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蘇夏歡父母他們這一輩人, 除非迫不得已, 通常情況下都不會選擇住酒店，更何況他們最喜歡的就是大家聚在一起, 說點知心話，喝點小酒，再談一談當年的貧窮時光, 憶苦思甜。所以晚上的睡覺安排，就是蘇夏歡和母親以及唐阿姨一起睡她的房間, 她父親和叔叔睡蘇澈的房間，至于蘇澈，他主動申請睡了沙發。

床夠大, 三個人勉強也能睡下，只是蘇夏歡一個人睡習慣了，這麽睡總是有那麽點不舒服, 翻來覆去的都睡不着。

至于李曉慧和唐瑛, 正在那裏回憶往事呢！

李曉慧：“我去H城市的時候，身上都沒剩多少錢, 每天去各個地方守着，一旦有招工的廠, 立即就跑去報名了。第一個月工作的時候, 是真的分文不剩, 去領工資時，都是走路去的，拿到工資別提多開心了。”

唐映：“那個時候是這樣, 哪怕只有幾百塊錢。我拿第一個月工資時，還高興的招了一個摩托車送我去，結果那人竟然在半路問我，願不願意當他老婆。那把我吓得不輕，我叫着放我下去，他直接停車了，否則我都不知道有什麽後果。”

“可能心腸還不算太壞，否則人生地不熟，在那個地方出事都沒人知道。”

“就是啊，所以我還是聽了我父母的話，乖乖回老家結婚，沒在外省找人。”

“我父母也那麽囑咐我來着，工廠裏還有人給我寫情書呢，那小夥子還長得不錯。”

“你家蘇明知道嗎？”

“誰管他知不知道……”

……

蘇夏歡睡不着，聽着自己母親和唐阿姨的聊天，聽着聽着，竟然聽出了幾分樂趣。那是屬于另一個年代的故事，連讀小學時幾塊錢的學費都拿不出來，老師催了又催，再加上女孩子不如男孩子金貴，十多歲就跑出來打工，雖然做的都是體力方面的工作，也未得到過父母的寵愛和支持，卻在社會打磨中學會了生存，懂得依靠自己換來財富，不依靠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家人。

母親和唐阿姨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她記得清楚，因為還想聽下文呢，結果講故事的人卻睡着了。

蘇夏歡閉上眼睛，卻還是沒有睡意，嘆息一聲，從床上爬起來，原本是想去洗手間，想了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因為大門就在廚房旁邊，她強迫症一樣，不管當天晚上有沒有反鎖大門，睡覺前去洗手間時一定要檢查一遍，否則就會胡思亂想強盜進門的場景。

她一只手正按向牆上的開關，就那麽本能的一回頭，看到客廳連接的陽臺有一抹黑影，她本能的想要尖叫，腦海裏又在這個時候冒出一個念頭——蘇澈今天睡的是客廳。

她深呼吸兩口氣，沒有繼續按下開關，反而向着那抹黑影走去。剛才沒有注意，竟然還有一點火星子，他也學着抽煙了？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他們認識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抽煙。這支煙似乎在證明着他們分離後，擁有的那部分彼此不知曉的陌生生活，說遺憾不是遺憾，難受也不是難受，大概只是想要感慨一下，僅此而已。

“怎麽還沒有睡？”她在他面前站立，黑夜有時候真不錯，看不清楚彼此的神色，又可以坦蕩的接近對方，站在超越安全線的位置，并不讓人覺得不适。

“你不也沒有睡？”

從窗外看出去，天空是一片漆黑，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小區裏面的路燈孤零零的站立，留下一點淺淡的影子，幾個晚歸的居民腳步孤寂的回到住處。

這時候，他在想什麽。

蘇夏歡想起了叔叔和阿姨的對話，又回想着他當初讓她随便安一個他回來的理由，他給出來的選項，并沒有他因為女朋友分手想離開那個傷心地的選項。

他是那種受傷後要躲起來的人嗎？一般的分手，肯定不至于，但難保其中存在着無數肮髒難堪的過往。他在很多人眼中夠優秀，也夠成功，可對于那些富二代和上位者來說，他又算不上什麽了，如果說他女朋友和那樣的人在一起而和他分手，這教人确實很難接受，又或者是未分手前就劈腿……“我出來看看大門有沒有反鎖。”

“反鎖了的。”

“可是……我還是想親眼過去看看。”

蘇澈這時候轉過身看着她，不需要迎上他的目光，看清楚他的臉色，就能夠感覺到他此刻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有分量。蘇澈只是有點意外，她這算是有了一個強迫症嗎？是怎麽養出來的？

“不用看，我親自反鎖的。”

“哦，這樣啊！”她把目光移到窗外，“以前公司裏有一個同事，她說她住的地方經常有小偷光顧，關鍵是她還是單間配套的房子，每次小偷光顧的時候都是她睡着的時候……我一想起那個畫面就頭皮發麻，不反鎖門就沒安全感。”

單身的女子，獨居一屋，睡得迷迷糊糊，門卻被人打開了，那景象的确讓人感到恐怖和後怕，甚至感激那個小偷只是拿走了一些身外之物，沒有對人造成傷害。

“這習慣不錯，請繼續保持。”

蘇夏歡想了想：“以後不是多了你嗎，我好像不用這麽小心謹慎了。”

“現在不打算把我趕出去了？”

“冤枉，我什麽時候要趕你出去？”

蘇澈輕輕的呵了一聲。

蘇夏歡覺得有點尴尬，堅決不肯承認她有過那樣一種心思：“你前女友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你不應該先問我有沒有女朋友，和女朋友的關系如何？”

“哦，你有沒有女朋友，和女朋友的感情如何？”

如此配合的聽話懂事，讓蘇澈頗為不習慣。

蘇夏歡推了他一把：“你怎麽不回答。”

“我選擇回答你上一個問題。她是一個外柔內剛的人吧，外表很溫柔，但性格很堅毅，工作能力很強。”

蘇夏歡聽明白了，這就是變相的承認那的确是前女友，他現在單身：“你和她在一起是看中了她哪一點？”

“理性，她是一個很理性的人……”他說到這裏，不知想起了什麽，竟然想收回剛才的評價。

理性？蘇夏歡沒辦法理解：“真可惜，我們的趙總不是你喜歡的風格，不知道得多傷心呢！”

“那你不是應該開心，你反正也不喜歡她。”

“我有那麽小氣？”她哼哼了兩聲，“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嗯。”

蘇夏歡走向自己房間，走到剛才的電燈開關處時，她突然腳步一頓，伸手按下了開關。

适應了黑暗的蘇澈本能的用手擋住自己眼睛，眯着眼睛不解的看向她的方向，他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襯衣和褲子，大概是這裏人多他又是睡在沙發，并沒有換上睡衣，襯衣和褲子都有無數褶皺，再加上淩亂的頭發和手指間夾着的一支煙，整個人有種莫名的頹廢和慵懶，那股子氣質一點點發散開來，讓盯着他的蘇夏歡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抽煙啊！”她本能的說出了自己內心的話。

“嗯？”她明顯是陳述語氣，而非問句。

她指了指他手指間的煙：“不是還剩一半嗎，把它抽完吧……否則多浪費。”

蘇澈似笑非笑的打量她，幹脆把身體靠在窗子上，雙手抱胸。

蘇夏歡也知道自己這個理由有多可笑，只得說實話：“我想看你抽煙。”

蘇澈只短暫的愣了一下，真的就拿起煙抽着，他動作流暢随意，把抽煙演繹得如同一場矜貴的表演，整個人都流轉着蠱惑人的頹廢迷離之氣，恨不得臣服在他面前。

蘇夏歡只覺得自己心跳跳得有點快，砰砰砰。

初三的時候，她在看一部電視劇時，被男主角抽煙時的動作徹底迷住，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可以在抽煙時帥得那麽迷人。

她想，自己以後一定要找一個抽煙有魅力的男人，讓她忘記煙是有害的物品，只想成為他手中的那支煙，被他吸進肺裏。

一支煙抽完，蘇澈和蘇夏歡對視了半響，他擡起手，晃了下抽完的煙：“大小姐，可以了嗎？”

“我現在睡不着，我們一起看電視劇吧！”蘇夏歡主動邀請。

蘇澈不置可否的看她幾秒，走了過來，把手裏的煙蒂扔進垃圾桶裏：“看什麽？”

蘇夏歡這才走過來，把放在茶幾下面的電腦取出來，蘇澈看了一眼，眉眼挑了挑。蘇夏歡似乎能夠理解，他們學習計算機相關專業的人，很多人買這些設備時，都不喜歡性價比太低的電腦，她的這款電腦幾乎是公認的除了顏值外沒多大用處，偏偏價格還昂貴。可是蘇夏歡買它就是因為它美嘛，一臺電腦如果能讓你摸着它就覺得心情愉快，這種時候，價格已經無法讓它的魅力黯淡了。

她有三臺電腦，一臺臺式玩游戲，一臺高配筆記本工作，一臺顏值高的筆記本拿來用着心情好。

她在電腦上敲了敲，很快就選了一部電視劇。

蘇澈立即揉了揉眉頭。

“不要輕視韓劇，也不要覺得韓劇就是談情說愛而已。”蘇夏歡看到了他揉額頭的動作。

“我可什麽都沒有說。”

但你那動作，無聲勝有聲。

蘇澈跟随者她一起看着，一開始看不太懂，看懂時立即覺得有點意思，至少那節奏抓得非常準，讓人跟着劇情而情緒起伏。

不知道看了多久，蘇夏歡指着屏幕上的女主角：“每次看到這裏，我就非常難受，明明是女主角被塑料口袋罩住，可那一聲聲劇烈的呼吸傳來，我覺得自己都難以呼吸。”

“你看過了還看？”

“我陪你一起看啊！”

蘇澈看她一眼，他可沒說自己睡不着。

看了多久不知道，蘇夏歡就窩在沙發上睡着了。蘇澈輕輕拍她的臉：“醒來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他，這場景有點熟悉，初二那年他也是這樣拍着她的臉，想要叫醒她，她那時候聽到了的，可不願意睜開眼睛，一點也不覺得她睡在他房間有所不妥。

“嗯？”

“回房間去睡覺。”

她迷迷糊糊的看他半響，仿佛清醒了一般：“嗯。”

小孩子和成年人總歸有所區別，小孩子可以裝傻，成年人不可以，小孩子裝傻如果被發現大人也不會多想，但成年人裝傻被人發現，就會引起非常嚴重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