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年少往事
(一)
盛夏的雨季總是來得那麽讓人措手不及。至那晚起,這漫漫無根水已經下了整整三日,連綿青山被雨霧籠罩,漫漫水滴至天際而落,好似朦胧的雨簾。
雲霧圍繞着竹海,恰似仙境一般迷蒙,湖面上映着一個靠亭而坐的緋衣男子,雨水順着亭檐彙成了一串水簾落入湖中,泛起了一陣陣漣漪。男子似帶着些憂愁的望着遠方,任由落下的雨水浸濕了半個身子。
藥廬屋檐邊下一高一矮兩人面朝湖心亭。白華端着藥一飲而盡,遞給了身旁的人,又拿着果子啃了一口,咂巴着小嘴,繼續看向湖心亭。澤荒接過了碗,瞟了一眼亭中的人,随即搖了搖頭,嘆息的轉身進了藥廬。
天空一聲悶雷,亭中坐着的人随着悶雷一個晃身,掉入了湖中,白華吃驚得将口中的果肉一吐,急忙轉身朝澤荒吼道:“跳,跳,跳湖了。”
說罷又扔掉了手裏的果子,準備朝湖邊跑去。才剛一起步,只覺背後領口一緊,又被人拎了回來。
白華有些懵的轉頭看着澤荒,指着湖邊: “他跳湖了,我這準備去救他,你拉我做甚?”
澤荒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白華,又看了看地上啃了一半的果子,手一松将她放了開來,又從旁邊拿了果子遞給了白華。
“他一個天神,就算落了水,自己也會起來,你着什麽急?”
白華接過了果子,恍然大悟,随即轉身望向了湖中亭。一個趔趄扶住了門梁,這剛才落入湖中的人,怎麽又好端端的坐在那兒了?!白華站定了身子,擦了擦手裏的果子,朝澤荒贊同的點了點頭。果然,他不需要別人施救。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響,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被雨水沖刷的竹葉,打得嘩嘩作響,像似在接踵迎接洗禮一般。亭中的人又換了個坐姿,繼續憂愁。
白華依着門邊看了半晌,有些不解的擡頭看了一看這瓢潑大雨。
“澤荒,他好像呆在那邊了有兩三日了吧,仔細想來,應該是那晚下雨開始,第二天一早,我起來就見他坐在那兒了。見他如此心情低落,莫不是下雨心情就不好?”
說完,咬了一口果子,眼眸一亮,這果子比剛才那個甜多了。白華嚼着果肉側身投了個贊許的眼神給身後的人。
澤荒搗鼓着藥草,說話時也并沒有擡頭。“這每年六月雨季一到,他就這樣,習慣了就好了,就如你說的,雨停了他就又好了。”
好奇心被瞬間勾起,白華丢掉了果核,随意的在衣服上蹭了手,小跑着到了澤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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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前者滿眼八卦,後者眸中閃着一絲笑意,随即遞了個眼神。
白華揣摩着澤荒遞出的眼神,順着朝身旁看去,又用手指了指,澤荒輕點了一下頭。白華抓了一小撮喊不出名字的藥草放到了桌上,澤荒拾了一些扔進藥盅裏,剛沒搗了兩下又停住了手上動作,有些納悶的看了看白華問:“小白,你記憶到底恢複了沒有?照理說你身體都恢複的差不多了..受傷的是身體,也不是腦袋,這失憶也有七八日了,難道草藥劑量不對?”
白華心頭一顫,轉身又抓了一把草藥,遞給了澤荒。
“憶是憶起了些,但總覺得是零零碎碎的,就沒跟你說,其實我每天睡覺前都會很努力的回憶。”
澤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續搗着藥草。
“睡覺前最好還是不要去回憶,早上起來多努力回想。”
“你不是要跟我說赤炎的事情嗎,你且說說看...”
白華立馬換了個話題。澤荒拍了拍手上的藥草,站直了身體,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白華順着眼神看見了桌上的茶杯,咬着唇翻着白眼上前倒了兩杯茶水。
澤荒認可的點了點頭,輕泯了一口,覺得差不多吊足了胃口,才放下了茶杯幽幽講道: “其實啊,赤炎以前喜歡過一個火界女子...”
澤荒頓了頓,白華又湊近了些,認真的問:“然後呢?”
“死了。”
“那再然後呢?”
“沒了。”
“沒了?”
澤荒悠閑的翹着二郎腿,臉上卻一本正經,看着有些呆愣在原處的白華,嘴上的笑意更深。直到愣着的人拳頭攢緊準備擡手,澤荒這才覺得當着面笑這樣不太厚道,随即側了個臉繼續笑。白華覺得有種被耍了的感覺,眼中冒着寒星,攢緊雙拳的力度使得關節發出了咯咯的響聲,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
“你敢耍我!!!”
這剛剛還為了聽故事端茶倒水的人,如今被耍得咬牙切齒,眼噴怒意的模樣,澤荒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待笑過了一陣,又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淚,繼續說道:“哈哈,我,我記起來了。”
白華瞪了一眼澤荒,雖有些不太相信,但還是松了拳頭,又選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澤荒看着窗外的雨,似開始回憶。
“那時我們創了四界,起初四界裏繁衍出的衆多生靈都是四季交織自然孕育而出,有的兇殘,有的膽小,不像現在一般安分守己。弱肉強食,各界混亂的局勢可想而知,呈我等靈力的使徒也無法盡數平息。我們八人中便去了四人前往各界駐守,而赤炎當時負責守在火界,且一守就是一百五十年。”
白華咽下了茶水,點頭示意着。最初四界是混亂了幾十年,所以那時自己躲去了水界,至少那邊稍微和諧一些。
收回了思緒,白華指了指遠處亭內的人,道:“前面你講的開篇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直接進入重點?”
這講故事最重要的開頭吸引人,怎麽這小白就不懂呢?澤荒嘆了嘆息,直接跳到了重點: “這女子叫雲杉,那時是專門負責搭理赤炎日常起居的,赤炎本來是個随性慣了的人,礙于抵不過那些熱情的火界族人,也就默認的将她留在了身邊。其實這個雲杉呢,除了模樣長得柔美些,這性子...倒是跟某人一般莽撞...”
澤荒斜眸瞟了一眼白華,喝了口茶,又将空的杯子遞給她,白華又急着續了一杯轉交給了他。
“起初就是打翻幾個茶碗,喂死了幾只赤炎心愛的翠鳥,到後來不小心将赤炎住的地方給全燒了...”
“這也能行?果然莽撞。”
白華頗為驚奇的在腦海勾勒着這位女子的模樣。澤荒不緊不慢的接着講: “全靠那場火,他倆的故事才有了進展。那日赤炎巡查結界回來得晚了些,本想悄悄的回房,卻不料住的院子一片汪洋火海,大夥都忙着撲火,唯獨沒見着雲杉,赤炎四處尋了一圈也并未找到,到最後他是在自己的房間将奄奄一息的人給抱出來。"
白華提着壺,待講的人喝完了,又續了上了茶水,"你繼續。"
“待赤炎仔細檢查傷勢的時候才發覺,這一臉漆黑的雲杉手裏緊攢着的竟然是前些日子自己畫的丹青。赤炎猛地憶起了當初畫完時自己對着那副丹青表露的喜愛之意,而雲杉當時就站在赤炎身後。至于火因是什麽沒人在意了,只曉得這女子竟然為了一副丹青就這麽不顧生死的沖了進去。到後來他倆也就按照着常理在一起了,只是這結局比較凄涼。至少對赤炎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結局?那女子病死了?”
“不,那女子是壽終正寝的,就在這六月的雨季,赤炎拉着她的手,陪完了她最後一程。赤炎怎麽也是天神,與天齊壽,她雲杉只是一介普通族人。”
“看不出來,他還是個癡情種。”
“也确實是,一個慢慢變老,一個看着她變老,唯一沒變得只有情。”
白華惋惜的搖了搖頭,又望向了湖中亭的癡情男子,随即起了身朝外走去。
“小白,這雨下那麽大,你上哪兒去?”
白華回身摸了摸鼻尖,咧嘴笑着說:
“我去捉幾只魚回來,雖然你們不吃東西也沒什麽,但我覺得吧,其實傷心的時候,吃點兒東西應該會好些,至少轉移點兒注意力。”
說完便雙手搭在頭上消失在了雨中。澤荒放下了茶杯,又走到藥盅前繼續搗着藥。
“他若是能吃得下,也算你本事。”
(二)
火界
天際無根之水一直不歇氣的下着,火界城牆上的八角碉樓中一個玄墨錦衣男子面朝城外負手而立,像是在眺望着遠處雨霧朦胧的山脈。
一位白袍使者躬身站在男子身後,道:“幽冥天神,方才織禦坊的繡長來報,差不多戌時就能趕制出來了。我看這雨怕短時間不會停的,您才從火域崖回來,不如歇息幾日,等雨停了再走。”
“無妨,明日便走。”
“那稍晚些我再派人将東西送來。”
白袍使者恭敬了揖了揖身子,退出了碉樓。滂沱大雨,偌大的城樓上,只剩下幽冥一人。
“十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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