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毒打
第31章 毒打
楚志業用手沾水, 把頭發往後捋得整整齊齊,又把那件襯衫給挽進褲子裏去, 做出一副“成功得體”的模樣。
他越過憂心忡忡的楚志平, 走到外面去,主動伸出手,滿是笑意:“你們來找福團?我是福團的父親, 幸會幸會。”
“你就是福團的爹?”為首的漢子不高興道。
楚志業眼睛一轉,這是生氣了啊!他瞟了眼單秋玲,也難怪, 單秋玲罵福團罵得這麽難聽,他們這幾個做大人的, 也沒有立即給福團撐腰,難怪別人生氣。
楚志業馬上做出一副賠罪的樣子:“是啊, 我就是福團的爹, 福團昨晚和今天被瘋婆子纏上了,你們是知道福團的, 福團多靈啊, 能給家裏帶來好運。”
楚志業話鋒又一轉:“但是這人啊, 有人天生好運,有人就天生壞運,那個單秋玲就是沒得福,被福團看出她這輩子都只能生女兒,她就受不住, 在這兒鬧,你們說說她有理嗎?都是鄉裏鄉親的, 我們不好和她鬧得太尴尬。”
單秋玲這個暴脾氣, 聽了這颠三倒四的一番話後就忍不住了, 要去錘楚志業。
沒想到,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為首的漢子聽楚志業說完就忍不了了,狠狠揮出一拳,正中楚志業的臉頰,楚志業唉喲一聲,感覺嘴裏見了血,身子往旁邊一偏,那個漢子不依不饒,騎在他身上繼續毆打他。
這一夥人好似早有預謀,緊接着,那些跟來的漢子們四散開來,幾個威風凜凜守住年春花家的大門,免得外面的隊員沖進來救同向。還有幾個漢子則大步而前,不分青紅皂白揪住楚志平、楚志茂,先打了再說。
院子裏全是拳拳到肉的聲音。
那些婦女們也沒閑着,沖進屋裏去,把吓傻了的福團揪出來,差點一個耳瓜子扇過去,但最高的那個婦女還有些理智,問那個悲傷無力的女人:“三妹,這個小屁孩兒是不是害你的那個福團?”
“是。”那個被稱做三妹的女人眼含熱淚,看見福團的瞬間,眼裏迸發出驚人的恨意。
“那就行了,敢害我三妹,我打不死這個小賤蹄子!”那女人恨怒道,一雙眼如同被金紅的怒意吞噬,擡起常年做農活兒的手,一巴掌把福團的臉都給扇偏了。
本來還以為是福氣來給自己撐腰的福團哇的一聲哭出來,同時在心裏想着,到底咋啦?怎麽又要打她?那個叫做三妹的女人,她好像有點眼熟,但福團現在被打蒙了,實在記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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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一巴掌,這些婦女還不解氣。
她們直接把福團抓出來,抓到院子裏,這下也不打耳光了,就當着衆人的面掐福團。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被稱作有福氣、跟個福娃娃一樣的福團在地上亂滾。
“……你們是什麽人?跑我們第九生産隊來撒野!”外面有隊員不忿了。
這不是妥妥的強盜土匪嗎?當他們第九生産隊是什麽能被捏圓搓扁的耗子?
一些第九生産隊的隊員交互了個眼神,有的人就要去拿鋤頭、耙犁來打架。華夏之地上,多的是武德充沛的人。這些隊員不一定是和年春花多好,只是不能眼睜睜看見別隊的人打自己隊的人!
年春花和李秀琴這時候趕回家,就見自己家外邊圍了一圈人,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看清情況後,年春花跟殺豬一樣叫起來。
“我的志業啊,我的福團啊!”
“你們這些天殺的,敢打我的兒子孫女,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年春花、李秀琴哭天搶地抹眼淚,想突破外面那群漢子的屏障,但怎麽突破得了呢?
眼見着,一場小規模的械鬥要一觸即發。
第九生産隊的幹部們匆匆趕來了,劉添才、楚三叔、張豐乃至婦女隊長全都來了。
見到眼前的情形,劉添才大吼一聲:“你們是哪個隊的?!我是第九生産隊的隊長,你們有什麽事,沖着我這個隊長來!”
為首的漢子這時打也打舒坦了,坦然回頭望向劉添才,一擡手,他帶來的男人女人就全都停了手。
楚楓看在眼裏,更确定這夥人的行為不是沖動打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複仇。
他們就連打人,都是把楚志平、福團等人拉到院子裏來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免得打完之後被栽贓一些事情。
那漢子道:“隊長,我們是鳳儀公社的人,第一次到隊長的寶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感到非常抱歉,但這家人裝神弄鬼,害我妹子,這個虧我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他笑了笑:“有句話不大好聽,但我也得說,你們第九生産隊的幹部也有失職的地方,破四舊多少年了?你們這些隊長,眼睜睜看着你們隊裏有這種裝神弄鬼的人不處理?”
這一番話說下來,劉添才和楚三叔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這人的難纏。一番話似退實進,還怪起他們這些隊長管轄不力了。
劉添才沉聲說:“這是我們隊裏的事,我們隊上正在處置。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這幾個人公然打人,越過派出所,就是你們的不對。”
年春花心痛地看着楚志業趴在地上,還有福團,福團那身漂漂亮亮的衣服這時滾得全是泥,被梳得特別好看的頭發也都散了,在地上一點不像個福娃,像個泥娃。
年春花見第九生産隊這麽多人給自己撐腰,膽氣也壯了。
她厲聲指着天:“你們,你們這群人敢打志業,敢打福團,你們一定要遭報應!老天都會降雷,來打死你們!”
福團那是多大的福氣啊?
上輩子福團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啊,對福團好的都能沾光,對福團不好的都會倒大黴啊。
怎麽現在福團還要挨打呢?
那個漢子冷笑,上前一步,從身後婦女手裏接過一個襁褓。看見這個襁褓,衆人皺了皺眉,他們還帶了嬰兒過來?怎麽這麽久了,沒聽到嬰兒叫一聲呢?
在大家疑惑時,漢子猛地高舉襁褓,襁褓的布散開,一個渾身青黑的死胎就這麽被他高舉在手上,清晰地讓每個隊員都看到。
有膽子小的隊員下意識尖叫出聲。
那個被叫做三妹的女人,則埋頭進另一個婦女的懷抱裏,肩膀不斷聳動,哭得肝腸寸斷。
漢子放開聲音,聲若洪鐘:“你們肯定很好奇,為什麽我們跑來打這一家子對吧?”
他一手舉着死胎,一手指向驚恐萬分的福團:“就是這個福團,裝神弄鬼,害了我的妹妹,害死了我的外甥!你們生産隊出了個斷人生男生女的仙兒的事情,傳得挺遠,越傳越神。我妹妹的婆家,居然帶着我妹妹翻山越嶺地過來,問她肚子裏的是男是女。”
“這個福團說是個妹妹,還說什麽一撇腿一個女孩,一撇腿一個妹妹!”
漢子說到這裏時,隊員們已經信了一大半,古怪地看着福團。這福團怎麽總說別人一撇腿一撇腿如何如何的,惹了一個單秋玲,又惹了這麽一大家子煞神。
這麽小一個孩子,不顯示她的“福氣”能死嗎?
漢子環視周圍人的表情,繼續道:“我家妹子所嫁非人,回去之後,她的虎狼公婆就端了一碗藥給我妹子喝,我妹子就這麽落了胎,送去醫院後,我妹子刮宮刮得子宮壁太薄,說是很難再有孩子。”
他出離憤怒道:“我就不信了,哪怕那家人不喜歡女孩兒,我這個做舅舅的也能養得起她,有什麽必要要給打了!我更是不信了,這個孩子被落下來時,才三個多月,根本沒發育出性別特征,醫院都不知是男是女,你這個福團憑啥知道?”
說着,漢子把這個死胎給大家看。
沒有任何性別特征,沒有任何人能斷言是男是女。
哪怕是第九生産隊的隊員都心裏打鼓,親眼見到這個死胎,親眼見到哭得肝腸寸斷的母親,可比耳聞要觸目驚心得多。
對啊,孩子根本沒發育出性別,你這個福團哪怕是有透視眼,又怎麽能看出這個孩子的性別呢?退一萬步說,哪怕說你真的有什麽奇怪的福氣,能夠比醫學還先進,看得出這個孩子的性別,你……又何必說呢?
真的不知道那些翻山越嶺來問孩子性別的人是什麽想法嗎?
為了吃一塊肉,為了吃一顆糖,為了證明自己有福氣,做這種事情,喪不喪德行?喪不喪良心啊?
漢子直接把死胎抱到福團眼前:“你看!你現在能不能看出它的性別?”
福團看見青黑色的一團過來,吓得吱哇亂叫,在地上嗚嗚亂爬,那漢子見她這個樣子,反而笑了,就是這麽個人,害死了他的親人!害苦了他的親妹妹!
漢子直接一巴掌把福團扇飛。
他又打了人,但這時,哪怕是第九生産隊的隊員,都不敢出聲說他打得不對。只剩下福團震天的哭嚎,嚎得跟家裏死絕了一樣。
福團委屈啊,年春花也委屈啊,她倆都覺得福團有大福氣,肯定比醫學先進,可惜就是太先進了,沒有醫學佐證她們的福氣,才害得福團被打了。
年春花終究多吃了這麽多年的飯,知道這時不能犯了衆怒,畢竟沒有性別的死胎都拿到她家來了……
她只能心痛地看着在地上打滾的福團,小聲地說一句:“福團真的有福氣……打她的人,都要遭報應啊。”
這話,非常小聲,甚至呢喃得近乎神秘的詛咒。
可惜那漢子耳朵靈敏得很,聽到這聲音後鷹隼一樣的目光鎖定年春花,這時候,這個漢子大概已經知道年春花的身份,可惜現在人太多,不然他現在能把年春花揪出來再打一頓。
漢子臉上積攢着怒氣,這個害了他妹子、他妹子的孩子的福團,有福氣?打她的人還要遭報應?
想到這福團被穿得神乎其跡的傳說,漢子偏偏就不信這個邪!
他把地上吱哇亂叫的福團抓起來,一耳光扇過去,福團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漢子同時指着天:“我趙猛今天就是要替我妹子,替我妹子死去的孩子讨個公道,有任何報應現在就報到我趙猛的頭上!我眨一下眼睛,我就是狗娘養的!”
天空中似乎有驚雷嗡鳴而過。
趙猛一臉怒色,鐵塔一般威風凜凜站在那裏,趙三妹虛弱悲傷,靠在母親懷裏,死去的胎兒渾身青紫……比起像個福娃娃一樣的福團,這個胎兒青紫得就像電影裏的鬼嬰,看起來甚至有些吓人。
他們一家看起來就像福氣文裏那可笑的配角。
可是,是福娃娃,害死了這個本該平安降生的孩子。
驚雷消散,趙猛一身正氣,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動他。
所有人都被這景象給震住了,一時沒人再說話,都沉默看着趙猛質問老天爺。
別說福團的福氣,就是古往今來,王侯若無道,華夏兒女尚且能喊出“大楚興,陳勝王”,尚且能拿自己的骨頭去将天潢貴胄拉下馬,這樣的土地,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因為知道一個人有“福氣”就甘于放過她?甘願自認倒黴?
圍觀全程的隊員們全都端肅心思,事已至此,沒有人再将這場鬧劇當做“熱鬧”看。
重男輕女、神婆迷信……鄉下是淳樸的,是善良的,可淳樸善良的地方也有許多藏污納垢的東西,今天這件事,就是重男輕女結合了神叨叨的神婆,兩相交雜下現出的悲劇。
國/家為什麽要禁止迷信?都是有理由的。
兩方人馬暫時分開。福團這個被打得最嚴重的被年春花抱在懷裏,福團的臉就跟豬頭一樣,但是,沒人心疼她,恨不得走路都繞着走。
楚楓等人把白佳慧、楚梨先帶回自己家裏安置。
楚志國雖然和年春花早有裂縫,但在這個情況下,他身為大兒子,還是得把受傷的弟弟們搬回屋裏去,傷勢嚴重的話再帶去衛生站,實在不行就得去市裏的醫院。
劉添才、楚三叔等幹部們也在商議該怎麽處理這個事情。
劉添才頭痛得很:“真是一團亂麻!趙猛那邊,确實是先被鬧出了人命,還毀了趙三妹的一生,平心而論,趙猛他們的反應,過于沖動卻不算太過火。可問題就在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什麽事情應該讓派出所來處理,他們自己處理,有理也變無理了。”
楚三叔不停抽着旱煙,心煩意亂。
張豐知道楚三叔心裏煩,畢竟年春花家是楚三叔的實親。
張豐嘆了口氣:“讓派出所來,這個事也很難處理。一碗藥讓趙三妹落胎的是趙三妹公婆和丈夫,年春花和福團是迷信,也可以說是罪魁,但是她們倆還真不知道這個事兒。”
婦女隊長在一旁悠悠道:“但是,年春花和福團一家,絕不是清白的。你們恐怕不知道,我們費了好大功夫,在縣裏隊裏鎮裏貼大字報,拉橫幅,倡導關愛女性,關愛女嬰,醫院也都不再做性別檢查,這兩人倒好,愣是能給我把路往回走。”
“行了。”楚三叔将旱煙鍋敲到桌上,“她們這是邪//教,引起了惡劣的後果,連其他公社都知道了,惡劣的影響非常深遠,直接往上報吧。”
他保不了她們,也不願意保,這種喪盡天良的事,要是保了,他覺得自己睡覺都睡不安穩。
這時候年春花還在家裏哭呢。
哭傷了的楚志平、楚志茂、楚志業,哭受了大委屈,臉蛋都紅腫起來、牙都被打松了的福團,好不容易王螢悄悄進來,對她說:“嬸兒,別哭了。”
王螢把偷聽到的隊裏要上報的這個事兒給年春花一說。
年春花腦袋一暈,根本站不住,上報?上報什麽?上報她帶着福團斷人生男生女,從而收取錢物?這是迷信活動啊!
年春花吓得四肢都軟了,蔡順英在一旁,想到這些日子年春花欺負自己的事兒,看得心裏既痛快無比,又心疼楚志茂受的傷。
蔡順英終究忍不住說了一句:“本來咱家勞動力多,好好上工,咱家的日子能過得不錯,不知道為什麽非要弄出給人看生的是男是女的事兒!”
起初,就是福團說她有這個福氣,年春花才動了心,大肆宣揚的。
蔡順英真是不懂了,這福團,一天天的不琢磨出那麽多證明她有福氣的事兒,是不是能死啊?
年春花恨不得打死這個三兒媳婦,但她現在渾身酸軟,沒有力氣,年春花想着:“不行不行,其他的事情都好說,唯獨一點,因為咱們斷言趙三妹生的是女兒,趙三妹公婆落了趙三妹的胎,害了人命這個事情不能上報!”
要是上報,她就完了!
蔡順英說:“那家人恨咱們入骨,肯定要上報。”
年春花害怕得站都站不住,好不容易扶住床榻,穩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氣:“他們也打了咱們家的人,我就不信了,那個趙猛也想去坐牢?現在,咱們雙方都有對不住對方的地方。”
“秀琴。”年春花說,“你去,把家裏的糖、酒、錢,能拿的都拿上,找到趙猛,讓他們通融通融,和他們通通氣兒,我們也不追究趙猛他們打人的責任。你快去。”
“诶!”李秀琴也生怕出點什麽事,趕緊去年春花的房間找煙酒糖,年春花則擔心她找不到,掙紮着起身,去将藏得很好的錢找出來。
兩方各有動作。
趙猛那邊,打了人出了氣,看見來求情的李秀琴就忍不住光火。
煙酒糖又如何?錢又如何?他趙猛會是這樣一個貪圖小利、不顧親妹子死活的人?
比起趙猛的義氣決斷,趙三妹則要務實得多,趙三妹流着眼淚說:“哥,我在那邊是過不下去了,他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落我的胎兒,現在他們被抓去了派出所,但我估摸着,我現在不能生育,又攤上一個把前公婆送去牢裏的名聲,我下半輩子也嫁不了人了。”
趙猛紅了眼眶:“誰說的,你是我妹子,那些人是不知道你的好,你是受害者,天底下還有看不起受害者的道理嗎?”
趙三妹哭着說:“有的,哥,有的。”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小孩子可以相信這個世界是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但成年人不行。
趙三妹擦幹淨眼淚:“我想通了,以後我就好好照顧咱爸媽,但是我得把話說開,我知道哥你是個好人,我嫂子也是個好人,但是我一個姑子,回了家要是沒點錢,白吃你們也不行。爸媽漸漸老了,幹不動活兒了,我怎麽能啃哥哥嫂嫂呢?再說,要是因為這個事情,害得哥你去坐牢,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福團……我恨她,但給我那碗藥的人确實不是她,我想收了她家的錢,就當給咱爹媽盡孝,也保哥哥你平安。冤有頭,債有主,咱們算了吧。”
“算了吧,就當我命不好。”
趙三妹認了,趙猛長嘆一聲,拿手瘋狂去打自己的頭。算了,算了……那是一條命啊,是他妹子的下半生啊!趙猛狂打自己,他當時太氣了,他要是不去打人,直接去報案,是不是就不用面臨這個困境了?
沖動是魔鬼。
最終,趙猛仍然退了一步。
趙猛那邊沒再咄咄逼人,他們拿好錢,給趙三妹坐了個很好的小月子。
年春花那邊,雖然這個事情顯得沒那麽“嚴重” 但她家神神叨叨、靠着給人斷言生男生女而門庭若市的事情,是不争的事實。
公社裏親自來人,沖到年春花家裏去,看有沒有神像、香火或者桐油之類的東西,一堆人把年春花家翻個底朝天。
年春花家去年有一個“先進家庭”的獎牌,現在也被摘了下來,還被罰了款。
楚志業身為福團的爹,更被勒令寫萬字檢讨。本來,這麽嚴重的事兒,是要去派出所好好吃瓜落的,可是這個事情奇就奇在這群搞“邪/教”的人沒有奇怪的信仰,頂多算是信仰福團的福氣,可福團确實啥也不知道,她們沒有在背後預謀什麽。
問了一圈,警察問:“你們到底怎麽判斷別人生男生女?是不是看誰有錢,誰沒錢,就随口變化?”
楚志業就說:“不是啊,福團是真的有福氣,福團懂!”
警察:……
得,是真的傻子。
他們總不能抓了七歲的小孩兒吧,就這樣,楚志業被關了十多天,天天吃得差還受教育,受磋磨,之後又被放了出來。
哪怕放了出來,隊裏的人也繞着他走,覺得他犯了事兒。
公社幹部拿着大喇叭,站在年春花家門口,威嚴的聲音蕩開,告誡鄉親們:“封建迷信不可取,重男輕女更不可取!以後,誰要是再神神叨叨,裝仙女,裝神婆,你們盡管來舉報,一旦判定成功,就有獎勵!”
年春花這下屁都不敢放,頹喪地坐在門檻上。
福團咬着嘴唇,她這幾天臉還是腫,也痛,但好歹沒前幾天那麽嚴重了。公社幹部走到她面前,語重心長:“你就是福團?今年七歲了?”
福團點點頭。
公社幹部說:“也該到了上學的年紀吧?對了,鄉下上學晚,你啊,該上學的時候好好上學,小孩子嘛,學習是第一等要緊事,什麽福氣運氣,那都是虛無缥缈的。”
公社幹部試圖給福團講清楚道理:“你想想,大家餓了,就要吃飯。吃的飯哪裏來呢?從農民的地裏來,農民種糧食,那是靠着勤勞,不是靠着運氣,如果大家靠着運氣,那不就成了原始社會了嗎?”
原始社會都要辛勤打獵呢。
福團咬緊唇瓣,她總覺得,這個幹部是在敲打她。實際她也确實沒感應錯,福團鬧出這麽大的事兒,要不是因為年紀小,這個幹部可不會這麽和顏悅色。
他多多少少聽了關于福團的事兒,這小孩兒挺能折騰的,哪個隊有這種人,幹部都睡不好覺,一個熊孩子加年春花這個熊家長,還有三個人高馬大沒長腦子的兒子,這威力,太大了。
福團頂嘴道:“你說得不對。”
“嗯?”
“農民種地,不也要看天嗎?福氣好,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福氣不好,莊稼收成就不好。”福團握緊小拳頭,說着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話。
公社幹部忍不住笑了,這小孩兒,還有些早慧。可他一想到這麽個早慧的小孩兒,害了趙三妹,他就笑不出來了。
公社幹部回答:“農民種地需要看天時不錯,不過,天時也不是随意變化的。從長遠來看,大旱三年必定有雨,這些都是有規律的,有天時不好的時候,就一定有天時好的時候,有高峰就有低谷。而我們人能做的,就是判斷天時、辛勤勞動。”
“面對洪水,我們修建水渠排水、洩洪,面對幹旱,我們修建水庫,現在還有了大棚,連農作物生長的熱量都可以更改,縮短周期,你告訴我,這是因為福氣,還是因為先人的勞動、智慧?”
公社幹部可是真正的好幹部,在基層多年。
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如果按照福氣理論,多少人是沒福的?有福的托生在工人、高層幹部的肚皮裏,出生就有好的物質條件。可這個國家,更多的是勞苦大衆。
勞苦大衆是沒什麽福氣的,風裏來、雨裏去,在地裏刨食,可是對這個國家做出最多貢獻的還是他們。能一句輕飄飄的他們沒福,站在高處去俯視他們嗎?
福團緊緊咬住唇瓣,差點咬出血,她有福氣,這個幹部反駁福氣說,在福團看來,就是在否定她。
福團說:“那難道福氣就沒有一點用嗎?”
“有啊。”幹部說,“錦上添花。”
……
福團陰着臉進了屋,幹部搖搖頭,對年春花道:“你家這個孩子,挺聰慧的,就是有點左性。你要好好教養,以後說不定能成材。”他昧着良心誇了一句。
實際,他覺得玄,福團确實有點聰明,比起一般七歲的孩子會說一些話,但能做得出這些破事就不是真的天才,還這麽傲。
繼續這麽滿口福氣的,那點小聰明恐怕都救不了她。
年春花眼神閃了閃,卻把幹部的誇贊當真了,她當然知道,別看現在出了點岔子,但是福團一定會一飛沖天,把任何人都甩下去。
此時的楚楓家。
天氣越來越冷了,家家戶戶也都堆滿了過冬用的柴火。
農家一年最閑的時候就在冬日,宋二嬸、花嬸兒等人聚在陳容芳家,喝着熱騰騰的茶,孩子們就在一旁玩兒。
花嬸兒是個賊八卦記仇的性子,本來憋了好久的話,幾口熱茶下肚就憋不住了,她說人壞話時特別小聲,看了看左右:“你們知不知道,年春花家連過冬的柴火都沒有。”
宋二嬸道:“啊?不至于吧。”
這個年代,到處都是山林,撿一點柴火回家還不容易?隊裏會組織人去撿柴火,有工分賺,然後通知大家去領,怎麽年春花家懶到連領柴火都不去了?
花嬸兒說:“前些日子,她家三個兒子不是都挨了打,還去住了院呢,年春花和李秀琴跑去醫院照顧,家裏的活兒只有蔡順英一個人幹,她顧得了裏,也顧不了外啊。”
“這不,這麽冷的天,她家根本沒人去領柴火”花嬸兒想到這裏,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透着爽。
她想到自己的老母雞死了的時候,她抱着老母雞,哭得肝腸寸斷,年春花卻在那兒嘲笑她沒有福氣,她就不好受。那只老母雞,花嬸兒喂了許多年了。
每年,哪怕是上交統購雞,花嬸兒都會避開這只老母雞,她和那只老母雞的感情深得很,沒想到,一場雞瘟奪走了它的命。
還被年春花嘲笑。
花嬸兒說的事兒,陳容芳也知道,她說:“是有這麽個事兒,志國前天去把柴火給他們領了回去。”
花嬸兒和宋二嬸齊齊愣住。
花嬸兒啧了一聲:“容芳,你這心是啥做的?她年春花這麽對你,你就不恨她啊?看着志國給她挑柴火去?”
陳容芳笑了笑,她當然是恨的,只是恨也有恨的方法,楚志國畢竟是年春花的大兒子,做得太絕了,要受人指摘。糧食、錢財現在陳容芳都不會再給年春花家了,但是偶爾搭把手幫忙,她願意讓楚志國做這些事,堵一些好事者的嘴。
免得一個孝字壓下來,又是許多麻煩。
她說:“一點柴火,又不值什麽,如果她們在這個冬天病倒,最後我家不也要受牽連嗎?我覺得志國做得不錯。”
“她們的性子,我倒是不求她們記住我們的好,畢竟當初雪花一樣的糧食挑到她家,她吃了也記不住,我和志國只需要隊裏的人知道,我和志國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就是了。”
陳容芳有一股特別柔韌的力量。
看着溫溫柔柔、不争不搶的,在被欺負的最狠那幾年,卻讓楚志國分了家。現在,家裏的財政大權、糧食票據更全是陳容芳掌管着。一點柴火,能博個好名聲,能堵住年春花的嘴,何樂而不為?
花嬸兒佩服得很,她說:“隊裏人不可能說你們無情無義,她年春花帶着福團吃香的喝辣的那幾天,到處說你們沒福,現在她落難,你們還記得給她挑柴火去,已經做到了做兒女的情分。”
幾人就這麽說着話,在綿綿的冬日陰雨天,圍着竈裏暖融融的火,木炭被燒焦、爆開。噼啪的聲音都像帶着熱氣兒。
楚志國從屋外回來,陳容芳連忙給他端去一杯熱茶。
花嬸兒、宋二嬸瞧着楚志國好像有正事兒要說,連忙起身告辭。
楚志國咕嚕嚕喝了一口熱茶下肚,定定看着陳容芳:“容芳,今天隊長和我商量了一個事兒:關于福團的。”
楚楓、楚深聽到這話,把手裏的連環畫放下,兩個腦袋一起湊過來。
福團到了年春花家,先是鬧出仙女事件,再是鬧出神婆送子事件,恐怕上面在嘀咕,福團還應該待在年春花家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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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