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三害(1)

第46章 三害 (1)

大壯快被楚志茂給夾着跑散架了。

他不停撲騰, 楚志茂漸漸力不從心,聽見大壯這狗東西這麽“孝順”的發言, 當即氣得一巴掌拍在大壯屁//股上。

“小兔崽子, 我叫你亂認爹!我才是你爹!”楚志茂氣急敗壞,抓着大壯撒丫子狂奔。

可大壯渾啊。

一被打,他立即殺豬般喊起來:“舅舅, 我爸打我了!舅舅救我,我答應了給你做兒子的!”

大壯的嗓門非常大,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所有人略帶驚悚地看過去, 這楚家咋又要換兒子了?

以前是楚志平放着好好的親爹不當,要去給福團當二伯。後面是楚學文楚學武好好的親媽不要, 上趕着為了福團打親媽。

現在居然演變成楚志茂的兒子也要認別人做爹了?

這家怎麽老愛換爹換伯?

楚志茂都要被大壯給活活氣死了,好啊, 他之前還在笑二哥的兩個兒子, 現在發現自己兒子渾多了。

他這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可不管再怎麽樣,大壯還是自己孩子, 楚志茂不可能把大壯給小舅子。

不然, 他二哥今天的下場, 可能就是他的明天。

楚志茂氣喘籲籲地跑:“你個小兔崽子,就為了幾個雞蛋,你就要給別人當兒子,回去我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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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壯理直氣壯地吼:“什麽叫幾個雞蛋?我長這麽大,就記得我吃過一次雞蛋, 要不是那天舅舅給我和妹妹炒了兩個雞蛋,我都快忘記了雞蛋滋味。”

他懷念地舔舔唇:“怪不得福團妹妹天天都要吃雞蛋, 這個味道我也愛吃。”

圍觀隊員們:……所以年春花家這是因為太不公正的偏心, 連點雞蛋都不給親生孩子吃, 親生孩子都要跑了?

大壯特別皮,在年春花家也确實沒得到過什麽好東西。

每天,他就眼睜睜看着福團吸溜吸溜地吃雞蛋羹,喝紅糖水,自己和妹妹什麽都沒有。

大壯嘴上不說,心裏對雞蛋的渴望卻越來越強。

因此,當舅舅舅媽給他和妹妹炒了雞蛋,并且說,如果給舅舅當兒子,就每天能有雞蛋吃時,大壯思考了一下自家那個只會偏心眼子的奶奶和沒用的爹、受氣的娘。

他問:“我有雞蛋吃,我妹妹二妮能不能有雞蛋吃?”

舅舅和舅媽一聽,反而更高興,覺得大壯這個孩子念親情,有人情味,更加喜歡。

舅媽說:“能,二妮也有香噴噴的雞蛋吃,你們倆都有!”她一個孩子都沒有,要是能湊成個好字,那她當然樂意。

于是,大壯這個沒見過好東西的就立馬同意了。

之後,楚志茂溜達着去蔡順英娘家,就一身冷汗地發現自己兒子差點都要成別人家的了,趕緊搶了大壯回來。

楚志茂氣急敗壞:“就為了雞蛋、雞蛋……”

他越說越氣,加上大壯的不配合,終究被小舅子蔡民得追上。

蔡民得同樣氣喘籲籲,揪住楚志茂的衣領:“雞蛋咋啦?你瞧不起雞蛋你給大壯和二妮吃過雞蛋嗎?”

“什麽?你連二妮也想要?”楚志茂差點一拳揮過去,什麽叫災舅子?這就叫災舅子。

他三個孩子,蔡民得想要走兩個,合着他一輩子專門為他蔡民得做嫁衣裳了呗?

蔡民得也有些尴尬,還是厚着臉皮指責楚志茂:“你別管我,我都聽我姐說了。你家那個福團,天天吃香喝辣,吃雞蛋喝紅糖水,時不時的還有糖吃,大壯、二妮和康康是一點兒沒有,每天眼巴巴望着福團吃東西。不是,楚志茂,我就不明白了。”

“你家既然做事做得這麽絕,把這幾個孩子都看扁到門縫裏去了,那你們不要的孩子,我要啊,你咋這時候又來舍不得了?”

蔡民得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剛才那點子尴尬心虛煙消雲散,腰板越挺越直。

楚志茂則怒罵道:“你還要臉嗎!你們老蔡家的人是不是出門都不愛帶臉?這是我的孩子,我可能會不要嗎?”

“我就和你姐吵幾天架,你就伸長脖子等着從我家撈孩子,你真下作,真的,哄一個孩子你虧不虧心吶!”

至于關于雞蛋的事兒,楚志茂那是半點不敢回應。

蔡民得就冷哼一聲:“這可不是我哄孩子,這是大壯自己的選擇。你問問大壯這麽多年,在你家吃過幾次雞蛋,問問福團在你家吃過幾次雞蛋,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兒嗎?”

大壯也及時回答:“我吃過一次,弟弟妹妹一次都沒有,至于福團,她天天都吃,她的牙因為喝紅糖水都長蛀牙了。”

說着,大壯嚴肅看着楚志茂:“爸,你別攔我了。福團不也是被咱家收養的嗎?日子過得比我們好多了。舅舅收養了我和妹妹,我和妹妹也會被好好對待。”

“康康也很瘦,舅舅,你想不想再收養康康?”他又對楚志茂說,“要是舅舅養不起康康,爸你就重新給康康找個收養的人家。”

在大壯心裏,他們家規矩和別人家不一樣,他們家只有被收養的才能過得好。

親生的反而一個過得比一個差,因此,沒有受過教育的大壯現在巴不得他們三個全被收養。

楚志茂:……好小子,你可真孝啊。

旁邊看熱鬧的隊員們則既看得津津有味,又覺得年春花家有今天是理所當然。

年春花一家,太偏心,規矩太奇葩了。為了所謂的“福” 活活作斷了家族的凝聚力。

現在親生的孩子都盼着自己被收養,可以想見她家罔顧人倫到了一種什麽樣的地步。

生活不就是吃穿住行?大壯想吃好點,這沒錯。

難道還能指望大壯吃着糠咽菜,看着福團吃香喝辣,還能抱着年春花、楚志茂的大腿說我就要給你們當兒子孫子?

大壯的思想境界沒這麽高呢。

楚志茂絕對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變成別人的孩子,他給蔡民得打着商量:“這樣,你想要個孩子對不?我二哥剛離婚,他有兩個兒子。”

“我二哥以後肯定要續娶,這倆孩子以後……你懂吧,所以幹脆你領養他們其中一個好了。”

“我靠!楚志茂你想害死我是吧?!”

蔡民得一臉碰見了晦氣的模樣:“你整我是吧?我都聽人說了,楚學文楚學武那兄弟倆,為了那個福團打自己親媽,你讓我養他們是想看着我死吧。”

楚學文楚學武現在的名聲早就傳開了。

連無法生育的蔡民得,都看不上兄弟倆這樣的人。

偏偏隊員們也覺得這話沒錯,蔡民得身為舅舅,沒有生育能力想養一個姐姐的孩子,雖然……倒也算師出有名。

可楚志茂讓他去養楚學文楚學武,這也确實太缺德了。

楚志茂擦擦頭上的汗:“不是,我那兩個侄兒也沒有大家說的那麽差,不信你看,他們走過來了,都挺人模人樣的。”

蔡民得也有些想看看這倆促成親爹媽離婚的兄弟是啥樣,下意識回頭去看。

楚志茂立刻抱起大壯就跑。

他才不管這個小舅子有沒有孩子,他沒有孩子又不是楚志茂害的,楚志茂趕緊跑。

等蔡民得發現後面沒人,回過頭來時就見楚志茂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趕緊追上去:“楚志茂!你把孩子放下,你趕緊去給福團當你的三伯,你們一家連個雞蛋都不給孩子吃還有臉呢!”

大壯也大叫:“爸,爸,放下我,我想我和妹妹吃雞蛋,我要和舅舅一起。”

三個人你追我趕,聽得隊員們一臉淩亂。

等年春花反應過來時,這三人已經跑得她追不上了。

年春花這輩子都沒碰上過這種事兒,一臉憤怒地跺腳,痛心疾首對看熱鬧的隊員們說:“那個蔡民得來咱們隊搶孩子,你們都不幫忙攔着點兒?”

隊員們面面相觑。

确實,按照正常情況,他們應該團結起來抵禦外敵。

可是,剛才的确沒一個人有這種念頭。一個隊員思考瞬間:“主要是,蔡民得說得沒錯啊。”

另一個隊員接話,對年春花說:“确實是你家天天念叨福團有福,別的孩子沒福,一點好吃的都不給其餘孩子吃,也确實是蔡民得說的在門縫裏看扁其餘孩子。”

“既然你們看不起,又不好好對待,給孩子的舅舅……這沒問題吧。”大家都這麽想。

那不是別人,是舅舅啊。

在鄉下,外甥本就是舅舅的半個兒,血脈相連,人蔡民得雖然魯莽了些,但也不算太離譜。

年春花:……

她既急又氣,被拿話堵了回來,只能不管這些人,恨恨朝楚志茂他們跑的方向追去。

楚志茂、蔡民得你追我趕。

楚志茂跑到自家小棚旁邊,這幾天正在修房子,還差一點竣工。

新修的房子因為沒什麽人幫忙,楚志業又躲懶,年春花呢偏疼福團,活兒都落在別人身上,別人心裏當然不高興,修房子的時候就帶着氣。

算來算去,只有李秀琴一個人勤勤懇懇修房子。

所以,這新房子看起來哪哪兒都有問題,一點也沒之前結實大方。

福團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門口,手裏端着一個瓷碗,瓷碗裏邊是黃嫩嫩的雞蛋羹。

李秀琴因為常年勞作,一雙手粗糙得很,她給福團擦擦瓷碗上殘留的蒸汽水:“福團,這就是今天的雞蛋羹了,一會兒奶奶回來你記得給她說,我現在去修柴房。”

李秀琴的其餘幾個孩子眼巴巴地望着福團吃雞蛋羹,誘人的香味讓他們忍不住咽口水。

李秀琴覺得這樣不好,哪兒有人眼巴巴望着別人吃東西的?

她在幾個孩子肩膀上拍了一下,讓他們進屋。

福團捧着白瓷碗黃雞蛋羹,雖然看着別的孩子沒有吃的,只有她一個人有,她有點小小的不好意思,但這種特殊對待,才真正讓福團有安全感,感覺幸福甜到了心裏去。

她不禁甜甜笑了兩聲,緊接着,舀起一碗雞蛋羹,就要往嘴裏放。

楚志茂剛好夾着大壯跑到這兒。

大壯拼命掙紮想去找蔡民得,楚志茂焦頭爛額。結果晃眼一瞧,又又又見到福團在吃獨食。

還笑得多甜蜜似的。

楚志茂頓時覺得紮心了,他的孩子因為一個雞蛋都沒吃到,都拉着妹妹弟弟不想給他當孩子了,福團還在這歲月靜好呢。

現在家裏在修房子,大家忙成什麽樣兒了,都得抽空給她每天蒸一碗雞蛋羹。

楚志茂終于想起之前白佳慧和年春花鬧說的一句話:那些雞蛋,也有她的一份,憑什麽她不能吃?憑什麽她的孩子不能吃?

這時候,大壯還在往後掙紮:“爸,你放開我,我要找舅舅。”

楚志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本來就沒什麽素質,現在一踏步上前,從福團手裏奪過雞蛋羹,遞給大壯:“小兔崽子,吃吃吃,給你吃!”

不就是雞蛋嗎?從此他也給自己孩子吃不就行了?

大壯差點不争氣地流下口水,可他是虎,一些最基本的禮儀,大壯還是有的。

大壯道:“爸,你不能搶別人的東西,之前二妮被人搶了東西,她難過了好久。”

二妮得到的野石榴,就是被年春花搶去給福團吃了,美其名曰只有福團配吃。

楚志茂差點一巴掌拍大壯腦袋上:“你個兔崽子,爹都不要了,還知道不能搶別人東西?”

福團本來打算美美吃雞蛋羹,沒成想碗都被人端走了。

她哪兒受過這種委屈,看了看楚志茂,再看看大壯,眼裏的淚水就漸漸積攢起來。

李秀琴也被這邊兒的動靜吸引了過來,一見福團要哭,頭就忍不住大起來。

福團一哭,年春花不得找其餘人的麻煩?

李秀琴叉着腰:“三哥,你這是咋啦?連孩子的東西你都要搶,你虧不虧心吶?”

楚志茂平時不會和自己弟弟的老婆扯皮,可現在是特殊時候。

楚志茂也挽起袖子:“我就聽不明白了,什麽叫搶雞蛋?這雞蛋沒有我的一份兒?她福團天天吃,夜夜吃,現在我讓我孩子吃一個又咋啦?”

“我還沒說她多吃多占呢!你們要給我倒打一耙是吧?”

楚志茂話說到這份兒上,李秀琴接不下去了。

她眼裏閃爍驚駭莫名的光,這……福團确實是多吃多占,理是這理,可關鍵是楚志茂怎麽忽然要捋這個理?

以前那麽長時間不都過去了嗎?

福團也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看着楚志茂的臉色,總覺得有些害怕。

好像今後,有什麽東西要發生變化了。

這時候,蔡民得也趕到了這裏,一見楚志茂和李秀琴的對峙,他就忍不住發笑。

蔡民得說:“行了行了,你家吃個雞蛋都這麽麻煩,扯來扯去的,孩子跟着我那是享福。你也不用怕白養了大壯,以後哪怕你死了上山,我照樣讓大壯來給你磕頭、給你摔盆兒上山。”

“大壯也記事了,不會忘了你。”

楚志茂看着無恥的蔡民得。

蔡民得說:“你是我親姐夫,我還能害你不成?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條件,賺的每一分要拿給公中,公中再貼給四房。我就問你這個樣兒,明年大壯念書的錢你有嗎?你沒有吧!”

“大壯跟着我,我保證他能念多久的書,我就能供他多久。”

蔡民得這話,聽在楚志茂心中可謂是誅心之語。

他确實不知道明年大壯讀書的錢從哪兒出,他賺的工分都記在公中,最後呢?

公中花銷特別大,卻有什麽都緊着福團和楚志業。

本來能賣錢的農副産品雞蛋都被福團吃光了,現在福團吃的雞蛋是花錢的。

就這個樣子,明年哪兒有錢讀書!楚志業有了工資倒是有積攢,可想也知道,那個錢肯定給四房的孩子讀書,不是給他的孩子。

乖乖,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要成四房腳底下的泥了。

楚志茂不斷在心裏盤算,這時候李秀琴見他好像呆愣住了,上來就要把白瓷碗拿走。

楚志茂反應過來,不讓她拿走,兩相争奪間,聽得一聲脆響,白瓷碗從上而下掉落碎裂成兩半,裏面的雞蛋羹也打翻在地。

李秀琴、楚志茂:……

楚志茂忽然舒坦了,行,搶是吧。他的理智也跟着這個碗一起被摔碎了。

現在碎了,誰都別吃最好!

楚志茂惡狠狠一腳踩在雞蛋羹上:“誰都別吃了!你們四房那份雞蛋早就被福團一個人造完了,現在的該是我們三房的雞蛋,落不到我們三房的肚子裏,那就給狗吃了,也不能落在其餘人的肚子裏。”

福團咬緊唇瓣,從來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她就吃吃雞蛋,家裏居然有人這麽大的意見。

她給家裏帶來了那麽大的福,福團也不想想,她那些所謂的“福” 根本沒給二房三房帶來丁點好處。

反而因為不公正的種種,在人心埋下禍,害得二房三房成了現在這樣。

可福團就是委屈,現在,在她“福氣”的判定裏,就是楚志茂先來搶她的東西。

于是,在楚志茂蹲下清理白瓷碗碎片時,呲溜一聲,楚志茂被碎片劃傷了手。

福團暗自高興。

但她根本沒想到,這就是她今日至暗時刻的開端。

楚志茂本來就一肚子氣,現在手被劃傷,他一個糙漢子不怕痛,但是心裏的無名火就起來了。

楚志茂也不撿剩下的瓷片了,扯開破鑼嗓子罵了句髒話:“老子孩子一個雞蛋都沒得吃,別人天天吃,也不怕吃得腸穿肚爛!這碎片,誰吃得最多誰來收拾!”

他聲音特別大,腸穿肚爛四個字一出,外面的隊員們也都看過來,下意識看向福團。

誰不知道這些雞蛋進了誰的肚子?

這腸穿肚爛四個字,罵的就是福團,但別人罵得确實對,這福團應該受着。

總不可能只吃獨食,不挨吃獨食的罵吧。

福團被這麽惡毒的罵,也沒人幫她說話,她抓着手指,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楚志茂再氣沖沖進屋,把裝雞蛋的籃子拿出來。

這時候年春花趕到這兒,看見楚志茂犯渾,下意識就罵他:“老三!你又想幹啥?你個短命鬼,你……”

楚志茂問:“媽,四房的雞蛋早就被吃光了,這些雞蛋該是三房和二房的,我分成兩半,一份給二哥,一份是我的。”

年春花:???

他要是分走雞蛋,那福團吃啥?總不可能再去買。

楚志業也不知道最近在幹啥,剛上班就要走了不少錢。

于是,年春花道:“你說什麽瘋話?福團給咱家帶來這麽大的福氣,沒有她能有志業的好工作?人要懂得感恩。”

“那是四弟的事兒,你讓四弟報恩,我報什麽恩!”楚志茂也明白年春花的意思,他算是看清楚了,年春花心裏一點沒他,只想着他給弟弟當牛做馬,他的孩子給福團當長工丫鬟。

于是,氣瘋了的楚志茂一擡手,就把所有雞蛋摔在地上。

蛋殼打碎,蛋黃流出來,碎裂一地。

年春花立刻哭叫起來,撲上去要打楚志茂:“你糟蹋東西,你天打五雷轟。”

楚志茂能生出大壯這種犯渾的,他自己犯起渾來也吓人。

楚志茂怒沖沖說:“知道你不會給我這些雞蛋,與其讓這些雞蛋被那個厚臉皮吃了,我不如砸了,我把雞蛋給狗吃,狗還會沖我搖尾巴。”

“給福團吃?她從來不知分寸,和楚學文楚學武害得我二哥離婚,現在還想害誰!”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大庭廣衆下,挑明楚志平和白佳慧的離婚,不只和楚學文兄弟倆有關,也和福團有關。

楚志茂指着福團,大聲說:“是福團每天要吃雞蛋,我二嫂擔心孩子明年沒錢讀書,才和你鬧了起來。後來,是福團跟個神婆一樣說劉隊長要下課,三叔要上位,你拿肉拿東西去送三叔,三叔不要,你卻掏空了我們的家底兒。”

“二嫂氣不過,這才分家。”

“媽,我問問你,福團幹了這麽多事兒,這麽能耐了,她能不知道她每天吃雞蛋,別的孩子沒有,別的孩子心裏不好受?她能不知道楚學文楚學武為了她嫌棄親媽?”

“怎麽她就理所當然享受這些?”

也是楚志茂今天受不了了,才在所有人面前揭開了福團的臉皮。

否則其餘人再怎麽說,那也只敢私下偷偷說,而且畢竟是外面的流言,不詳不實。楚志茂這個楚家人親自說,那就不一樣了。

一時間,所有人看福團的神色都變了。

福團、楚學文、楚學武三人如今俨然成為第九生産隊最招人厭、也最令人害怕的小孩兒。

哪家有這種孩子,都要鬧得雞犬不寧。

如果這三人是不懂事,那麽家長可以教育,可他們根本不是不懂事,他們懂的多着,純屬是心歪了。

福團臉色煞白,根本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她以往一直瞧不起沒福的人,可是,這些“沒福”的人構成了世界的主體。

他們聯合在一起反抗、暴躁起來,彙成的力量幾乎讓人難以抵抗。

年春花哆嗦着手,還想說什麽,楚志茂就說:“媽!你不要以為你就能摘幹淨,這些事,都是你給福團撐着腰,你做下的,既然你眼裏只有四弟和福團,那咱們分家好了!”

楚志茂大手一揮,做出分家的決定。

再不分家,他的幾個孩子都要被“收養”了

年春花如被當頭一棒,其餘人也竊竊私語。

鄉下因為種種事情分家的不算少,可像是年春花家這樣,把二房逼得離婚,三房兒子親自大鬧要分家的,實在是少見。

趙二叔在人群中,嘆了口氣。

他早就說了,這個家要散。

年春花這輩子的老臉都快挂不住了,她打了個哆嗦。

不能,不能分家。

雖然楚志業現在有了金飯碗,可是,今天隊上才說了,她家今年工分太少,把糧食除開,估計還倒欠生産隊錢。

不能分家啊。

如果楚志茂、蔡順英的工分也被分走,今年自己、志業、李秀琴可都沒怎麽上工。到時候她們怎麽辦?

年春花咬着牙說:“不行,不能分家!”

楚志茂則說:“必須分,這個日子過不下去了!”

一向強硬的年春花,這時候居然流出幾滴眼淚水:“志茂,你是媽肚子裏爬出來的,媽以前是做錯了一點,但媽老了……媽能改。”

年春花作勢就要哭要嚎,捶着自己一副要死了的模樣。

連一邊的蔡民得都搖搖頭。

年春花這個殺招祭出來,這次楚志茂肯定分不了家了。

隊裏就是這樣,無論爸媽做了什麽,兒女要分家,第一次都很難分掉。哪怕是楚志國陳容芳當初也是費了大力氣才分家。

楚志茂雖然渾,但也的确不是不孝,還有就是隊裏的輿論,他也得注意——他總不能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在隊裏,名聲臭了不只孩子讨不到媳婦,女兒嫁不到好人家,就連逢年過節辦事,也沒有人會來幫忙。

楚志茂果然咬着牙,知道這次分不了,他甕聲甕氣說:“不分家,但我有條件。”

“你說,媽都答應你。”

“以後,福團吃一個雞蛋,我的孩子們也需要吃一個雞蛋,福團喝一碗紅糖水,我的孩子們也都要有,一切,公平對待。”

年春花很是肉疼,咬咬牙還是答應了。

“還有另外一個條件,不管怎樣,我和順英這些年賺的,肯定夠我的孩子們明年念書,到時候念書錢,公中必須出。”

年春花倒也不會讓大壯沒書念,想想很痛快地答應了。

她也就沒注意到,楚志茂說的是孩子們。

“媽都答應你了,你現在總該不鬧了吧。”年春花說。

楚志茂則搖搖頭:“還有一點,必須讓福團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到做到,她承諾以後不用每天吃一個雞蛋、喝一碗紅糖水。”

楚志茂對這兒的所有隊員們道:“現在是什麽時候,誰家供得起一個天天吃蛋和紅糖水的孩子?我楚志茂今天在這裏鬧,大家可能還以為我真是小氣瘋了,為了幾個蛋鬧成這樣。”

“其實不是。”

他說:“我是為了家裏的結餘,家裏想要結餘,孩子想要讀書,不省怎麽好?”

其實平時,楚志茂根本不會這麽靠譜。

年春花家的男人,都聽媽的,平時老婆看着年春花的做法不對勁兒,老婆們有說法要鬧,可男人們呢?

比如楚志平,因為他不操心那些,反而覺得老婆怎麽斤斤計較這麽一點兒東西?

以前楚志茂也是這個樣子。

可蔡順英受不住回了娘家,不管這一堆爛攤子事兒了,兒女也想着逃出這個家,他心裏的危機感就蹭蹭上漲,開始計算家裏的得失。

男人、女人那都是一樣的。

什麽女人心眼細,男人心眼大這都是固有的偏見,只要像蔡順英這樣不管了,楚志茂挨疼了,他算計得比誰都勤,态度比任何一個女人還要兇。

其餘隊員們聽着楚志茂的話,也覺得楚志茂說得有道理。

這年頭,哪怕是普通富裕家庭,也經不住天天雞蛋紅糖水的浪費。

不少隊員看着福團那白嫩圓潤的臉,這一刻心裏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反感,白嫩圓潤是好看,可是,那是吸了別人的血。

趙二叔勸道:“春花兒,你家的福團,也該管管了。”

年春花臉皮一抽搐,福團則紅着臉,臉色像要往下滴血。

趙二叔道:“那雞蛋,紅糖水是好吃,咱們誰不想吃?但是在關鍵時候,這兩樣東西能最快補充營養,要是家裏哪個孩子哪個人不小心病了,吃點雞蛋紅糖那是最好的。福團現在健健康康,她吃了,以後你家真要用的時候怎麽辦?”

什麽年代,那就有什麽年代的生活。

不能寅吃卯糧。

年春花哪兒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福團的福氣,那能和一般道理一樣嗎?

年春花現在只覺有苦說不出,為了保住這個家,她皺着臉:“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了,福團這麽小的孩子讓她承諾什麽?”

楚志茂就“噫”了一聲。

“媽,你平時可說福團能耐得很,現在又說她小?我知道,你一直就說福團有福,按照你的性格,如果福團之後又要天天吃雞蛋,你不得立馬答應?”

他瞥了福團一眼:“所以,今天福團的承諾,我必須要,不然咱們就分家。”

年春花實在沒有辦法,現在這個家不能分。

她對福團使了使眼色,福團承諾一下,也不算受什麽委屈吧。

福團要哭不哭的,呆愣在原地,其餘隊員們見她這時候還跟什麽也不懂似的,紛紛看不過眼。

要是普通孩子,她們信真的反應不過來。

可福團這麽個小孩兒,辦的可都是“大事”

多少害人的事兒她都做了,現在別人說那麽清楚,她還能聽不懂?

方嬸兒道:“福團,都這個時候了,你做個承諾。不管別的,一家人團結和睦比什麽都重要。你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奶奶家因你散了吧。”

“人不能報恩如報仇……”

在大家的催促下,福團再不願意,也真害怕被千夫所指。

她攪着身上的衣服:“我以後不每天都要吃雞蛋、紅糖水了。”

她張開嘴時,有人看見她嘴裏喝糖水喝出的蛀牙,又搖了搖頭。這孩子,可真是個禍害,攪得一家不安寧,她自己活得好。

今日,這個事兒就算過去。

蔡民得見鬧成這樣,楚志茂寧可分家也要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今天他不會答應過繼大壯的事兒。

但沒事,蔡民得時間多着呢。

反正外甥是舅舅的半個兒,蔡民得就當今兒是為外甥、姐姐出氣了。

蔡民得朝大壯揮揮手:“大壯,下次繼續和妹妹來舅舅家玩兒。”

大壯眼一亮,剛要答應,就被楚志茂捂住嘴。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年春花、福團天天為了家事鬧得雞犬不寧,天天“鎮壓”別人因不公産生的反抗時,楚楓等人正在采藥。

這次,是真的采藥,而不是為了辨認藥草。

生産隊這邊的衛生站看病不要錢,涉及開藥就需要幾分錢。這麽點兒錢,怎麽維持衛生站的運轉?

除開國家補貼之外,大多數衛生站的赤腳醫生都會收一些藥草,或者自己親自去采藥。

艱苦的年代,都是這樣過來

楚楓、楚深和三妮便跟着赤腳醫生一起去采藥。采來的藥當然要給赤腳醫生,看着沒什麽賺頭,但是,賬不能這麽算。

赤腳醫生認識的草藥種類可多多了,采藥時,她随便提點幾句,都能讓楚楓獲益良多。

更別說赤腳醫生豐富的采藥經驗,進山經驗,她知道草藥喜歡生長在哪些地方。

嚴格來說,算是楚楓等人沾了光。

魏元,也就是醫生腰間綁着鐮刀,背後背着背篼和鋤頭,走在前面開路。

她看見一株藥草,仔細把它采下來,又對四個小孩招招手,之所以說四個,是因為葉昀之也在。

今天葉工去了別的生産隊,因為路途太遠,不好帶着葉昀之。葉昀之也不願意在醫院陪着顧廷森,顧廷森這幾天吓人得很。

他無法接受自己面癱的事情,加上他是因為打人不成反受其害,事情鬧得還挺大。

現在顧廷森哪怕聽護士們在一起說點什麽,都會疑神疑鬼,覺得對方是在嘲笑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落下了終身殘疾。

曾經楚楓經歷的,終于還給了他。

顧廷森這幾天的脾氣,暴得就像炭火一樣,一點就着。

葉昀之不願意受他的氣,幹脆支付報酬請人幫忙照顧一下顧廷森,自己回到第九生産隊,跟醫生來采藥。

魏元手一招,幾個孩子過來。

她手拿一株莖部泛紫的植物:“這叫做荊芥,能夠發汗解熱,治感冒就能用它。除此之外,它還能夠用來煮湯喝。”

楚深的興趣不在這上邊,記下這株草藥的形狀就明顯不上心。

三妮也只覺得這株草藥好看,想着怎麽把它畫好。

只有楚楓和葉昀之對這些東西挺感興趣,楚楓默記這些草藥的特性和功效,恨不得爛熟于心。

也許是她之前總擔心福團的“福氣”會不會對家人的健康出手,現在對草藥便有濃厚興趣。

魏元也看出這一點,着重教楚楓和葉昀之。

楚楓也很有天賦,她過目過耳幾乎不忘,還能舉一反三,比如魏元說了荊芥的生長習性,楚楓經常就能在差不多的地方找到它。

這讓魏元心裏非常欣賞她,教着教着就對楚楓有了幾分真感情。

幾人走了許久山路,現在坐下歇息一會兒。

葉昀之坐在楚楓旁邊,對她溫和道:“之前的事情,太對不起你了。”

楚楓疑惑地看着他,葉昀之歉意說:“顧廷森之前想要打你,是我們沒有約束好他,你們不要擔心,六爺爺教訓了他,他家也不會找你們的麻煩。”

他笑一笑:“本來六爺爺要去你們家道歉,但是臨時出了點兒事,他過幾天就會來了。”

楚深冷哼一聲,不吃這套。

他現在對顧廷森、葉昀之這種城裏人毫無好感。

楚楓倒是知道這個事和葉昀之沒關系,顧廷森那種人,就相當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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