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危機（十）

第47章 危機（十）

一夜過後, 白天重來。

蕭雅、陸一策繼續在19平方米的大陽臺上卿卿我我，又把周介然攆去與夏溪待在一起。

幸好, 這也正如夏溪所願。

二人坐在餐桌前面, 聊得最多的竟然是……彼此的工作。

“哎喲，”夏溪心有餘悸地道, “16年曾被一個客戶fire掉, 後來換的那個律師……進去啦……”

“嗯？”

“就叫客戶小周好了。小周擁有一個公司，公司又有一個門面。小周一直占有、使用那個門面, 16年呢，200萬把門面賣給小夏。他們請我幫忙辦理過戶, 我說, 手續将會非常麻煩。他們痛罵了我, 另外再請律師。那個律師就說，可以通過法院判決，簡單而且有效, 于是，小周開了一個自己公司曾向小夏借款200萬的假借據, 小夏假裝生氣，告到法院，法官判了小周公司将那個門市房過戶給小夏抵債。現在東窗事發, 民事案件秒變刑事案件，小周小夏還有律師全進去惹！小周判半年緩半年，小夏也是。”律師僞證。

“……”周介然問，“你為什麽要用這樣兩個名字。”

“小周小夏, 現成的嘛，懶得再想別的名字。”

“……”如今，周介然已經習慣夏溪的外星思維。

“總之，好可怕。”

周介然的眉眼溫柔：“沒事。”

“嗯？”

“那個律師是那個律師，而夏溪律師是夏溪律師，你不可能幹出那種事情，否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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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哦……”

沒出口的半截話是，否則，我不會喜歡上你。

…………

晚上，蕭雅陸一策、夏溪周介然分開用餐——這是游輪上的最後一個晚上。

菜肴味道一般，出來時間還早，夏溪忽然想去船上自帶賭場，于是回房換上一身藍色長裙，露出修長的頸子和精致的鎖骨，推着周介然重新進入電梯。

賭場位于四樓，燈火通明，紙醉金迷，裏面有老虎機、擲骰子、輪盤賭、21點等等游戲，大多桌子旁邊都是人頭攢動。

夏溪溜達了一大圈，發現……一個也不會。

她問：“周介然，你會不會？”

“嗯。”

“嘿嘿……”

夏溪最先感興趣的是打撲克——小的時候電視裏的賭神發哥就打撲克，帥得要命。她自己不敢直接上手，便叫周介然率先開賭，她在旁邊看着，學習一下。

而後夏溪察覺……原來周介然勝負各半，可是自從自己“跟”“不跟”地瞎支招之後，就老是輸。

可周介然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幾百幾百美金不斷地扔出去，手都不頓一下，眼也不眨一下。夏溪叫他去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夏溪賭性很重，有次周介然手裏的牌加起來已經有18點，夏溪還是想要加牌，果然爆煲。幾次之後，夏溪猛地發現周家二少完全按她的話打牌，終于吓得不敢吱聲。綠乎乎的百元大鈔，兩分鐘就沒了十張——游輪上的任何消費都是走賬，不用現金，賭博除外。基本上全世界的大小賭場都是使用現金參與，直接換取籌碼，不走賬，不刷卡。

夏溪不再講話，周介然恢複常态，兩把之後，結賬走人。

“唔，”夏溪問，“21點，要靠算是嗎？”

“嗯。”周介然說，“不過，規則幾經更改，已經堅不可摧。勝率上講，玩家永遠沒有可能超過莊家，靠算只能比較接近，本身就不是很公平的游戲。”

“哦……”

“在賭場裏面，依靠概率能贏錢的只有德州撲克，玩家內部競争，莊家不會參與。”

“哦……”

說話之間，兩人轉到一個“輪盤賭”的前面。夏溪問：“這怎麽玩兒？”

“很簡單。”周介然說，“0到36，一共37個數字，你壓一個，莊家在輪盤邊打珠，珠子最後滾入的號碼就是得獎號碼。”

“哦哦……”反正都是瞎玩，夏溪手中握着美金換的籌碼，用心感受了一下冥冥當中神秘力量的指引，胸有成竹地将籌碼擺在“14”的位置。

莊家打珠。輪盤飛速轉起，同時金珠在輪盤外側一圈一圈快速滾動，衆人只能聽見嘩嘩嘩的聲音，仿佛正在碾過賭徒們的五髒。随着輪盤慢慢地緩下來，周圍的人全都屏住呼吸，接着，只聽“啪”地一聲，小球掉落，彈跳一下之後最終落入标着“21”的紅色小槽。

夏溪：“呃……輸了輸了。”差的還有點遠。

她又押了幾把，事實證明，冥冥當中神秘力量巨不靠譜，簡直沒有一次指引成功，夏溪收起剩餘籌碼，對周介然說：“走了走了，輪盤賭的預算花光，看看別的。唔，你不玩這個東西？”

周介然沒有表情，将籌碼遞給夏溪：“你來。”他知道夏溪還挺開心。雖然輸錢，但在她的預算之內，只當尋開心。

“……”夏溪伸手接過，“可我運氣不佳，押了五次都沒押中，不然你說一個數字？你有沒有幸運數字呀。”

周介然沉默兩秒，道：“26。”

“好嘞。”

莊家再次打珠，小球又是好像圍着輪盤公轉一般一圈一圈機械地動，最後“啪嗒”一下，沒有東跳西跳，而是直接十分優雅、平滑地落進了……26。

賠率1比35。夏溪押了20，瞬間贏下700。亞裔美女荷官五根手指翻飛，十分靈巧地便點出一摞籌碼，推到夏溪面前，臉上卻沒表情。輸掉的人個個都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夏溪。

“卧槽，牛逼！”夏溪異常興奮，伸出手在旁邊周介然的胳膊上邊撓了幾下，“贏了贏了！”

“嗯。”

“你是怎麽猜到‘26’這個數字的？”

“蒙的。”

“怎麽蒙的？”

周介然沉默一秒：“去年6月2號，我在‘新派中餐’見到那世成，同時……也第一次見到一個人，所以我想，6和2的組合，可能就是自己最幸運的數字。”輪盤賭沒有62，只有26。

在一群游客當中，夏溪再次臉紅：“你，你這人——”夏溪都沒意識到，她是一年前的6月2號認識周家二少的。

“走吧，去看別的。”

“哦。”

旁邊一桌是“擲骰子”。一張面積很大的綠色桌臺畫着各種圖案，什麽“4、5、6、8、9、10”“PASS LINE”“DON’T PASS BAR”夏溪一看就想撤退。

周介然拉住她：“很簡單，并不難。”

夏溪十分懷疑：“真的？”

“嗯。這是‘擲骰子’最常見的一種，craps。大家輪流投擲，如果第一次擲出十一點，立贏，如果投出二點、三點、十二點，立輸，但都可以繼續投擲。‘七’是下臺點。如果擲出其他點，比如4、5、6、8、9、10，它就成為‘你的點’，如果能在投出‘七’的退場點前再次擲出‘你的點’，就贏。”

“哦哦……”夏溪一向膽大。按周介然講的方式押下籌碼，而後站在臺邊，與其他玩家們一起等待開局。

然而，輪到夏溪投擲時，她還是有點緊張，纖細的手指捏着兩顆骰子，想丢出去，又縮回來：“這……怎麽扔？”

周介然的聲音低沉：“快扔，不要耽誤大家。”

說完，他異常自然地握住夏溪的手，帶着夏溪的手輕輕往外一揮，說：“撒手。”

兩顆骰子跳到桌子的最遠處，撞到桌壁，而後彈開，各自滾動，接着慢慢露出最上面的數字。

荷官說：“十一。”說罷，神情冷漠地用一根木鈎将那兩顆骰子撥給夏溪下手的人。

“……”又贏了。好像，只要碰到對方，運氣就會變好。

夏溪頭回碰到周介然手，等到對方指尖移開，她才覺得靈魂發顫，輕輕将手攏到心口，覺得幾根指尖發麻，那個人的溫度仿佛揮之不去。

CRAPS玩兒過幾把，二人又在賭場裏面溜達。

“唔……”夏溪看着還剩下的100元預算，“打老虎機吧。”100元，打撲克肯定瞬間消失，擺弄老虎機卻能擺弄好久，就算打那種1美元一次的，也能折騰半天。

總不至于連輸。

她找到了一臺拉風的老虎機，機器大得有點誇張，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操縱按鈕，各種圖案滾動起來，伴着音樂十分花哨，十幾秒後終于靜止，夏溪一看，五個“7”，一行一個，什麽花樣都沒有湊出來。

她麻木地繼續搖杆。

結果，還真奇了！

每回，機器都是吃她的錢，連個小獎都搖不出！

不至于啊！

按說，老虎機會時不時地出來一個小的獎項，比如一行有三個“7”，叫玩家可以在機器前耗上許久。

這……這這這……

不到五分鐘，95美元花掉，只剩最後五次了。

夏溪也不覺得能贏到什麽。

“哎，”夏溪說，“今天好背。”只有輪盤賭、擲骰子一共贏了區區兩次，全是因為身邊這位，只要自己親上就會輸得一塌糊塗。

“背？”

“嗯，背，不該今天來賭。”夏溪說，“回想一下，今天一天沒啥好事。早上在小餐廳，服務員把水杯蓋子給收掉了……搞得現在打水沒有水杯蓋子。中午去打披薩，排隊排了好久，結果一出來就被一個壯漢撞到，‘啪嗒’一下，全都掉在地上——總之，沒有一件好事。”

“沒有一件好事？”

“嗯，”夏溪十分篤定，“沒有一件好事。”

“今天還沒過完。”

“呃，”夏溪再次搖杆，還是屁都沒有，五個“7”分散在了天涯海角，她嘆了一口氣，看着機器屏幕，“不指望……”

“可以指望。”

“……？？？”

“……”周介然右手按住夏溪面前機器一角，左手扶着夏溪身後椅子靠背，忽然微微彎腰，平視對方眸子，說，“夏溪，做我女朋友，好嗎？”

夏溪愕然地看着周介然。

機器屏幕一閃一閃，五顏六色，缤紛絢麗，那些顏色一道一道地在對方眸子當中劃過，讓夏溪覺得自己也被拖入到了華彩當中。

這這這，就是傳、傳說中的，賭場失意，情場得意？？？

“不好意思……”周介然有一絲別扭，“本來打算這趟旅行找個機會講明心意，結果拖到最後一天。”終究不算什麽好的機會。

“沒……沒事……”

夏溪想了一下：“周介然，我……”

“你不用立刻回答。”

“……嗯？”

周介然說：“我的情況大致便是這個樣子，29歲，從商，有清臣15%股份，身價大概200億人民幣。母親健康，父親腦梗，半邊身子很不靈活。家裏還有一個哥哥，目前也在清臣做事。房地産業……風險較大，跟整體環境密切相關，比如經濟環境、政策環境，也許有天風雲突變。”

“……？？？”

夏溪知道，成功的人都有強烈的危機感，而不是如小說一般永遠自信。大勢所趨之下百舸争流，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他船擠翻。可是，周介然忽然講這幹嘛？

“而且，之前也透漏過一點，我上任三年，與父親的發展方向全然不同，很多股東、董事對我十分不滿。”

“嗯。”夏溪清楚，最近一年半，因為拒絕在質量上面松懈，于是，為了降低風險、實現資金回籠，小周總砍了許多豪宅項目，努力地向中端……中上偏移。在小周總看來，當今地價很高，頂級豪宅暴利無法走得長遠，最好轉型，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與他的觀點一致。而且，他還老想參與福利房的建設……這種個人傾向，肯定有人不爽——小周總認為，企業應當回贈社會。

“所以，”周介然看着夏溪，“我講不好清臣未來會怎麽樣，也講不好自己未來會怎麽樣。”

“……”

周介然講了許多自己情況，甚至包括很多喜歡的東西、讨厭的東西。

最後，周介然說：“我不喜歡無疾而終。可能因為是個商人，凡事都想看到結果，感情上面也是如此。而且，萬一分開，‘周介然前女友’也不會是好詞。”

“……”夏溪也很清楚。如果分手，什麽“嫁不進去豪門”“×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就是玩玩”“肯定為了錢咯”等等奇怪的短語可能都會加在身上。

“所以，”最後，周介然道，“給你兩周，慎重考慮，是否真的希望接受現在的這份感情，還有，是否真的想要面對未來的一切可能。”

“……”

講真，夏溪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會嫁個IT男，安穩一生。

“兩周之後，我會問你答案。”

“哦……”夏溪有點發愣。

周介然，告白都是……與衆不同。

“我想接受”“不你別接受，給你兩周慎重考慮”——什麽鬼？！！

“行了。”周介然站直身子，見夏溪傻在那裏，伸手幫她按下對面的老虎機第96次的按鈕，圖案滾動，還是沒有組成任何花樣。

周既然又按下。到了第98次的時候，出現了一個200倍。雖也不算什麽大獎，但是，至少本錢再次回來。

目前為止，周介然的運氣一向還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