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裝修（八）

第29章 裝修（八）

第二天是星期六, 周介然一早便等在夏溪樓下。

夏溪換了一身便裝走出小區，但并不會特別随性, 外套毛衣加上長褲, 好像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周介然穿的也是比較休閑，又開了那輛特斯拉Model X, 相對低調, 沒有變身黑超特警。

夏溪一坐進車，周介然便拎起一杯奶茶遞給夏溪：“喝麽。”

“咦？”

“你好像愛喝奶茶, 出來順便買的。”其實是他特意買的。辦公室的幾個文秘小姑娘說公司附近有家奶茶特別好喝。

夏溪捧過：“謝……謝謝。”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見到周介然, 夏溪特別開心。昨晚開始她就有點興奮, 一夜醒了三次也不四次。

周介然發動車子, 在雲京這座龐大都市當中穿梭。每個白天，車流都會如血液般在城市萬千條密如蛛網縱橫交錯的道路中流淌。

周介然沒開導航，在臨近清臣湖畔上品的區域裏不幸迷路。夏溪看着對方全身散發戾氣, 把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導航，就覺得……挺可愛的。

上午十點, 二人到達天湖附近某個小區。

夏溪掏出手機，打開錄像軟件，對着小區院門牌子拍了幾秒, 并作說明：“現在，我在‘天湖家園’小區門口。等一下呢，我會走訪幾家住戶，以‘調查各大公司櫃門木材質量’作為理由, 考察沒有塗過防潮漆的板材是否極易生蟲……”

她巴拉巴拉講了一分來鐘，而後不關視頻，徑直走進小區，鑽進靠近門的一棟一單元。如果想要當作證據，視頻最好非常完整，沒有中斷，沒有剪輯。

周介然看着夏溪十分有活力的樣子，心情莫名明媚起來。

夏溪帶着周家二少，敲響了某家的家門。

一個年輕女孩将門打開一條小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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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夏溪微笑，非常幹練，“耽誤您的時間，不好意思。我們是清臣集團員工，正在進行‘各大公司櫃門木材質量’的小調查。比起木材公司給的樣本，我們希望親自接觸一下住戶，獲得真實反饋，從而選擇最好的供應商……”她的手機向下，沒有拍具體門牌，也沒有拍真實住戶。

這也不算扯謊，畢竟周介然本來就是來看裝修的嘛。何況法庭并不要求錄像錄音的當事人知情。

女孩直盯着周介然：“周……周……周……？”

周介然只用眼尾掃了一下對方，便将視線放回夏溪身上，十分酷。

夏溪連忙接話：“是的，我們周總今天親自下來看看。”這話很奇怪，也不曉得能否忽悠得住對方。

結果夏溪發現……周家二少出馬果然不同凡響！

昨天，十家裏面只有兩家會搭理她，而現如今，對面女孩立馬點頭：“您問。”

夏溪一個一個問題問過，前面都是遮掩，到了後面，才有“是否生蟲”。

得到“從未有過”的滿意答案之後，夏溪将手機遞給年輕女孩，說：“能否請您拍攝一下櫃門背面還有櫃子內部？”一般來說，裝修公司、材料公司肯定會為表面刷漆，但是，對于櫃門背面、櫃子內部、桌椅底部等等地方，許多公司不會。而龍山裝修所遇到的生蟲問題，就出現在這些位置。

“啊……”女孩看着手機，仿佛十分相信周介然，說，“要不，你們進來自己拍吧？”

“咦？”夏溪問，“可以嗎？”

“可以的。”

夏溪給臉就要，立即赤腳擠了進去，回頭看了一眼“周總”，說：“周介然，過來啊。”

“好。”周介然颔首，立即跟了上去。

“…………”女孩一臉茫然。她想：他倆都是清臣的人，可是，周介然已經是大總裁，怎麽對那女生那麽聽話、那麽乖巧？那女生什麽職位？大大總裁？

夏溪走入客廳，發現屋裏還有一個帥氣男生，感覺房主應該是對新婚夫妻。她請示了下女孩，輕輕拉開櫃子，一看、一摸，發現果真從未塗漆。夏溪拿起手機，對着櫃門背面、櫃子內部拍攝。

搞了半天，夏溪再次回頭才發現周介然一直站在身後，默默看着自己動作，仿佛對于室內裝修全無興趣。

怪了……夏溪想：他不是說，是來看裝修的嗎？？？昨天還說“這次對于裝修公司材料公司選擇失誤，我想看看別人用了什麽裝修材料公司、現在效果怎樣。現在……怎麽根本不看？

查看客廳完畢，夏溪走進廚房，又打開了櫥櫃。那對夫妻沒有跟着。

“……”周介然盯了幾秒，發現夏溪有點勉強，上前一步，伸手替她把住實木櫥櫃的門。

他的胳膊越過夏溪耳畔，修長的手指輕輕拉着兩側櫃門，一手位置較低，一手位置較高，夏溪覺得……好像被人攬在懷中一樣。

這是……“櫃咚”？

周介然距離夏溪很近，胸膛幾乎貼到她的後背，夏溪脊椎微微酥癢，心髒似能跳到喉嚨。

“怎麽了？”周介然的聲音低沉性感，“拍啊。”說話之間，呼吸噴在她的耳側。

“哦哦……”夏溪臉紅得像只熟透了的螃蟹，又想推開對方，又不想推開對方，矛盾得很，最後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手指微顫，舉起手機，對準櫃子裏邊，咬着嘴唇完成工作。

拍攝全部完畢之後，夏溪對着女孩男孩道謝、出門。

周介然又是跟着。

“哈哈，”夏溪說，“周總，您看見了嗎，剛才那家飄窗特別漂亮。”因為還在錄音，夏溪用了“周總。”

那家飄窗的确漂亮。窗臺延展開來，上面鋪着軟墊，兩側被打造成書架，裏面插着許多繪本。桌子非常有設計感，橫跨飄窗落到地上。窗戶前面上方有個流線型的圓拱，窗簾輕輕紮向兩邊，像個少女香閨。

“那種飄窗？”周介然看着夏溪，眼神溫柔，說，“好，沒問題。”

夏溪：“？？？”

好？？？好什麽好？？？

他在說什麽呢？？？

沒等思考明白，她的手又敲了第二家的家門。

而後，她再一次不僅采訪到人還走進了屋！！！

有“周總”刷臉，效率好高！！！

夏溪在幾個住宅小區鑽來鑽去，錄啊、錄啊，把手機內存都給錄得滿了。

…………

中午，她十分滿意地關了錄音按鈕，說：“效果真好。”一共采訪到了十二名住戶，沒有刷防潮漆的有八家人家，而生過蟲的，只有一戶。

“嗯。”

夏溪想了一下，又評價了一下最後一家：“他們家把小客廳弄成榻榻米，也是非常萌的。”

“榻榻米？”周介然回答，“好。”

“你到底在‘好’什麽啊……”

周介然卻答非所問：“它跟整體風格不符，不過可以想想辦法。”

“……”夏溪也不清楚誰的理解能力出現重大缺陷，只好轉移話題，“這個小區好多年輕夫妻。”

周介然說：“這個小區便宜。”相對便宜。

“……”知道對方巨富，夏溪極力挽尊，“平凡人的溫馨，就很好。”

“不平凡人的溫馨也很好。”

“唔……”夏溪說，“也許會有什麽豪門家長阻撓？”電視裏面都是那麽演的——豪門要由家長決定與誰聯姻。

“家長？”周介然嗤笑一聲，“他們沒自戀到以為自己可以管得了我。”

夏溪：“…………”

Hello？？？她想：你爸你媽全都管不了你，這難道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行了，”周介然問，“去哪吃飯？”

“我請你吧。”夏溪說，“昨天查了一下，這附近有一家挺不錯的餐廳。”餐廳比較高檔，人均八百，她可不會像瑪麗蘇電視劇一樣帶高帥富去吃路邊攤。

周介然說：“別，上次是你請我的。”

“也行，哈哈。”夏溪也不搶着付單。

“走吧。”

夏溪跑了一個上午，肚子很餓，見周介然拖在後邊慢悠悠的，本能般地上手推了一下對方：“快走，快走。”

結果就是……周介然走得更加慢了。

…………

二人上車，周介然調出地址，夏溪則癱在副駕。

沒有想到，車子剛剛拐出小區，根本沒到那家餐館，夏溪便接到了蕭雅打的電話。

夏溪按下“接聽”：“雅雅？”

“小溪小溪，”蕭雅又吼，“問件事情！”很奇怪地，蕭雅性格“霸道”，但是夏溪并不怕她，反而覺得……挺有安全感的……

“嗯嗯。”夏溪十分了解，回答，“餘震那個事情？他說，估計餘同不能接受，準備聘請我當律師，起訴。‘以為餘同是親生子’算作重大誤解，我有信心可以幫他撤銷房産贈與。”

“哎喲，誰管他啊，愛起訴不起訴！餘震要請專業房産律師，我就随手拍個馬屁而已。餘震只是同事，對我還不咋地。”蕭雅的聲音連周介然都能聽見。

“那？”夏溪懵了。

“是我家裏的事。”蕭雅聲音很難得地帶着脆弱。

“怎麽了？”夏溪神情一凜，直起了腰。

蕭雅頓了一秒：“我以前不是說過，外公得了肺癌？”

“對。”

“去世了……”說到外公去世，蕭雅有些黯然。

夏溪一愣：“雅雅，節哀。”

“還好。”蕭雅回答，“外公已經88了。八年前就查出肺癌，大家都有心理準備。”蕭雅當然也很難過，但是老人也算長壽，她還不至于大哭大叫。

夏溪轉回話頭：“那，要問什麽？”

說到這個，蕭雅的憤怒重新壓過悲傷，“小溪，狗血的事也發生在我媽身上了。”

“怎麽？”

蕭雅嘆了口氣：“我想問的事情就是——多份遺囑，哪個有效？”

“具體講講。”

“我外公最開始由舅舅照顧。外公覺得不錯，就按舅舅意思寫了一份遺囑，把房子的60%給了舅舅，我姨我媽各有20%。後來外公病情加重，下肢有了血栓，卧床不起，那個，癌症患者血液高凝。他嫌舅舅大老爺們不夠細心不夠貼心，于是去了姨媽家裏。在那邊住了幾天，覺得，還是大女兒對他溫柔！忽地改了主意，把房産的60%轉而給了姨媽，做了公證，聲明這是‘最後遺囑’……！小溪，注意‘最後’二字！再後來，他在姨媽家裏待了兩個來月，認為表哥嫌他麻煩、給他氣受，蹭蹭跑到我家！他說，雅雅不在老家，沒人‘給他氣受’……還說，他打算到了最後時刻再立遺囑。我媽我爸都很孝順，那叫一個呵護備至，外公最最需要人時，身邊主要是我媽媽，當然舅舅、姨媽也會偶爾輪班。結果上周，外公忽然心梗，沒有時間寫啥，彌留時期當着兩個醫生的面，說還是小女兒對他最好，把房子的60%給了我媽……ORZ，問題來了，現在三份遺囑，到底哪個有效？？？記得你以前講過，危機時刻口頭遺囑也有效力，但是需要證人在場。”

“…………”夏溪想說：恕我直言，你外公不大靠譜。不過還是沒有開口。

蕭雅問：“小溪？”

“是這樣——”夏溪輕輕地道。

“先說結論。”

“……屬于你姨媽。”

“哈？！”蕭雅簡直氣炸，“憑啥？？？！！！她就在我姨媽家裏兩個來月！！！病了八年，我舅舅照顧七年，最後階段，我媽媽端屎端尿！！！我舅舅挺好，我媽媽也挺好，全家只有我姨媽特煩人。第一、第三哪份有效都行，憑啥取中間啊？？？！！！”

“是這樣，雅雅。”夏溪輕聲說道，“《繼承法》第二十條說，遺囑人可以撤銷遺囑。如有數份遺囑，以最後那份為準。但是也說，公證遺囑效力最強，其他任何遺囑不能推翻公證遺囑，自書、口頭，都不能。如果想要推翻公證遺囑，必須再做一個公證版本。所以，房子的60%屬于你姨媽。”夏溪記憶力特別地好，最擅長背誦法條。只要看過兩遍，以後基本不用查原文。

“我艹……”蕭雅罵出一串髒話。她說：“我媽并不貪錢，希望能按老人真實意思辦事。我舅知道還有兩份遺囑之後比較懵逼，目前沒有表态。我那姨媽，啧啧，覺得老人臨死之前改的想法算不得數，所以不能給我媽媽，還說，外公也不想給我舅舅，在她家時總是抱怨兒子……中心思想就是要房子呗。哎，我真煩她。”

“……還真的是她的。”

蕭雅心情不好，夏溪也跟着不好，聲音明顯沒有精神。

一旁開車的周介然聽見，伸出一手摸了一下夏溪的頭，帶着安撫。

可是夏溪忙着安慰閨蜜蕭雅，沒意識到。

她說：“總之，比起房子，還是媽媽心情最重要。雅雅，你快回家陪陪媽媽。外公剛剛去世，房子……又只能給你姨媽，你媽肯定特別難受。阿姨她也六十多了，一定注意自己身體。”

“我知道……我會回家。”說起這個，蕭雅又有了鬧心事，“不過，回中京也有一個問題。我沒告訴他倆已經離婚的事，害怕他們唠唠叨叨沒完。那現在……我也不能講啊！家裏出了這種事情，陸一策卻并不跟我一起回家，很奇怪啊！”

夏溪說：“……肯定不能講啊。”蕭雅媽媽已經夠崩潰，如果女兒又對她說“媽，我已經離了”，那不雪上加霜？！

蕭雅嘆氣：“所以啊……愁。”

“不然……”夏溪支招，“問問陸一策……能否陪你回家一趟？再裝幾天‘老公’，對他來說應該不難。”反正真實地當過多年“老公”，陸一策應該很有經驗。

蕭雅有點炸毛：“可是我們只是‘炮友’！！！回中京，就得連續幾天睡在一間房裏、一張床上！！！”

“呃——”

“算了算了，不問你這母胎單身。”蕭雅說，“我自個兒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