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無雙攥着一截槐枝,碎發掃着細眉,單單是看人的眼神就帶着媚意,眸波流轉,楚楚動人。

她出脫成如此模樣,有她自己的天生麗質,也有龔拓刻意的打磨,将她完全按着自己的喜好養成。可以說,無雙的一擡手一投足,都是按着他心意來的。

所以,她是他的,怎麽可能脫離掌控?

龔拓暗笑一聲,盯着女子,等着她開口回他。

“嗯。”無雙淡淡一應并不作答,垂下頭,放下手裏東西準備起身作禮。主子嘛,規矩她記得。

還不等她動作,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阻止了她起身。

是龔拓,他自己蹲了下來,在無雙面前:“誰讓你來做這些?”

他皺了眉,盯着那雙自己相當喜歡的纖手,如今竟然做這種粗活?養在他屋裏的時候,她可不用做這些。

無雙還不及回答,就被他抓過手去,指尖上冒着一顆血珠,正是方才被槐刺紮的。

“世子?”她抽手,像是被燙到一般。

“別動。”龔拓眼皮一擡,兩個字咬得清楚。

身體的記憶總是先做出反應,無雙一怔,待反應上來,指尖上被龔拓擠着,放出了積着的廢血。

她抽回手,順勢站起來退開兩步,抿唇不語。

龔拓擡頭,盯着離開身側女子,有那麽一瞬,他想伸手把她抓回來。也不明白,她這幾日在犟什麽?單純是因為那個課鎮院的奴婢,還是別的?

“課鎮院的,是叫盼蘭?”他問。

“是。”即便離着兩三步,無雙還是能看清對方的每一根眼睫,長而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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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拓撩開衣袍,站起身:“我安排個人過去,同她一起打理那兒。”

無雙垂首,看着自己腳下的一點地方。從最開始見到龔拓的詫異,到現在心裏已經平靜。聽他這話的意思,是想另找個人去課鎮院?

見她還是不說話,龔拓的目光一直盯着她。風帶來她身上的香氣,是百馥香露,用夠了分量和時日,她這輩子都會帶着這份香氣;還有她的性子,向來都是順從他的。

“在想什麽?”他問,來了這些時候,說話的只有他。他的意思這麽明顯,憑她的聰慧不會聽不出。

無雙當然知道龔拓的意思,無非是說盼蘭那邊有了人,她跟着他回安亭院。回去,繼續做他乖順聽話的寵婢。

“奴婢該回去了。”她從地上提起籃子,柔順做了一禮。

龔拓眼睛一眯,一抹陰郁滑過。幽深的瞳仁上,是女子紫色的衣裳,腰間紮的帶子随風揚起,勾勒出那截細腰。

她真的不聽話了。

“雙姑娘!”遠處一個人跑過來,遙遙喊了聲。

是阿慶,肩上扛着一根鈎子,是怕無雙折不斷槐枝,特意找了來。還不待跑近,他就頓下腳步,張着嘴生生憋回了剩下的話。

“世子。”阿慶趕緊放下勾子,恭敬對着龔拓彎身行禮。

龔拓掃了人一眼,回看時,無雙已經輕步離去,留下的不過一點殘餘的香氣。

“她在做什麽?”他看去地上的樹枝。

阿慶眨眨眼,哦了聲:“雙姑娘在折槐枝。”

“我看不出來?”龔拓語調發冷,瞳仁更是沒有一點兒溫度。

大冷天,阿慶後背冒出一層汗,咽了咽口水:“槐枝熬水服下,可以活血化瘀,雙姑娘是拿槐枝回去給盼蘭姑娘熬水的。”

龔拓又往阿慶看了眼,對這個小厮有一點印象,才進府沒多久,腿腳很麻利:“下去吧。”

離着年節越來越近,府中事務多了起來。

這時候最頭疼的當屬宋夫人,一大家子的事務要她來處理。給龔文柏的那些妾侍、孩子送過年的東西,找了裁縫給大小主子們量身做衣。

才兩日,府中庫房就出去大半東西。好歹,下面的莊子也往府中進了不少。

主子們的事情不用自己操心,奴婢們想穿件新衣就得自己動手,布料自然比不得主子們的精致新鮮,卻也是新發下來的。

婵兒和巧兒捧着布料很是開心,特意來了課鎮院找無雙,叽叽喳喳讨論着做成什麽樣式。後面,兩人一致認為表小姐胥舒容身上的衣裳最好看。

胥舒容不是伯府的小姐,不必從宋夫人那邊領月例,穿什麽用什麽很自由。再說家底也厚,穿的、戴的都是最時興的,連府裏的小姐們都羨慕。

龔氏前日啓程回了夫家,畢竟年節她作為一家主母該回去主持。至于胥舒容,她留在了伯府,說是明年龔氏的小兒子要來京城讀書,拜了一位有名的先生,她在這邊照顧弟弟習慣些時候。

無雙看着兩個研究布料的小丫頭,無聲一笑。她們才進這伯府,心底的那份純真的還留着。

真好!

上回克氏來過之後,無雙叮囑過阿慶,人再來将她攆走就好。阿慶在門房當值,心思活絡,知道是那婦人賣掉無雙,心中憤憤,答應會幫忙盯着。

盼蘭的傷一天天見好,雖然宋夫人責令她不準踏出課鎮院,她反而覺得這樣覺得安全。一些事情已然讓她吓破了膽,緊緊地縮在這四牆之內,經常夜半驚夢,大概只有離開那日,才會真正解脫。

閑暇時,無雙會看魯安給的信,想着自己這邊有什麽辦法。她無親無故,不了解外面,總想着有個明白的人在幫她解釋下大渝朝的脫籍律法。

這府裏,最懂律法的無外乎就是龔拓,她不可能去找他,也不敢把這事跟外人透一點兒風。

那日折槐枝後,課鎮院是來了一個婆子,說是世子吩咐過來幫忙的,無雙給人在後罩房選了一間住下。

如此,前堂修複如初,門上的漆幹透時,也迎來了辭舊迎新的年節。

大家族講究,這個時候總是要做許多,家仆們跟着忙裏忙外,直到除夕的夜色降下,才一個個的有了喘息機會。

無雙特意穿着盼蘭給的那件衣裳,新年嘛,該有些喜氣。

盼蘭坐在床邊,看着手臂上的傷痕,結痂褪去,終歸是在肌膚上留下疤痕。她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将袖子放下。

“來,我幫你畫畫。”無雙捏着石黛,在盼蘭面前彎身,幫着畫眉。

她的手巧,又給盼蘭上了粉,原本蒼白消瘦的臉有了生氣,透出幾分獨有的秀麗。

打扮好,兩人開始準備年夜飯,各自坐着自己的拿手菜肴。院裏的婆子有自己的去處,說了聲,便去找自己的老姐妹吃酒去了。

過了一會兒,婵兒和巧兒過來了這邊,帶來了點心和酒。不大的罩房內,瞬間熱鬧起來,笑聲不斷。

相對于主子們拘謹無聊的年節,她們這群奴婢反而更加開心暢快。

早先,阿慶送了幾個煙花過來,婵兒一個個擺在後罩房門外,手裏點着一只香;巧兒膽小,捂着耳朵站得老遠。

“嘭嘭嘭”,幾聲響,焰火升空,照亮了這一方小院兒。

響聲讓盼蘭一驚,她現在就是個驚弓之鳥,一點兒動靜就吓得要命。遂挽上一旁無雙的胳膊,那是她現在唯一的支柱。

象征性的放完煙花,四個女子圍坐在舊桌前,吃着年夜飯。飯菜簡單,但是溫馨。主子們現在都在前廳守歲,用不上她們這些奴婢,她們索性喝了些酒。

新的一年來了,人人有自己的期待,無雙的新年,希望自己有個新的人生。

外面轟隆隆的響成一片,大家知道,那是主家開始過年節了,焰火絢爛,打上高高的夜空,似乎能照亮半座京城。

婵兒喝得多,兩片臉頰浮着嫣紅,打了個酒嗝開始滔滔不絕,講着自己路上聽來的,哪個院子的賞錢多,哪個院子的少。

巧兒一旁捂着嘴笑,雙頰同樣泛着薄緋,心中也好奇想知道。

課鎮院沒有主子,自然不會有賞錢,平日裏給分來的東西也是次的。盡管不如別的院子舒适,房間也冷,但是人相對自在不少,不必受着主子的約束。

正說着,兩個婆子繞過正屋,到了後罩房這邊,兩人一臉喜氣,提着裙擺進了屋。

無雙臉上笑意漸淡,最後徹底消失。這兩婆子她認識,正是安亭院裏,伺候龔拓的,每當她留宿正房,這是兩人幫着送水打理。

“雙姑娘,快來領賞了。”一人手裏拖着個紅漆木盒,往她面前一送。

領賞?

無雙看着木盒,思緒回到往昔的年夜。龔拓也會給安亭院的下人賞錢,到她這裏除了賞錢,還有別的,有時會是首飾,有時是綢料,去年年夜,他給了她百馥香露。

恩賞的東西不同,但每回都是用這樣的紅漆木盒裝着。

所以,這賞是龔拓給的。

婆子見無雙不動,往人臉上探了兩眼:“雙姑娘?”

盼蘭偷着拿手拉了拉無雙的袖子,示意着。

無雙回神,并沒有伸手去接。

“哎喲,還怕燙手是什麽的?”婆子笑了笑,幹脆把盒子往無雙手裏一推,“收下吧,姑娘趕緊跟着咱們一起回安亭院,給世子謝恩。世子可還要進宮一趟,在等着呢。”

作者有話說:

大家國慶節快樂呀,秋高氣爽的,煙想去爬山看海了。

煙的專欄開了篇預收文《妻色氤氲》,寶貝們小手指動一動,點個收收呀。

嫁到秦家第二個月,孟元元獨守了空房。不是夫君過世、遠行,而是人被親爹娘認了回去。

臨行前賀勘問她跟不跟去,她搖頭,他聽完轉身離去,再未回頭。給秦家留下豐厚田産做報答,也算了清。

孟元元毫不意外,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利用手段污了賀勘的名,他迫于清名才娶了她。

既他不再是秦家二郎,這親事自也不作數。如此,她安下心來,平淡度日。

不料一年後,秦家大伯輸光家産,更在外面簽了契書将孟元元抵掉。

走投無路,她只能帶着還未及笄的小姑千裏奔逃州府,敲響了賀家的大門。

賀府高門大戶,嫡長子賀勘天人之姿,逸群之才,被家族寄予厚望,家中自然不會認他當初娶的粗鄙村婦。

欣慰的是,賀勘本人也清醒,念着養家恩情,只在府中給人安置了個容身角落,卻從不理會。

直到一日,一女子在府中打聽公子書房,袅袅婷婷,嬌豔欲滴,衆人才知道,窩在後院的村婦真正模樣。

孟元元覺得小姑适應了這裏,去找賀勘商議:謝公子照顧,改日我便離開。

賀勘見人這段日子還算安分,清淡掃她一眼:留在府裏也無妨。

見她柔婉退下,他當她是答應下。

轉天,賀勘在後巷碰見孟元元,她正和老家來的竹馬表哥見面,商讨回鄉。

頭一次,賀勘覺得自己該親自管教一下這個妻子。

妻,死後亦要同冢而眠,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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