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修]

陳皎越想越氣, 甚至想要把手中的筷子摔了,以證明她不吃飯的決心!

下一秒,她手裏一個沒拿穩,玉制的筷子砸在碗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時間屋內屋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陳皎。內侍們震驚瞪大眼, 看向陳皎的目光惶恐和同情, 這還是第一個敢在太子府摔筷子的人啊!!

謝仙卿也轉過眼看向她, 眼眸淡淡。

陳皎默默伸手把筷子撿起來,然後工工整整地放在碗上, 唯唯諾諾地說:“我手滑,手滑。”

算了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做人嘛就是要想得開。

她故作淡定, 語氣随意地說:“我認為殿下說得對, 一頓不吃也沒事。”

謝仙卿挑眉, 若有所思:“哦?陳世子方才動筷?”

陳皎很有骨氣:“我看看筷子好不好看。”

讓你剛才拆我臺,現在我就不吃, 急死你!

陳皎洋洋得意, 耳邊忽然傳來太子淡淡的聲音:“你口水流出來了。”

陳皎:……?!!

她立刻伸手摸了摸嘴角, 明明什麽都沒有!

她憤怒看向太子, 謝仙卿唇角上揚, 笑着問道:“別皺眉了。”

他嗓音溫柔,語氣調侃,陳皎一下子就不好意思生氣了。

她知道太子剛才是猜到她故意騙他,所以才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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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尋常人也不願意被人欺騙, 更別說儲君了,若是換個度量小些的君主, 恐怕會當場生氣大發雷霆, 太子卻只是逗逗她,便輕飄飄地放過此事了。

內侍們早已機靈地将冷掉的菜撤下去,埋着頭重新給陳皎上了一份。桌上備的依然是她愛吃的菜。

燭光搖曳,屋外明月皎皎,眼前人灼灼生輝。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陳皎眨眨眼,不想打破這幅場景。

和太子這麽優秀的人相處,很難不産生類似欣賞的情緒。随着時間和相處增加,或許這份好感會逐漸化為情愛。

如果太子不是太子,陳皎大概真的會心動。

可惜儲君的身份注定他們沒有結果。太子日後終究會娶妻,陳皎女扮男裝的事情不能洩露,她從沒想過要和太子有除君臣之外的關系。

陳皎垂下眼,方才那絲悸動瞬間消散。一天之內情緒大起大落,她忽然覺得有些冷,心中還有種無處安放的失落。

不過她生性樂觀,很快便調整過來。人的一生中會遇見很多人,有合适的也有不合适的。

她知道太子不是那個人,她以後會遇到其他人的。

陳皎埋下頭,認真吃飯。此刻就是天大的事情,在她面前也沒有眼前這碗飯重要。

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當她低頭安靜吃飯時,謝仙卿正看着她,眼眸深沉。

……

從太子府回來後,陳皎便有些魂不守舍。察覺到太子對自己有異樣心思後,她不禁認真回想到底問題出在哪裏。

她仔細回憶自己和太子這半年的相處,想看看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和太子的君臣界限開始逐漸模糊。

她思索許久,當夜都沒能安然入睡,第二天醒來沒什麽精神。今日還要去國子監求學,她低下頭用清水洗臉。

就在這一刻,她想起來了!

是她從郊外回來後,去太子府決心挽回太子信重的那天!那日她送了殿下一個荷包,太子問她能否舍棄心愛之物。

那時候的太子眼神掙紮,目光晦暗。屋內窗戶緊閉,檀香沉沉,

陳皎怔怔回神,思索當時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她說:心愛之物,如何能輕易丢棄?

是了,心愛之物。

回憶起自己當初的回答,睡眼朦胧的陳皎一下子清醒了。

從前太子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陳皎下意識以為是對方在聊工作,用領導的态度肯定她心腹的位置。她哪裏知道那是在搞暧昧談戀愛啊!!!

莫名其妙得知太子疑似想和自己當斷袖的事情,陳皎感覺壓力很大。

尤其是有一天她猛然發現,她不知道太子殿下是1還是0啊!!

陳皎垂死病中驚坐起,心都涼了。

太子如果是1還好,小命當前屁股也不是不能犧牲,但如果對方是0,她上哪裏找那個大寶貝啊!

關鍵時刻萬一太子真要她上,自己掏個胡蘿蔔出來,豈不是大家都玩完?!

這麽一想,陳皎當晚覺都沒睡好。

窗外明月皎皎,夢中她和太子正在執手相看,轉眼畫面一變,她手中多了個胡蘿蔔。

這簡直是噩夢中的噩夢,陳皎登時就給吓醒了。

醒來她發現自己額頭都有汗了,冷風一吹。她默默捂住被子,太吓人了!

第二天,國子監。

一晚上沒睡好的陳皎打着哈欠。王時景看她神情萎靡,關切道:“陳兄你怎麽了?又沒做作業啊?來別傷心了,抄我的吧……”

陳皎雙手揣兜,頭也不擡:“……滾啊。”王時景寫得還不如她呢,抄他的,分分鐘被夫子辱罵。

王時景也不生氣,切了一聲,說:“不抄就算了。”

陳皎現在滿腦子都是太子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若是尋常事情,她還能跟老侯爺他們商量,然而事關儲君私密,又只是她憑空猜想,沒有證據。

太子和皇帝又不同。全家人如今已經徹底和皇帝以及其他皇子鬧翻,跟太子綁在了一條船上。他們可以私下罵狗皇帝,卻不能在這種時候脫離太子。

所以一旦陳皎猜想成真,這件事将會變得非常棘手。

陳皎至今仍抱着是自己想錯了的想法、不到最後一刻是絕不想告訴家人,讓他們一起提心吊膽。

更何況陳皎已經想到了,如果自己告訴祖父祖母他們,永安侯府會如何人仰馬翻了。

然而陳皎身邊除了親人,卻也沒什麽可以商量事情的人,除了身旁這個不知道是傻白甜還是真腹黑的王時景。

陳皎心情忐忑。她猶豫了一會兒,含含糊糊地說:“時景弟,我有一個朋友。他是男子,喜歡的也是男子……”

王時景當即往後一跳,抱着自己胳膊,說:“陳兄我知道我人很好,但我不喜歡你,我喜歡女的。”

陳皎哽住:“我說的是我一個朋友。”

王時景哼了一聲:“你這個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陳皎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惱怒道:“我都說了,是我一個朋友!這次是真的是我的朋友!”四舍五入領導也是朋友吧。

王時景嘴上說:“行行行,你朋友喜歡男的。”他嘴上承認了,表情卻還是在說這個朋友就是陳皎,對方惱羞成怒了。

陳皎:……

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等哪天她不想活了,她就把這個朋友疑似是太子的事情告訴王時景,然後拉着對方一起被吓死!

想到這,陳皎又有些傷心了。

她兢兢業業當小弟,好不容易混成大哥心腹,結果發現大哥疑似是斷袖!

這就很讓人糾結了。

陳皎憂心忡忡,面色沉重。王時景見她臉色不好,猶豫道:“陳兄只是當斷袖而已,不至于吧?”

陳皎本來還在感嘆她職場生涯的動蕩呢,聞言方才的感傷瞬間沒了。

憋屈的陳皎再也控制不住,撸着袖子沖上去:“欺人太甚,本世子跟你拼了!”

王時景吓得丢開書,火速跳出座位,邊跑邊大喊:“陳兄冷靜!冷靜!氣急敗壞打人夫子要請家長啊!”

王時景被陳皎沿着國子監追着打,左右閃避也不敢還手。

畢竟陳皎身體瘦弱,又是三代單傳,挨頓板子都能在家中躺幾個月。他怕自己出手一個拳頭,對方便沒了。

揍了王時景一頓出氣,陳皎心情也漸漸好些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總之太子殿下還沒挑明,自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萬一不用她想辦法,這件事就悄無聲息解決了呢?

陳皎懷揣着這種小心思回到家,卻發現家中熱鬧極了。

侯府的下人拿着東西進進出出,似乎是在收拾宅院搬東西。恰好侯府的老管家指揮下人擡着東西路過,陳皎叫住對方,茫然問道:“你們這是在忙什麽?”

老管家笑着答道:“回世子,聽說您的表妹要來了,老夫人吩咐我們把別院收拾出來……”

陳皎愣住了:“我表妹?我哪來的表妹?”怡和郡主就一個哥哥,對方膝下也沒有女兒,陳皎從沒聽說過自己還有什麽表妹。

難不成是她舅舅曾經欠下的債,現在鬧大了找上門來?那也不該是來她們永安侯府啊!

老管家見她茫然,便提醒道:“世子你忘了,老夫人還有幾個侄孫女。”

主家的事情,下人盡量少非議。管家只打算提醒到這裏,剩下的就算知道更多內情也要裝作不知道。

侯府忙忙碌碌,陳皎剛從國子監回來,見老管家也忙着做事,便幹脆直接去找她祖母了。

陳皎來時一頭霧水,等她問了祖母等人後,才終于明白發生什麽事了。

先前說過老夫人姓雲,當初是高門貴族的庶女,日子很不好過。後來她一路宅鬥跳出泥潭,成了侯府的女主人。

她改換門庭,親生兄弟地位也水漲船高,後來搭着侯府這根線做了一個偏遠地方的縣令,不必在嚴苛的主母手下讨生活,日子也還過得去。

幾十年過去老夫人的弟弟早已去世,她的侄子前些年也意外沒了。不久前前侄子媳婦風寒走了,膝下還有個女兒尚未出嫁。

家中尚有兄嫂,按照慣例對方依然能好好生活在府上。可惜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總之這位表妹母親臨死前給老夫人寄了封親筆信,想讓女兒帶着丫鬟來投奔這位素未謀面的姑祖母。

具體發生了什麽屬于隐私,老夫人看了信不說,陳皎和怡和郡主也沒問。

老夫人人老了,得知侄孫女後的境遇後便想到自己和親弟弟當初在主母手下讨生活的艱難日子,感同身受難免對對方憐愛幾分。

她接到這位表妹母親的信後,便給對方家中寫封信寄個帖子,派府上的侍衛去接人,讓對方好好在侯府留下來。

這位表妹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日後怡和郡主平日出門交際時帶着她,将來在長安城中給她找門好親事。長安是侯府的大本營,如今陳皎在太子身邊做事,有他們看顧,這位表妹将來出嫁後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長輩已經做好決定,陳皎也沒什麽意見。她現在忙着糾結太子和保護自己清白的事情,這些事情長輩做主便好。

老夫人本就身體不好,看完信傷感一通後便去歇息了。

倒是怡和郡主私下感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母親倒是個精明的,走前還費了許多心思,把她托付給你祖母。”

陳皎年紀小可能不知情,怡和郡主卻是知道的。

其實老夫人和她那位侄子關系并不好。對方曾經求她辦事她沒有應允,認為對方人品有問題,兩家鬧翻後許多年都沒來往了。

對方若不是走上了絕路,又怎麽會讓女兒離家來千裏之外的長安,投奔遠房親戚呢。

如今人都已經沒了,死者為大,過去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

對方境況又實在不好,永安侯府也不是住不下一個人,怡和郡主同是母親,也只是感慨幾句,對老夫人派人去接侄孫女的行為沒什麽不滿。

怡和郡主先是感慨一番,又拉着陳皎交代叮囑道:“等你這位表妹來了,你記得離她遠些,免得露了餡。”

陳皎身為女子的事情也就只有家中這四個人知道,連怡和郡主的親生母親大長公主都不知曉!

如今家中多了個不清楚底細的外人,平日裏當然需要小心行事。老夫人也沒昏了頭,給侄孫女安排的是別院,平日裏和陳皎根本接觸不到。

陳皎也明白這件事,點點頭說:“我知道啦。”她平時在國子監和太子黨裏混那麽久了,怎麽可能随便露餡。

怡和郡主最關心女兒,聞言放心道:“你知道就好。何況你也快到說親的年紀了,表妹表兄容易被人誤會,你們關系淡淡的便好……”

她剩下的話還沒說完,陳皎卻已經愣住了。

她因為太子殿下疑似斷袖的事情發愁,此刻怡和郡主的話簡直是像是一盞明燈,給她指了一條大道!

她完全可以趁着這件事試探太子,假裝自己喜歡女子啊!

她現在只是猜測,太子殿下沒有真的對她表白。她也不可能明說我不喜歡你,也不想搞斷袖,你放棄吧

那她完全是找死了。

現代得罪上司,頂多就是被開除。在古代得罪了皇帝和儲君,被殺頭都是輕的,誅九族極刑鞭屍手段簡直層出不窮。陳皎還沒活夠,輕易不打算去挑戰自我。

作者有話說: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白石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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