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夜黑風高,陰暗潮濕的天牢中滿是肅殺之氣。衛覺黑衣蒙面,小心翼翼地避開往來巡邏的守衛,潛入了最裏頭的牢房,擊昏了守房的衛士,搜出了牢房的鑰匙,打開了牢門。

別遠朔手腳被鐐铐鎖住,發絲蓬松,面部隐隐有血跡與淤青,身上也淩亂不堪,似是已經受了些皮肉之苦。看到來人,沙啞的聲音問道:“你是何人?”

衛覺扯下蒙面黑布,“是我。”

別遠朔一看她,凄然笑道:“沒想到,我別遠朔一世揮金如土,結交豪傑無數,沒想到臨了臨了,來救我的竟是你一介弱女子。”

衛覺嘴角抽了抽,忍下心裏的嘲諷,轉而問道:“公子,我一路找過來,竟沒有發現其他人。那歐陽柯與巫涼姑娘他們呢?”

“想來是逃脫了吧。”別遠朔望着衛覺拿那一大串的鑰匙,一把一把的試着打開鐐铐,竟有些感動。

“歐陽公子情深意重,在無玄鎮的時候時刻想着找到您好助您一臂之力,想來他逃過了此劫,也是必定會想法子來救您的。”

別遠朔嘆道:“我倆放任巫涼那般對你,你竟不恨?”

恨死吶,怎麽可能不恨?面上卻笑着,“不恨,兩位公子如今處境艱難,小心行事也是好的。不過如今我救了公子出去,還望公子幫忙勸勸巫姑娘,幫我解了那蠱,媚娘可是很怕死的。”

別遠朔一笑,終是放下心來。

人還是有所害怕,才顯得真實。若是此刻尤媚娘什麽也不提,即使知道對方愛慕他多年,他此刻也不能全然信任對方。衛覺這廂試了許久,終于解開兩只腳鐐,正待往手撩上繼續努力,牢外卻忽而火光驟亮,回頭一看,竟走進來一列齊刷刷的衛兵。

衛覺一驚,再顧不得一一試鑰匙,執劍往那鐐鏈中間砍去,火花四濺之後,鐐鏈卻是一點殘缺都不見。別遠朔安撫她,“算了,今日怕是逃不脫了。”衛覺也知道再掙紮無益,卻尤不甘心的往那鐐鏈上連劈了數下。

待得外面的陣仗都排好了,別遠南和鬼谷先生一前一後,緩步而進,立在衆衛兵的前面。

“尤媚娘,你不好好在宮裏呆着,竟閑晃到這邊,難不成對朕的王兄還不死心?”見衛覺還在那邊徒勞的砍鐐铐,別遠南有些戲谑的問着。

“你不許殺他,起碼現在不行。”衛覺此刻真不是在演戲,因為眼前這人不是宿紫,是真的別遠南啊。自從別遠朔被捕的消息傳到鬼谷先生耳朵裏,這死老頭的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直接跟別遠南說了。

作為身體的原主,要求附身複仇合情合理,宿紫哪能拒絕,就算他想拒絕,那鬼谷老頭也不讓啊!沒辦法,他只好偷偷傳了個信兒讓衛覺趕緊先去天牢,把人藏起來再說,實在不行放了也可以再抓,殺了可就沒了。沒了也就意味着,她的蠱毒怎麽辦吶?那個巫涼是什麽人物,上哪裏找去,用什麽可以要挾她?多少把別遠朔扣在手裏,還可以做個人質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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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遠南顧不了他們兩個怎麽想,得了消息,第一時間就親赴天牢。一雙陰沉的眼睛直盯着他大哥,簡直要盯出血來,這得要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能瞪出這般憤怒的眼神吶?

“南弟,好久不見了。”那別遠朔果然不負第一公子的美名,這個時候還不忘風度翩翩,首先打了個招呼。

別遠南顯然沒有這般的雅量和氣質,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偏頭問道:“怎的對王兄這般不禮貌,也不知道好好招待一下?天牢裏有哪些新鮮玩意,先讓王兄試一試吧。”

衛覺簡直要吐血了,這人還真是迫不及待。她雙手大開攔在別遠朔前面,大喊道:“別遠南你今天要是敢亂動他,我對你不客氣。”

別遠南一個眼神,便有兩名衛兵上前,就要将衛覺架下去。衛覺執劍要與他們沖突,鬼谷老頭卻忽而勸道:“君王此刻若是殺生,便是一命抵一命了,還望三思而後行。”

別遠南陰婺的眼神更加狠戾,沉聲道:“朕怎麽舍得要王兄的命呢?大哥,我們之間的賬還有得算,哪能讓你那麽便宜的就去了。”

別遠朔溫聲答道:“媚娘無需為我求情,我既已敗陣,如今受了什麽刑罰,也都是有心理準備的。”

“看你嘴硬到幾時!”

獄卒們麻利的搬進了尚帶有血跡的多樣刑具,君王親自監督行刑,這些人也是膽戰心驚,數十人聚在天牢,卻連粗重的呼吸都不見,只有刑具落地,衣物摩擦的悉索聲,甚至連火星子爆裂,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衛覺是個恐怖片都沒看過幾部的和平主義積極分子,同時也是個膽小鬼,此時還沒有開始行刑,已經兩腿發顫,抖聲問道:“你與你大哥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非得用這種方式解決?”

別遠南勾唇一笑,向別遠朔問道:“大哥,你都沒有給尤姑娘講一講你的光輝事跡?也是,她要是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兒,恐怕也不會愛上你吧?”

獄卒們已經将別遠朔架上了橫凳,他的肩背已被牢牢地捆在柱子上,上□呈直角坐立,兩腿下方卻被墊了三塊磚頭,膝部似乎就要被掰成仰角,他臉上已然呈現痛苦的神色,衛覺不忍目睹,躲到了鬼谷老頭的後面。

有別遠南悶不吭聲的盯着,獄卒們不敢怠慢,又為別遠朔禁锢的十指釘上了竹簽。十指連心,此時受刑者已完全控制不住發出痛苦的悶哼,別遠南的面上才顯出一絲絲陰婺的笑意,面色猙獰的說:“這個開場,就算是為朕無緣的長子致哀吧。”

一拂袖,就往牢外走去,卻忽而像是想起什麽,向那牢頭道:“仔細伺候着,可別讓王兄一時想不開,做了什麽傻事。”

別遠南走了,一席人呼呼啦啦的撤得很幹淨。衛覺在人群的後面,艱難地望了別遠朔一眼,悄聲道:“我會想辦法再來看你的。”

也不待回應,就跟着人群去了。

別遠朔不會天真的認為,刑責到這裏就算結束,而事實也是,別遠南對他的報複這才剛剛開始。但衛覺對此也毫無辦法,別遠南抓他大哥,不是為了逼供或是要挾,純粹就是打壓報複,這種情況下,旁人的勸誡聽在他耳朵裏,只會怒火更漲,再無其他的用處。

而衛覺在了解了這兩人之間的恩怨之後,也不便再多做置喙,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尤其是出身在皇家的子弟們。當年先王還在,三位皇子皇女都還沒被派往三國當質子之前,彼此之間的感情還算是兄友弟恭、和樂融融。

大概七八年前的樣子,別遠朔與別遠南先後大婚。兩位皇子能力相當,易忌王多年以來都難以抉擇,一直沒有立下儲位,京中有小道消息流傳,說是兩位皇子誰先誕下皇孫,便是立儲有望。朔王妃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倒是成親晚兩個月的南王妃先有了消息。據說別遠南是非常寵愛那名南王妃的,甚至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對懷孕的妻子更是悉心照料,呵護備至。

南王妃懷胎十月都算順利,臨盆的時候卻忽而出了意外,本人血崩而死,誕下的胎兒只哇哇哭了兩聲,便随着他娘親而去。別遠南極端傷心暴怒之下,下令徹查此事,結果證據直指他一向敬愛有加的王兄。事情爆發之後,易忌王都無法調節這兩人之間的怨恨,從此兄弟是路人。也是因為此事,易忌王再也不提立儲之事,四國商議以質子換平安時,他想都不想,把三個子女都送得遠遠的,直到臨死就沒有宣他們回來再見一面。

衛覺沒想到年紀輕輕就有九個妻妾的別遠南,曾經也是個癡情種。但逝者已逝,甚至他本人也早就應該投胎轉世,如今每日守着魂飛魄散前的痛苦,硬是要滞留人世,只為了報那生前的殺妻奪子之仇,也不知該說他情深意重,還是該說他傻。

別遠南日日往天牢裏去折騰他大哥,衛覺是每天為着自己身上的蠱毒提心吊膽。她早已使人傳信予青瓷和十三,告知了事情的進展,也讓他們幫忙找歐陽柯和巫涼的行蹤,可是七天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臨近,蠱還沒有發作,她已經快要被自己給吓死了。

衛覺前世看過不少描寫養蠱或施蠱的小說,那些蠱毒發作時的慘烈狀況,讓她擔憂得每天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她此刻就算是病急亂投醫,也是找不到醫生投呀。宮裏的那些太醫她早在第一天回宮就一一求診過了,一個個連她脈象異常的原因都說不上,還談得上怎麽治麽?無奈之下她甚至想着,幹脆到臨安城去找一找大夫吧。天子腳下,總該有那麽一兩個醫界天才吧?

于是衛覺在宿紫的東華宮裏,搜刮了好些銀票和金銀珠寶,天天的往臨安城各大醫館裏跑。就算是用銀子砸,也得砸出個解決方案來。不過這年頭最悲催的事,不是你有病沒錢治,而是明明懷揣着大把的銀子亂投醫,人家大夫都不收你。終于到了第六天的傍晚,京城裏的最後一家醫館也将她恭恭敬敬的請了出來,衛覺不由得仰天長嘆:真特麽是天要亡我嗎?

老天給她的回答是一陣電閃雷鳴,緊接着就噼裏啪啦的下起大雨來。衛覺避到臨近人家的屋檐下,對着雨幕茫然無語,卻忽而見到一把油紙傘翩然路過。而那傘下的女子不是……“依依?”

那執傘的少女聞聲看向她,驚喜的叫道:“小姐,真的是你!依依可算是找到你啦!”

衛覺猶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問道:“依依,你娘可有跟你一起上京城來?人命關天,人命關天吶!”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修文到這裏,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從今天開始,正式日更~~~撒花撒花~~

第一次寫文,雖然大修了一遍,還是有各種不完美的地方~~

但願以後會越來越好吧~~ 也非常感激一直在看文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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