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救人(1)

第37章 救人 (1)

遠處, 狂風呼嘯,夜晚的狂風仿佛帶着漆黑致命的顆粒, 卷動着身軀, 攪動着風雲,石頭和樹枝被卷至空中成為它的伴舞,盡情朝人們展現自然的威力。

第九生産隊的鬧架、拌嘴只能算是天災面前的小小插曲, 隊員們拌幾句嘴後,氣氛随之壓抑下去。

一個婦女低低啜泣,她不想自己的哭聲影響了大家, 用手捂住嘴,拉着自己孩子的手低頭穿過人群, 找到一身濕透的劉添才:“劉隊長,我家老二今天跟着去領種子了, 咋還沒回來哦?”

這麽大的風, 這麽大的雨。

狂風暴雨把屋子都給吹倒了,要是出去領種子和農具的人在山路上碰見這個事兒, 可咋辦啊?

出去領種子和農具的人都是隊裏的好把式, 也是各自家庭的爸爸、老公、兒子, 他們不能出事。

婦女的聲音再小聲,也被有心人聽到了。

陳容芳本來就挂念楚志國,她知道現在這個檔口問隊長也沒用,反而會引起大家的恐慌,就一直強行壓抑着自己。可現在一聽到婦女問這話, 她還是忍不住望過來。

劉添才心裏也沒有底,他渾身濕透, 膠鞋也被泥水糊成泥黃色, 抖一抖恐怕能抖出一斤重的泥來。

但劉添才現在必須做出有底的樣子來, 否則,他一亂,隊員們群龍無首,就會蔓延出更大的恐慌和災禍。在天災面前,人心必須齊!

劉添才果斷道:“你放心,他們肯定是去躲雨了。這次帶隊的楚三叔,那是一把好手,他年輕時搶修堤壩,搶救糧庫,他有豐富的與天争鬥的經驗和不屈的精神,咱們是在家裏才沒發現山垮,三叔他們在路上,肯定能看見天色不對、大山不對、聲音也不對,他們一定會做出正确的反應。”

他安慰婦女,再做出決策:“你放心好了,一會兒等天亮,他們要是再沒回來,我馬上組織人沿着山路去找他們。”

“好、好。”那個婦女被劉添才感染,知道現在慌也沒用,拉着孩子下去了。

楚楓也擔心楚志國,而且,她還有個考量。

剛才,年春花說福團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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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團在剛才和年春花聊天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病?楚楓立即聯想到上次,趙猛趙三妹來找福團後,從來不生病的福團就病倒了。

打了福團的趙猛趙三妹等人也沒有再被“福氣”懲罰。

楚楓将幾件事聯系在一起,有了個大膽的猜測:福團的福氣多了限制,畢竟她害了一條人命和趙三妹的一生。如果說福團的“福氣”害人,福團就會生病,那麽,剛才自己被誇,福團不高興後,會不會用“福氣”做了什麽事?!

以致于她在須臾之間生病。

楚楓一想到這個猜測,就無法平靜下去,現在外面這麽危險,只要福團的“福氣”輕輕一推,也許就能給在外面走山路的人帶來不可逆的傷害。

頓時,楚楓冷下臉來朝福團的方向走去,如果這次楚志國等人在外面出現什麽問題,楚楓就什麽也不會顧慮了。

是,福團的福氣就像無形的手,能夠害人還找不出她本人的問題。

但要知道,這個年代,鄉下沒有監控。如果這次楚志國真的出事,楚楓發現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福氣的桎梏,她就會一不做二不休,和福團玉石俱焚。

和讨厭的人一起死,楚楓覺得是一筆特別不劃算的買賣,她以前還勸過楚深不要沖動。但比起買賣不劃算,她更喜歡自由、平等,并不想頭上一直壓着作威作福的“福氣”

楚楓冷漠的眼望向福團。

一直心絞痛、難受得氣都快喘不上來的福團打了個冷戰。她害怕楚楓又像之前一樣報複她……可是,這次她并沒有在心裏許願楚大伯受到懲罰。

她許願的是其他啊,福團難受地在楚志平懷裏扭動。

平心而論,剛才自家的房子垮了、楚楓卻得到誇贊,福團是非常不服氣的,非常想展現自己的福氣,讓楚楓家倒黴,最好是讓楚大伯在路上碰見點什麽事兒……

可她剛這麽一想,她的心便痛得不能自己,除開心絞痛差點不能呼吸外,福團還想到了楚深、楚楓那無處不在的報複。她怕了,她怕楚楓楚深事後瘋狂報複她,他們的爸爸出事,他們會不會瘋了,殺了自己?

不得不說,楚楓看人很準,福團的确欺軟怕硬。

在被楚深、楚楓接連報複幾次後,福團現在有點怕了這兄妹倆的報複。

于是,福團就避開楚志國,許了其他的願望——一定要讓那個大人物出事,好讓現在的楚爸爸救了那個大人物。到時候,所有人都不敢輕視她家,會捧着她家了。

這個願望一許,福團的心沒有之前絞痛得那麽厲害,但還是疼得她差點呼吸不過來。她搞不懂為什麽,明明她之前做的夢裏,那個大人物落了難,現在楚爸爸去救他該是救死扶傷的好事兒,怎麽她現在反而心絞痛呢?

她在楚志平懷裏強忍着,痛得淚流滿面,神智都差點疼得不清醒了,只能喃喃道:“好事兒、好事兒……”她要看着好事兒進自家門。

在福團旁邊的隊員們:……

瘋了吧?都病成這樣了還在念着好事兒?她們搖搖頭,覺得福團和年春花還真的挺像的,福團不像是被年春花收養的,反而像是年春花的親孫女。

正常人誰病成這樣了,還一直口念好事兒、好事兒啊?就像人快窮死了,喊着錢、錢、錢,錢就會跳到懷裏來嗎?

異想天開。

一個帶孩子的隊員趕緊把孩子往自己懷裏拉了拉,離這個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福團遠一點,別帶壞了她家孩子。

田坎間忽然發出泥水迸濺的聲音,像是膠鞋踩踏在泥濘的路上發出的噠噠聲,非常有規律。

衆人循着聲音望過去,一個男隊員眼睛一亮,高聲喊道:“楚三叔、楚志國他們回來了!”

這聲嘹亮的喊聲在夜晚沖破了灰暗的陰霾,隊員們跟着看過去,田坎上走來的人們滿身泥濘,有人還挂了傷,互相攙扶着,不是楚三叔楚志國他們還是誰?

頓時,大家的熱情就被點燃了。

他們平安歸來了。

那些去領種子和農具的男隊員的老婆趕緊迎上去,陳容芳滿眼是淚,也跟着走上前:“志國。”

楚志國臉上多了好多泥灰,在暗處捏了捏陳容芳的手:“我沒事兒,你和孩子們怎麽樣?我們在路上看到山垮塌了,你們這邊呢?出事沒?”

陳容芳搖搖頭:“我和孩子們都好,就是房頂草被吹跑了,但也沒事,到時候用新的草一鋪就是了。只是……”陳容芳想了想還是說,“只是你媽家的房子被吹垮了。”

“你和孩子們沒事就好。”楚志國沒對年春花的房子垮了發表任何意見,既沒表示高興,也沒表示不高興。

這一路,他們都在生死關頭游走了一回,楚志國在生死之間,也就更明白了誰才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媽對他有生育之恩,可是,并沒有太多的養恩,加上這些年的種種事跡,他們之間更像是仇了,楚志國只會給她法律上應有的東西,多的不可能。

陳容芳心疼地取下楚志國臉上沾着的泥點子,還沾了一點血,她心疼道:“你們遇上山塌,你也受傷了,你們咋出來的?”

這話一出,楚志國往背後看一眼,看見隊伍末尾被擡着的楚志業時,眼裏有難以壓抑的怒氣滑過。

他喉嚨一滾,他身為楚志業的大哥,要是現在指責楚志業,年春花肯定要出來大鬧,到時這個事兒又從大事變成了家事,鬧得大家頭疼。

楚志國看得很清楚,他能忍一時之氣,現在不打算說楚志業的不是,總有別人能說。

他對陳容芳報喜不報憂道:“三叔江湖深,我們剛到老虎坳那裏,我們聽到山裏邊有響聲,三叔就說下了這麽多天雨,山肯定出事了。他領着我們後退,退到安全距離後,那個山就塌了。”

楚志國輕描淡寫,可陳容芳卻聽得驚心動魄。

她知道,哪兒有楚志國說得這麽簡單?那山塌,誰知道往哪個方向塌的?誰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楚志國他們肯定經歷了一番兇險,否則不會人人都像是從鬼門關回來的模樣。

這時,楚楓楚深也走到楚志國旁邊,楚志國身上髒得很,現在卻忍不住,一手抱一個孩子抱起來。

真好,活下來了,容芳還在,孩子們也還在。

楚深楚楓畢竟長高了不少,楚志國撐不了多久,把他們放下來:“你們長高長大了,再過幾年,爸爸就抱不動你們了。”

楚深忍着淚,楚楓也很有感觸:“抱得動,爸爸一百歲了也抱得動我們。”

楚志國哈哈大笑,就在這時,隊員裏有人說了句:“這四個人是誰啊?”

楚楓楚深順着話望過去,只見隊伍中除開第九生産隊的隊員之外,還有另外四個人。兩個小孩和兩個大人,其中一個白頭發的老人和那兩個小孩雖然身上同樣髒,但是和莊稼人有些不一樣。

瞧着,有些像秦老師給人的感覺。

那個白發老人鼻骨上架着一副眼鏡,眼鏡腿斷了一邊,只能勉強挂在鼻梁上。兩個小孩都粉雕玉琢,臉又白又嫩,一看就沒在田地裏受過風吹雨打,吃過種莊稼的苦。

還有另外一個青年,看起來就接地氣多了,他穿着一身藍色的衣服,戴了頂帽子,皮膚黝黑,看見衆人望着他,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亮得晃人眼。

青年道:“我是鳳凰公社的張成,這次來是趁着秋天尾巴,指導第九生産隊養蠶。”

蠶在冬天是不上繭的,一到了冬天,蠶就會變成蛹過冬。現在是晚秋,鳳凰公社派了許多能人去各個小生産隊指導大家養蠶,生産、副業把把都得抓。

聽見他的身份,劉添才連忙去和他握手:“感謝感謝。”

張成謙虛地回握劉添才,再介紹旁邊的幾個人:“我旁邊這位老泰山,是……嗯……市裏來的專家。”至于這個專家到底是考察什麽東西的,他沒有說,“這兩個小孩是他的親戚,他出來擔心小孩放在家不安全,家裏沒人照顧,就帶着小孩來了。”

這個理由挺扯淡的。

哪兒有人工作還帶着孩子來,但是這些年上面發生的一些事,光怪陸離,讓人看不真切、看不懂。左右只是兩個小孩子,劉添才難道還能計較來的專家帶了兩口人來吃飯不成?

他趕緊去和那位白發老人握手:“幸會幸會,我們這裏條件不好,水泥路沒通完,交通條件差了點,你們在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那位白發老人握住劉添才的手:“這是應該的,路這個事情嘛,你們也不要氣餒。現在國家在到處修路,國道省道縣道鄉道,都不會落下,只是咱們地大物博,各地的財政情況也不同,這些困難,我們大家應該理解。”

“嗯嗯,您說得對。”劉添才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個專家不一般。

那位老人則說:“你叫我葉工就好。”他從貼身口袋裏拿出一袋文件夾,給劉添才看了文件,證明自己的身份,又拿出一些票和錢,交到劉添才手上:“這些天,我家孩子難免叨擾貴地。”

劉添才連忙推拒,不就吃幾天飯嗎?他咋好意思要錢,那位葉工則擺擺手,堅決讓他收下。

年春花在人群中,看這幾人這麽氣派,心思一下就琢磨開了。

這不就是福團說的那個夢嗎?這個老人不就是福團說的大人物嗎?

年春花轉了轉眼珠:“唉喲,怎麽大家身上都這麽髒兮兮的?是不是碰到啥子事兒了?”

劉添才看年春花一眼,不知道年春花又要作啥幺蛾子,那位葉工則有些動容:“這次我們來,半路碰見兩次山體滑坡,幸虧被你們隊上的人救了。”

人群裏的福團一驚,兩次山體滑坡?

她的夢裏,這個大人物,不是只碰到了一次山塌嗎?福團在夢中看不清是山塌,只知道這個老人是遭了難,但是,老人的來頭特別大,大得吓人。

福團才和年春花商量了,讓楚志業這次一定要跟着去領種子,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地救下這位大人物。

怎麽現在,他碰到了兩次山體滑坡?福團暗自琢磨着。

葉工感激地看向楚三叔:“要不是這位,我們這次兇多吉少啊。”

楚三叔一點不居功:“看都看到了,我們就順便救了。只是……”楚三叔有些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本來我們都好好的快到隊裏了,路過一個平地時,一塊大石頭不知從哪兒滑了過來,正朝葉工砸去,那個石頭也怪,說是山體滑坡吧,也不像。”

倒像是刻意沖着葉工去的一樣。

年春花聽得都要急死了,咋是楚三叔救的大人物?不是她家志業?

年春花不信這個邪,她可是朝楚志業千叮咛萬囑咐,讓楚志業一定救下這個大人物來。楚志業也答應得很爽快,還說媽,我曉得。我這次哪怕受傷,那也是穩賺不賠!

怎麽現在倒像是福氣落別家去了呢?

年春花着急起來:“志業,志業!”她喊着,叫着,也不怕暴露自己讓楚志業偷偷跟着大隊伍出去領種子的事情了。劉添才狠狠瞪她一眼,這年春花,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啊?

她怎麽就這麽喜歡自作主張?怎麽就這麽覺得自己聰明,實際天天幹蠢事兒呢?

這楚志業滿腦子的花花心思,四體不勤的,在這大雨天出去領種子?劉添才都怕他帶累了別人。

楚志業在隊伍末尾,被兩個人架着,滿臉的血污,氣若游絲地“唉喲”一聲。

年春花一見自己的寶貝疙瘩遭了難,當即心痛地撲過去,葉工這時也着急道:“對,還有這位叫楚志業的小兄弟,也救了我,他受傷有點重,臉和手被石頭砸了,要快點包紮起來。”

葉工對救命恩人楚志業,那叫一個關心。

有人就在心底猜測,楚志業救了這樣來頭大的一個人物,很明顯,今後他的身份不同以往了。

年春花的心這才算落了定,又聽楚志業沒有傷及要害,她一下就跟揚眉吐氣了似的,腰板也挺起來了,背也直了!

這時,葉工正好好奇這次第九生産隊的受災情況,劉添才等人趕緊帶着他去轉轉、看看。

年春花則湊上前,對擡着楚志業的人說:“唉,你們輕點兒!粗手粗腳的,我家志業身上有傷,一會兒崩開了怎麽辦?”她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覺得大家都該巴結着楚志業了。

擡着楚志業的兩個漢子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火,聽見年春花這語氣,二話不說,噗通一聲把楚志業扔在地上,撒手就走。

楚志業摔到坭坑裏,凄凄慘慘哎哎喲喲地叫,被濺了一身的污泥。

年春花驚得嘴巴都合不攏,志業救了大人物啊!他們咋敢這麽對志業!年春花連忙扶起楚志業,指着那兩漢子的脊梁骨,就咒罵開了。

“行了,你別胡咧咧了,別人不當場扇你這個兒子幾耳光,就已經了不起了!”說話的人卻是楚三叔。他滿身都是髒泥,看起來很狼狽,一股子精神氣卻不倒。

年春花一愣,眼睛不甘地紅了,她家現在救了大人物,還不該被捧着敬着嗎?年春花一抹泥水:“他三叔,你這是啥意思?”

楚三叔直接道:“我啥意思?你這個楚志業,今天就像中邪一樣!偷偷跟着我們去領種子,不服從管理,這也就罷了,但是,他在回來的路上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偏偏要朝山塌的地方跑,我們去拉住他,差點害得我們全都死在那裏。”

“到了第二次葉工被石頭砸,這小子更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頂着石頭就上去了,也幸好家裏祖墳冒青煙,只傷到了臉和手,要是被砸死在那裏,我看你以後還說不說他有福,看你還慣不慣他!”

年春花一聽楚志業遭了這麽大的罪,也心痛了。但是,她知道,這件大好事兒進家門,志業從此就會翻身了。

年春花這時覺得自己的身價已經不一樣了,哪怕楚三叔也救了大人物又怎麽樣?楚三叔已經老了,快退休了,大人物幫不了他什麽。而志業還這麽年輕,搭上了大人物這條船……

于是,年春花昂着頭反駁楚三叔:“志業沒錯!志業是善良,是心好,而且善有善報!這次志業救了市裏來的專家,就是有好報,有福報哩!”

楚三叔冷笑一聲:“他私自行動差點害死咱們所有人,你說他是善良心好?我看他是花花肚腸,想着有利可圖,你腦殼木,我懶得和你說,對牛彈琴!”

他指着年春花,滿臉的厭惡和恨鐵不成鋼,哪家有個年春花這種攪家精,哪家就要被拖垮!他最後落下一句:“你睜開眼睛,看看別人是怎麽看你的!”

年春花傻啊!

楚志業救了一個專家又怎麽了?他差點害了隊上這麽多人的命,這些人和這些人的親戚,都會從此對楚志業恨之入骨。

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楚志業得罪了大半個隊的人,今後能有好果子吃嗎?這個專家早晚是要回去的,楚志業一沒文憑,二沒品性,三沒能力,難道專家還能帶他走不成?

果不其然,這次去領種子、農具的那些人的老婆、實親都從自家男人嘴裏聽了來龍去脈,現在看着楚志業的眼睛,如同會噴火。

花嬸兒安慰自家親戚,這親戚就是白小夢的媽媽,這次,她的男人也去領了種子。

這個女人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看見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楚志業,直接一口唾沫就過去了:“呸!害人精!”

“你們一家子都是害人精!”福團害趙三妹,楚志業害隊裏的人。這家人古怪得都不像是人了。

年春花本來想發怒,可看了看其餘人的神色,脖子一縮就不敢了,只能趕緊看楚志業身上的傷,同時在心裏安慰自己,這是她們還沒看到自家得到的好處,等看到後,就會捧着自家了。

楚楓在陳容芳邊上看着這裏的鬧劇。

這段時間,她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不大可能做到先知先覺。但是,當這些事、這些人在她面前時,楚楓還是想明白了一切。

曾經,這位叫做葉工的老人,就是被楚志業所救,成了楚志業的靠山。

這位葉工也不僅僅是市裏的專家,他來自京城,他旁邊的小孩也不是他的小孩,而是京城裏某位人物的孩子,京城風起雲湧,他帶他們來避一避,散散心。

上一世,游手好閑、打谷子都嫌疼的楚志業莫名拼着一身傷,救了葉工。楚楓家家破人亡後,楚楓聽年春花說漏嘴過,似乎是福團做了一個夢,指引楚志業去那裏救大人物。

到了這一世,楚三叔、楚志國去領種子,楚三叔的觀察力不比楚志業強?于是陰差陽錯間,楚三叔無意救了葉工,反而比刻意想救人攀高枝的楚志業快了一步。

但是,關鍵時刻,福團的“福氣”出手了。

現在楚楓想想,當時福團忽然發病,估計就是在心裏“許願”葉工能被楚志業所救。

于是,葉工就倒黴地再被石頭砸了,楚志業趁機去救人,福團也因為害人,病來痛到抽搐。

楚楓對福團這種孜孜不倦搞救贖抱大腿,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抱大腿的精神表示茫然。

但這和楚楓沒有關系,只要楚志國、陳容芳等人不被福團的福氣所害,她就沒有和福團打擂臺的興致。

陳容芳牽着楚楓,楚志國牽着楚深,一家四口見風快停了,打算手拉手回家去。

陳容芳說:“這次咱們把屋頂的草鋪好後,媽就動手炒幾個雞蛋給你們吃,還有上次,咱家的豬肉都拿松木熏好了,媽媽切一小塊下來,炒着吃。”

松木熏臘肉,會讓臘肉有一種特有的香味。

第九生産隊殺豬殺得早,主要是純喂糧食、豬草的豬長到一定程度,它就不會再長了,再喂下去,人都沒吃的糧食了。于是,這個年代,殺豬只要合适就行,喂得久了虧糧食,喂得少了虧斤數。

他們這次殺豬早,制成臘肉才能放到過年、明年。

楚楓和楚深都有些激動,能吃肉了。楚志國也笑着說:“這下好了,可以飽飽口福。”

幾人正要離開,楚志國則被人叫住:“志國,你先別走!一會兒你得留下來開會。”

說話的人是政治隊長張豐,專抓思想教育,和年春花打過不少次交道。

楚志國一驚:“我?”他有些驚訝,但也沒有矯情,隊長這是在擡舉自己。他現在什麽都不是,可是隊長叫自己去領種子農具,現在開會也要叫自己,很明顯,劉添才是要培養楚志國了。

這個決策,也不是劉添才拍腦亂決定的。

他問過隊裏的幹部班子,楚三叔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了,隊裏得提拔一個人起來。婦女隊長趙曉聰為人親和,處事機變,可是隊裏不同城裏。

隊裏……說實話隊裏還是太落後了,一些人的素質沒有那麽的高,尤其是一些男隊員,仗着自己人高馬大,鼻孔就長在了天上,如果趙曉聰做副隊長,恐怕鎮不住這些刺頭。

張豐呢?優柔有餘,決斷不足……

總之想來想去,楚三叔就朝劉添才推薦了楚志國。

楚志國踏實、勤勞,而且心裏有成算,劉添才便決定培養培養他,看将來能不能用得上。

楚志國朝張豐走去,張豐想了想,一拍腦袋:“唉,陳容芳,你也留下,你也留下開會。”

陳容芳也懵了,她留下又是幹啥?張豐笑着說:“你忘啦?你是副業隊的人,現在人家指導都來指導大家養蠶了,你這個養蠶能手不頂上誰來頂上?”

陳容芳這才笑起來:“我忘記了。”

這樣一算,楚志國、陳容芳居然都被留下來開會,夫妻倆都被隊裏重用。

不少隊員看着這裏,暗暗點頭,都知道以後楚志國、陳容芳的境遇不一樣了,一門兩夫妻都被隊裏看重,說出去多令人羨慕?但是,隊員們也服氣,一個隊裏總有出頭的人,不是他們總有其他人。

楚志國、陳容芳在隊裏人緣好,人也勤勞,他們出頭總比那種奸險的、一心想着走後門的人出頭好吧?

有隊員開玩笑:“容芳,你要好好學,學來教我們啊。”

陳容芳說:“一定一定!”

這邊歡聲笑語,年春花看着可就燒心得狠了,咋會這樣?

楚志業救了大人物啊,于情于理,隊長這時候都應該擡舉志業讨好大人物才是,怎麽反而擡舉楚志國這個沒福的呢?年春花眼珠子一轉,覺得隊長這是在公報私仇。

她踮着腳找到劉添才,把他拉到一邊,昂着頭說:“隊長,這次你咋不叫志業留下來開會呢?”

劉添才對年春花是半點沒有好臉色,冷冷道:“楚志業都傷成那樣了,站都站不起來,他留下來開什麽會?”

年春花有些無言以對,但想想還是說:“可,可那你得把機會給志業留着啊,你給志國算是怎麽回事?這次,志業救了人,志國可沒有救人。要是志業将來在隊裏有個一官半職,人家大人物看了也高興,也會給咱們隊裏好處啊。”

她真是苦口婆心、比前比後地給劉添才講“道理”

這隊長,咋這麽不會“來事兒”

劉添才算是知道楚志業那一身奸懶饞滑、愛貪小便宜、愛走後門、動歪腦筋的心思是哪兒來的了,可不是完美繼承了年春花嗎?

難怪年春花覺得楚志業聰明。

劉添才譏诮道:“你給我一個人說不管用,你站出去,給全體隊員說說你的打算,說服了他們,你就說服了我。”

年春花:……

她臉色讪讪,這話哪能擺在明面上啊?

劉添才現在忙,也懶得和她兜圈子了,直接了當說:“這次楚志國留下開會,是所有和他一起去領種子、領農具的人一起推薦他的,在你的楚志業一心往塌山的地方鑽,一心往葉工的身邊鑽的時候,楚志國一直緊緊抱着種子。哪怕他摔到了一個溝裏,他懷裏的種子都沒有撒。”

“在領種子、農具的時候,面對其餘隊的人,楚志國也寸步不讓,寧在別隊面前當惡人,也要為自己隊争取到種子。”

“我們生産隊,要的就是這種勤勞本分,為集體着想的人。”

這次事件,楚志國沒有救人,但是,贏了人心,贏了所有人的支持。

劉添才的選人标準一直就沒有變過,當初讓陳容芳去副業隊,也是因為陳容芳既有技術,又為集體着想。今天他選楚志國也是一個原因。

年春花還想說什麽,劉添才再說:“你想讓我選楚志業?楚志業能做什麽?在明明有危險的時候,不顧安危跑去山塌的地方,差點帶累了集體。在葉工被石頭砸的時候,楚志業倒是跑得快,但我問你一句實話,要是葉工的身份沒那麽高,他楚志業會這樣嗎?”

一個自私、貪福,恨不得自己淩駕衆人之上的人,會這麽好心去救人?劉添才甚至覺得整件救人的事都充滿了貓膩。

楚志業真要是好心,當初怎麽不去救他差點被他老娘磋磨死了的侄子侄女?怎麽放任老娘挑別人的糧食?

別當人是傻子,搞救贖專門救贖位高權重的人,對真正的弱者之流視而不見,這叫救贖還是投機取巧?

年春花讷讷,一雙陰狠的吊三角眼此刻都有了茫然,咋聽隊長這意思,比以前更厭惡志業了?

怎麽志業救人,明明是好事兒,反而像是堵了志業的路一樣呢?

劉添才最後斬釘截鐵道:“有我在的一日,我就不會讓楚志業這種人有機會領導別人。”

那絕對是第九生産隊的大禍害,劉添才更道,“哪怕我退下來,只要有人來問我意見,我都是這個回答。楚志業救了葉工,葉工就會為他開這種後門?如果會,那他把楚志業調去其他地方,只要我在這裏一天,楚志業就翻不起風浪。”

年春花的身體抖了抖,不知心底有多少不甘和委屈。為什麽隊長就不願意走近路,非要幹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福氣,他不信。讨好大人物,他也不幹!天下怎麽有這麽傻的人啊!

這時候,學校裏邊傳來人聲:“我也是這個想法!”

“隊長說得沒錯!”

教室裏的人出來,正是坐着休息的楚三叔、現任民兵隊長等人,他們都見到了這次楚志業稀爛的表現,這麽多人一起厭惡楚志業,楚志業以後的官路,是徹底被堵死了。

他以後也不要想着在第九生産隊這片地兒從商了。

年春花身子一晃,她不甘啊,明明好事兒都到手了,咋會這樣啊……

其實,年春花、楚志業這樣的行徑,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心不定的典型。在領種子的時候,她們想着救人抱大腿。在該防治雞瘟的時候,她們想着多幹活賺工分,以後讓別人羨慕她家工分多。

最後,給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她們只會投機取巧,永遠都不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這次楚志業救人事件,直接讓所有人徹底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不說年春花回去如何難受,覺得別人針對他家,此時第九生産隊開完會,葉工旁聽了不少。

他皺着眉頭,葉工浮沉一世,自然是老辣的心腸,見的人和事都多很多了,照理,他絕對不會見人第一面就武斷地表示喜惡。

但不知道為什麽,見着楚志國、陳容芳夫妻倆,他偏偏從心底生出一種不喜來。

葉工這次和楚志國一路,對于這個一直護着種子、農具的人,他本來該覺得他敬業愛崗,偏偏,他難以抑制生出一種厭惡,這人不知變通,對親弟弟的傷都視而不見,是不是太在乎仕途,沒有人情味了?

而陳容芳,這個婦女居然字都認不全,還寫拼音,第九生産隊難道只有這樣資質的人能培養嗎?

葉工覺得自己的厭惡很奇怪,和那兩個孩子說起這個事情來。

這兩孩子都是京城大家族的人,雖然一個才十二,一個才九歲,但是在這種非常時期,葉工覺得也該鍛煉鍛煉他們。

葉工道:“……你們覺得我這種厭惡是怎麽回事?”

顧廷森自從來到第九生産隊,見到了夢裏的福團後,一直就處在夢幻中。

他從小,就一直做一個夢,夢裏就是一個白嫩圓潤可愛的小女孩,顧廷森在夢裏,不知不覺愛上了這個福團子——這種畸形的愛,雖然很扯,但在福氣文裏,算是正常操作。

顧廷森好久沒夢到福團了,最後一個夢,是福團被一個叫做楚楓的女孩欺負,顧廷森這可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從此就自我擔心,自己把自己虐得心肝脾肺腎都差點虐出來了。

現在見到福團,顧廷森恨不得立刻貼上去,問她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同時,顧廷森恨上了楚楓,一定要給福團出氣。

現在一聽葉工的話,顧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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