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蛋糕

曾經的方清芷沒有遠大理想。

她之前只想快快讀書, 快快長大,快快工作,努力賺錢, 出去租一個小小的單間, 也好過住在這裏, 被舅舅舅媽有意無意地打罵。

兩個人是不同的,舅媽不避諱什麽名聲什麽傳聞,她罵方清芷并不一定是什麽大事,或許是方清芷吃東西時不小心将東西掉在桌子上, 也或許只是她沒能教會表弟一道題目,輕則罵幾句, 重則不許她吃飯——

偶爾拿了節禮,舅媽都是先悄悄地做完了給表弟和丈夫吃, 炖肉做大餐也要等方清芷不在家時。即使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弟弟碗的下面總會多藏塊兒紅燒肉或者雞蛋,方青芷碗中只有清水陽春面。

相比之下,舅舅對她的惡意就顯得僞君子些。

他喜歡在舅媽罵完後充當和事佬,和顏悅色地來拉開兩人, 更喜歡指桑罵槐,無意間提及某某某念完大學又如何, 還不是拿微薄的薪酬擠電車;相比之下某某某就聰明多了,心思不用在讀書上,趁着年輕貌美, 早早地找好後半生的依靠……

或者, 喝醉酒後, 趁着發酒瘋, 揚言“不養閑人”, 又醉醺醺地說什麽女大當嫁、讀書無用……讀多了書,只能令她心氣高……

不過一個是明着壞,一個是不願意承認自己壞的暗壞。

這樣的生活,方清芷早就忍受夠了。

她只希望能自己租一間小房子,搬出去,等攢夠了錢,攢夠了人脈,再想辦法将房子讨回來。

後來,她短暫地有過抱負,等鬼佬走後,在香港謀一番天地。

這個短暫的偉大抱負随着方清芷察覺到一個黃老板就能令學長家破人亡時消失了。

曾經的方清芷的确沒想到,要委身于人。

現在的方清芷回望曾經,只覺一切如戲。

遺憾現實生活并不是戲,她重新回到陳修澤家中時,出乎意料地染了一次風寒,不算嚴重,只是咳嗽,忍不住地咳,好像有東西寄生在肺裏。孟媽說,這是春天剛至的換季風寒,買了川貝枇杷,給她細細地熬出喝,平時也炖着冰糖雪梨,拿百合、枸杞、白蘿蔔煮水,又煲沙參麥冬湯。陳修澤每日一個電話打來,詢問她身體狀況。

方清芷平時不太吃西藥,說來也怪,之前在舅舅舅媽家住着,也沒有生過幾場大病,等到了陳修澤這裏,錦衣玉食地養着,方清芷卻病了兩回。孟媽迷信,請示過陳修澤後,立刻請了風水先生過來,挪走院子裏的一棵松樹,又在客廳西北角養了一株玫瑰。方清芷不信這些,但說來也奇怪,玫瑰一養着,次日她就不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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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媽歡天喜地地說是化解了,但方清芷認為,這不過恰好是人體身體的自愈能力周期,一周,不算嚴重的感冒,就算什麽藥都不吃,一周也能自愈。

她沒有嘗試去說服孟媽,人沒必要非要去糾正一些無關緊要的觀點,尤其是對年紀稍長的人,講道理是說不通的,怎能用淺薄的年齡去質疑他們的生活經驗?

咳嗽的這幾日,方清芷的學習一直沒有落下,照常讀書、上課,學習,學校不算大,但她始終沒有再遇到梁其頌。她病剛好的那天,下課後遇到了梁其頌的父親。

昔日裏委婉告訴她、提醒她“其頌将來要去英國讀書,要留學,和你不合适”的男人,在這短短幾月內頹唐、衰老了不少。

瞧見方清芷,他慌張上前,叫她:“方小姐!”

阿賢見勢不妙,立刻出來阻攔,還是方清芷出聲,請他放開。

“我同他只聊幾句,”方清芷說,“不礙事。”

阿賢說:“我在旁邊守着。”

梁老板已經顧不上什麽顏面了,抖着唇,艱澀開口:“方小姐,我這是為了我們家的其頌來求求您,能不能勸勸他,不要……”

他語無倫次的,翻來覆去都是那麽幾句話。

方清芷聽明白了。

疊碼仔哪裏是這麽容易當的,莫看有些豪客動辄簽下上百萬的禮碼,有些輸精光了,卻拖欠着不肯還,梁其頌就得出頭,上門賠笑臉催債。一次要債不行,第二次又得上門去讨,有時候得罪了人,被一頓暴打後趕出。梁老板心疼兒子,勸梁其頌不要再做這種事情——梁家世世代代祖祖輩輩都做餅,從元朗起家,店面越來越大,如今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他們本來為梁其頌規劃了未來希望的光明人生,而如今梁其頌一門心思用在賭場上,甚至要求退學,不顧家中阻攔,拿定了主意,要去澳門。

梁老板求到方清芷這裏,眼含熱淚:“當初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不對……方小姐,現在求求你,救救他,再這樣下,梁其頌整個人都被毀了……我為你叩頭好不好?只要您願意幫我,只要您去勸勸其頌……”

這樣說着,他佝偻着身體,不顧異樣,當街就要為她下跪,被方清芷急急扶起:“伯父。”

阿賢蹦跳着趕過來,強行把梁老板架起。

“不瞞您說,我已經去見過他,”方清芷明确地告訴梁老板,“該說的我已經說過了,但您兒子已經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是做不得主的——您明白嗎?”

梁老板蒼顏白發:“我知。”

“我還記得,您那時告訴我,如果梁其頌同我在一起,他的人生就被毀了;現在我不同他一起,您又說,他去做疊碼仔,整個人都被毀了……”方清芷笑了笑,“人生不會這麽輕易地被毀掉,梁老板。”

梁老板慘淡一笑:“方小姐,您現在已經走在正确的路上,自然不在意我們這樣的人如何想。”

多奇怪。

不過幾月而已,原本的盛氣淩人變成了卑微哀求,“你這種人”變成“方小姐”,“我們這樣的家庭”變成“我們這樣的人”。

他最終失魂落魄離開。

返家的車上,阿賢忍了又忍,小聲提醒方清芷:“大哥今天晚飯前就該到家了,你還是不要去見梁其頌了吧?”

方清芷說:“我不去見他,你不必擔心如何向陳修澤交差。”

“我不是擔心這個,”阿賢正色,“大哥說了,不彙報你的行程,我就堅決站在你這邊。只是……”

他躊躇一陣,才委婉:“男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天天擔心其他男人。”

方清芷說:“我知道。”

她盯着自己的手,偶爾又望向車外,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典當行,阿賢下車去旁邊的餅店買陳修澤愛吃的千層葉蛋糕。方清芷只看着一個衣着動人的女郎,拿着包匆匆進了典當行,不多時,再出來,手中的包和頭上的發夾都不見了。

大多同富豪交往過的人都這樣,等感情淡了,好點兒的拿筆分手費走人;運氣差的,怕是什麽都撈不到,分手後只能依靠變賣昔日裏的東西來生活。香港早就廢棄了納妾制,如今能娶好幾房太太的少之又少,連帶着許多人是連名分也沒有了,指望男人的恩情……多可憐。

方清芷手指撐着額頭,她見過許許多多的這樣的人,沒想到自己也踏入一個腳尖。

阿賢雙手空空,沒有拎蛋糕。

方清芷問:“怎麽沒買?”

“店裏烤制的賣相不好,”阿賢說,“我讓他們重新烤,晚點兒直接送回家。”

“陳修澤想吃千層葉蛋糕對吧?”方清芷支起身體,她說,“我之前在一個法國餐廳後廚打過工,稍微會做一點。”

阿賢驚詫:“真的?”

千層葉蛋糕,做起來繁複又麻煩。

真的。

方清芷不是愛出風頭的性格,平時也不講自己做不到的話。她讓阿賢買齊材料,油酥面,鮮牛奶,面粉,白糖,香草糖精,法國白蘭地酒……

那個法國餐廳的後廚廚師長很喜愛她,特意教過她,不用吉士醬,放忌廉,油酥面裏除了奶油和堅果,還能再加上新鮮的芒果丁。

回國前,他也曾向方清芷示愛,只是方清芷并不喜這些外國人,委婉拒絕。

只學會了這道千層葉蛋糕。

陳修澤回來時,千層葉蛋糕剛剛冷藏半小時,是最美味的時刻。阿賢憋不住,早早告訴了他,因而,在見到方清芷時,陳修澤眉眼都帶着笑。

先不着急吃晚餐,沏好茶,陳修澤将蛋糕切成小塊兒,放入口中,極力稱贊:“是我吃過最美味的蛋糕。”

方清芷說:“對不起。”

陳修澤放下叉子,溫柔問:“為什麽忽然道歉?”

“我以為你誘人去賭,”方清芷說,“大約是我誤會了,我為此道歉。”

疊碼仔哪裏是一個大學生就能輕松當上的,如果不是陳修澤的司機,梁其頌怎會輕而易舉地進入賭場。

倘若梁其頌那天是主動走入賭場,只怕頂破天也只能做名扒仔,只能服務那些散客,賺一些小錢。在魚龍混雜的賭場裏,他又哪裏有能力直接去接待豪客。

方清芷不是傻子。

她隐約能猜到一些。

但這的确也是梁其頌自己做出的選擇。

陳修澤說:“難道這一次是你對我歉意頗深,才病了?”

方清芷笑了笑,她說:“孟媽說我生病是因為風水不好,要重新做風水局。”

“是,”陳修澤颔首,“事關你的健康,還是要謹慎一些。”

方清芷頓了頓:“不過我覺得那個大師好像不太聰慧,客廳西北角那片幾乎曬不到太陽,玫瑰又是喜陽的植物,在那裏養着,活不長久,沒幾日就要重新換盆花。我懷疑他同賣花的有交情,這樣就能令你不得不買他們的玫瑰。”

陳修澤被她逗笑:“一盆花而已。”

方清芷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這樣聽起來,像是在用花來為我續命。”

陳修澤笑意漸隐,正色:“不要講不吉利的話。”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方清芷直視陳修澤的臉,說,“西北角那個位置曬不到太陽,花活不了太久,人也一樣。”

她平靜地看向陳修澤:“我願意繼續做你的女友,但我想要搬出去住,可以嗎?”

陳修澤凝神望她:“不可以。”

方清芷解釋:“其實,正常的男女朋友,不住在一起才是常态。适當的距離可以保持一定的美感,您難道沒聽過’小別勝新婚’?或許适當的別離能夠促進感情……”

“我看你将我當做傻子,”陳修澤淡聲,他摞下叉子,“這樣日日見着,你還對我生不出什麽感情,難道分開就行?”

他面容冷峻,拿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唇,放在桌上,起身:“清芷,或許我平時對你太縱容了。”

陳修澤拄着手杖,轉身就走,一步也沒停留,只留下方清芷仍坐在桌子對面,和桌上只嘗了一口的千層葉蛋糕。

阿賢原本守在門口,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吃蛋糕店裏送來的餅幹,隐約聽到點動靜,還未及時反應,就看到陳修澤一臉不悅地出門。他一個緊張,脖佚子一梗,硬生生将口腔中的東西全咽下去,噎得差點翻白眼,仍舊立正:“大哥。”

陳修澤按着獅頭手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深深一個呼吸,又微微嘆氣:“阿賢。”

阿賢快走幾步跟上,手輕輕捶着胸,感覺把東西捶到胃裏:“我在這兒。”

陳修澤欲說話,瞧見他的臉,頓了頓,又換了:“先把你嘴上奶油抹幹淨。”

阿賢立刻抹淨:“大哥。”

“把清芷烤的那塊兒千層葉蛋糕悄悄拿到我房間,”陳修澤手壓在怒吼的獅頭手杖上,“記得動作隐蔽些,別讓她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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