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分家(1)
第23章 分家 (1)
洪順、劉添才叫楚家幾個兒子把年春花帶出去, 沒想到,年春花直接就在地上打起滾來, 楚家幾個兒子不可能真傷了她, 其餘人更是不敢靠近,怕被訛上。
密閉的大會堂響徹着年春花殺豬一樣的哭嚎聲,咒罵白佳慧的聲音, 偶爾還帶累着陳容芳。
“娶回家的一個媳婦是這樣,兩個媳婦還是這樣,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 三根啊,我活不下去了, 我這就下來陪你!”說着,年春花就朝二兒子楚志平身上撞。
楚志平紅着眼睛, 被她撞得疼痛無比, 但也不能躲,如果他躲就是不孝, 在鄉下, 誰背上不孝的名聲是會被戳脊梁骨的。
比如大哥楚志國, 現在隊裏都流傳着他怕老婆的傳言。
楚志平害怕背上這種名聲,而且他也覺得,雖然媽有些地方做得不對,但畢竟是他媽啊,他喝她的血長大的, 老婆沒了可以再娶,媽沒了可就真沒了。
見楚志平這個窩囊的模樣, 趙瓊都替他着急, 都是親戚, 她這個做長輩的可不想見到楚志平的婚姻被攪黃。
趙瓊悄悄踢了下楚志平的腳後跟,小聲道:“你還愣着做什麽,去追佳慧啊。”
楚志平仍然抱着年春花,一副孝子模樣,趙瓊翻了個白眼:“你媽是個傻的,你也是傻的?你媽要是真要尋死,就不會撞你身上了!這個事本來就是她不對,你合該去找佳慧,找了佳慧後年春花還是你媽,但你要是不找佳慧,佳慧就不一定是你老婆了。”
楚志平被說得有些心動,可是年春花也聽到了趙瓊小聲說的話,年春花吼着鬧着:“自古以來,哪裏有女人當家做主讓男人低頭的道理?她性子太硬了,該讓她吃虧。”
趙瓊嫁過來這麽多年,今天才算徹底看清年春花的真面目。
她厭惡道:“你不也是個女人?你怎麽在你家當家做主呢,你怎麽把你家的家業都快敗光了,把兒媳婦氣走了呢?春花兒,不是我說你,你這個樣子,就是你家的攪家精,早晚有你好受的!”
現在年春花還精神着,但哪能沒有老的那一天?風水輪流轉這幾個字,趙瓊給她年春花記着。
年春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倒是想反駁,可是那塊被退回來的肉明晃晃地打着她的臉。
她的糧食啊!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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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向被年春花稱為腦子活泛的小兒子楚志業吊兒郎當地開口了,維護自己親媽:“我媽也是一番好意,你們這群人吶,都是只看結果,根本不知道我媽的英明之處。這事兒,要是三叔收了肉,那就是兩家皆大歡喜的事兒,是你們自己不知好歹,把好事兒辦成壞事兒……”
啪的一聲!
楚好民一耳光扇到楚志業臉上,楚志業還沒顯擺完呢,就被一耳刮子抽懵了。
楚志業雖然懶惰,但也不能忍自己被打耳光,下意識就要打回來,可惜他一個懶漢,沒在地裏出過幾分力氣,怎麽打得過楚三叔呢?楚三叔抓住他的手,左右開弓再度扇了幾個耳光。
“這個耳光,我是替你爹打的!讓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啃哥哥啃嫂嫂!”
楚志業的左臉迅速腫起來,楚三叔又猛地扇了他的右臉:“這個耳光,我是替楚家打的!打的就是你滿腦子不務正業,想着賄賂,不想着走正道!”
楚志業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哪怕年春花心疼小兒子來攔,也無濟于事。
其餘人呢,都覺得是該打,沒一個隊員去攔楚三叔。
楚三叔是長輩,在鄉下教訓個侄子,确實不算問題。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楚志業蠢,堂而皇之讓楚三叔收他家的肉,隊員們哪個願意看到幹部和隊員們勾結?搞腐敗最後受苦的可是普通老百姓,他們都恨不得打得楚志業越慘越好,打得他再也生不出這個心思。
年春花見自己的心頭肉被打了,顧不得尋死覓活,沖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楚志業,同時喊:“你們敢打志業,你們一定要倒黴!福團這麽大的福氣,志業可是福團的爹!”
對福團好的都能沾光,對福團不好的,都會倒大黴的啊!
年春花剛吼完,楚三叔又是一耳瓜重重扇到楚志業臉上:“這個耳光,本來該落在你媽臉上,但我不打女人,要是三根還活着,這個巴掌就該落在他的臉上,我讓你們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滿口福氣的封建迷信,把整個隊攪得烏煙瘴氣!”
上次仙女事件,楚三叔就已經在心裏窩火了,真是丢人。
楚志業被打得兩腮紅腫,那股偷奸耍滑的機靈勁兒蔫兒下來,像個擦了霜的茄子。
年春花心痛得要死要活,這可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啊,年春花不敢再在口上提福團的大福氣,生怕楚志業被打得更慘,但她心裏不斷地咒罵着,得罪了福團爹的人,都要遭大報應!
可惜,現在是在大會堂,大會堂上偉人頭像莊嚴,房頂結實,沒有任何可以讓福氣導致“意外”的隐患。
洪順、劉添才見場面發展成這樣,知道這個隊員大會沒法開下去。反正最重要的事已經說了,提前結束也沒什麽大不了。
只是洪順還忘了一件事,他拿着高音喇叭喊:“最後再說一件事,說完就散會,誰要是連這點時間都忍不了,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洪順的威脅,具有很大的作用,大家都靜下來,聽洪順說最後一件事。
洪順拿着喇叭,目光落在年春花身上:“那天福團找到的植物,經過市裏的專家認定,已經認出了它的身份。”
年春花心裏忽然就激動起來,福團的大福氣,她是最清楚的,福團拿出來的肯定是仙藥啊!上輩子,本來就是福團找到的植物才救了大家的雞。
要是這種植物的好處被曝光,福團肯定要得到獎勵,大家也都會敬着福團。
卻見洪順嚴肅道:“這是一種叫做九葉花的植物,雞鴨吃了沒事,人一旦吃了就會有毒,平時很少分布在我們這些地方,常分布在H省。以後大家再見到這種植物,要多加小心。年春花,你也要教好孩子,不要讓她随随便便拿不認識的草藥回家用在雞鴨身上、人身上。”
“這是很大的安全隐患,Y省今年就發生了兩起全家誤食毒蘑菇,導致滅門的慘案,一定要警惕。”
年春花:……
怎麽,怎麽會是有毒的草藥呢?福團的大福氣都是真的啊!
怎麽現在還像是福團不知輕重呢?
其實,仔細想想,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
福氣文讓福團随便拿出一種植物就能救了所有人的雞,可是,生産隊裏的隊員們哪個不是從小和土地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山上的草藥他們大多都認識,想讓福團展現福氣救大家的雞又不被懷疑,只能找一種幾乎沒人見過的草藥,也就是毒草。
如果是對人有用的草,早就推廣開了。
隊員們聽到這草藥居然對人有毒害,都有些頭皮發麻,方嬸兒哆嗦着倒退一步,這福團、這年春花……太胡鬧了些,不知底細的草藥就敢随便用,雞的胃和人的胃可不一樣,雞的胃能吃石頭,所以雞吃了沒事。要是福團這種虎性放到人身上,覺得什麽草是野菜,就随便拿給人吃,那不就成了害命?
單秋玲可沒方嬸那麽忍讓,給福團下跪的是她爹娘,福團的毒草喂的是她的雞。
本來在後面的單秋玲擠開衆人,大聲道:“年春花,以後你再敢讓你家福團靠近我家的雞籠、豬圈,我扒了你的皮!”
年春花:……
她哆嗦着手,真是反了反了,上輩子福團可是隊裏最受尊敬的人啊!
小小一個孩子,比隊裏九十歲的長輩還要得臉,都是因為大家理解福團有大福氣,巴結着、寵着,誰都比不過福團,她家也跟着蒸蒸日上。
啥時候福團受過這種嫌棄?
可是年春花現在也沒法給福團辯解,她隐約覺得,不是福團的福氣沒起作用,而是那天福團的神奇植物被別人喂了,就失去福氣了。
福團……
福團是被人害了啊!
想到自家那送不出去的白砂糖、浪費了糧食和錢卻被退回來的肉,年春花一屁股坐到地上,張開嘴就開始哀嚎:“有人害福團,有人害我家啊!”
“陳容芳這個婆娘王!就是她……”年春花心堵得不行,上輩子明明陳容芳家越來越倒黴,現在陳容芳日子卻過得還不錯,肯定是陳容芳害了福團。
陳容芳冷冷後退幾步:“跟我可沒關系,別張嘴亂說。”
聽見她亂罵的男男女女都搖頭,這事兒跟人陳容芳有啥關系?
是陳容芳抓着福團的手,讓福團亂喂草藥了?是陳容芳帶着福團偷偷往人關雞的地方走了?陳容芳那段時間一直在忙隊裏雞霍亂的事兒,忙得腳不沾地,這個鍋怎麽也不可能甩到陳容芳身上。
洪順劉添才也看不上年春花的做派,但年春花這種潑婦,有時候越理她,她越來勁兒,冷着處理一段時間吧,她見哭嚎引不來大家的注意,也就自讨沒趣了。
洪順劉添才兩個頭四個大,宣布散會後離開這兒。
大家也陸陸續續離開,只剩下一些還想看熱鬧的,還在這兒看着好戲。
陳容芳則給楚志國打了聲招呼,出去追白佳慧,白佳慧有多苦,陳容芳大概知道一點。
那些苦她也受過,比白佳慧稍微好一點的是,她的丈夫楚志國孝順但不愚昧,早早帶她分了家,楚志平卻……慫蛋一個。
陳容芳擔心白佳慧在第九生産隊也沒個親朋好友的,一時想不開,出點啥事兒就不好了,匆匆去找她。
另一邊,山上。
楚楓、楚深還有楚梨在山間捉知了殼、采穿心蓮,傍晚的陽光幽暗地落在樹葉兒上,微風吹過,樹葉和陽光手拉手地跳舞,光和風打着旋兒,空氣裏滿是葉子清香。
這兒說是山,其實耕地面積不夠後,山腰以下已經被開墾出來耕種。
三個孩子正坐在地上清點今天的戰利品,一堆知了殼、一堆穿心蓮,他們愛惜地撫平上面的泥土,再用背篼裝好,忽而,一陣幽微的哭聲傳到他們耳朵中。
是一個傷心欲絕的女聲,如怨如慕,悲傷凄絕。
在傍晚顯得有些吓人,楚深、楚梨不由緊張地握起拳,楚楓倒是不怕,悄悄靠近聲源地。
一個短發女人站在一個坡前,坡下全是堅硬的大石頭,她哭得傷心欲絕,一步一步将腳踩出去。淡黃色帶碎花的衣服,短發,清瘦的背影,越看越熟悉。
楚楓瞳孔一縮:“二伯母!”
白佳慧回頭就見到楚楓,清秀的臉上滿面淚痕,有一絲掙紮從眼底劃過,最終化為堅定,閉上眼睛——
“楚梨!”楚楓連忙大聲叫楚梨的名字。
“媽!”楚梨聽到楚楓那句喊聲,也一個激靈,這個哭聲怎麽這麽像她媽媽?一股悲怆沖到楚梨心間,她什麽也來不及想,叫了自己的媽媽。
白佳慧身子一頓。
楚梨跌跌撞撞從林中跑出來,鞋子都跑掉了,噗通一聲摔在地面。
見到自己孩子摔倒,白佳慧心口被撕裂,從那個危險的地方下來奔向楚梨:“三妮,你摔到哪兒了?”
楚梨撲進白佳慧懷裏,撕心裂肺地哭:“媽!你是不是要做傻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佳慧說不出口,眼淚像河水一樣流淌,陳容芳這時候也找到了她,氣喘籲籲跑來:“佳慧,你怎麽能做這種傻事兒?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孩子可怎麽活?”
白佳慧緊緊抱着楚梨,如同要把自己的親女兒再揉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分開,她神情有些恍惚:“大嫂,我是做了傻事,但我……我沒有奔頭啊。”
她的日子太苦了,給年春花當兒媳太苦了。
“我每天上工賺工分,就是想要掙出一份家業來,我不求富貴,我只求我的孩子們別像我一樣,一輩子被拴在生産隊,鄉下的日子太苦了。”
“可是,家裏的雞蛋被吃完了,明年孩子們上學的錢都沒有着落,媽還把家裏的糧食換成肉票買肉送人,一個家,就這樣被吃垮、敗垮,我的孩子一口雞蛋羹都沒吃到,媽口口聲聲說她沒福不配吃,只有福團有福,我的孩子就該是賤嗎?”
陳容芳潸然淚下,都是年春花的媳婦,白佳慧說的她都理解:“你說這些,嫂子都懂,嫂子和你是一樣的心。但是,佳慧,你要是活着還能給你孩子争取,你要是死了,你的孩子可就更被虐待了。雞蛋雖然被吃完,但總歸雞沒出事,還是能下蛋。”
白佳慧一臉木然:“沒用的,哪怕下了蛋,也到不到我的手裏、我孩子的嘴裏,我孩子天天被說福氣不夠,每天遭受的全是貶低,楚志平更是像個廢物。”
她仰起頭,眼皮哭得紅腫發泡:“只要他稍微有個男人樣,我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我都能和他一起把日子過好。可他的樣子,你不是沒看到,我一個女人,我往家裏賺得再多也不夠他們敗的,我在家裏沒有一點話語權,說是媳婦,他們家還是覺得媳婦是外人,我能怎麽辦啊!”
楚楓聽得心裏同樣難受。
白佳慧的遭遇,是一些福氣文中被打臉妯娌的常見遭遇。
福氣女主一定要得到一家之主的重度偏心,以顯示她有福的超然待遇,重度偏心一定會招致妯娌的不滿,但是呢,妯娌一定沒法反抗,因為在這個年代,難道誰還敢真的離婚不成?
既然不敢離婚,那就吃定你了,再加上福氣女主的大福氣,妯娌不停被打臉、直到服服帖帖,心甘情願覺得所有人都比不上福氣女主。
包括自己的孩子。
她們會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全部矮化,心甘情願覺得一些好東西,自己孩子不配吃,只有福氣女主配吃,自願變成綠葉,襯托紅花。
蔡順英,就是一個被馴化後為虎作伥的妯娌。
在楚楓的記憶中,曾經陳容芳一家沒落了,楚深變成瘸子、楚楓被嫁給小混混,年春花瞧不上他們一家,覺得他們沒福。但是,每到過年還是會叫他們一家人來成為添頭,遭受奚落。
楚楓遭受着奚落,楚志平、楚志茂看似西裝革履、人五人六,但是當他們的孩子不小心碰翻了一杯茶水,茶水朝福團的方向傾倒下去,楚志平、楚志茂一耳光就給自己孩子扇過去了,點頭哈腰巴結着福團。
那時楚楓就想,原來大家是一樣的。
她窮在表面,他們窮在心裏,都是沒福氣的、在地上趴着的狗。
白佳慧在上輩子沒有選擇當狗,在楚家蒸蒸日上時,她帶着從小被打擊、歧視的女兒遠走他鄉,這一世,白佳慧仍然是最早反抗的人。
只是,她的娘家重男輕女,她甚至沒有母親,她的母親早就死了,只有一個後娘,她沒有後路,楚志平靠不上,年春花咄咄逼人……所有事情堆積在一起,讓她在沖動之下有了輕生的念頭。
這個年代的女人,太苦了。
陳容芳給白佳慧擦着眼淚,柔聲細語說:“佳慧,你連死都不怕,你還怕什麽呢。我剛分家那個時候,全生産隊的人都說我不孝順,我走出去都有老人在我背後戳我的脊梁骨,但到今天,這種聲音都沒有了。”
“再難,也就難這幾年。”
楚梨也哭着說:“媽媽,我在采穿心蓮,我也給媽媽賺錢,媽媽你不要死……”
上次楚楓楚梨一起辨別穿心蓮,她們就發現楚梨特別會認形,一些中草藥哪怕外形相似,但楚梨就是能準确分辨出兩者的不同。楚梨還會用樹枝在地上畫鳥、畫花兒,全都活靈活現。
楚楓這才意識到,曾經被歧視如同凍貓子一般的妹妹楚梨,同樣有獨特的天賦,既然這樣,楚梨就更要上學了。
楚楓楚深便拉着楚梨一塊兒上山找東西。
白佳慧柔腸百轉,終于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太糊塗,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趁着這一口氣,抱起楚梨:“走,媽媽帶你去找她們,今天一定要說個明白!”
陳容芳和楚楓等人擔心白佳慧去找年春花會再被欺負,白佳慧現在的精神狀态不大好,何況,年春花從來就不是個講理的人。
但她們現在也不敢攔白佳慧,只能跟在白佳慧身後,以免她出事。
隊裏。大會堂的人們歸還農具,在清涼的夜風中慢悠悠往家走。
年春花被李秀琴攙扶着,旁邊是跟個福娃娃一樣的福團。
“福團,以後不許随便撿一些草藥回來不分青紅皂白給雞吃了!”不時有隊員提醒福團。
農家的雞以散養居多,她們可害怕福團這個熊孩子又像上次一樣,悄悄翻進別人關雞的地方,給雞吃來路不明的草藥。
福團的臉在夜風裏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一根手指忍不住在衣服上攪來攪去,紅色的小衣服上繡着紫色的小花,今天的福團穿得仍然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都要好。
福團低着頭,有些說不出的委屈。本來那個植物靠着她的福氣就是能治這次雞瘟,隊長他們非要求知打破砂鍋問到底,這才破壞了她的福氣。
福團覺得奶奶說得沒錯,生産隊裏神神鬼鬼的東西,隊長那些人站得越高、越看不懂。
福團委屈死了,小小的人兒靠近年春花,悄悄朝年春花手裏塞了個東西。
“這是啥?”年春花摸到幾張紙一樣的東西,低下頭一看,是一張藍色的……錢!
年春花的手顫了,生怕被人看見,她讓李秀琴擋住她,手裏摸着這張錢,激動得臉色發紅:“福團,這是?”
福團天真地眨眨眼:“這是我在地裏撿到的,給奶奶。”
年春花激動得都不知說什麽好,果然,福團還是那個福團,福團的大福氣誰都比不上,她道:“奶奶的好福團啊,你真是太有福了!”
楚志業也看着這張五元錢眼饞,擋着別人視線的李秀琴聽到這兒的動靜,連忙回過頭來看,這一看,就看到那張嶄新的五元錢票子!
這可是五元錢啊!
李秀琴的目光一下子癡了,年春花臉色一變,防着她道:“你可不許和福團搶!這都是福團的大福氣帶來的。”
李秀琴:……
李秀琴的喜意一下就被沖淡了,平時福團挨糞她挨罵,每天上工前她還得給福團梳小辮兒,負責把福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連她自己的女兒,都沒有福團這種待遇。
結果呢?平時付出的時候就知道找她,收獲的時候就讓她別想搶福團的福氣?
這叫什麽事兒啊!一顆不平的種子種到李秀琴心底。
年春花将這五元錢捏好:“這錢,要給福團讀書,給志業以後謀前程,誰也別想動。”
李秀琴長松一口氣,只要這錢是志業、福團的,是她們四房的,那就沒問題。
年春花愛憐地摸摸福團的頭發:“福團,你真是太有福了,你看這張錢,一點泥沒有,肯定是在比較顯眼的地方,結果呢?沒有一個人發現,只有你發現了,這就是你的福氣不同于常人。”
福團幾分羞澀、幾分驕傲地昂頭,心裏美滋滋的。
年春花這下總算揚眉吐氣,有了這五元錢,她覺得家裏的損失也能抵平了,說不得還有賺。沒有哪個兒媳婦敢再說她當家是敗家!
年春花掂了掂手裏的錢,對滿臉紅腫的楚志業說:“志業,這就是你閨女的福氣。”
楚志業深以為然,笑得滿面生風,扯動臉上的傷又抽疼一聲。
年春花連忙給他看看嘴角上的傷,陰狠的三角眼裏閃過一絲狠意:“你放心好了,三叔這麽打你,他不會再有福氣了,肯定要遭報應。”
正說着,楚三叔、趙瓊二人也從田坎上回家,鄉間多的就是水田旱地,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楚三叔和趙瓊并排走着,福團湊到年春花身邊:“爸爸被打了?”
年春花擦擦眼淚:“嗯!之前你說三叔家有好事兒,果然應驗了,沒想到三叔家反而打了你爸爸。”年春花捂着臉,“咱家的福氣,都是你招來的,原本三叔是該敬着你、敬着咱家的,但三叔他不知道啊。”
福團就有點不高興了,低着頭說:“……怎麽能打人呢?不管怎麽樣,也不能打人,福團讨厭他。”
這一句話說完,田坎上的楚三叔、趙瓊就感覺田坎晃了晃,田坎邊上本來有個缺口,現在這個缺口開出裂縫,整條田坎往下垮塌而去。
下面的水田處露出一塊大石頭,石尖朝上。
楚三叔眼疾手快,一把推開趙瓊,趙瓊擔心楚三叔,不顧垮塌的田坎想去抓住他:“好民!”
上邊兒的年春花、楚志業聽見這響動,伸長脖子看着下面的變動,一顆心便舒适起來!
年春花含着笑意,她就知道楚三叔要倒黴,對福團不好的都要倒大黴,楚志業一拍手掌,腦筋“靈活”地轉動,得叫大家看看楚三叔摔倒才行啊!看看他的黴運!
楚志業故意高聲喊:“三叔,你怎麽了?好好的怎麽摔倒了?”
見三三兩兩要回家的人都被呼喊聲吸引過來後,楚志業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三叔,你怎麽這麽倒黴?還能爬起來嗎?”
“唉喲!好民摔倒了,快去扶一下他!”隊員們有的及時反應過來。
年春花看着那兒亂七八糟的一團,心裏這口邪氣就順暢了,福團的大福氣妙就妙在只要是對她不好的,自有天收!
自家只需要看着他們倒黴就行了。年春花愛憐地摸了摸福團的小辮兒,沉浸在福氣的美好中。
然而,一塊泥餅從下方的梯田直直飛上來,猛地砸到正喜笑顏開的楚志業身上,飛濺的泥點子散開,帶着惡臭味的淤泥也濺到年春花身上,福團白淨圓潤的小臉也被濺到,一瞬間充滿惡臭。
福團驚了,顫顫用手抹開臉上的泥點子,連她漂亮的花衣服都被沾上了不少。
怎麽會這樣呢?福團有些說不出的委屈,之前也是這樣,本來該楚楓楚深和楚三叔倒黴的事兒,怎麽他們自己倒黴了還要抓泥點子扔人呢?
福團的福氣再大,也不可能憑空給她擋泥點子。
好好的福娃娃又一次變成了臭娃娃。福團呸呸呸地往外吐泥。
年春花彪悍地連身上的泥點子都顧不上,叉着腰怒吼:“他三叔!你這是啥意思,你自己沒福摔倒了,你和我們發什麽火?!”
楚三叔在趙瓊和隊員們的攙扶下起來,幸好他對這片水田熟悉得很,沒有摔在那塊石頭上,而是落在旁邊,只打濕了一身衣服。
楚三叔抓起一把田坎上的泥,不管年春花,直接對楚志業道:“這根田坎我記得當初是你補的?”帶水的泥巴從他指縫間淅淅瀝瀝落下。
楚志業不大記得清了,他就覺得自己不是地裏刨食的命,這些地裏的活計他做過就忘。
楚志業說:“那又咋啦?三叔,你可得賠我衣裳。”
“我賠你個龜兒雜種!”楚好民罵道,“說了多少次,補田坎的泥要用黃泥,才能起到防漏水的效果,才能穩固,你用的這種泥巴根本就就不行!你看看現在這根田坎一踩就垮,兩塊田拿給你糟蹋成什麽樣子。”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會兒你必須馬上把這田坎補了,不然就扣工分。”
楚志業:……
年春花:……
年春花這個冤啊,她倒是知道為啥這根田坎早不垮晚不垮,偏偏楚三叔踩上去垮?明明就是楚三叔得罪了福團,就要倒黴,怎麽就扯上是志業不會補田坎了呢?
真是比窦娥還冤。
可是偏偏,隊員們都去看了那根田坎,确實沒用黃泥,難怪一踩就垮,大人踩上去垮了還好,要是小孩子栽下去,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幾個輩分老的隊員直接招呼楚志業趕緊下來補田坎,不然要是今晚下大雨,這根田坎被大水一沖徹底垮了怎麽辦?
楚志業哭喪着臉,抵賴不掉,只能把褲腿挽起來下田。
咋會這樣呢?明明是他們沒福啊,怎麽他們不怪自己沒福,還要怪他工作沒做好?
福團也咬着唇,沒想到是這個發展,怎麽……他們沒有一個人反省他們做得不對,沒有福氣呢?
李秀琴心疼楚志業一個人補田坎,也下去幫忙,幾個熱心腸的隊員本來也懿骅想加進去,被楚三叔一把拉住,給他們擺着手讓他們不許去。
楚志業這種懶性,就是要好好磨一磨。
一群人正圍在這兒時,白佳慧抱着楚梨來了這兒,她身後跟着陳容芳一家。
楚志平也在路上碰見了她,現在楚志平卻很憤怒似的要追上去:“白佳慧!你把三妮給我放下!你要鬧別帶着孩子一起鬧。”
白佳慧一臉冰冷,不理會他。
楚志平攥緊拳頭想沖上去,陳容芳擋在後面,眼裏的鄙視都快壓抑不住了:“志平,你捏着拳頭,你要怎樣?你這個樣子好像要打佳慧一樣,你身上穿的哪樣不是佳慧扯布來給你做的?你良心拿給狗吃了?”
楚志平可不敢對陳容芳做什麽,一來,陳容芳是他大嫂,二來,大哥楚志國可就在旁邊呢。哪怕他敢打,大哥也饒不過他啊。
楚志平有些崩潰地抓着頭發:“我不是要打她,我就是想吓吓她……”
“你吓她?你這話可真好笑,夫妻之間有什麽事兒是不能好好說的,你一個男人力氣大,今天你拿拳頭吓她,明天她能拿拳頭吓你嗎?你這麽大的男人,要動手和外邊那些比你高比你壯的男人下手,朝和你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女人下手,你也好意思?”陳容芳說。
楚志平被說得也不好意思起來,皺着一張臉:“我知道,唉,可是……可是她要分家啊,你和大哥已經分出去了,如果她還想讓我也和她一起分出去,媽咋辦?媽把我養大,我不能對不起我媽啊!”
白佳慧冷冷回頭:“我只是要帶着三妮分家,沒說帶你一起。”
這種男人,她根本不稀罕。要不是現在離婚要被人戳死脊梁骨,白佳慧尚且下不了那個決心,否則,她早就不和楚志平一起過了。
楚志平咂摸一下這句話,他原本以為白佳慧要像陳容芳一樣,帶着大哥分家,沒想到白佳慧做得更絕,完全沒考慮他?
楚志平再定睛一看,白佳慧眼裏充滿了對她的嫌棄、厭惡,就連女兒三妮,也冷淡地看着他。
這是他的妻子、女兒啊,怎麽像是都拿他當一個外人?楚志平的心顫了顫,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他沒發現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楚志平好像被一瓢冷水從頭澆到腳,剛才的火氣也湮滅下來,讷讷說:“佳慧,你這是什麽意思?”
“口面上的意思,我知道你不能對不起你媽,所以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媽再怎麽樣對孫子還是有幾分真心在,我很放心兩個小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妮,所以我要帶着三妮另開鍋竈。”白佳慧說。
楚志平卻接受不了:“另開鍋竈?我的老婆、我的女兒不和我在一個鍋吃飯,傳出去像話嗎?”
他怕白佳慧真的要把事做絕,到時候隊上怎麽看他?怎麽看他媽?
楚志平幾乎哀求:“佳慧,你不要鬧了,你這樣鬧起來家庭不和,吃虧的不還是三妮?三妮看見爸爸媽媽不和睦她不難受嗎?你一個女人家,你們兩人怎麽開鍋生火,怎麽吃得飽?”
楚志平試着來拉白佳慧,白佳慧一把避開他的手,像是不想沾染上瘟疫。
白佳慧絲毫不動容,皺着眉反問:“你還知道三妮也會難受?你媽天天說三妮沒福,讓家裏每個孩子都認清楚誰有福誰沒福,有福的吃大地瓜,沒福的吃小地瓜,三妮在家裏多久沒有笑過了?”
楚志平一愣,這才發現,他确實很久沒見女兒笑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女兒在家裏越來越沉默,越來越不和人交流。他探尋地望向楚梨,楚梨低頭,不和楚志平的視線接觸。
白佳慧說:“我一雙手,我可以賺工分,我去拿只雞來我自己養,我的女兒好歹有口雞蛋吃,現在她吃的是什麽啊?楚志平,你有臉說出這種話,我和三妮就算随便弄點來吃,也比在你家吃福團、吃你媽剩下的好!”
楚志平被罵得啞口無言,雙手捂住臉,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他知道的,媽過分……所有好吃的都給福團了,他一直覺得女兒三妮懂事,不會去搶這一口兩口吃的。可仔細想想,三妮在家确實一天比一天悶悶不樂。
楚志國搖搖頭,對這個弟弟是恨鐵不成鋼,這樣下去,這個家遲早要散。
楚楓和楚深也對這個伯父充滿鄙夷,只是不好表現出來。
楚深悄悄和楚楓嘀咕:“二伯有啥哭的?受欺負的不是楚梨嗎?他哭起來不會以為楚梨還得去安慰他吧。”
楚楓小聲回應:“誰知道呢。”
楚深想了想:“我覺得二伯這樣,确實有點像嬸婆說的傻。”不是傻能弄出仙女事件?不是傻能覺得七歲小孩兒喂雞就不得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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