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更]

作為一個合格的打工人, 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都要風雨無阻地去工作。即使意外和自己的頂頭上司戀愛了,也不能阻止她去太子府報道。

今日國子監下堂,陳皎抱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心态收拾東西。能不嚴肅嗎,自從昨天她對太子深情告白後, 她便有了一種要保護屁股的迫切緊張感。

她在國子監拖拖拉拉許久才離開。等她慢悠悠到太子府時, 遠遠便聽見大家正喜笑顏開地說着什麽。

湊熱鬧這種事是天性, 就連原本憂心忡忡的陳皎也生起了幾分好奇。她覺得大家都開心的事情, 她聽了說不定也會開心一點。

雖然陳皎不迷信, 可她也覺得自己最近人生走向确實是有點離奇。這種時刻能有點喜慶的事情,說不定能緩解一下她郁悶的心情。

陳皎當即忘記自己跟太子戀愛的事情了, 小步跑過去。她探頭鑽進人堆裏,雙手揣袖,悄悄摸摸聽八卦。

然而她今天來得太晚了, 剛聽了沒幾句, 大家便轉而商議待會兒要去哪裏喝酒, 準備散場離開了。畢竟這些大臣有事才回來太子府商議,事情禀報結束後就要下班休息了。

眼看大家要走, 陳皎當即拉住離自己最近的戶部侍郎, 急忙問道:“我來遲了, 大家聊什麽呢, 帶我一個啊。”

戶部侍郎被她拽住後, 吓了一大跳,心虛道:“陳世子,你怎麽來了?”

陳皎以前和戶部侍郎關系還不錯,兩人路上偶爾還會閑聊幾句。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 對方似乎是想給她說親, 她拒絕後戶部侍郎便漸漸疏離自己了, 每次見到她不是躲開就是心虛,讓人奇怪得很。

再後來太傅背後告她黑狀,陳皎忙着太子的事情,也就漸漸的沒管對方了。

直到現在,她忽然靈光一閃,總感覺戶部侍郎的反應很奇怪。

陳皎眯起了眼,狐疑道:“我來太子府啊,不可以嗎?我怎麽感覺你看見我很心虛啊。”

被陳皎逼問,戶部侍郎汗都留下來了。

他能不心虛嗎,他當初誤以為陳皎對殿下有龍陽之好,私下告密給了太傅,害得陳世子被太子厭棄許久。

戶部侍郎害怕陳皎得知真相後,來找他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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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支支吾吾不敢說話,倒是侍中看不下去了,不滿說道:“陳世子為難別人做什麽?你也知道自己來遲了。前幾日你未來太子府,我們瞧見你當然會驚訝。”

侍中位高權重,僅次于右相之下,是太子黨中少數能公然跟陳皎對嗆的人。上次他們因為一杯茶鬧了許久,短暫和好後,塑料同事情又破滅了。

“我回國子監努力功課去了。”陳皎含糊糊弄過去,又問道,“你們這麽開心,是發生什麽事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幾天沒來太子府,這群人估計又開始背後搞小動作想排擠她了,有好事都故意藏着瞞着不帶她。

要是從前,她肯定就直接去問太子了,哪裏願意跟這些人費口舌。只不過現在她要努力守護屁股,這種事情就不想去麻煩太子了。

陳皎在太子黨中也是出了名的奇人。她本來就喜歡摸魚,相處久了大家都習慣了,也沒有懷疑她的借口。

侍中摸着胡子,緩緩道:“我們在說太子監國的事情。”

陳皎愣了下:“太子監國?我怎麽不知道?”

原來天氣炎熱,大概五皇子謀逆一事對于老皇帝是個不小的打擊。他近日胃口不佳,身體發虛,禦醫診脈後說他肝火過旺心脈瘀結,需要平心靜養,否則長此以往恐怕會影響壽命。

老皇帝年過半百依然留戀皇位,甚至不惜為此針對儲君,扶持五皇子他們內鬥。由此可見他還是想要長命百歲的。

所以得到禦醫的診治後,他當即甩手準備移駕去別宮避暑,将長安城交給太子監國。

其實之前許多年也是如此,每逢盛暑皇帝便去避暑,留太子在長安監朝。然而這兩年老皇帝和太子鬥法,對太子不滿,便不肯放權讓對方監朝。

他有心想讓其他幾位皇子監朝,可無論哪方面都無法越過太子。老皇帝也是個狠人,為此幹脆咬着牙不去行宮避暑了。

然而到底人老年紀大了,長安城中也确實炎熱。為了多活幾十年好在龍椅上坐一段時間,怕死的老皇帝馬不停蹄次日便動身了。

其實這件事已經發生幾天了,可自從永安侯辭官後,她們家中對于朝堂信息便比在朝中做官者遲鈍許多。加上前幾天陳皎沉迷學習,故意躲避太子的有關消息,也就不知道這件事。

然而見陳皎茫然不解,其他人頓時無語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陳皎還是太子心腹呢,居然連這種事都不關注。

有人暗中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在心中鄙夷:這個陳世子,真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麽會寵信這種人!

陳皎沒在意這群人的白眼,她的心思随着太子監國這個消息活絡了。

因為五皇子謀逆的事情,太子不久前才肅清朝堂清理了一批兄弟的黨羽。老皇帝現在離開長安,朝中如今可謂是太子殿下的一言堂。

那趁這個機會,她爹是不是可以回去當官了?

雖然永安侯不說,但她們都看得出來她爹最近有些郁郁不得志,具體表現就是成天在家中寫些酸詩,然後長籲短嘆。害的她娘都快煩死了。

陳皎倒是能理解她爹。畢竟幹了大半輩子的工作,說沒就沒了。身邊的同事和朋友都在繼續當官,他身上除了個空有虛名的侯爵,手中沒半點實權,出門在外還沒有在太子身邊做事的陳皎風光。

這其中的辛酸差別,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

雖然永安後只是辭官,侯爵身份沒有被剝奪。但爵位也只是聽着好聽,手中沒有實權又有什麽用。要不為什麽那麽多世家子弟包括陳皎,都想方設法鑽營,想要博一條出路呢。

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是選擇科舉考官,陳皎因為過不了驗身這關,才不得不投奔太子黨,導致現在莫名其妙帶着太子一起當上了斷袖。

想到這,陳皎又有點郁悶了。

他娘的,自己這人生是有點傳奇。

說來說去,她還是得想辦法幫她爹弄回去。

當時她爹是為了救她才辭官,她是為了太子殿下才挨板子,四舍五入都是為了太子啊!太子殿下如今監朝,大權在握,給個機會讓她爹回去工作應該不難吧?

陳皎想着自己要求不高,至少讓她爹以後別再閑得沒事做,每天淩晨六點就爬起來大聲念酸詩了!

陳皎說幹就幹,也沒工夫跟這些人閑聊,當即就跑回去找太子了。

她進書房時,太子殿下正在跟王尚書議事。和太子府外那幾人相同,王尚書也難得喜形于色。

陳皎知道大家為什麽開心。太子監國,是群臣和老皇帝博弈的又一次勝利。

儲君監國時期,中央将正式啓用東宮人員作為行政中樞,管轄朝臣,三省輔助監督太子。而當朝三省中的尚書令和侍中都是太子的人,自然也就不存在監督之名了。

太子監國時期權力之大,這也是為什麽老皇帝之前硬撐着都不想放權的原因。

而且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老皇帝身體不好,太子登基即位指日可待啊!努力這麽久,太子黨們能不開心嗎。

大家雖然高興也沒忘正事,比如王尚書現在和太子商量的便是之前被皇帝故意擱置的太子黨的奏章,準備趁此機會讓太子趕緊一次性解決了。

陳皎雖然也有小心思,但也明白事有輕重緩急,王尚書他們的事情自然比較重要。永安侯的事情,最好只能她私下詢問太子。

所以她進書房後便乖乖坐在一旁,安靜聽太子和王尚書商議事情,然後走神。

她雖然跟在太子身邊做事,知道些事情,可到底還沒有進朝為官,這些事情也幫不上什麽忙。

無聊發呆時,陳皎注意到太子殿下腰間系着的荷包十分眼熟,仔細一看,正是自己當初送他的那一個。

看到那個荷包,陳皎便忽然想到了太子昨日點出她的諸多不軌之心中,其中有一條便是這個荷包。

太子從前只佩玉,不知何時起帶了個荷包,身邊大臣還為此議論許久,猜想是否是哪家小娘子跟殿下情投意合,私定終身。

甚至有人暗暗猜測了許多個高門貴族的适齡女子,猜測送荷包那人是誰,以及他們不久後便要有太子妃了。

陳皎當時躲在一旁聽完,還暗中得意覺得這群人太傻了,只以為送荷包的人是女子,從沒想過還有可能是精明聰慧機智的她。

現在陳皎才明白,原來長安城中大多都是女子給心儀的人送荷包,從未有過男子給男子送荷包一說!

怪不得當時太子殿下收到荷包後眼神不對勁,看她的目光異常糾結。

陳皎當時還以為是那是對方感動的兄弟情,還為此沾沾自喜,現在看來她簡直是個奇葩人才啊!

更可惡的是,當時侯府全家人,居然沒一個人提醒她。要是陳皎知道她祖母當時差點勸阻,卻因為一些原因咽下沒提,估計會更加郁悶。

如今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就算她現在去告訴太子,跟他說自己送他的只是平安符,沒有任何含義,估計對方也不會信。

想到這,陳皎雙手托腮,忍不住嘆了聲氣。

然後她就被太子點名了。謝仙卿淡淡看向她,嗓音溫和:“陳世子。”

衆目睽睽下,大家目光一致看向陳皎。陳皎雙手揣袖,不慌不忙,裝出一副老實人的樣子:“殿下?”

謝仙卿也沒在乎她開會摸魚的事情,微笑道:“明日你随我一同上朝。”

陳皎傻了,其他人也傻了。

陳皎來之前是想幫永安侯問問,沒想到自己卻被點名了。不過她看其他大臣震驚和羨慕的眼神,便大概猜到這是件好事了。

于是她一口答應下來,順便還喜滋滋地拍了句馬屁:“殿下英明神武,能跟您共同上朝是微臣夢寐以求的事情,沒想到有天有機會實現,微臣實在是太激動了!”

周圍其他人:……

謝仙卿搖搖頭,笑而不語。

所有人中,只有張公公最無語。

昨日看陳世子多麽不甘願的樣子,前段時間還四處避嫌躲避太子,大有要一拍兩散的樣子,現在有好處了倒是一點都不糾結,直接麻溜地接下。

就這本事,其他人是望塵莫及啊!太子殿下栽在她手中,也不是多讓人意外的事情了!

陳皎哪裏知道別人的想法,她完全是覺得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要是那種清高不沾世俗塵埃的人,當初也不可能為求前程加入太子黨了。

商議好事情後,王尚書等人便很快離開。陳皎蠢蠢欲動也想跟着溜,可惜她的男朋友兼頂頭上司在一旁看着,她也只能收起跑路的小心思。

謝仙卿似笑非笑,明顯将陳皎的小動作看在眼裏。不過他今日心情不錯,并不打算跟她計較這些。

謝仙卿掃了眼身後的張公公,對方當即垂下頭弓着身走了。等陳皎醒悟時,便發現偌大的屋內只剩下她和太子了。

陳皎心中的雷達警戒迅速拉響,滿腦子的危險警報。

她頓時非常緊張。她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姿前所未有的端正,就連平時議事都沒這麽正經過。

謝仙卿見陳皎像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勾了勾唇:“過來。”

陳皎一下子傻了。

她坐在椅子上,扭扭捏捏不肯動:“殿下不太好吧。”

謝仙卿挑眉:“怎麽了?”

陳皎猶猶豫豫地說:“我們孤男寡男獨自留在室內,容易讓人誤會,傳出什麽不好的流言便不好了。”

陳皎現在完全是慌了神,屬于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她握拳,義正言辭道“我的名聲沒關系,但殿下的清譽要緊啊!若是因為我讓殿下蒙上什麽不好的名聲,臣萬死難辭其咎啊!”

謝仙卿斜倚椅背,就這麽看她裝模作樣:“陳世子說得也有道理。然而流言蜚語罷了,我們遲早會面對。”

陳皎只聽完前半句,便點頭習慣性吹捧道:“殿下說得對,果真是胸有溝壑早有謀劃……”

等她反應過來謝仙卿話中的後半句後,便當場愣住,嘴中的吹捧不上不下,梗在喉嚨裏。

謝仙卿欣賞着她的表情,懶洋洋道:“更何況跟你在一起,孤就沒想過還要清譽。”

陳皎哽住:“不是,殿下您再慎重考慮一下啊?!”

而且你不要清譽了,我還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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