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撲通一聲

趙軍将毛蘭花忍痛貢獻出來的幾樣糕點,用紅方巾包裹好,放進前頭車籃裏,然後又卸下後座上的案板和竹簍。

“你待會緊追兩步跨坐上來。”

說着趙軍一腳踩在腳踏上一腳在地上蹬了兩步,幹脆利落地上了車子。

趙明本來想說讓他先上車,現在也不好張嘴了,只得緊跟着小跑幾步伸手拉住自行車後座硬着頭皮往上蹦。

好在他腿也不短,一次就蹦跶上去了,趙軍前頭重心很穩,趙明蹦上來那會車子都沒有大的晃動筆直往前跑着。

上灣村和下灣村是緊挨着的村子,不過中間隔的土地面積比較寬廣。

從趙家去姚家,得先往東走穿過上灣村和一些田地到達東邊那條布滿土石子大路,然後沿着大路往北走到下灣村并排的位置,出了大路沿着東西走向的鄉間小路往西走,進了下灣村往村最北邊走便是姚家了。

所以雖然姚家和趙家房子大概在一條豎線上,直線距離也就兩裏不到,但是走正規路上得繞出一倍不止的距離,步行走的快也要半個多小時。

個別時節,可以直接從地裏穿行走直路過來,但是這個時節,地裏都是高高稠密的棉花杆高粱禾,從地裏穿行困難非常大。

趙軍騎車自然走大路,到達下灣村并排的那處岔路時,趙軍并沒有拐進來而是說了走北邊近一些的小路。

趙明沒有自行車,靠腳走來過姚家兩次,知道如果從剛才那個岔路過來是遠些,因為那條路得先走到最西邊再往北邊走,像一個直角三角形,走寬的路得走兩條直角邊,走這條小路相當于是直角三角形的斜邊。

趙明上過高中,他是知道這些知識的,但是他覺得小學都沒讀過幾年的趙軍肯定不懂,他會選這條路不過是走得多了的經驗之談吧了。

趙明總覺得今天在趙軍那裏跌了面子,便有心賣弄一番,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其實真不難,不過我想你應該聽不懂。”

身後的話早随風飄走了,趙軍也沒聽清說了些什麽,便一直沉默着,趙明便越發肯定趙軍什麽都不懂,他說了那麽多不過是對牛彈琴吧。

趙明便不再說了,可等他空下來打量周圍場景才有些吓到,這小路又窄又長,兩邊還是小河溝,步行肯定沒問題,可這騎自行車別一不小心騎到溝裏去了。

眼看着趙軍越騎越快,趙明整個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去了,好在平安到達小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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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盡頭有一個較緩和的上坡然後路面變寬了許多,而這頭路邊是兩個很大的池塘。

較寬的路面大概有十來米,然後是一條三四米的石板橋,石板橋很狹窄,平常趙明經過時都得小心翼翼,就怕掉下去了。

可趙明看趙軍這架勢根本不打算減速在這塊較寬的路面停車下來走過去,他居然打算騎着自行車過橋?

趙明吓得跳了下來。

趙軍便在上橋之前急促剎車停了下來。

回過頭臉色不愉地看向趙明道:“你做什麽亂動?差一點我倆就栽到河裏去了。”

趙明雖然打心眼裏看不起這個殺豬佬的大哥,可他冷着臉還是有些懼怕,争辯道:“到這還不停車,你還能騎過橋去?”

趙軍挑眉反問:“我一直騎着過橋,有什麽問題嗎?”

眼看時間不早了,趙軍也不跟趙明啰嗦道:“你害怕啊?那你早說。”

“行了,我先過去然後過來扶你。”

都到了橋跟前沒空間助力也沒有流暢的慣性,趙軍自然不能再上車騎過去。

他一手輕松一提便架着自行車準備上橋,上去之前還很有兄弟愛地讓趙明不急,害怕走不穩就等他待會過來扶着他。

這話可把趙明燒的臉上通紅,只有小孩子過橋才需要扶的,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害怕的。

所以趙明沒聽趙軍的,在他上橋後緊跟着上了橋。

那橋不足一尺寬,下面是銜接兩個池塘的大河溝,水面還是流淌着的,趙明看得有些暈乎,而身前自行車穩穩當當直線平移着,他便小心伸出手去抓着。

靠近村子這邊的橋頭和那邊有些差異,過了水域沿着橋延伸的土地只有橋面那麽寬,其餘地方會比橋面矮一些,但是比較寬闊平坦。

趙軍提着自行車自然往寬闊平坦的地方就下了橋,并沒有筆直沿着石板往前走,他往側邊一腳跨了下來。

自行車便跟着他和橋面斜出了一個角度,撲通一聲自行車尾處的趙明被掃進了河裏。

趙軍回過身見了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斥責道:“不是讓你害怕就等着的嗎?”

這處河溝是為了兩邊池塘相通特地挖的,倒也不是多深,可為了防止一下雨就漲水淹橋,橋兩邊的土擡得有些高,河溝邊布滿水草很是濕滑,趙明折騰一番又滑回水裏。

趙軍見了忙将車撐起來架住,然後去拉趙明。

此時趙明在河溝裏大概嗆了水,手在水裏撲騰,趙軍便抓着他後背的衣服準備把他拉起來,不想衣服刺啦一聲撕裂開了。

趙軍一緊張又将人放回水裏。

最終将趙明弄起來時,頭發裏身上全都是綠色的水草,還是那種很小的湖缥,很難摘除幹淨,何況他衣服還破了。

趙軍皺着眉頭說:“你這樣太不像樣了,路人看了都要笑話,何況姚家家中現在一屋子人。”

趙明剛剛從水裏被救起來,此時還驚魂未定,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趙軍想了想說:“這樣吧,你先去邊上菜園子裏躲着,我去趙家說一聲,将肉帶回來,然後帶你回家換身衣服再說其他。”

說着趙軍騎着車子走了。

趙明自從做了老師後,包袱很重,如今看自己的确很狼狽,怕被人看了丢臉便不做他想到了邊上菜園子裏将自己藏起來。

趙軍騎自行車哪怕駝着一個趙明也比趙大強走路快,所以趙明眼看趙軍沒人影後等來了趙大強。

趙大強卻不是一個人,他走半路上碰到一個下灣村的漢子,對方從東邊田裏灌水回來。

趙大強在這村裏住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老熟人,趙大強好吹牛并且他如今的确比以往風光,逮着個人便說了一路。

有外人在蹲在菜園子裏的趙明自然不好喊人,他反而往裏面藏了藏。

趙軍到姚家後,堂屋坐着許多人,他不好說細節,只說趙大強在後面很快就到,姚父想拉着趙軍讓他坐過去喝茶,趙軍沒動,他将提籃交到姚母手上時盡量壓低聲音說起了肉的事。

“是我聽差了,以為肉都是拿來這裏的,不想老頭說是給兩邊準備的,這不聽說毛家那邊還在等着肉下鍋。”

姚母聽了這話便忙将趙軍往廚房那裏帶,路上還挽尊着說:“我就說沒有拿那麽多禮的,人來了就行……那拿一半回去還是怎麽說?”

“不用那麽多,切兩斤下來也就夠了。”

聽了趙軍的話姚母臉色又好看了不少,原本姚家拿來的肉也的确多到離譜,原先她還起疑呢。

如此聽了才明白過來,想着也就合理了。

可這麽一弄,便是好事也壞了三分心情,就算最後剩下五六斤肉在這裏,她也承不了五六斤肉的情。

可趙軍說意思意思切兩斤回去打發了那邊就行了,這樣一來剩下的那也還有近十斤,足足夠了,她們家臉上也好看。

姚母讓趙軍在廚房門口等着,她進去切肉出來。

此時姚家廚房可熱鬧了,兒媳、妯娌都在這,這種事姚母不好對兒媳、妯娌開口,便切了肉讓姚晴天悄悄地拿出去。

陳玉倒是看見了,還以為姚母是想拿點肉到她娘家,她做兒媳的也不好開口,只當沒看見。

姚晴天拿着肉出來,将趙軍引到後院門口送人出去,不忘小聲問趙軍,趙明有沒有被打發掉掉,今天會不會來這?

大好的日子,姚晴天不想看到趙明。

趙軍笑着說趙明失足掉水溝了去了,一身狼狽,大概不好意思過來。

姚晴天聽了便也高興了。

關院子門前說了句:“那你快去快回,今日的小雞貼餅特地給你燒的,回頭記得多吃的!”

說了要讓趙軍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她肯定得言而有信。趙軍大概豬肉吃的多不喜歡了,所以姚晴天磨着姚母殺了兩只一斤多一只的嫩公雞。

這樣還沒開始打鳴的嫩公雞肉最為鮮嫩,最适合做小雞貼餅了,姚晴天記得趙軍愛吃辣,所以她放了幾個幹辣椒進去,這樣姚母也不會說緊着孩子吃,反正孩子有其他肉吃。

趙軍在半路碰到了趙大強,此時趙大強已經和同行一路的人分開了,因為人家到家了。

趙軍同趙大強說了趙明掉河裏不打算去姚家吃飯的事。

“那你把肉給他讓他送回去,你趕緊回來。”

趙大強跟着趙軍吃殺豬飯次數多了,也習慣他出來喝酒趙軍陪着,所以根本沒做他想。

趙軍走到橋邊找到趙明,将肉交給他說道:

“姚家叔伯兄弟都來了,老頭子一個人怕下不來臺,我就先不回去了,留下來給老頭子擋擋酒。”

趙明便想起姚家的酒桌文化也想起上次端午節在姚家差點喝死過去的經歷。

越是這種窮酸的農村人越講究這些陋習,新女婿上門非得把人喝趴下才好,說這樣以後女兒到了婆家才不受欺負。

對此趙明嗤之以鼻甚至深惡痛絕。

他是知識分子是老師,喝的酩酊大醉不止有損他的形象更有辱斯文。

所以趙明其實并不想去姚家吃這頓飯,不過他看着趙軍離開的身影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最後趙明提着兩斤多肉一路遮遮掩掩回到上灣村,毛蘭花已經等得很不耐了,見了趙明的樣子,知道他是自己掉進河裏也來不及追問其他,三人收拾好便匆匆往前灣村毛家去了。

而此時姚家堂屋裏,熱熱鬧鬧擺着兩大桌,一桌按席位坐了八個大男人喝酒,下面一桌便不講究婦人孩子都圍在這裏。

新女婿上門,自然要坐主桌東邊一席,要是趙明來了就是他和趙大強坐一席。

可來的是親家大哥,那也只能擱一席上,因為東邊本就有兩個位置。

如此趙軍和趙大強并排坐到東邊席位上。

這個位置少不了要被敬酒,一般人家也只會對準姑爺放點水,親家公和男方親戚或是媒人那肯定是跑不掉要被灌酒的。

而趙軍呢,在座的大多在別的酒桌上碰到過,但是他這個殺豬佬和別人不一樣,他話特別少,加上今天他的身份也有些尴尬,便沒有人找他喝酒,都逮着趙大強勸。

偏偏趙大強特別喜歡這種氛圍,來者不拒,所以上面熱鬧得很。

陳玉把大兒子派到主桌去蹭肉吃了,所以時時瞟一眼,看了主桌情況便笑着打趣了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趙軍是新女婿呢,你們看看那架勢是不是很有意思。”

大家聽了紛紛往主桌看去,別說,看平常不茍言笑的殺豬佬坐在那裏吃肉躲酒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乖巧。

雖然很違和,但是真的很有意思。

剛從廚房趕過來的姚母不明所以,謙虛道:“今日飯菜有些簡陋,嫂子和嬸嬸們多擔待啊。”

實際上姚母覺得今天格外得臉,這頓飯有魚有雞,肉和肥腸加起來也有十好幾斤,就是一般人家娶媳婦酒席也沒這麽大手筆。

何況他們這只是過中秋節,她覺得可以拿出去誇十年了。

今天來客都是沖着女兒的,以後姚晴天出嫁了,在座的都是她最親近的娘家人,受委屈了得這些人出頭,所以姚母招待得分外殷勤周到。

姚晴天是她唯一的閨女,哪有不疼的,不過是條件有限,而十根手指頭有長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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