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晗晗, 你爸公司破産了，你回國吧。”

望着手機裏七小時前發來的語音，梁晗愣了愣。

耳邊的喧嚣逐漸褪去，蹦了一宿迪的她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破産？開什麽玩笑！”

頂着誇張的裝扮, 她匆匆推開同學家大門, 走到前院停車場，給國內的母親撥去電話。

嘟嘟響了好幾聲, 那邊才珊珊接過：“喂, 是晗晗啊……”

聲音沙啞了好幾個度, 梁晗聽完對話, 只覺得眼前發白，差點沒暈過去。

四個小時後, 她辦理完休學手續，收拾好房東家裏的行李。

正要如往常那樣, 用手機下單行李運送服務，誰知在支付界面時，收到系統提示——xxxx號銀行卡已凍結, 暫停使用。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直到這時才相信，她母親說的都是真的。

只好自己提着大包小包，搶了個打車優惠券, 急急趕去國際機場。

托運行李，過安檢, 登機。

坐在座位上，梁晗仍舊沒緩得過來。

10小時後, 飛機落地Z國。

明明已經疲憊不已, 可她卻沒感到一絲困意, 甚至，她能清楚感受到心髒撲通狂跳的力度。

打車到家時，她看到母親正在往貨運車上搬東西。

“媽！”她失聲喊道。

梁母轉過身，露出一雙滿是血絲的眼。

“媽，爸那邊到底什麽情況？電話裏我也沒聽明白，破産是很嚴重，可我們家別墅也沒抵押啊，為什麽會被法院強制收走？”

梁晗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現在母親備受打擊，狀态不好，她要是再撐不起來，這個家就完了。

聽完她的詢問，梁母雙眼一紅，淚水止不住地流：“你爸的公司從前年起就出了點問題，但是他一直瞞着我，沒跟我說。去年，他想改行做建材生意，所以把咱家的兩套別墅拿去做抵押。結果他被合夥人騙了，對方卷錢跑路，給你爸留下一堆爛攤子……小晗啊……我們家完了……徹底完了……”

梁晗身子往後一晃，整個人雙腳虛浮，她吸了一口又一口氣，直到腦子裏終于灌進去冷空氣，才勉強找回理智。

“媽，你先別哭，我來想想辦法。”她用手捏着山根，不住地思考着，“我爸呢？他人現在在哪兒？”

提起這個，似乎一下子觸到梁母的崩潰之處，她哭着搖頭，眼中充滿了哀傷：“你爸他聯系不上了……”

聯系不上？！

難不成他丢下她們娘倆，自己跑了？！

一股血氣沖上心口，梁晗捏了捏拳頭，差點罵出來。

但還是強忍下脾氣，紅着眼安慰母親：“媽，別管他了！來，咱們先搬東西，先安頓下來再說。”

值錢的紅木家具、瓷瓶、收藏品、金飾一個都沒拿走，這些都屬于法院待拍賣物品。

在屋子裏收來收去，梁晗沒想到，最後她們竟然只帶走了一些衣物和不值錢的小物品。

一個多小時後，她和母親搬進了一套環境不錯的公寓。

公寓老板娘是母親的好朋友，聽說這事後沒收她倆一分錢，直接給住。

但長期這樣不是個辦法，梁晗看着屋內母親不斷抽噎的背影，心中泛起酸澀和愁苦。

她研究生還沒念完，學歷只是普通本科，想要在C城找一份高薪工作，實在不容易。

可再難，她也得硬着頭皮試。

否則，一直在家當全職太太的母親怎麽辦？她自己又怎麽辦？

從養尊處優的富二代跌入泥潭，不過須臾之間。

梁晗以為生活已經夠糟心，不會有比這更差的時候了，誰知，更難的還在後頭。

一場洪水席卷C城。

無數人被沖入水中，丢掉性命，無數人失去住所，颠沛流離。

食物短缺，水源匮乏，只要還有未被淹沒的超市、水果攤……定然被群衆搶個七七八八。

梁晗哪裏見過這陣仗，光是洪水就已經把她吓得在家呆了好些天。

不過後來，為了填報肚子，她還是出門了。

連着幹了半個月志願者工作，換回不少吃的。

就在她以為生活終于有所好轉時，天知道低溫寒潮又降臨！

公寓房冷得她直哆嗦，礦泉水被凍成冰塊，讓她和母親失去了可以直接飲用的水源，她只好頂着寒風出門，試着找幹冰和火柴。

結果好不容易從一間賣煙酒的鋪子裏找到打火機，出門就被人摁在地上！

結了冰的洪水又臭又冷，她的臉貼在上面，一瞬間發木。

“救命啊，有人搶劫！”

她用盡所有力氣，放聲大喊。

旁邊就有一個小區，她只求裏面有人能救救她！

“臭婊子，還敢喊人！看老子不撕爛你的嘴！”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說着把手掰進梁晗的嘴裏，用力往兩邊扯。

梁晗拼命掙紮着，眼淚嘩啦啦流出來：“嗚嗚……放開我……放開……”

見她不僅不服軟，還在抵抗，男人戾氣直湧，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他媽的，叫你安靜點！”

這一巴掌力度着實大，梁晗腦瓜嗡了一下，下一秒眼前景物天旋地轉，鐵鏽味的熱液從嘴角淌出。

另外一個男人正抓緊時間搜她的身，從脖子到胸到腰再到屁股，最後到她背上的小包，然後，原地暴怒：“操，他媽的就摸到6個打火機，一串鑰匙，和一張暖貼！老子真服了！這娘們窮得叮當響！”

扇巴掌的男人露出個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的包呢？你搜沒搜？”

“搜了！你自己看，什麽都沒有！”

男人湊過去，埋頭一看，還真是！

臉頓時變成了豬肝色，他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又要給身下人一巴掌。

突然，什麽硬物砰的一下打在他的手腕上。

嘶——！好疼！

男人啊了一聲，忙轉頭：“找死啊你！”

他以為自己滿臉橫肉，能吓跑不遠處的女生。

然而，對方不僅不躲，反而快步朝他們走來，手裏還舉着個彈弓一樣的玩意兒，擡起手又是一下。

砰！

這次硬物沒有留情，直接崩到他的右眼。

鮮血瞬間直流，男人又疼又驚悚，捂着眼睛哭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快來幫我啊劉哥！”

身旁叫劉哥的男人也吓得不輕，注意到女生手裏有彈弓後，立馬識趣地擡起手，一副求饒模樣：“美女行行好，我們錯了，我們這就離開。”

邊說邊往後挪。

誰知，砰！

一顆彈珠崩到他額頭，硬生生發出一股悶響。

“把東西留下。”他聽到女生冷冷地說。

額頭立馬泛起火辣辣的疼，他只好把揣進兜裏的東西悉數撿出來，顫巍巍放在冰面上：“給……給你們了……”

說完忙不疊轉身，捂着額頭跌跌撞撞跑開。

被打瞎右眼的男人也回頭跑，可惜由于只剩下一只眼，視力受限，再加上逃得慌亂，他一只腳踢到冰面上的凸起物，整個人瞬間朝前撲出去，摔了個狗啃屎。

梁晗呆呆地看着這一幕，任由淚水和血水糊了一臉。

等她終于反應過來，機械地扭頭，望着蹲在自己跟前的好閨蜜時，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小悅！是你小悅！嗚嗚嗚……你怎麽會在這兒……你還好嗎……嗚嗚嗚……”

宋悅将冰面上的東西一一收起來，放進梁晗的小背包，扶起她：“這是南山小區，你不認識路啦？走，先跟我回家吧。”

從被搶劫到強勢逆轉，這一幕被挨着路邊的樓棟住戶看得一清二楚。

進小區前，宋悅特意擡頭瞄了眼，左右兩邊，每層樓的窗臺上，都站着人。

他們大多目光複雜，說不出是驚訝還是忌憚，又或者兼而有之，總之，宋悅沒再理那些人，收回眼神，平靜地攙扶着梁晗回到家中。

“乖乖哎，還真是小晗，這都多少年沒見了？小晗你先坐，阿姨給你弄熱水去啊。”

一見到滿臉是血的梁晗，林小娟連忙去廚房。

“阿姨別……現在水太寶貴……”聽到給她打熱水，梁晗連忙抽搭搭說。

現在喝水都不夠用，怎麽能給她洗臉呢……

然而她剛說完，一盆幹幹淨淨、熱熱乎乎的水端到她面前。

梁晗不由得怔楞：“這……”

居然有這麽大一盆水，而且還是熱的！

等等，她忽然後知後覺過來，這屋子也格外的暖和！

“小悅，你們家……”她瞠目結舌，被震驚得不知道說不出話。

随後看到宋悅給自己遞了個眼神，意思是這事等會再聊。

她這一路雖被吓得夠嗆，好在思維還沒掉線，點點頭，乖乖接受朋友的好意。

長着凍瘡的手深入溫熱水的那一刻，她差點沒落淚。

好溫暖，真的好溫暖！

她多希望她和她母親也能用上這樣的熱水啊。

粉色的毛巾擰得半幹，輕輕鋪在自己臉上。

暖氣一下子鑽進毛孔裏，讓凍得發木的皮膚瞬間暖化。

她借着毛巾，在背後抽了抽鼻子，強忍下酸澀。

“謝謝你小悅，謝謝叔叔還有阿姨……”弄幹淨臉頰後，她低着頭說。

林小娟擺擺手，直說不要客氣，而後很有眼力見地跟宋天源進了卧室，輕輕關上房門。

客廳只剩下她們倆，梁晗這才鼓起勇氣問：“小悅……你們的水……還有這屋子裏的熱氣……”

梁晗是宋悅從初中時就認識的好朋友，這一路過來，已經有12年。

她的家底厚，本人玩兒起來放得開，性格也奔放，但在守口如瓶上卻做得格外的好。

告訴她的小秘密，她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會說。

老實說，如果沒發生上輩子鄒辰那件事，宋悅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真相告訴朋友。

可如今有前車之鑒擺着，這一世，她終究沒辦法對父母之外的人100%掏心。

于是她小小地撒了個慌：“我之前看了不少末日求生電影，代入感太強，所以提前備了很多水。至于家裏的熱氣……”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抱歉啊小晗，這事我不能跟你解釋。”

梁晗愣了愣，沒想到好朋友直接拒絕。

原本心底還有些期待，這一刻不知為何落下去不少。

但她深知，有些事不宜多問，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互相之間也該留有空間和秘密。

就好像她也不希望小悅知道她家破産一樣。

如此丢臉的事，她實在說不出口。

于是努力扯出一絲苦笑：“好，我知道了小悅，你家的事我保證不外傳。”

宋悅相信她說到做到，給了好朋友一個溫暖的抱抱後，起身去廚房：“我給你拿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梁晗又是一愣，現在這世道，難道她還有的挑嗎？有面包餅幹都不錯了，小悅居然問她想吃什麽？

懷着驚訝和狐疑的心情，她眨眨眼，試探着問：“……紅燒牛肉方便面，有麽？”

她現在可想念油湯的味道呢。

誰知廚房裏的人噗嗤笑出來：“方便面等會給你，你帶回去吃。我家有真正的紅燒肉，要吃不？”

梁晗：！！！

真正的……紅燒肉！

這得多富裕啊，居然在天災一個月半後還吃得起肉菜！

饒是再想客氣，此時梁晗也抵擋不住腦子和胃的同時抗議，最終，她敗下陣來，咽着口水說：“要……要吃……”

然後她便親眼看到，好朋友從冰箱裏取出一盤紅燒肉，外加一盤肉沫茄子、一碗番茄排骨湯、一碗大米飯，悉數端進微波爐。

十多分鐘後，兩菜一湯熱乎出爐！

望着桌上泛着油光的紅燒肉、飄着淡淡酸香的排骨湯，梁晗真真瞪大了眼。

從進門之後就看出，小悅一家不愁吃喝，但她萬萬沒想到，他們家的日子竟然過得可以這麽好！

一時間內心百感交集，羨慕、惆悵、嘆息……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胸中交織。

但最終，所有的思緒都化為饑餓！

她拿起碗筷，再也不顧所謂形象，大口大口吃起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