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69-一更
老皇帝低頭碰碰謝聆月的鼻子。他仔細看着她, 恨不得将她的模樣牢牢刻在心裏。
謝聆月原本還在鬧騰,後來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外公眼神中種種複雜的情緒,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歪着頭看向面前的老人, 偶爾伸出指頭戳戳他的下巴和臉。
老人什麽都不說, 只是安靜看着她,視線中是藏不住的寵溺。
然而看着看着, 他的眼眶就濕了。
謝聆月叫道:“哭哭!羞羞!”
老皇帝連忙側過頭去揩了一把眼淚。他把小寶寶重新送回謝芷清懷裏, 連聲說道:“你們聊, 你們聊。”
謝芷清抿着嘴看他,心中也是一片酸澀。
後來,郎卅清了清嗓子,說:“哎, 別在這兒傻站着了, 我帶你們去休息吧。”
他朝謝芷清使了個顏色,示意他讓老皇帝留下來好好說說話, 自己則接過謝聆月, 陪着那另一群人去臨時改建的客房休息了。
方才在房間裏, 郎潇潇有點被老皇帝的氣場吓到,一直沒怎麽說話。現在終于離開了, 她趕緊湊到謝芷風和謝芷月身邊,叽叽喳喳說個沒完。
謝芷風那邊倒還好,公主那邊就……
“媽呀, 公主,這一年時間你是吃什麽長大的呀?怎麽都長這麽高了!”郎潇潇比了比, 驚喜地發現公主竟然都到她的下巴了。
她又繞着謝芷月轉了好幾圈, 拍着手說:“公主長高了, 人也更漂亮了!”
謝芷月垂着頭, 小臉紅了個透。
郎潇潇還在喋喋不休,一會兒誇她有氣質,一會兒誇她可愛,嘴上快要說出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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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卅抱着寶寶走在最後面,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依然被她吵得頭疼。他實在無奈,回頭朝遠遠落在後面的阿忒斯吹了聲口哨。
阿忒斯溜溜達達跑上來,咬着郎潇潇的褲腳,把她拖離那兄妹倆的身旁。
謝芷月已經不像上一次那樣害怕了。她看到熟悉的大狼,猶豫着朝它打了個招呼,然而她忘記了大狼的名字,猶豫再三只能說:“又見面了,那個……狼先生。”
阿忒斯矜持地沖她點點頭,冷酷狼臉上看不出多餘的表情,屁股後面的尾巴倒是搖得飛快。
郎卅看了直笑。笑過之後又有點不服氣,怎麽阿忒斯就是“狼先生”,自己就是“狼王大叔”呢?
他騰出手摸摸自己的臉,心想,我也沒有這麽老吧?
這時,謝芷風回頭看了看。
他看着郎卅懷裏的寶寶,眼睛裏在隐隐放光。
“……”郎卅有點無語,但還是加快腳步追上他,低聲問,“你想抱一下?”
謝芷風點點頭。
不過,小寶寶還是十分抗拒這個奇怪的人。
她剛一落到謝芷風懷裏就拼了命地掙紮,兩只手的手掌一直推着謝芷風的臉,左躲右躲就是不讓他看到。
謝芷風:“……”
安渝國的二皇子優雅溫婉,當真沒被人這樣嫌棄過。
他求助似地看向狼王,尴尬道:“……這是怎麽了?”
郎卅搖頭說“不知道”,順手又把謝聆月撈回自己懷裏。
謝芷風和小侄女培養培養感情的心願啪嗒一下,破滅了。
後來,郎卅帶領一衆人去了安置他們的臨時客房裏,郎卅指着謝芷風,耐心教導寶寶說,這是舅舅,是阿娘的雙胞胎哥哥,小寶寶這才稍微懂了一些。
她還是對謝芷風充滿疑惑,但至少不再抗拒。
不過,小寶寶的注意力只能集中那麽一會兒,沒過多久,謝聆月的心思就不在這些陌生人身上了,郎卅想抱着她再同他們說些話她也不肯。
還是謝芷風出來打圓場,說,小聆月累了就讓她自己去玩吧。
郎卅也沒有辦法——謝聆月這個小崽子,從來都不聽自己的話。
他從謝聆月的玩具箱裏随便找了一個撥浪鼓出來,遞給她讓她獨自去玩。
客房裏,最活潑的郎潇潇在陪謝芷風兄妹倆說話,郎卅則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發呆。
也不知道小清兒在和他的父皇聊些什麽,郎卅想,小皇子那麽愛哭,也不知道這一次分離時他又要失落多久。
“父皇,喝茶。”
謝芷清泡了一壺茶,笑盈盈地招呼老皇帝品一品。
謝匡淺淺抿了一口,稱贊道:“這茶不錯,你們自己種的?”
謝芷清笑着說:“我們哪裏會種?郎卅劃了一片地種菜,都是請旁人來幫忙種的。”
說着,他也端了一杯茶坐到謝匡身邊,繼續說:“這是郎卅找人去外面買的。”
說到這個他又覺得好笑,道:“狼族沒有喝茶的習慣,也不太懂這些,出去跑了好多趟才買到。”
謝匡又低頭抿了一口茶。茶葉入口是苦的,回味卻又十分甘甜。
許久之後他說:“狼王有心了。”
謝芷清低着頭潇潇,耳根泛着薄薄紅暈。
父子兩個許久不見,彼此心中對對方的思念明明已經那樣濃烈,可真的見到面了,卻又尴尬不知該說些什麽。
謝匡靜靜打量着小兒子的側臉,又一次在心中感慨,小清兒真的長大了。
一直被自己保護在羽翼下的孩子,轉眼間也要成為另一個孩子的羽翼了。
謝匡趕緊眨眨眼睛,待眼眶中的酸澀完全褪去後,才又開口說道:“小聆月……你教得很好,她很聰明。”
說到寶寶,謝芷清的表情難免有些得意,“她是很聰明啦……不過,我沒有教她什麽,都是她自己學到的。狼族的老人說,大概是因為混了人類的血統,所以更聰明些,學什麽都快。”
謝匡含笑點點頭。
寶寶的話題終于打破了父子間那點尴尬的氣氛,兩人的神情明顯輕松了不少。
“皇長兄還好嗎?”謝芷清問道,“前陣子的災情……他沒少操心吧?”
謝匡大致講了講那時候的事情,說:“當時來的那位狼族的公主,也幫了我們不少忙,回頭替父皇多謝她。”
謝芷清說“是”。
之後謝匡不知想起了什麽,搖着頭笑了笑。
他年紀大了,又因為做了多年皇帝,早已習慣神情嚴肅,眉頭經年累月地皺着,眉心刻下幾道深深的皺紋。
此刻那道皺紋居然随着他的笑容隐隐淡了,謝匡說:“芷明啊,也不讓人省心。”
謝芷清可不相信,“怎麽會?皇長兄最可靠啦。”
謝匡撇着嘴搖搖頭,道:“那是在你面前裝的。前陣子芷明拿了個兔子玩偶跟我炫耀,說是你送的。小清兒,你告訴父皇,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謝芷清:“……”
是有這麽回事,但……
謝芷清欲言又止:“皇長兄他……這都要炫耀一下嗎?”
謝匡繼續搖頭,“可不止是他,芷風也炫耀過。這幾個孩子啊……”
謝芷清:“。”
這些人怎麽回事,原來穩重的樣子都是在他面前裝出來的嗎?
謝芷清有些局促。
那是用芙芙的毛發做的,小孩子玩意兒,拿不出手,送給同輩分的哥哥和妹妹勉強可以,若是送給父皇,可實在太寒酸啦。
好在,謝匡也并沒有找他讨要禮物的想法。
“小清兒不給父皇準備禮物那便罷了,”老皇帝緩緩道,“父皇前陣子在宮中找到了一件東西,送給你當禮物吧。”
謝芷清眼前一亮,“是什麽?”
謝匡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遞了過去。
謝芷清拆開一看——
是一只撥浪鼓。
他試着搖了搖。
聲音平平無奇,只是鼓身很特別。
是只兔子。
謝芷清不是很理解,擡頭疑惑看向父親。
“你可能不記得了……”老皇帝緩緩說道,“這是你小時候的玩具,那時候咱們還在王府,父皇還不是皇帝……”
謝匡目光悠遠,似是真的在回憶過去。他用手比劃着,比出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應有的身長,道:“你那時候這麽大……每日我下朝回府,嬷嬷們都抱着你在門口等我。她們說,一到這個時候你就鬧個不停,非要在門口看着我回來才肯老實。她們喜歡拿這個逗你,說是你就要這個,換了別的樣式,就要哭鬧不止。”
謝芷清并沒有這些記憶,只是聽着老皇帝所說的場景,竟也覺得像是回到了過去。
他久久地沉默着,一時之間,房間內只剩下他手中那只撥浪鼓偶爾發出些悶悶的聲響。
謝芷清鼻腔酸酸的。他把那只撥浪鼓收進袖子中,低聲說道:“謝謝父皇,孩兒……孩兒很喜歡。”
他擡頭看看老皇帝,卻又被他同樣泛紅的眼眶刺得無比心痛,連忙遮掩般地低下了頭。
藏在袖子中的撥浪鼓随着他的動作掉了出來,謝芷清慌忙去接,動作間撥浪鼓兩側的彈丸飛起,捶在鼓面,發出咚咚聲響。
與此同時,屋外竟也傳出了同樣的咚咚聲。
謝芷清擡頭看去——
郎卅正抱着謝聆月朝這裏走來,而謝聆月的手裏,居然抱着一個同樣的撥浪鼓。
小寶寶把鼓搖得咣當作響,貼在她的阿爹耳旁,不停地制造噪音。
謝芷清抹了抹臉,掌心一片濕潤。
他把手裏的東西撿起來重新放好,擡頭沖老皇帝笑。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父皇為什麽要給他一只撥浪鼓。
他趕在門外那父女倆進來前,快步走到老皇帝身旁蹲下。他伏在老皇帝膝頭,想張嘴說些什麽,卻只能發出一點點哽咽的氣音。
老皇帝摸着他的後腦,彎下腰來低聲說道:“小清兒,就算……就算你遠在千裏之外,就算你也做了父母,在、在父皇心裏,你還是、還是當初那個小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放存稿時剛做了一個全麻,腦袋暈暈的(倒地)
如果有錯字之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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