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陳皎向來聰慧,此番言行應當是猜出宮中的情形。插科打诨這麽久,大概也是為了哄他開心。
他心中淺嘆,輕聲道:“沒關系。”明明他才是參加宮宴被親人算計的當事人,現在卻反過來安慰陳皎。
陳皎面上神情不顯,心中卻再次感嘆太子的氣度。與他相處越久,便越明白他是風光月霁的真君子。
今日看似是殿下顏面受損,殊不知他根本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太子是胸懷溝壑百姓之人,他的戰場在朝堂在沙場,運籌帷幄掌控大局者,才能做最後的贏家。
陳皎再一次慶幸自己當初選擇投靠的人是太子,若是跟随其他幾位皇子,估計此時氣死的心都有了。
陳皎笑了起來,擡起頭和太子對望,故意說:“這怎麽能行?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我有四條長命縷,分殿下兩條,現在咱們比他們都多一條,氣死他們!”
這種排擠人的小手段,陳皎小學就不屑于用了,幾位皇子居然使得這麽起勁。難怪太子殿下不将他們放在眼中,這種人實在是做對手的資格都沒有。
少年眼眸清澈明亮,聲音帶着一絲俏皮,謝仙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走吧。”
陳皎急忙跟上他:“去哪裏啊?”
“你不是說要逛燈會嗎?”
……
今日端陽佳節,長安城中熱鬧非凡,月上樹梢城中燈火通明,路邊是連綿不斷的小攤,迎來送往客人絡繹不絕。
謝仙卿和陳皎以及張公公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和來來往往的路人穿插而過。
陳皎盯着旁邊小攤上的吃食,一個不注意被路人沖撞差點摔倒在地,幸好謝仙卿在身旁及時拉住了她的手腕:“好好看路。”
陳皎站直身,慶幸道:“幸好沒摔倒。”這裏人山人海,真倒下去說不定會發生踩踏事件。
人流湧動差點将幾人沖散,陳皎身形瘦弱,謝仙卿方才拉了她一把,此後便沒有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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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皎被其他熱鬧的燈會和雜耍吃食吸引注意,也沒察覺到不妥。直到兩人走到一處販花燈的小攤前,她興沖沖地拿起其中一盞,回頭興奮道:“殿下您看……”
謝仙卿垂眸看向她,目光溫暖缱绻。“嗯?”
兩人頭上懸挂着無數盞彩燈,朦胧的燈光照亮夜空,落在行人的身上。
陳皎手舉花燈,一下子愣住了。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似乎和太子的關系太親密了些。被緊握的手腕在隐隐發燙,她下意識掙紮了一下,沒有掙紮動。
她面色尴尬,小聲道:“殿下,我不會走散的。”所以您可以把手放開了。
謝仙卿睨了她一眼,溫聲道:“無事。”
陳皎呆滞:……不是,你沒事我有事啊!
謝仙卿仿佛知道她心中腹诽,挑眉道:“我們都是男子,你在怕什麽?”
謝仙卿語氣中隐隐有不同的情緒,陳皎雖然沒有領悟其中的深意,卻下意識咽下了嘴中想要拒絕的話語。
陳皎也不懂男的到底是怎麽相處的,她和王時景兩人平時也不會手牽手,不過女生倒是經常這樣。
就在陳皎糾結男子和男子牽手這件事是否正常時,謝仙卿淡淡道:“莫非陳世子擔心自己清譽?”
他糾結許久,已經決定順遂陳皎的心意,未料對方似有反悔避嫌之意,謝仙卿心頓時冷了下去。
謝仙卿眼眸漸深,身後的張公公都抹了把汗,陳皎卻還遲鈍地沒察覺到危險,她被謝仙卿剛才那句話吸引了注意力。
衆所周知,男人不可以說自己不行啊!
陳皎女扮男裝多年,因為怕暴露身份,平時最讨厭別人說她不像男子。此刻她被太子一激,當即豪邁道:“我當然不介意!我們都是男子,怕什麽。”
牽手就牽手,只能女孩子牽女孩子的手是表現友情嗎?他們男孩子也要站起來!
更何況她牽的是手嗎?不是!
是領導對她的信任,是她未來輝煌的前途!
她和領導打成一片情同兄弟,将來太子登基她也跟着飛黃騰達,到那時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誰敢告她的小黑狀!
陳皎到現在還對太子太傅私下告她黑狀的事情耿耿于懷呢。
想明白後,陳皎意氣風發,主動伸手握住謝仙卿的手,然後故作鎮定地大步往前走。
謝仙卿不動聲色勾了勾唇,輕聲道:“如此便好。”
日後他們在一起,自然會有流言蜚語。如果從現在開始陳皎就無法接受,謝仙卿很難不懷疑對方的真情,所幸對方沒有讓他失望。
跟在兩人身後的張公公頭低得不能更低,努力忽視不去看殿下和陳世子牽着的雙手。
他家殿下芝蘭玉樹光風霁月,多年潔身自愛不沾物欲,沒想到最後栽在了這厚顏無恥的陳世子身上。
啧啧啧,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第二日清晨,國子監內。
自從上次治水的事情後,陳皎便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若是當時自己一問三不知,其他人對她觀感絕對不會好,甚至會影響到太子對她的看法。所以即使她投靠太子,也不能耽誤學習。
上面的師長正在講課,底下的陳皎百無聊賴地翻閱書本,腦海中想的卻是昨天自己和太子殿下走在漫漫燈火下的場景。
有些事情可能當時覺得還好,事後想起來卻會覺得怪怪的。
陳皎又不是傻子,前幾日太子抱她,昨日又忽然拉她的手……這種事情到底正常不正常啊?
可惜她跟其他太子黨關系還沒有好到,能跑去問人家“太子有沒有抱過你,有沒有拉你的手”這種話。
想到這,陳皎忽然意識到自己可以問的人就在身邊啊!
她拍醒身旁昏昏欲睡的王時景,小聲問道:“別睡了別睡了,我問你一個問題。”
王時景打着哈欠:“怎麽了?”
陳皎雙手揣兜,皺眉說:“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間,手拉手正常嗎?”
王時景震驚道:“當然不正常了!又不是斷袖。”
陳皎猶豫道:“不可能吧?不應該啊?”
太子殿下清風朗月,從沒聽說過他跟風月之事挂鈎。如果他是斷袖,長安城中必定會有流言,可如今為之都沒有相關傳聞。
陳皎糾結時,王時景想到了什麽,補充道“也不對,分情況吧。曾經我哥怕我被拍花子拐走,就拉過我的手。”當然那是在他們都很小的時候了。
陳皎想了想,當時人流多,太子殿下怕自己走丢拉着她的手似乎也情有可原。而且她個子小又年輕,太子把她當弟弟對待也不是沒可能……
王時景見她一臉糾結的模樣,忽然問道:“陳兄你和其他男人拉小手了啊?”
王時景自幼習武身高八尺,嗓門不小。此話一出,周圍其他人包括臺上授課的師長都聽見了,一時間所有人都目光震驚地盯着陳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陳皎臉都憋紅了。
什麽叫拉小手,王時景一個大男人,說話怎麽這麽容易讓人誤會。她意識到自己要是再不解釋,恐怕明天全長安就都知道她搞斷袖了。
陳皎當機立斷,哈哈大笑。在一連串尴尬的笑聲中,她故作沉穩道:“這怎麽可能,我堂堂七尺男兒。我就問問,問問正不正常嘛。”
王時景根本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目光懷疑:“你要沒跟男的拉小手,為什麽來問我這種事?”
話題逐漸勁爆,就連臺上的夫子這時候都不講課了,周圍其他同學的呼吸聲也放輕了。所有人看夫子的看夫子,看書的看書,看桌子的看桌子,紛紛豎起了耳朵。
陳皎逐漸慌了。她沉默半響,故作淡定道:“其實我是替我一個朋友問的,他最近有這方面的癖好……”
王時景欲言又止,用一種自以為小聲但周圍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問道:“陳兄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啊?”
陳皎目光震驚,不敢置信。
她上輩子也沒幹什麽缺德事啊,怎麽這輩子就交了王時景這個朋友!
她氣地撫住胸口,閉上眼,生無可戀地靠在椅子上。
王時景急忙扶住她,慌張道:“陳兄你是哪裏不舒服?為何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陳皎緩緩睜開眼,艱難道:“時景弟,我平時對你好嗎?”
王時景神情不解,茫然道:“很好啊。陳兄你不辭辛勞地監督逼迫我寫作業背課文、在我上課睡覺時抽醒我、出去吃烤雞時你知道我不愛吃雞腿和雞翅,總是體貼地替我吃掉……”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微笑補充道:“對了,你還特別夠義氣,承諾将來你有一口飯吃,就有我一個碗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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