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更）

大概過了兩分鐘左右的時間後， 太淵仙君終于開口道，“你就是剛剛到來廣寒宮的歆和仙君？”

知微不卑不亢地應了聲“是”。

太淵仙君“嗯”了一聲， 道， “前幾日是聽說來了一個新人，只是一直沒見人影。

知微：……

這是意有所指？說她沒去拜見之事？

那天長慶仙君讓她去拜會太淵仙君，她沒有回應， 當時在場的也只有三人，嫦娥仙子自是不會私下告知太淵仙君， 那麽很大可能就是一向追随太淵仙君的長慶所言了。

正當知微認真思考了該如何回應， 但下一秒， 她又聽太淵說到：“這樣年輕的花朵兒一樣的小姑娘， 在天庭沒什麽根基， 二十歲年紀就晉封了九品仙君倒是少見。你籌辦得七夕着實不錯， 也難怪太陰星君會許了德月仙君，特意将你調任過來。廣寒宮當差不易， 我這些日子正忙着著寫年輕時悟道的一些文章，若是有什麽為難的，只管來找長慶。”

若是剛入職的知微， 肯定覺得太淵仙君是個不錯的前輩， 方才也只是自己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

但知微如今已不是剛入職的小姑娘， 聽了太淵這一番話後只覺得奇怪。

他這一番話信息量很大， 且都是關于自己的，自己剛剛到來，對方就打探得這樣清楚， 似乎是在誇耀……他有多少人脈和能耐。

太淵仙君看知微不說話了， 以為是自己已将這小姑娘震懾到了， 便換上了和藹的笑容， 随意地捋了捋胡須：“你原來是蘭月殿？”

“是。”

這人這會兒又開始明知故問，剛才都說了德月仙君和七夕之事，這話在知微這裏基本就是廢話了。

太淵仙君道：“相比蘭月殿而言，廣寒宮是個好地方，人往高處走，水往高處流，年紀輕輕就是九品仙君，必然會有錦繡前程。”

聽起來并不是前輩鼓勵後輩，反而有些故弄玄虛在裏面，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知微直覺，這個太淵仙君并不喜歡自己，對于她當初沒去拜見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懷，但又拼命壓抑那種不喜，假裝仁厚的關愛新人的前輩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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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覺得別扭得緊，不過估計對方也沒比自己好多少，心裏也就平衡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場面話後便就此別過，知微提着綿綿特意做的點心套盒，去找亦明仙君說話。

亦明仙君在處所當中過得相當悠閑，一邊飲酒一邊吟詩，快樂逍遙。

只是桌上字跡是在有些潦草，內容也基本都是傷春悲秋一類的詞句。

經過前期調查後，知微發現，廣寒宮中除了負責天體運行的那一部分人員之外，其他人都表現出了懶散而消極的态度。

很明顯，亦明仙君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而且這些人大都對太淵仙君評價不錯，認為太淵仙君的一貫主張是極好的，做神仙的就應該過得逍遙，即便懶散一些也是無妨的。

知微對着亦明仙君先做了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新到的九品仙君，太陰星君讓自己暫管上元節節禮的發放，但是還有很多不明白之處，所以過來請教仙君。

亦明仙君對着知微禮貌地點了點頭：“你就是剛剛從蘭月殿調任過來的歆和仙君？”

“是。”

“難為你了。”亦明仙君道，“咱們這司功處做的，都是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說罷，便拉着知微訴苦起來。

明明她那樣用心且投入地為了每年的節禮絞盡腦汁，跑動跑西，卻年年都被同事抱怨節禮沒有新意。

廣寒宮中人員實在不少，衆口難調，采購起來難免犯難，貢獻一類又難評定，讓知微随便弄弄就好，不用太過費心。

知微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取了櫻桃釀給亦明滿上，而後一鼓作氣接着她的話語詢問道：“不知從前廣寒宮中曾經采購過什麽節禮？還要勞煩仙君告知于我。”

“倒也沒什麽特殊之處。”亦明仙君道，“要麽去東海和北海采購珍珠和夜明珠，要麽去藥王那處采購一些常用藥物，再有就是購置衣衫或是配飾，反正就是基本就是這些東西，若是實在沒空采購便直接折合成靈石分發下去。”

說到這裏，亦明仙君又想起了一事，對知微道：“我也曾有一年想過要弄點新意，便專程去采購一批瓊枝扇，結果做得越多錯得越多，後來被宮裏仙官們抱怨，說是這扇子對修為要求太高了，普通仙官用起來耗損太過，無益修為，最後只得又退了回去，不了了之。”

亦明仙君如今已在擺爛的邊緣，處于對後輩的好心提醒，建議知微也不要太費心思，好歹混過去就成，反正也不是什麽大節日，混着混着一年就過去了，也沒什麽不好的。

只是對方不知道得是，知微并沒打算就這麽混過去，所以聽完之後只覺得倍感艱難。

知微告別亦明仙君回到處所之後，發現自己桌案上放了後後的一摞書冊，正是她早上吩咐綿綿去藏書閣借閱的，有關廣寒宮的史料記錄以及業務相關書籍。

這是知微從蘭月殿時候就養成的習慣，到了一個新部門後不知道從何處入手，先去翻書積累基礎知識總不會錯。

知微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看書，到了沒看出什麽特別的東西，反而一個舊日風俗記載引起了她的注意。

廣寒宮從上古以來就有種植桂樹的習俗，廣寒宮中人不光喜歡種植桂花觀賞，還喜歡食用各種桂花做成的點心和菜肴，更是對釀造桂花酒情有獨鐘……

看到這裏，對于這次的元宵節禮，知微腦子裏漸漸有了一個想法。

= =

第二日一早，知微就接到了太陰星君的邀請，到自己書房敘話。

嫦娥仙子已經在了，一早就等在在門口将知微迎了進來。

太陰星君招呼知微坐下來，詢問她對于上元節的節禮分發一事考慮如何了。

知微也正好打算跟她彙報：“已經大體有了想法。”

太陰星君笑着點了點頭，又對着知微問道：“你覺得廣寒宮如何？”

這可不是一道送分題。

知微認真想了想，道：“我從前住在長夏鎮，當初家中父母讓我備考仙官之時，總對我說天庭這兒好那兒也好，我也看書之餘也是想會思考，天庭當中的那些部門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如今來了廣寒宮中後發現，這裏和我想象中的天界部門是有區別的。”

知微從前覺得蘭月殿也不完美，但是跟蘭月殿一比，廣寒宮這邊似乎更加艱難了一些，不管是人際關系還是作風風氣，都不比蘭月殿更輕松舒适。

知微雖然只是在陳述自己的經歷和思想變化，并沒有說廣寒宮一字不好，但其中表達的含義太陰星君卻已然知曉。

“的确。”太陰星君道，“在我出關之後，也沒想到月宮之中會是這樣的局面。月星運轉和引動天地潮汐對于三界都至關重要重要，天君和幾位帝君也怕發生差池，便讓鬥部天機星君幫着接手，統領一支隊伍，專門負責此事。

“當年的仙魔大戰，天庭也遭遇了一些危機，分不出手處理廣寒宮之事，又後怕負責天體運行的仙君仙官消極怠工出現差錯，便許了雙份俸祿。雖然鬥部那邊也只是基礎份例，但也足以表明了他們差事的重要。”

知微此時也終于明白，難怪負責月星運行的那些人會那樣的勤勞能幹有朝氣，原來是拿了雙份俸祿且受到天庭重視的緣故。

不過這麽一來，餘下的人可能更加心中來氣。都是一個部門的還要分三六九等，同樣上班，有人可以拿雙份俸祿，自己卻只能拿單份，還不比旁人有發展前途。

不患寡而患不均，便是如此。

接下來的時間裏，太陰星君也将這次請知微過來任職的原因告訴了她。

“不過最讓我覺得擔心的倒還不是這些，而是中秋節禮的事情，雖然廣寒宮掌管月星，最重要的事情也是月星的運轉和其他相關之事，臨到中秋節之際，凡間拜會的功德也只是錦上添花。”

“可我們之所以沒有像其他的星辰，由鬥部統一運營，而是能夠占據一宮之地，是因為我們有故事和傳承。若是日後凡間如果以後大家都不過中秋佳節，月宮的獨立存在也變得沒有意義，下次天界改制之時，可能會像其他星辰一樣并入鬥部當中。”

所以說，籌備中秋佳節的司禮處，雖然不是月宮當中最核心的地方，但一樣不可或缺，它對于月宮是一種精神支撐，承載着多年的文化傳承。

只是太淵星君并不這麽想，他是從鬥部出來的仙君，一直都想再次回到鬥部，所以對于廣寒宮的衰落視而不見，于中秋佳節的籌辦一事也不上心，只想着等到廣寒宮沒落之後，收入鬥部，自己也回到鬥部做他的三品仙君。

知微也知道，鬥部是天庭的頂流部門之一，很多仙人窮極一生都想加入的地方。

可太陰星君又道，很多人都聽信了太淵仙君的話，覺得只要消極怠工日後将月宮關閉，就能一起加入鬥部，但并非如此。

廣寒宮有這麽多的人，能跟着去鬥部受益的其實只是一小部分，且很大可能要編入一個部門當中，減員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廣寒宮中仙君和仙官們何去何從也未可知。

知微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那太淵仙君知道這些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太陰星君道。

不過都沒有關系，反正他自己三品仙君的位置已經坐穩了，不會動搖，自然也不會去管旁人的死活了。

說到這裏，嫦娥也微微紅了眼眶，告訴知微，太淵仙君當初在鬥部升職不順，自請來到廣寒宮中，當初為月宮也做了不少貢獻，才升到了三品仙君。

沒想到這人壓根就看不上她們廣寒宮，明明是在這裏才提拔起來的，如今卻一心想要廣寒宮消亡，早些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鬥部去。

知微也沒想到，廣寒宮的情況會這樣複雜。

接着，太陰星君又對知微表達了自己的需求，想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提升向心力和凝聚力，振作士氣，廣寒宮已經獨立運行了這麽多年，民間的中秋佳節也曾是最重要的節日，不能讓太淵輕易地就這麽抹殺了去。

知微終于明白了太陰星君為什麽會同意德月仙君的話，大費周折調動她過來，終歸還是看中了她之前在七夕的策劃和營銷能力。

說到這裏，太陰星君再次點題，對着知微問道，“對了，你打算上元節發什麽節禮？可是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