。

林偉累死累活，跟在小野豬後頭往家跑的時候，好不容易氣喘籲籲追上了，誰知迎面就瞧見了一排整整齊齊的嘲諷臉。

“偉子，你這是遛豬還是被豬遛啊？”

“原來‘遛豬’是這麽個遛法兒哈哈哈。”

“四舊的孫子嘿，一手‘遛豬’絕活兒比你爺爺強多啦，追在豬屁股後頭吃灰吃個飽，就問你們服不服？”

“……”

被當衆嘲笑，林偉這個年齡的男娃子哪兒有忍得了這個的。當即就“呸呸”往手掌上吐了口塗抹，一矮身就撲了上去。

揪住了為首的大牛，林偉先下手為強，按住他死命捶。

其他熊孩子哪兒能眼睜睜看着‘老大’挨揍，當即也不論什麽‘江湖規矩’，一窩蜂地撲上去，七手八腳打得熱鬧。

這動靜離林福根家已經不遠，老二林超原本就估摸着哥哥快回來了，聽見這動靜趕緊跑了出來，細細一看，被壓在最下頭那個不是親哥是哪個？

這還了得！打虎還得親兄弟呢，自己哪兒能不上？！

林超一邊兒捋袖子一邊大聲喊着弟弟，讓林傑也出來湊個人頭，給大哥幫忙！

旁邊的小野豬原本就野性未馴，看着孩子們打作一團兒，沒人管自己了，賊眉鼠眼地往林家的破院門處瞅了瞅，讓它怕得不行的那個存在暫時也沒有影子。

這還不跑？難道真傻等着變成豬肉炖粉條子不成？！

小野豬想也不想，四條小豬蹄兒翻飛，一溜煙兒就沒了影子。

大人們對于林偉三個熊孩子跑了沒感覺，該幹啥幹啥，反正他們沒一天消停的。

可這小野豬撒丫子一跑，那就壞了。

因為林小皮瞬間哭了起來：

紅着眼睛，皺着鼻子，張着嘴嗷嗷的小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小家夥看來不僅很喜歡這送上門的小野豬，竟然還跟它之間有某種感應。小野豬被家裏人帶着遛彎沒關系，這一跑，林小皮立馬就傷心了。

“咋了這是？”劉文秀就怕這個小乖乖哭，看看小鼻頭兒都哭紅了，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她家小皮可是個漂亮的小閨女，嗓子哭啞了咋辦？以後聲音該不好聽了！

劉文秀是個好脾氣的，平時不發威，眼看林小皮怎麽哄都哄不好，連喂奶都被她推開不要吃了，頓時急了眼。

“外面吵吵啥？是不是偉子他們幾個吵到小皮了？衛國！你這個當爹的也不知道管管！”劉文秀瞅見剛回來的兒子就是一頓熊。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林衛國冤枉死了。外頭不就是幾個混小子打架，天天都打，以前咋沒惹着小皮那個寶貝疙瘩？

可是被親媽給訓斥了，不管也不行，林衛國黑着臉出了門，趕鴨子似的把那群熊孩子們給哄開了。

瞅着被壓在最下頭的大兒子，林衛國左右瞅了瞅，總覺得少點兒啥，頓時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削：

“讓你溜的豬呢？”林衛國吼道，“正事正事不幹，見天兒就知道打架！”

“……”先被嘲諷，後又挨揍，接下來還被熊得頭都擡不起來的林偉左右看看，後知後覺發現豬真的不見了，頓時又後怕又委屈，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哪怕當着兩個弟弟的面，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哭哭哭，哭有啥用？！去給我找！”林衛國最怕被爹娘訓，對連累自己的大兒子自然也沒好氣。

想了想，不敢回家，索性跟在後頭一起找豬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留在家裏哭得傷心的林小皮，對于四個人分頭出去找小野豬似乎還挺滿意，歇了口氣，癟了癟小嘴，接着，悄悄攥緊了自己的小拳頭，似乎在做什麽有些費力的事情：

“哼！哼嗤！”吃力的小模樣讓吳豔萍一驚，第一反應就是小丫頭拉臭臭了。

可一摸襁褓，幹淨清爽的手感讓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到底咋回事？

直到天色擦黑，林衛國才在自家的麥地周圍，看到了一行略顯淩亂的豬蹄印兒。

“壞了，野豬拱麥地了！”林衛國心裏一沉，忙循着印記往裏走，生怕看到麥地被豬拱得滿地狼藉的模樣，那可是明年的口糧，即便勒緊褲腰帶省着吃，那也還得交公糧呢！

可是一路過去，林衛國并沒有看到麥苗橫七豎八的模樣，小野豬似乎很是小心，盡量避開了麥苗，并沒有肆無忌憚地禍害莊稼。

夜色漸起，田埂旁邊的一處略顯深邃、較低的土地上，林衛國看到自己畢生難忘的場景：

迎着傍晚昏黃的光，一頭黑黝黝的小野豬，僅僅用兩條後腿支撐自己站着，原地騰挪跳躍，輕盈得不可思議……

而如果非要讓林衛國形容的話，此刻幾乎能稱得上清秀的豬臉上，竟然莫名顯現出了一種——

聖潔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