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這日的朝會格外漫長。趙家一門的案子歷經多時, 終由廷尉府審理完畢,因情節嚴重,整整一上午才從頭到尾梳理透徹, 過了朝臣們的嘴。

趙赫被判淩遲, 三日後行刑,趙家上下, 該連坐的一個也沒放過。骠騎将軍的位子翌日起由羽林中郎将傅洗塵接替。至于羽林中郎将一職,便由其下左右二監暫代履職。

薛璎确實打算給魏嘗開後門。即便不說私情, 安插自己手下人入朝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方才調了傅洗塵的職, 接連再提魏嘗,未免過于性急,所以她決意将這事暫緩, 過陣子找機會給他個由頭,待他攢了擺得上臺面的功績再說。

朝會結束已近晌午,一衆朝臣紛紛來向傅洗塵道賀。正如魏嘗所料,傅戈一日不死, 就沒人敢當面駁傅家面子。何況傅洗塵本身功績夠硬,弱冠年紀的少年兒郎,已現出棟梁風姿來。

人群向傅洗塵湧去時, 站得快睡着的魏嘗被擠得一個踉跄,這才意識到朝會散了,慌忙去望上首薛璎,卻見她早已離席。

他回頭就往殿門走, 一腳跨過門檻卻撞上李福。這宦侍面上兩坨高原紅,長得怪喜氣的,說起本就暧昧的話來便愈發暧昧:“喲,魏左監!瞧您這困的,莫不是夜裏流連寶地去了?”

魏嘗自打入朝以來,時常也學着放下架子來,眼下卻困得疲于應對,搡搡手示意他別開玩笑,道:“我找人,您老別擋道。”

李福咯咯一笑:“找誰?找長公主呢?”

魏嘗一噎,怎麽的,連這沒把兒的也看出來了 ?

李福繼續笑:“那我可不敢耽誤您,還是給您報個信來。”說罷一指前頭宮道,“長公主說她在那頭等您呢。”

魏嘗原本正愁自己被抛下,沒車回府了,這下心定下來,與他客客氣氣道個謝,轉頭步行一段,拐到了宮道。

薛璎果真與傅羽一道站等在那處,見他就問他在磨蹭什麽。

給日頭一曬,魏嘗眼眯得站不住,頹得晃晃蕩蕩彎下腰,将下巴往她肩頭一擱,說:“靠靠。”又蹭了兩下,“我磨蹭你呢……”

薛璎一掌将他腦袋拍開:“青天白日的,說什麽呢!”

一旁傅羽木讷眨眨眼,一頭霧水。磨蹭?磨蹭怎麽了?

薛璎腦海中卻已跑過一場大戲,隐隐記起夢中幹柴烈火,意亂情迷,魏嘗似乎不大通人事,問她在磨蹭什麽,她說怕疼,這樣磨蹭磨蹭好像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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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嘗也是一愣:“我說什麽了?”

薛璎噎得面頰泛紅,回頭就走,他見狀終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困意都跑了個幹淨,“哇”出一聲追上她:“你想哪去了?你這人好……”

她停住腳步,偏頭冷冷道:“好什麽?”

魏嘗被她瞪得幹咽一口口水:“好可愛啊。”

她輕輕“嘁”了聲,問:“還回不回府了?”

“回回回。”他提起寬袖擋在她頭頂,替她遮去濃烈日頭,說,“走吧。”

傅羽疾走幾步跟上,在倆人身後竊竊問:“磨蹭這詞到底怎麽了?”

薛璎不說話,魏嘗撇回頭一本正經代答:“這是一種博大精深的出招前式。你說你要跟人打架,一個拳頭直接砸人心坎上,人家疼了,你自己是不是也疼?那你先跟對方磨蹭磨蹭,給人蹭舒服了,自己也舒服了,再……”

薛璎恨恨瞪他一眼:“閉嘴吧你!”

魏嘗乖乖噤聲,沖傅羽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薛璎一路陰沉着臉,直到出了宮門,傅羽主動提出到外頭趕車,魏嘗才與她搭腔,拿手肘推推她問:“生氣什麽?”

她不說話。

他接着推她:“說話。”

她眨眨眼,還是不說話。

他坐正了道:“再不說話我咬你了啊。”

薛璎飛他個眼刀子:“離我遠點。”

魏嘗一臉疑惑,開始回想剛才究竟哪得罪了她,半天沒記起不對勁,只好再厚着臉皮湊上去:“就算叫我死,也得給個明白吧?趙赫那麽罪大惡極的人都還能瞑個目,怎麽到我這兒,直接就給判刑了?”

這樣一說,倒真像薛璎不通人情了。她到底還講道理,又記起自己答應了他不要有誤會,便松了口說:“你從哪懂來那麽多?”

魏嘗稍稍一愣,張着嘴恍然大悟。

哦。他方才解釋那葷話,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是叫她誤會了吧。他的經驗當然全從她身上得來,自認并未有錯,可轉念一想,在不知情的她看來,他那明明就是萬花叢中過,還上她跟前沾沾自喜嘚瑟顯擺。

他忙解釋:“我……我愛讀書,讀書使我懂得多。”怕她不信,又舉例論證,“當初我騙你自己不認字,叫你替我解釋的那卷書,你不記得了?就是那種,還有……還有圖文并茂的呢。”

見她面露狐疑,他又說:“不然你以為我上哪懂?我這人很淳樸的,遇到你之前,從未沾花惹草。”

她“哦”了聲:“書上寫那麽詳細?”

“對,老祖宗為我們開天辟地,再将經驗代代相傳。但紙上得來終覺淺,不躬行一下恐怕還是不夠。”他說着滾了一下喉結,湊她近點,近到大腿貼大腿的地步,企圖拿這股“色氣”轉移她追根究底的注意力。

薛璎倒也确實轉移了視線,但氣勢絲毫不輸,微微一笑:“老祖宗還告訴我們,這種事,沒睡飽精力不足,是躬行不成的。”

魏嘗嘴角笑意凝住,氣得想擰她臉,深吸一口氣才忍耐下來,低頭看了眼自己今天确實一直毫無反應,徹底歇倒的“本錢”,說:“不陪你瞎扯,我要補覺了!”說罷冷哼一聲,抱胸靠去一邊,阖上了眼。

薛璎瞧他這模樣,心底不想笑,嘴角卻止不住揚起來。

就像剛才,理智告訴她,誰都有過去,沒什麽好生氣的,但就是板着臉不願意搭理他一樣。

這感覺,倒是怪奇妙的啊。

魏嘗這回當真睡着了,一路到魏府門前都沒醒,薛璎本打算弄醒他,叫了聲“魏嘗”,不見他有反應,目光落到他眼下一片青黑濃陰,到底想算了。

她探頭出去,壓低聲與外邊傅羽說:“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車裏看會兒奏疏。”

傅羽往她身後望一眼,見魏嘗歪着身子睡得正熟,霎時明了,點點頭下去。

薛璎又像記起什麽似的叫住她:“對了,傅中郎将明日就得趕赴城郊軍營了,今晚你家中大約要替他踐行,我準你個假,你回去一趟,湊個團圓吧。”

傅羽似乎別扭了下,搖頭說:“又不是見不着啦,來回一趟累得慌,還是不去了。”說罷向她告退。

薛璎本也只是好心罷了,見狀自然不勉強,扭頭回到車內,見魏嘗沒醒,輕手輕腳拿起幾捆簡牍,攤開來看。

只是或因季夏時節,午後的天又悶又熱,又或這困意長了腳能傳染,沒一會兒,她也跟着打起盹來,撐了片刻額,不知何時睡熟過去,再睜眼竟到了魏嘗懷裏。

他已經醒了,胳膊松松圈着她,目光落在她臉頰,不曉得低頭看了她多久。

薛璎從他身上爬起,微微惺忪,透過車窗望了眼外邊天色,見日頭漸陰,似已不早,問道:“怎麽不叫醒我?”

魏嘗彎唇笑着:“你方才不也沒叫醒我?”說罷又感慨似的道,“真想這麽抱着你一直睡下去。”

安車裏頭一方小小天地,卻像整個人世間都在懷中似的。

薛璎瞥瞥他,狀似不解風情:“沒個茅房,會出人命的。”

“……”

見他臉色垮下來,她低頭抿嘴一笑,再擡起眼,神情已恢複清冷,将案幾上的簡牍收起,一本正經道:“下去了。”見他不動,又道,“你都不想如廁?”

魏嘗自信搖頭:“不想。”

他,持久!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跟呱呱一樣困,所以不想寫劇情(就是辣麽任性!

那來波短小精悍的行車日常,希望你們歡喜!

魏嘗:什麽?日嘗?誰要日嘗?

薛璎:“磨蹭”剛學會,又來個新詞?教學任務有點重了啊顧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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