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下凡？

知微和思娴齊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別說知微來到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八年從沒有去過凡間， 就是她那個整整已經活了二百餘年的父親陸霄也從未去過凡間。

知微從前在霞光殿藏書閣中翻閱書籍之時，也曾經對這些方面有所了解過。

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仙界和凡界之間是可以互通的。

可是到了後來， 有成仙之人利用仙法擾亂凡間的秩序和生活，甚至把自己包裝成特權階級，在凡間壓榨和剝削民衆， 所以後來天庭就下令，把仙界和凡界相通的大門給焊死了。

新的規定的出來之後， 成仙者若在不提前報備的情況下私自前往民間， 那就是觸犯天條的“私自下凡”， 是要受到天規天條所處置的也做到了真正的“仙凡有別”。

“你們也不要緊張。”寶鏡仙君溫和地笑了笑， 道， “其實不是多難的差事， 依着你們的能力決計可以辦好，只是辦起來有些耗時。”

思娴聽到這裏， 忍不住開口問道：“不知究竟是什麽差事？還請仙君明示。”

寶鏡仙君從取出之前知微所撰的兩篇數據分析報告，遞給了她們兩個，并傳達了這次放她們下凡去的中心思想——要她們去凡間走一遭， 看看今年的總體成績下滑究竟是怎麽回事， 找出問題後才能解決問題， 提升今年的成績。

思娴低頭翻看知微所寫的報告。

知微的報告言簡意赅， 并沒有太多的華麗辭藻堆砌，言簡意赅，大多數是用數據說話， 每段數據分析後都跟着結論， 和如今天庭大多數公文寫法不太一樣， 但卻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就思娴自己而言， 還是更喜歡看這樣不拖泥太水的行文方式。

知微在報告分析中提到，去年數據存在很大的發展不均衡性，再有就是原本香火供奉較多的都城年輕女子，存在香火供奉不增反減的問題。

這些都是需要她們所調查和了解的。

“你們都是第一次下凡，需要注意的事情實在不少。”寶鏡仙君道，“去年下凡辦得差事都是鐘沁一個人做的，你們剛剛過來蘭月殿，從前也很少出門，還是兩個一起出去比較好。畢竟還都是小姑娘，去陌生的地方，也好有個伴兒。”

兩人都點頭應了，寶鏡笑道：“下一年的七夕就是我們處裏來辦了，這也是我第一次主理，還需要你們到時幫我。”

說話間，有在蘭月殿大門值守的仙侍來報，說是雲川仙君托人給思娴捎了東西過來，請思娴仙官過去。

思娴拿詢問的眼光看向寶鏡仙君。

寶鏡仙君揮了揮手：“去吧。”

思娴離開之後，寶鏡仙君又對知微道：“其實依着往常慣例，這種初期下凡尋訪只需一人便好，雲川仙君又托人來找了德月仙君，那位仙君從前是德月仙君從前的上司，德月仙君不能為了這點小事拂了他的面子。”

這次幾位仙君意見難得達成一致，是想重點培養思娴和知微，且思娴比知微年紀稍長，當初進入蘭月殿時成績又好，所以不論如何讓思娴前去是合情合理的。

“但即便如此，德月仙君依然看好你，還特意多跟鬥部多要了一個下凡的名額，堅持讓你同去。”說到這裏，寶鏡仙君輕輕笑了一下，“當然，最後的尋訪歸來的奏書也要由你來寫了。”

能得到德月仙君的肯定，對于知微來說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寶鏡仙君也為知微感到高興。

最近在蘭月殿材料着實寫得不少，這種基本的尋訪奏書對于知微來說不是難事。

知微笑着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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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轉身往自己處所走去，遠遠看到了藍岚迎了上來，說是有自己的客人到訪。

知微加快了腳步回到自己的住處，看到宋遙正站在海棠樹下，笑盈盈地沖自己招手。

知微走上來，對着宋遙高興道：“你怎麽來了？”

宋遙見到知微也很是興奮，說起話來手舞足蹈：“今日跟着我們承安地君來天庭有事，這會兒事情辦完了，他放我在天庭四處轉轉，我便來找你了。”

“那敢情好，我帶你去蘭月殿周邊逛逛，雖說我們在天庭并不算太大的部門，但前後占地不小，尤其是後院當中有幾處景致頗佳，可以一看。”

“你方才不在這裏，有個名喚藍岚的仙官聽說我是你的朋友，便帶我在蘭月殿前後轉了一圈兒。不得不說，這天上的景致就是好，蘭月殿說是一步一景也不為過，實不相瞞，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多的芝蘭玉樹，當真開了眼界。”

知微笑着點頭。

來天庭的這些時日裏，她最喜歡的仍舊還是宋遙小可愛。

雖然之前第一次在霞光殿見面時候，宋遙表現得有些喪，不想學習不想考試，但是這會兒正式入職工作了，整個人都變得陽光又活潑，令人心生歡喜。

思娴在剛和她面時候也是個活潑的姑娘，現在心思太重，知微有時看着都替她覺得累得慌。

藍岚每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雖然現在比知微剛來的時候有所好轉，但基調還是一樣的，很難一時半會兒就變一個人。

這麽比較下來，還是宋遙過得更開心一些。

所以說降低期待也沒什麽不好。

知微那日和德月仙君聊天時說起禦監司的茶葉好喝，當時的她也就是在閑聊時候随口一說，卻沒想到德月仙君竟然聽進了心裏，過了兩日後竟然當真給她弄了一盒一模一樣的回來。

知微從櫥櫃當中找出德月仙君送給她的茶葉，取了茶具給宋遙沏茶來喝。

宋遙倚着軟凳，接過知微泡好的茶水，輕飲一口，神清氣爽，對着知微感慨道：“還是天上好啊！微微，你這裏就是仙女該住的地方！你們平日裏都是做什麽的？織造錦緞嗎？”

雖然傳說有織女掌管乞巧節，住在蘭月殿，但她們真的是不管織造的。知微嘴角抽抽：“織造錦緞是禦監司的事情，我們掌管的主要還是七夕乞巧節。”

宋遙還是對知微的說法沒有聽太懂：“那你是做什麽的呢？”

知微道，“我前段時日主要就是在部裏寫一些奏書。”

“寫奏書嗎？”宋遙的眉頭瞬間打結起來，“這聽起來好難，估計也只有你才做得成的事情，我是完全不行。”

“快別說我了。”知微道，“也說說你，你們在凡間做土地都是幹什麽的？”

說起這個話題宋遙瞬時之間來了精神，當即說了許多當地民衆來土地廟供奉香火時祈求的趣事。

後來聽說知微要準備下凡，更是開心，說了自己在凡間具體負責的地理位置，并道自己相比天庭的仙人而言，法力在凡間受限制更小一些，若是知微遇到什麽難事，盡管找自己幫忙。

知微也高興得應了下來。

宋遙也不能在天庭閑逛太久，吃了知微兩盞茶後就要跟着承安地君離開了。

宋遙走後，知微就開始去書櫃翻找，發現自己處所的書籍當中并沒有下凡相關的知識書籍，只有兩本寫仙凡戀的話本兒。

兩個畫本裏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仙人私自下凡，愛上凡人後觸犯天條，遭受種種刑罰和痛苦，虐身虐心。

若是擱在前世的時候，知微看到這樣的故事，沒準還會為男女主角的虐戀情深所打動，但如今的她已經進入仙班，看到這些東西後，只覺得後背發涼，說是警示教育片也不為過。

正當此時，外頭又有敲門聲響起，知微起身一看，見是藍岚。

藍岚帶着一本厚厚的冊子走了進來交給知微。

“這是今年修行的所有班次，你是第一次選，還有很大的選擇空間，只管選你感興趣的班次來學習就好。”

知微在剛入職時候就聽思娴提起過，天庭對于仙班的修行和修為都十分看重，修行就是幹好本職工作外的第一要務。

蘭月殿每年七月前的那段時間都是最忙的，所以就把修為提升期定在了每年的七月到臘月之間。

而鬥部全年都有修為提升的培訓班，也有各種班次可供選擇，藍岚今天過來找知微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知微道是自己即将下凡去，估計要至少一個月才能回來，于是挑了兩個稍晚一點的班次。

聽說知微要下凡，藍岚十分羨慕，說她自幼就很喜歡凡間，只是未曾去過。

下凡在蘭月殿中也是頂好的差事，一直沒有輪到她，而就她自己而言，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宋遙一樣，去一個不錯的地方放個土地當當。

知微對着藍岚安慰道：“這次是我們處裏主理，這一整年內下凡的次數一定不少，聽說去年鐘沁就去了好多次，一定還會有機會。”

藍岚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知微也不知道對方究竟有沒有被自己安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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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部将兩人的下凡排在三天之後，所以這會兒就要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了。

第二日清晨，知微和思娴就一起去鬥部找司昂星君。

司昂星君從前在思娴的父親雲川仙君手下當差過，見到是思娴帶着同部門的同事過來，十分客氣地接待了她們。

天規天條說寬泛也寬泛，說森嚴也的确森嚴。天庭有一幫高段位的神仙鎮壓，在絕對的武力值面前，很少有人會在天庭當中橫沖直撞，破壞仙界的秩序和平衡。

在天庭當中犯錯誤的神仙并不算多，但是在凡間出現問題的神仙一抓一大把，且什麽問題都有，所以神仙們下凡前的培訓教育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一些。

今天司昂星君所擔任的角色，就是年輕仙官下凡前的指導員，給她們講一些注意事項和天規禁忌。

袅袅茶香裏，司昂星君對着兩個女孩徐徐道來。

神仙下凡之後，法力大多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

像她們這樣品級的仙官下凡辦差之時，法術一般都是禁止使用的的，除非正當防衛，或者是性命攸關的時候才可以運用。

但值得注意得是，像她們這類修為較低未得品銜的仙官，在凡界濫用仙法會遭到反噬，有時一次不當用術，閉關三年還補不回來，修為折損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動用仙術之事盡量能避免就避免。

仙界寶物和法器是可以帶下凡去的，但是官方不建議攜帶太多，因為大多數法器都需要仙法，而仙法會帶來反噬，帶的越多主人可能就會被反噬越多。

其他下凡過的仙人曾經反應，出現過法器帶去凡間之後發生折損的情況，當然這東西也有概率，并不是說只要帶下凡去就有折損，極品法器大都不會出現太大改變，一般法器說不好，能夠避免發生折損和消耗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帶太多。

另外，大多數神仙下凡都是有差事在身的，給自己塑造一個合适的身份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以避免發現不必要的事故，更好地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

最重要的一條，一定要尊重天道和萬物的定律，不能随意出手改變凡人的命數或者掠取凡人的性命。

人乃萬靈之長，為仙界輸送了源源不斷的功德、信仰及人才，天庭的存在也是為了保護他們，維持三界的秩序，如果天庭神仙下凡後反而擾亂了秩序，這就違背了天庭的初衷。

說到這裏，司昂星君想了想，似乎其他也沒有什麽需要特殊囑咐的，便從袖中取出兩本冊子分別交給了知微和思娴，道是其他還有許多旁的注意事項，都已經寫在了這冊子當中。

其中大都是要遵守天條規則，不能破壞平衡一類的說法。

知微和思娴結果冊子，對司昂星君道了謝。

“不必如此客氣。”司昂星君擺了擺手，道：“寶鏡仙君給你們約好的時辰，是兩日後的卯時。到時你們只管過來鬥部尋我，我帶你們去通天大道，從那裏下凡也更方便一些。”

從鬥部出來後，兩人便又結伴往蘭月殿，想到即将要去體驗凡間的生活，思娴十分興奮，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相比從出生以來就一直住在天庭的思娴而言，知微前世過了太多平凡人的生活，所以表現得相對淡定。

思娴想起方才司昂星君說起下凡要注意塑造一節，和知微商讨道：“我聽說鐘沁前些時日下凡時候，是去做了那個繡莊老板家的女先生，後來慢慢成了那繡莊老板府上說話最有分量的人，最終說動了老板舉辦刺繡大賽，不知道我們選什麽身份下凡會比較好一些。”

知微想了想，道：“我們這會兒是要去尋訪調查的，并不想要影響誰做什麽事情，所以最好就是能有一個方便流動，且打聽起事情來不引人注意的身份。”

思娴蹙眉思索：“那究竟做什麽最合适呢？醫者？道姑？”

知微想了想，道：“要不就做個客商吧？”

“那做什麽客商比較好？”思娴繼續問道。

知微此時已經有了思路：“咱們下凡之後不能輕易用法術，也不能帶太多法器，但是我聽那司昂星君的意思，帶點消耗品下凡應該沒什麽問題，要不咱們就賣清心丸吧。”

思娴問道：“為什麽是清心丸？”

知微道：“我家從前就是開藥鋪的，這清心丸最是量大便宜，采購方便。雖然在仙界服用起來作用有限，但若是帶到了凡間，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成效。”

選擇清心丸售賣當然也不止這一個理由，知微繼續道，“再者說了，這東西不同于其他藥品，有着極大的發揮空間，若是客人買了之後發現作用沒那麽明顯，咱們還可以說是他火力太旺，所以效果不到，和我們的清心丸無關。”

倘若是治眼睛治腦袋什麽的，萬一效果打不到，很容易被人認為是詐騙，但清心丸是保健品一類的功效，有沒有用更重要的是客戶的主觀體驗，發生糾紛的可能性也更小一些。

思娴：……

突然感覺知微很有做奸商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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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将這幾日收到的法會邀請函整理好，擱在德月仙君桌上。

“仙君，這些都是外面幾位仙君給你送來的請帖，您這幾日倒也清閑，并無什麽急事需得應付，可要挑幾個帖子過去看看？”

德月仙君翻了翻桌上帖子，道：“倒也沒什麽想要去的，我這個月想要再閉關一些時日，方才寶鏡還說有事情要過來商議，想來不一會兒就來了，你再去沏兩盞新茶來。”

說話之間，寶鏡仙君已經走了進來，對着德月仙君見禮後坐了下來。

德月叫了鳶尾看茶，又對着寶鏡問道：“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寶鏡仙君道：“若是明年七夕一切順利，比前幾年時候也更有成績，到時論功封賞，殿裏一直空缺的九品仙君就要定下來了，不知仙君意向如何？”

雖然作為她們的前輩，寶鏡仙君是希望思娴和知微兩個女孩都能越來越好，但是作為處長，她也擔心養大了兩人的心思，最後不能達成心願，反而挫了她們的銳氣，無益于她們日後的成長。

德月仙君道：“雖然思娴和知微兩個都是好苗子，但終歸還是不一樣的。思娴有想法也願意付諸行動，做得事情都在點子上，可奈何得失心重，至于知微……”

德月仙君稍稍停頓了一下，道：“知微有能力，有想法，但尚未開竅，如今仍舊還處于一種混沌懵懂的狀态裏面，尚未醒來。等到日後有了契機，內心真正覺醒之後，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您說的對。”寶鏡對于德月仙君的話表示認同，“我也知道您更喜歡知微這樣的孩子，照顧思娴也是給雲川仙君面子，畢竟天庭也一直都有這樣的傳統。我今日特意過來找您也是為了此事。

對于九品仙君的人選一事，還望您指點一下，到時我心裏也好有個數，免得無意之間給了她們不合常理的希望，到時不好收場，反而叫人生了怨怼，再變成第二個藍岚。”

德月仙君低頭用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兩個都只管好好培養便是，若是都是有能耐之人，到時便是都封了九品仙君又何妨？

寶鏡仙君沒想到德月仙君會給她這樣的回應。

她雖然垂首應聲下來，但是心中終究納悶。

明明蘭月殿中只有兩個九品仙君的職數，且為了部裏的穩定也依着從前天庭的慣例，一定會有一個給鐘沁。

天庭等級森嚴，上升渠道艱難，其中有兩個坎兒最難跨過。

一個是普通仙官升任九品仙君，這是從無品階到有品階的跨越。

另一個則是五品仙君升任四品仙君，天界一直有規定，只有升任到四品仙君以上才可以參加淩霄寶殿的朝會，這等于是從一般仙君到有話語權仙君的跨越。

蘭月殿有兩個空缺的九品仙君位子已是不易，這會兒看德月仙君說得這樣雲淡風輕，仿佛多給出一個九品仙君位子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的确讓寶鏡有些意外。

德月仙君究竟是怎麽想的，寶鏡仙君也說不好。

但是她也知道，德月仙君雖然只是一個三品仙君，但畢竟是一方掌殿。

德月仙君平日看着随和好說話也并不強勢，但是能量超出自己的想象，很多在寶鏡這裏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最後到了德月仙君的手裏，都可以很輕松的解決。

德月仙君神通廣大，既然說有辦法，大概就是有辦法。

而且寶鏡覺得，依着德月仙君的性子，如果到時當真無法兩全的話，應該還是會以自己的喜好為準，将愛将知微推上九品仙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