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同行
“嗯。”葉哲臣做出了一個讓人有點難以置信的回答:“我不吃紅肉,禽類也很少吃。”
粗略而言,哺乳動物的肉都是紅肉,與此相對的則是禽類、魚類的白肉。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階段,絕大多數人都是葷腥不忌,很難想象一個不吃紅肉、少碰禽類的人能夠發育得像葉哲臣這樣。
“哈?”楚伽理所當然地發出了疑問:“不會營養不良嗎?”
葉哲臣搖頭:“我爸說紅肉對身體沒多大益處。因為不吃紅肉而缺乏的微量元素,可以通過其他途徑攝取。”
楚伽這才記起葉哲臣的父親是大醫院的院長,著名的醫學專家,看起來這一家的規矩也并不比自己家裏的少。至少爸媽還沒在飲食上提出這麽嚴格的要求。
沒想到看起來酷酷的葉哲臣竟然也有挺乖巧的一面……
這樣說起來Alpha家庭也真是奇怪,對孩子的健康如此關注,卻對男女關系不聞不問。若是換做自家父親,要知道兒子在短時間裏換了這麽多號男女朋友,估計會直接拿出爺爺留下來的教鞭把自己打得體無完膚吧。
楚伽轉着手裏的漢堡,終于找到了隐約露出來的炸雞塊,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鮮美的汁水混合着沙拉醬的味道滑入舌尖,他在心裏滿足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嘟囔着說道:“……怪不得你老在食堂裏吃清蒸鲈魚。”
“難吃。”葉哲臣皺起了眉頭:“只有肚子上一點肉還行,得要雙份才夠。”
原來你也是這麽想的啊!楚伽啞然失笑,繼而又忍不住為默默地陪着葉哲臣吃了将近一個學期清蒸鲈魚的自己點了一根蠟燭。
他又接着問道:“不想吃就不要吃啊,爸媽說的話也不一定全都聽吧?”
葉哲臣低頭撥着盤子裏纏在一起的兩根薯條,過了一忽兒才反問道:“你曾經想過不聽嗎?”
話題忽然被抛回了自己身上,楚伽愣了一愣。
我曾經想過不聽嗎?以前沒有想過,以後也應該是…不會去想。
畢竟,自己的情況和葉哲臣這種真正具有血緣關系的親子不同。如果說親子之間依靠愛作為紐帶,那麽養父子之間,似乎更像是一種存在感的彼此證明。一個不聽話的養子,和陌生人又有什麽區別?
想到這裏,他盡量若無其事地搖頭:“我不敢,我爸是老師,職業病很重。訓起人來吃不消。”
葉哲臣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麽,這個話題算是就這樣過去了。當楚伽咬到漢堡的最後一口時,他聽見葉哲臣又嘟囔了一句:“你以後準備做什麽?”
“……說真的,沒想好。”楚伽為難地搖了搖頭:“也許是公務員,或者繼續深造以後進科研單位吧。”
“不當老師?”子承父業的情況在這座私立學校裏很普遍。
“不,我不喜歡當老師。”楚伽坦誠地搖頭,旋即發出反問:“那你呢?”
“醫生。”葉哲臣的答案毫無懸念。
也難怪,家裏有這麽優質的資源,不繼承發揚也是可惜。可是楚伽實在很難想象将來的葉哲臣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也許還有手術無菌服時的模樣。
不過以他的個性而言,還是挺适合做醫生這種需要專注力的職業的吧……
想到這裏,楚伽半開玩笑地說道:“那我以後要是生病動手術就得麻煩你了。”
“……最好別找。”
這話一出口葉哲臣就意識到有了歧義,不過在他解釋之前,楚伽已經明白了他正确的那層意思。
“好。”
眼神澄澈的青年笑了起來,笑中還藏着一絲對于未來的茫然無知。
畢竟只是一餐普通分量的快餐,就算将薯條一根根地舔過來也用不了多少時間。離七點還差十分鐘的樣子,兩個人将餐盤和紙盒丢進回收出,下樓走到了大門口。
“地鐵?”葉哲臣又問了一句。
落地玻璃門的外面夜色如墨,冬季糟糕的霧霾正在逐漸形成,地鐵站的M形标志在遠處的路口朦朦胧胧的亮着。
楚伽點頭,抖了抖手裏的大衣重新穿好。然後又想了一想,拿出葉哲臣剛才送的藏青色圍巾系在脖子上。他的皮膚白皙,藏青色倒是恰好好處。
葉哲臣沒有說什麽話,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楚伽系好圍巾,然後伸出手去摘下了圍巾角上系着的吊牌。
這時候又有人接完帳走到門口來了,兩個人便推門而出。還沒走上兩步迎面就撞上了一股北風,刮得楚伽鼻子一陣發酸。
連腦袋都恨不得縮進大衣領口裏去的可怕低溫,卻沒有阻礙大腦胡思亂想的功能。在這昏暗的路燈下,一旁是學校圍牆裏高大繁盛的珊瑚樹叢,另一邊則是行人寥寥的冷清馬路。更遠些的地方,五彩霓虹在霧霾中幻化為無聲的焰火……
霧霾中仿佛含有酒精的成分,楚伽發現自己的腳步開始失控了。眼前明明是一條筆直的彩磚小道,他卻朝着葉哲臣的方向不停歪斜,直到感覺彼此的大衣碰撞摩擦之後,才慌亂地轉向、匆匆逃開。
他不知道葉哲臣剛才有沒有避讓自己的腳步,還是如“中流砥柱”那樣阻止了自己的進一步偏移。剛才正好有一輛汽車開過,改造過的發動機發出惱人的悶響。盡管如此,楚伽還是覺得自己隐約聽見了一聲短促的輕笑聲。
無論環境多麽浪漫,逆風而行始終是一件痛苦的事,好在地鐵站的入口已經近在眼前。鑽過暖風機制造出的溫暖氣簾,臉上和手上刀割一般的疼痛驟然消失。沿着扶梯下到地下一層,分別的時刻似乎就要到了。
楚伽當然在地鐵站裏見到過葉哲臣,也知道他家的方向和自己家的是背道而馳。然而在檢票進站的時候,他的腦袋卻“嗡”地一下臨時停止了運作,等到再度啓動的時候,自己已經跟着葉哲臣站在了反向的站臺上。
這是要,做什麽啊……
不用看表也知道現在已經七點出頭,雖然和母親打過招呼吃晚飯再回去,但是太晚的了話她依舊會起疑。更不用說萬一葉哲臣家在終點站,難道自己還傻乎乎地跟着地鐵站一日游嗎?
自己怎麽跟發情期的Omega那樣無腦啊。不行,随便坐個幾站就下吧。
當楚伽正在責備自己的時候,列車已經進站了。
雖然下班的真正高峰期已經過去了,但是從市中心開來的列車上依舊人頭攢動。而且沒能按時下班的Beta上班族們看起來更加垂頭喪氣,整個車廂裏仿佛彌漫着一種黑色的怨氣。
蜂鳴聲過去之後,車門打開,卻沒有幾個人下車。楚伽跟着葉哲臣擠進車廂,還沒來得及轉身,後面又上來了幾個垂頭喪氣的上班族,把靠門的位置也給堵死了。
當列車再度開動起來的時候,楚伽還沒來得及找到抓手的地方。右側的上班族因為疲倦和慣性的作用整個人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頑強地抵抗了兩秒鐘,最後還是敗下陣來,眼看着就要成為多米諾骨牌的一份子。所幸有人伸手過來,穩穩地環住了他的肩膀。
緊接着傳過來的,還有淡淡的信息素氣味。
“呃,不好意思。”
他本能地道歉,然後紅着臉想要重新站穩腳跟。誰知列車拐彎,又有人打着盹兒壓到了他的背上。
葉哲臣沒有松開環着楚伽的那只手,反而若有若無地将他往自己懷中按了一按。
“你哪一站?”
聲音幾乎是從緊貼着的胸腔傳導過來的,那種振動帶來的微癢一直竄進了楚伽的心裏。
說下一站未免太過湊巧,但一直這樣擠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想到這裏楚伽回答道:“還有兩站,玉橋宮。”
葉哲臣點點頭,接下來的話倒是讓楚伽意外了。
“我這一站就下。”
他比了比車窗外面,已經開始減速的列車剛剛駛過站臺一側配電室的小門。
這麽快?這一站也許還不到800米吧?
楚伽有些愕然。然而轉念一想,這樣自己就不用多坐一站浪費時間了。
說話間列車已經停穩在了站臺上,葉哲臣終于松開了箍着葉伽的手,兩三下擠出了車廂來到站臺上。楚伽拽住了身旁的扶手,有點恍惚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等候登車的人群盡頭。而他并沒有注意到,通往一層的電動扶梯就在車門外七八步遠的地方,可是葉哲臣卻是朝着列車的後部走去的。
十幾秒鐘之後,地鐵再度發動了。楚伽在下一站下了車,然後繞到對向車站重新登車。如此折騰下來,他足足比平時晚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家門口。
說不定再過幾分鐘母親的電話就會追問過來,不過在這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楚伽悄悄拐到水杉樹林裏,打開書包取出那瓶除味噴霧,打開蓋子朝身上噴去。清新的薄荷氣味很快籠罩在淡淡的信息素之上,不過短短一分鐘的工夫,下午幾個小時的回憶就痕跡不留。
脖子上的那條藏青色圍巾也在噴過除味劑之後被小心地折疊起來放進了書包裏,重新換上帶有家中樟木香氣的鐵灰色圍巾。确定完一切沒有纰漏,楚伽這才深吸一口氣,踩着輕飄飄的腳步往家裏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甜結束了,下一張新配角出場,大甜即将到來……
原本想寫著名的玉橋宮事故發生,接下來請大家去看《黃泉幽路》的,想想一定會被打所以還是老實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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