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夜賞星辰

（一）

明月高懸于空中，銀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個天海鎮。

兩人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兒，幽冥見人潮已漸漸向一處湧去，便催促道：“赤炎，你去吧，他們應該在找你了。”

赤炎點頭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離去。這時，幽冥又急忙叫住了他，叮囑道：“我來的事情，你知道就好。”

“我曉得了。”

說完，赤炎下了山坡又随着人群而去。

微涼海風吹來，夾雜着海腥的味道。赤炎離去後，幽冥又在原地站了許久。

只聞這時‘轟’的一聲，天空中出現了一抹絢麗的煙花。那五彩斑斓的花朵在天空綻放，但只是一瞬，又被黑夜給吞噬掉了。

伴着空中又一聲的炸響，他聽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幽冥天神，你也來這裏看星星？”

幽冥身子一僵，眸中閃過了一絲錯愕，心中生出的點點慌亂也使得他忘了要轉身。

“這裏很美，是不是？”白華嘴角揚了一抹淡淡的微笑，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背影上。

幽冥徐徐轉過了身，看着白華，輕聲附和道：“很美。”

黑夜漸濃，空中的繁星越發閃耀。

十日不見，恍若百年。相離僅幾步之遙，但即便如此，兩人亦是沉默不語，任誰也未先跨出一步。

迷離煙花，四目相對。幽冥看着白華，那漆黑曈眸中亦是浸着滿滿的溫柔。

漫天繁星，對望無言。白華眸中裝着的人，也化成了最耀眼的星辰。

兩人就這樣站了許久，直到一陣吵鬧聲的出現，打破了山坡的寂靜。

“你真是的，現在天海之崖肯定沒位置了。”

“哎呀，我的好娘子，那客棧老板說了，在哪兒看都一樣。”

“表嫂，我今天回去要和你睡，表哥，你去跟他住一屋。”

“妹妹，你別氣，這大老遠從地界來一次，也不容易。”

聽這談話的內容，貌似是特地來天海鎮看星星的地界族人。但，他們好像是錯過了賞星的最佳位置了。

“對啊，對啊，娘子，你別氣了。”

“走吧，我們就去前面的山坡邊看星星吧。”

聽這腳步聲已是越來越近，幽冥倒是穩步走到了白華面前，輕聲道：“我先走了，澤荒他們應該還在等你。”

聞之，白華立刻抓住了幽冥的手腕，而臉上顯出的緊張卻又在霎那間收了回去。

“幽冥天神，若不賞了美景就回去，太可惜了吧。”

幽冥垂眸看了看白華抓着自己的手，又掠了一眼此時正走來的四人，淡淡道：“待會兒這裏應該會很吵，你還是去天海之崖吧。”

“天海之崖人多，會更吵。”說着，白華又兀自想了片刻，繼而朝他咧着小嘴道：“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裏看星星應該很安靜。”

說完，未等幽冥回應，白華拂袖一揮，接着兩人便消失在了山坡上。

“娘，娘，娘子，我是不是眼花了？”

前來山坡賞星的四人之中，走在最前端的灰衣男子猛地挽住了身旁的女子，結巴道。

女子側頭看着死死拽住自己的人，不解問道：“你看到什麽了？”

灰衣男子吞了吞口水，顫顫抖抖的指着前方，道：“我，我看到兩個人‘咻’的一下，就不見了。”

女子臉上一僵，将手臂掙脫了出來，朝着他罵咧道：“有病。”

男子見狀哭喪着臉，委屈道：“真看見了，你別不信啊。”

“你的酒是不是還沒醒啊…”

“…”

（二）

漫天繁星在夜空中閃爍着柔和的光，遠處停靠在岸邊搖曳的漁船随風随浪。

月光、星光、漁火，倒映在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顯出了別樣的夜色。

海浪此起彼伏，兩人坐在沙灘邊，仰望着漫天星鬥出了神。

良久，幽冥才徐徐轉頭看向了白華，伴着‘嘩嘩’海浪聲，小聲稱贊道：“的确，這裏很美。”

“是啊，要說賞星，其實天海之崖和這裏沒什麽區別。”白華依舊看着了天空，那雙眸中也是裝滿了星辰。

海風迎面吹來，有些鹹鹹的。

“的确，在哪兒看很漂亮……”

幽冥忽然劍眉一擰，接着，口中便嘗到了一股鐵鏽的味道。

“天燈，煙花它們只是美了那一霎，唯有星辰永恒不變……”

白華抓了一把細沙攤在了手掌心中，海風一吹，又将它揚走了。

幽冥別過了頭，暗自揩去了嘴角的血漬，繼續道：“如今，你和元神融合不久，所以你需要潛心…”

“幽冥天神！”白華娥眉一蹙，斷了幽冥想要囑咐的話。

聞聲，幽冥轉過了頭，看着白華問到：“怎麽了？"

“你到底傷得有多重？”

“無礙。”幽冥眸光一陣閃爍，繼而錯開了兩人的視線。

白華苦澀一笑，反問道：“若是無礙，為何方才我在你身後站了那麽久，你也沒有察覺？”

“景色迷人，我出神了。”說着，幽冥緩緩起了身，又淡淡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那情人絲讓我察覺到了你，所以我才能找到了你。或許真的是景色太美了吧，讓你未能感覺到我在你身後。”

沒問自答，白華這一說，其實講得不是如何找到了他，那話裏的意思，或許帶着些許疑問與猜測。

此時，幽冥不是聽不出這字裏行間的意思，但眼下除了沉默，他也只能是沉默。

‘你為什麽不說呢？’

忽然，一聲空靈的詢問傳入了耳中。幽冥瞳孔驟然瞪大，随即心口處猛地一緊。

‘你該告訴她，你有多在乎她。所以，不想讓她擔心。’

這聲音從空靈逐漸變得清晰，幽冥只覺腦子嗡的一聲，而眉心處也是隐隐發燙。

“幽冥天神，你怎麽了？”見幽冥身形不穩，白華急忙起身上前扶住了他。

幽冥閉上了雙眸，暗自調整了體內亂竄的氣息，隐忍着心口傳來的刺痛，朝着白華輕聲回應道：“沒事。"

白華緊咬着唇，将他左手的袖口往上一拉，只見那結了痂的傷口又開始溢出了鮮血。

眼下，也顧不得是否他會生怒，白華暗自催動了靈氣，握緊了他的左手。

“小白。”見她這是想要為自己渡靈氣，幽冥掙脫着想要收回手。

“我可以不用為你渡靈氣，那我們現在就回無尣倉岚，我在慢慢渡。”說着，白華沉着臉又将握手的力道使了些。

如今這沉穩模樣哪裏還看得到以前稚拙天真的影子？白華這霸道的一說使得幽冥一陣錯愕。

“傻瓜，你這樣，會消耗很多靈力的。”幽冥拗不過她，也不再掙脫。

而方才一臉認真的白華此時卻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她更是自信回道：“我很厲害的，你都厲害了那麽久了，現在可以休息一下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顯擺顯擺。”

這時，縷縷白光自兩人交握的手中萦繞。幽冥只覺一股暖流順着掌心通達到了四肢百骸，而所到之處，如春陽，似溫泉。

雖然傷口正在愈合，但這傷始終讓白華感到內疚，“很多事情你不說，我也不問。但，為了自己，你千萬不要再受傷了。”

為了自己？降世六百餘年，自己皆是為了蒼生而活，為了四界而活，有人說要為了自己？這是第一次。

尋思到此，幽冥淡淡一笑，而後看着她，輕輕應了一聲‘好’。

（三）

水天相連的地方泛了一片魚肚白，圓月與繁星也隐進了雲中，天色漸漸亮開了。

清晨，少了喧嚣，更是能細細聆聽到大海的呢喃。海面上的薄霧慢慢散了開，絢麗的朝霞将白雲染成了一片金色。

幽冥攬着懷裏的人，靜靜看着紅日從遠處地平線上升起。柔和的暖陽灑在了兩人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幽冥~”

這時，澤荒出現在了兩人身邊。

幽冥輕柔的将白華放到了身旁的石頭邊靠着，繼而起身朝着澤荒道：“她耗了些靈力睡着了，你将她送回去吧。”

許是久未開口，幽冥的聲音略顯得沙啞。

“你的傷…”

此時幽冥隐隐透出的靈氣波動極為不安定，這一察覺，使得澤荒不由皺緊了眉，“你體內的氣息紊亂的很。”

幽冥側頭看了一眼白華，又看向了澤荒，輕聲道：“我現在就回去，小白就勞煩你了。”

澤荒僵着臉負手而立，但就在幽冥越過自己之時，他又開了口：“你若還是要這樣，那我們想瞞，也瞞不過她幾時了。”

腳步一頓，幽冥緩緩閉上了眼，清涼海風似乎吹得他瞬間清醒了許多。

伴着他拂袖化作一縷青煙消失的同時，留下的回答聲也是淡到了極致。

“以後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