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你這是在碰瓷我?

夏父在高家受了欺辱,但那也是因為多年兄弟,一時心血難抑,冷靜下來後他反而看得最開,說把過去幾十年交情抛在腦後就抛在了腦後。

他平靜過後又想起還有個銀行要跑,對夏舒安道:

“小安,下面銀行你就別去了,你身子骨弱,還是早點回家吧。”

夏舒安張開嘴頓了頓,點點頭,道:“好。”

他在市區一條路上下了車,車道上車流如織,他走到靠店面的一邊,慢騰騰地走着。不遠處一個飯店門口,幾個站在小轎車旁的男人正抽着煙,嘻嘻哈哈地聊天。有人目光一擡——

“聰哥聰哥,看。”

“看什麽看。”被叫做聰哥的男人一扭頭,臉上也露出興味神色。

“夏舒安。”

“夏家不是破産了麽,也對,真可憐,出門都沒個司機。”

“走,我們去找夏大少爺敘會舊。”

秋日陽光雖然和煦,但曬得多了依舊讓夏舒安臉部發燙,他踩在陰影底下走着,忽然眼前一暗,有人擋在了他前方。

他擡起臉。

“夏少爺,好久不見。”

夏舒安擡了擡眸,道:“莫少聰。”

莫少聰擋在他面前,他一身名牌西裝,卻難掩身上的痞氣,他就是大衆對“富二代”這個名詞負面印象來源的那種人,吃喝嫖賭搶女人,無一不沾。

夏舒安和他本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但此前有一次莫少聰看上了夏舒安一個學妹,對她展開了他們那些人自以為浪漫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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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妹不堪其擾,最後求到夏舒安頭上,那時夏家和莫家有合作,夏舒安委婉地請莫家家長管束莫少聰,就因為這件事,莫少聰就恨上了他。

莫少聰上下打量着夏舒安,夏家雖然破産但還沒到要讓唯一的兒子穿破爛的地步,夏舒安今天穿了一套簡簡單單的休閑裝,衛衣加運動褲,看起來和尋常年輕人沒有什麽不同,只是那張臉分外突出,讓人無法自己地盯着他瞧。

莫少聰之前見到夏舒安,都是在學校裏,夏舒安穿着襯衫風衣,一身學者氣息,禁欲而高貴,跟現在面前這個仿佛能輕易拿捏在掌心的漂亮青年截然不同,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半開玩笑地說:

“夏少爺害得我沒了一個女朋友,我看夏少爺臉也不錯,你要是賠我一個‘女’朋友......”

他暧昧道:“那我們的事就一筆勾銷啊。”

——“夏先生好像遇到麻煩了。”

助理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人:“需要我下車麽?”

男人的手指在車門把上敲了敲,沒有回應。助理也搞不清楚他們老板怎麽想的,總之大老板沒有發聲,他就繼續坐着呗。

——

回到原場景,夏舒安臉色有幾分疲倦,他半垂着眼皮,氣息有點弱地說:“你看一下你後面。”

“什麽?”莫少聰轉頭。

夏舒安公布答案:“交警。”

“你再看下你左手邊方向。”

“銀行,兩個保安在。”

夏舒安淡然開口:“如果這還不夠,我可以現在打一個電話,請警察過來一趟,有需要麽?”

莫少聰臉色變了變,咬着牙陰狠道:

“夏舒安,你別這麽傲,我看你哪天落到我手上。”

夏舒安低着頭,沒有回答。

車上助理看那幾個人走了,才松了口氣。

那幾人離開後,夏舒安拐進一旁的藥店,買了藥之後他又想起一件事,走了幾步進到道路旁的便利店裏。

他剛付完錢出門,伴随着熟悉的開門鈴聲,一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他面前。夏舒安以為是莫少聰他們又回來了,擡起頭:

“還有事......”

剩下的話被他生生吞回了肚子,他怔怔地看着站在他跟前的人,下意識道:

“你怎麽在這?”

沈博晏穿着一身西裝,發型和面容溫文爾雅,他挑了挑眉,好似聽到什麽好笑的話般說:

“這裏是我公司附近,我怎麽不能在這?”

夏舒安一愣,還真是。

他沒仔細想一個老板怎麽會來便利店,畢竟老板也是人,煮的粥也一樣垃圾。

他不欲與沈博晏糾纏,跨步直接走過他,然而他才走出一步,腳步猛地一滑,身體挨着沈博晏的肩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沈博晏也有些茫然,他舉起雙手,語氣含笑地道:

“夏先生這是要碰瓷我麽?”

然而他的笑語還未歇下,就看到夏舒安臉上大片大片的潮紅。他唇瓣的弧度瞬間拉平,西裝襯衫下肌肉隆起的小臂橫在夏舒安胸前,一下就把他扶起,伸手貼在他額頭。

他蹙眉:“你發燒了你自己都不知道麽?”

“知,知道啊。”因為發熱,夏舒安每一句話都像是蚌肉碾過粗糙的沙礫。

他有氣無力地睨了眼沈博晏,提了提手上印着藥店标志的塑料袋:

“所以我買藥了。”

“......”

沈博晏一陣沉默,下一秒攔腰抱起青年往車上去。

沈博晏收集的資料裏是寫了夏舒安身體不好,小時候時常出入醫院,後來夏父為了他,幹脆自己投資了一家私人醫院,家中也是常備家庭醫生。但他從來沒有親自照料過夏舒安,不知道具體怎麽個不好。

看着蜷縮在座椅上燒得一臉通紅的青年,他只覺得又好笑又震驚。

他冷嘲着說:“連出門走個路都會發燒,你是小公主麽?”

前面助理斟酌着開口:“沈總,我們去哪?”

沈博晏目視前方,少許後:“去威爾斯酒店。”

......

......

一道白光針紮般刺進夏舒安的眼睛,他伸手擋了擋,才發覺自己渾身酸痛。回憶瞬間湧入,好一會兒後,他才接受了自己死了又重生,重生了又遇見沈博晏的現實。

嘴唇幹澀得厲害,夏舒安掀開被子下了床,審視着兩邊的牆壁。這明顯不是他的家,當然也不是沈博晏的家,這個布局看起來像是一家酒店,他踩着一雙棉拖走出卧室,就看到客廳裏面,一個他很眼熟的男人正坐在一個吧臺樣式的桌子前,桌上擺放着一個電腦。

男人的視線原本投注在電腦屏幕上,聽到動靜,他緩緩擡頭,朝着夏舒安露出了一個不算特別和善的笑。

“夏先生醒了,退燒了。”

比起疑問句更像控制事情進度後的篤定陳述,夏舒安簡單地點了點頭,道:“退燒了。”

他看向左右:“這裏是?”

“是酒店。”沈博晏微笑,彬彬有禮地說:“畢竟,我總不能把夏先生帶到我家裏去吧。才第二次見面,也太奇怪了。”

不,帶到酒店反而更奇怪。

算了,總比第一次見面就被帶到酒店正常一點吧。

夏舒安才剛退燒,不想跟他胡攪蠻纏,他見桌子上有水壺,就拿了個杯子,倒了杯水慢慢地喝。

溫熱的水流緩緩地滋潤着因高燒而受到創傷的喉嚨,他雙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把水喝到見底,才重新吸了口氣,轉頭道:

“謝謝沈總的幫忙,耽誤您的時間了。”

沈博晏似乎一直在看他,聞言很快道:“不耽誤。”

他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我在這裏也一樣可以處理工作。”

“哦,對了,你爸爸剛剛來了電話,你睡着,我就幫你接了。”

他一臉似笑非笑地看着夏舒安,顯然提起這事是不懷好意,不過夏舒安跟他今天你砸碗明天我扔土地磨了五年,心髒早磨砺得更商場裏買的皮衣一樣厚了,他一臉平靜地說:

“那沈總說了什麽?”

“我說——”

男人唇角微微揚起,低沉的嗓音被他刻意一壓,顯得有幾分挑釁:“舒安現在睡着了,不方便接電話。”

他說完,就好似在等待夏舒安的反應。

“嗯,這倒是實話。”

夏舒安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一邊往卧室走一邊拿出手機:“我給我爸回個電話。”

他無視掉身後探究的視線,走進卧室後坐到一邊沙發上,給他爸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很快接通了。

“爸。”

“小安啊你在哪啊?”

“我在朋友那。”

“是什麽朋友啊,他說你剛睡着了?”

“嗯,有點累,就睡了,剛醒。”

“這樣啊,那沒事就好。”

夏父夏母雖然對夏舒安身體情況看得緊,對他個人社交并不限制,因此夏父也沒有再深入地問下去。

“爸,我沒事的,現在就......晚上晚點回來,你和媽不用等我吃飯了。”

“好,你好好休息,別累着了。”

挂斷電話,夏舒安走回客廳。

“沈總,能讓我多待一會麽?”

“我想等徹底退燒了再回去,不想他們擔心。”

這一句簡短的話,不知道戳到了沈博晏哪根神經,他笑容淡了淡,道:“那夏先生還真是有孝心,你待着吧,這房間常年都是我租的。”

“那謝謝沈總了。”

夏舒安沒有去探究他突然的變化,他慢吞吞地打了個哈欠,回到房間。沈博晏的位置換到了沙發上,從夏舒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低頭雙目沉沉地投射在電腦上的模樣。看着他專注工作的樣子,夏舒安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覺他睡到下午五點多,還是空了一天的肚子在鬧騰,他才醒了過來。

“醒了?”房間門口沈博晏回頭:“醒了就起來吃飯吧。”

夏舒安看了眼窗外,外面暮色四合,通紅的晚霞将天穹染得一半橘黃,一半淺灰,不遠處的高樓大廈已經點起了燈,炫目的霓虹燈從大廈外壁倏忽閃過。

夏舒安坐了下來,沈博晏叫的是酒店服務,裏面竟然有白粥,粥熬得很濃稠,看起來味道很淡,正适合他這種剛剛退燒還沒有食欲的病人。

“喝粥,還有,多吃點水果。”沈博晏又恢複了他的“紳士”風度,貼心地為夏舒安布菜。

“......謝謝。”

雖然知道沈博晏是個什麽玩意兒,但夏舒安還是不擅長對向自己釋放善意的人冷眼,他謹慎地道了個謝,拿起放在餐盤上的湯勺。

沈博晏看着他既惱怒自己,又拿自己沒辦法的樣子,嘴唇微微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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