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甜糕
這幅畫整整賣了五十兩。
還是樓寒刻意挑了一個合理的價格。
剛剛遞價他甚至看見有人出了二百兩,對于原主來說那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估計腦子都不會過就賣給這家了。
但樓寒是何等人,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兒,哪會讓別人算計到他。
在一片四五十兩的價條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二百的,說實話,不是傻透了氣,或者被金錢沖昏了頭腦,估計不會有人敢拿。
其實本來樓寒對多少兩銀子是沒有太明确的概念的,但是他會換算。
一兩黃金等于十兩銀,一兩銀子等于一千文錢,而樓寒的父親樓強去碼頭搬上一天的貨,累的快要吐血,才能賺個五十文錢。
由此可見,對于普通人,錢真的不是那麽好賺。
樓寒突然想到了把原主帶進青樓的那幾個人,可能不止是想耍他那麽簡單。
想想原主身上的銀子,又想了想原主的家境,他就算腦袋被驢踢了也不應該把今年一年的束脩花出去啊。
樓寒覺得能夠小小年紀就過了府試的原主,應該不至于這麽蠢。
所以這件事極有可能,他是被那些狐朋狗友耍了,讓醉得不醒人事的他不僅掏幹淨了身上的銀子,還帶回了一個大麻煩。
其實剛剛樓寒完全可以讓那個老鸨把他的錢退回來,但那個小姑娘估計就會落入深淵了。
或許在這裏這是比較常見的事,但是撞到了他的眼前,他就不能不管。
不是說他這個人有多麽正義,而是基本的道德問題。
大堂的衆人看見畫賣了出去,都有點沮喪,暗道剛剛怎麽不把價再加高點,說不定就能到手了。
不過也就是一會兒,衆人也就平靜了,雖然畫不錯,但也不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沒買到就沒買到吧。
雖然他們心裏這樣想,但目光卻沒有離開樓寒。
“今天這混子是中了什麽邪?怎麽能畫出這樣的畫?”一富商摸着胖胖的下巴對身旁的另一富商道。
“誰知道,這小子居然會畫畫,也不知道師承何人,能把這個混子教成這樣,想必不容易。”富商坐在雲南木椅子上輕輕啜了一口茶悠閑的道。
“剛剛那幅畫是誰得到了?”又一個人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好像是馮老爺啊,你看那張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剛剛也不知道是誰埋汰人家來着…”
大堂內的人因為一幅畫此時真是各懷心思,有的讓小厮上去讓樓寒再畫一幅的,有的公然往上加價的,有的甚至想花高價從馮老爺手裏買的…
樓寒擺脫了幾個熱情的小厮,和瀚海書社的大堂管事打了個招呼,拿着銀子就走了。
他可沒時間跟這幫閑人耗,雖然他動作迅速,但也是花了點時間,估計小姑娘此時應該已經吃完了吧。
他快步往剛剛的早餐鋪走去,走近了發現小姑娘正坐在陳舊的小木凳上,看着桌上的馄饨和油酥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樓寒腳步一頓,如今時候已經不早,正是人多的時候,嘈雜的集市裏她就像一個被扔在角落裏的小灰兔,孤單的氣息仿佛要從身上溢出來。
桌上他給她點的吃的她根本就沒動,而是眼神放空,一直看着食物。
甜糕看着木碗裏一個個白白胖胖的小馄炖,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被原本的主家賣進了青樓,她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所以豁出命的反抗,打傷了樓裏的打手,眼看着就要跑出前廳,卻被門口的四個打手抓了回去。
本來她以為她完了,沒想到無意間撞到的一個公子卻救了她,或許他當時不是真的想救她,但她還是感激的。
她看見醉了的他被身邊的好友哄出了身上全部的銀子要贖她,她當時真的不知該怎麽辦。
她知道他不清醒,知道他被坑了,但她卻忍不住抓住那一根仿佛救命般的稻草。
本以為她能直接和他走,沒想到他直接醉倒了,睡了過去,她的心也随之沉到了底。
他醉了能花錢贖她,但是他如果醒了,還能為了她花光身上所有的錢嗎?
她不抱任何希望。
她将之後的死法列出了一二三四條。
後來,她被媽媽帶到了那人睡覺的地方。
她不知道她能幹什麽,她愣愣的看着床上那張熟睡的臉,只覺得她這輩子都沒看過這樣好看的人。
一夜過去,他睡了一夜,她坐了一夜。
那可能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個晚上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事先知道結果,而是未來仍然模棱兩可。
不是跳下深淵的那一刻,而是站在深淵邊緣往下看。
她以為她完了,沒想到上天卻待她不薄。
他真的花了身上所有的銀子把她帶走了。
他沒有說別的,只是沙啞着嗓子說了一句我帶你走。
對她來說這個聲音宛如天籁,她恨不得把命回報給他。
這個少年一身優雅清寒,看上去只覺性情寡淡,完全看不出昨日醉酒的影子。
甜糕緊緊跟着少年,,生怕他把她扔下。
沒想到身無一文的少年卻把她帶到了一個早點鋪,給她叫了吃的,說等會來接她。
少年可能有點着急,沒等她回答就走了,她內心一陣恐慌,她想追上去!
可是,她不能恩将仇報,人家救了她,而她卻要賴上他。
雖然她沒讀過什麽書,但也知道基本的是非對錯,她能給他最好的報答就是不跟着他。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直到看不清為止,才收回了視線。
而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眼前也模糊了,大顆大顆的淚砸到了斑駁油膩的桌子上,周圍人都在奇怪的看她,而她毫不在意。
眼淚慢慢的幹了,食物也端到了她的面前,她沒有吃,雖然她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她看着熱騰騰的馄饨從熱變涼,看着油亮亮的酥餅由硬變軟,她的心也從曠野走到了深淵。
她慢吞吞的拿起筷子,想去夾那塊她從來沒有吃過的油酥餅,沒想到卻被阻止了。
那是一只骨節分明又修長白皙的手,按住了她的筷子。
這只手比碗裏的馄饨還要白上幾倍。
然後她聽到了一道清澈好聽的男聲。
“涼了,我再叫一份。”
她擡頭,有光仿佛在她的眼前炸開,她鼻子一酸,落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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