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母妃。”溥遂像只歡快的雀兒, 揮舞着雙手撲進淩無然懷裏。

三個月不見,孩子的小手抓着母親衣裳,就是不松, 然後探出圓圓的臉蛋兒,偷偷看着母親身後的女子。

“叫姨母。”淩無然從身上把小東西拉扯下來, 這溥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像粘牙糖。

溥遂黑黑的眼睛眨了兩下, 難掩好奇,乖巧的叫了聲:“姨母。”

這孩子虎頭虎腦的,雙頰肉肉的很是可愛,無雙看着好喜歡:“乖。”

她蹲下,手握上孩子的小臂,摸摸毛茸茸的小腦袋,果然, 孩子臉上有些的地方像淩無然。

龔拓沒有說謊,二姐過得很好。

後面跟進來的男人, 走到了淩無然身旁,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子。

無雙一猜, 這位應該就是姐夫。

她們在這邊等着, 就是為了與人會和。這位姐夫人實在長得高大,淩無然站着, 堪堪才到男人的胸口,顯得格外嬌小。

“小妹一路辛苦, 阿然時常惦記你。”溥瀚漠率先開口,大概知道她們南朝女兒家性情內斂, 規矩也多, 想讓人心裏少些拘謹。

一旁, 淩無然看了溥瀚漠一眼, 給了個獎勵的眼神,後者得意的挺了挺胸。

“無雙,這是你姐夫。”

無雙站起來,雙手一疊對人彎腰行禮:“姐夫。”

溥瀚漠大手一揮,粗嗓門刻意壓低了些:“小妹不用客氣,你是阿然的妹妹,也就是我的親妹妹,一家人。”

這樣的話誰都會說,無雙卻聽得出真情實意。姐姐能找到這樣的夫君,真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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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快過來?”淩無然問溥瀚漠,“我得到的消息,隊伍還在路上。”

溥瀚漠一笑,一雙虎目中盛滿柔光:“早過來,你不喜歡?”

淩無然嗔了人一眼,小聲問:“你還真丢下整個使團?”

“這不是遂兒他想娘親了嗎,整日鬧騰我。”溥瀚漠無奈道,然後彎了下腰,唇邊靠去淩無然耳邊,“其實,他的爹更想。”

“你!”淩無然眼睛一瞪,警告着人閉嘴。

這人總是不分場合,也不看看小妹就在旁邊,這樣的厚臉皮,不怕叫人看了笑話。

旁邊,無雙能感受到夫妻倆的濃情蜜意,心中高興,同時又有些羞赧,遂拉上溥遂,說帶着他去園子裏看桃花。

如此,留給人家夫妻倆單獨說話的機會。

溥遂開心的點頭,孩子嘛,有人帶他玩兒,什麽都是好的。

無雙領着溥遂沿着游廊走遠,後面走下臺階出了門去。

人剛走,溥瀚漠忙不疊的抱起淩無然,後者吓得小聲驚呼,随後身子被抱着轉了幾圈,只能拿手揪住男人衣襟。

“別以為這樣,就什麽事也不用說,想糊弄過去。”淩無然纖手搭在男人寬厚肩膀上,嘴角勾笑。

溥瀚漠最是受不了妻子如此,加上許久不見,總想着用最直接的方式去疼寵她:“說,全說。使團裏又沒什麽事兒,我都安排好了。尋思你和小妹在這邊,有些好景致,咱們也去看看。”

他邊說,便橫抱着人往房裏去,到了門邊一腳将門板踹開。

淩無然何其了解他,便就窩在人身上。她也是夠任性,他一直縱容,哪怕是南下這樣的大事。

兩人擁着擠在榻上,溥瀚漠說了一句想死了,便就吻上日思夜想的嬌妻,将她緊緊箍住。

淩無然順着人的心意,手扶上他的雙肩,身子輕盈一起,然後雙膝坐開,去了人的腿上,一雙水眸盈盈。

“漠郎,我們要個女兒罷。”她主動靠上,輕啄男人的唇角。

溥瀚漠那受得了這些,嘴巴蠕動,喉結滾了兩下:“行,都聽阿然的……”

他扶着她的腰,帶着她緩緩坐上,繼而完全容納下他。

窗外的桃花開得熱烈,春光好,花枝輕顫,柔嫩的花瓣飄悠着落下。

蜂兒忙碌,穿梭于花叢間,來來回回。

花園中,溥遂來回跑着,手裏一把彈弓,那是當初淩無然做的,他現在随手從地上撿起石子,對着假山射發。

無雙跟着跑了一身汗,百馥香濃郁的萦繞,竟是引來彩蝶,圍着她翩翩而飛。

自從跟着淩無然,這個姐姐什麽事都不讓她做,雖然嘴巴還是厲害,但是無雙知道,只要自己一聲咳嗽,淩無然就會緊張的不行。

姐姐總是比大哥細心,淩無然将所有事安排好,無雙整日裏做的就只有睡覺、用膳、曬太陽。臨了,人家還跑過來笑話她一聲,再曬就曬軟了。

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上面有兄姐,她只要安心的玩耍就行,什麽事都輪不到她來操心。

這樣的日子真好,淩家翻案眼看着也是可能的,所有的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姨母,”溥遂跑過來,滿頭的汗,手裏揚着彈弓,“去找我娘罷?”

無雙笑着,将孩子拉到跟前,手裏帕子給人擦着額上的汗:“你爹娘有話說,咱們就在這邊玩兒。”

“好。”溥遂很聽話,往無雙身旁一坐,然後又在地上見着小石子,“姨母也會跟我們一起去京城嗎?”

“京城啊?”無雙仰臉,看去東面方向。

她現在已經知道淩無然的真實身份,也知道,溥瀚漠下面會去京城,他帶領的是北越的使團。

想想,她已經離開京城整整兩年,對那裏的記憶只是恩遠伯府的高牆。

“嗯,”她點頭,眼神輕柔,“我也會去。”

京城不止有恩遠伯府,還有盼蘭,盼蘭也做了母親。再說,她有什麽不能回去的?她現在可以去任何地方。

溥瀚漠是提前過來這邊和妻子會和,正好得來這空閑的兩三日,美其名曰見見小妹。其實人來了,大部分時間就是膩着淩無然,無雙反而成了給兩人看孩子的人。

白日裏,四人出行,到周邊不錯的地方看看,春天的景致總是怡人。像普通的一家人,擠到大街上買些小玩意兒,累了随便進一進茶肆,休憩片刻。

晚上,溥瀚漠會拉着兒子,說想不想去姨母那邊?孩子哪裏懂?聽了就點頭,夜裏就賴在了無雙房中。

如此,過了幾日,北越使團到來。

溥瀚漠帶着妻女去到隊伍中,準備一同前往京城。

京城。

夜幕下的皇宮,宮人早早的點了燈,将這片高冷之處不知璀璨。

禦案後,皇帝手握奏折,一身明黃龍袍,不言不語自帶一股威儀。他年紀四十已過,面容仍顯俊美,只是眼角也已生出細紋。

內侍奉上一盞茶後,便恭敬謹慎的退了出去,臨走不忘給站在那兒的龔拓使了個眼色。

龔拓眼觀鼻鼻觀心,長身玉立,一派冷靜。

“你倒還能穩住?”皇帝終于開口,折子往禦案上一扔,撈起茶盞,“一趟南下,半年之久,你攪了個天翻地覆。”

“臣做的每一件事,陛下都可派人細查。”龔拓開口,聲音平靜。

皇帝笑了聲,眼中可沒見的有什麽溫度:“細查?你看這桌案,一半的折子在參奏你。”

龔拓沒看,但也知道,便就沒說話。心裏知道,皇帝幫他擋了不少,不然不會和他在這兒說這麽多。

果然,皇帝喝了口茶,随後放下茶盞:“淩昊蒼的案子,現在是非查不克了,當年死了太多人,不能就這麽過去。”

“陛下聖明。”龔拓開口。

“現在會開口了?”皇帝手往扶手上一搭,“只是後面這案子你就別碰了,朕安排別人來做。”

“是,”龔拓應下,一身官服修身合體,端的就是青年俊才,“臣謝過陛下。”

皇帝盯着面前年輕人,眸色深沉:“北越使團來了,你與宏義王相熟,便由你接待罷。記住,觀州的案子你別再插手。”

龔拓薄唇抿直,看去禦案後:“陛下,烏蓮寨需得好好安置,此,正是一個機會。”

“朕自然知道。”皇帝颔首。

前年安西旱災,至今還有人流離失所,那些走投無路之人便有不少會落草。說不準就會是下一個烏蓮寨,說到根上,其實就是他管制出了岔子。龔拓的這一提醒,倒讓她想到些什麽。

“至于淩子良,先安排下,讓禦醫過去看看他的腿。”皇帝琢磨着這個人,有些可惜,明明也可成為一個棟梁材,奈何家中突變。

龔拓稱是,又道:“陛下放心,淩子良現在的地方很安全。”

皇帝這才緩了臉色,好像想到什麽,忽而一笑:“朕跟你說句趣事。你在南面給朕辦案,你家裏可亂開了。”

對于家裏事,龔拓甚少關注,尤其在清南和觀州,即便收到書信,也只是得空回上兩句,便派人送出。

“你爹恩遠伯,”皇帝笑着搖搖頭,“居然在京城幫你游走,打點關系,有一回朕聽說,他與黃尚書在街上差點打起來,就是因為你。”

這是龔拓沒想到的,印象中龔文柏只喜歡他後院兒的那群美妾,極少管他的事。如今聽來,心裏有些觸動。

當日,龔拓回了一趟家,并沒有留太久,只是陪着父母用了一頓晚膳。完後,回了京畿營。

江堤的案子已經移交給別人,龔拓已經不擔心,左右東西已經查得明明白白,後面的人只需一樣樣的清對;至于官銀,原封不動,淩子良讓人清楚的送進清南州衙內。

看似他是被皇上收了權,不許參與重要案子,實則他本身并沒有損失什麽,不過是近期清閑些。

也好,他現在可以去迎接北越使團,她也一定在裏面。

三月飛花,道路旁槐樹張揚的盛放,花香氣彌漫。

離着京城也就一百多裏路,大渝皇帝派人來迎接北越使團,就在如今的鎮子。鎮子繁盛熱鬧,使團進城,一路上引來不少人圍觀,兩旁擠得厲害。

溥瀚漠高騎大馬,姿态雄壯威武,一副王者姿态。

邊上,與他并排騎馬而行的,是一位青年官員,暗褐色官府,身姿清越,當真一張好面相。正是京城來的三品都尉,龔拓。

身後一輛奢華的馬車,據說是人帶着王妃與小王子。一時間,人都往那朦胧的薄紗裏探,想看清裏面宏義王妃的樣子,可惜只得一個隐約輪廓。

外面自是看不到裏面,但是裏面卻能清楚看見外面。

淩家姐妹相攜而坐,不時說笑兩聲。有時候,無雙覺得淩無然像極了母親,總是擔心她有個冷熱,比如現在,人又拿着龔拓說事兒。

“大渝是沒人了嗎?皇帝用來用去就一個龔拓?”淩無然語氣多有不滿,私心裏對這個伯府世子實在沒有好感。

無雙笑笑,拈着一塊花生酥送過去:“姐,你沒睡好?”

一路上,淩無然的眼皮使不上勁兒,不時擡手揉額角。聞言,在心裏罵了溥瀚漠兩聲,是與他商議要女兒,不是要她自己的命,想到這兒,還得強撐着軟的不行的腰。

沒一會兒,馬車停下,到了一座大宅子。

看得出,大渝這邊對于這次來訪相當重視,安排的一切井井有條。入住後院房間的時候,裏面布置得舒适典雅,還備了些北越的東西。

淩無然身着北越宮裝,在一片簇擁下進了屋裏。

無雙喜歡清靜,帶着溥遂找了安靜地方。小家夥聽說宅子特意引了溫泉水,一定要去看,無雙趕緊攔住,沒讓人亂跑。

夜色下來,前面廳堂熱鬧起來,歌舞器樂,後院這邊都聽得清楚。

無雙剛将窗扇關好,溥遂跑進屋來:“姨母,我想吃紅豆蓮子糖水。”

“糖水?”無雙把孩子拉到跟前,想着似乎不遠的街口就有一處糖水鋪子,“怎麽想吃這個了?”

“聽人家說很好吃。”溥遂認真的鼓着腮幫子,眼睛眨眨,“母妃做的不好吃。”

無雙深以為然的點頭,淩無然這個姐姐什麽都好,唯獨廚藝是一團糟:“我去給你買,你回你娘親那裏,不要亂跑。”

“好,姨母對遂兒最好了。”溥遂嘴巴甜,抱着無雙蹭胳膊。

自從有了這個姨母,對他簡直有求必應,母妃對他就嚴格很多。所以他想要東西,就往無雙房裏跑。

無雙也是想,淩無然出去不方便,自己沒事出去走一走,左右就是幾步路。

她往身上搭了件披風,便從側門走了出去。

小鎮簡單,路也好記,往前走一段就會到。天暖了,竟是還有夜市。

“無雙。”

身後有人叫她,無雙轉身,幾步外走來的是龔拓。

他身着普通衣袍,簡單的如同一個平常人家兒子:“方才看着就像你,要去哪兒?”

“前面。”無雙手指了下前方。

上次一別還是滄江畔,他獨自一人騎馬去追魏廬,把她則安穩交到淩無然手裏。

“正好有東西給你,”龔拓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送到無雙面前,“淩子良他沒事。”

無雙便明了,這是他捎了大哥的信來:“謝謝你。”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蹄聲陣陣。

龔拓身形一閃,将無雙往街邊一護,自己的衣袍差點被車子劃上。

“天黑了,我送你過去。”他随後就退開,與她隔着一步遠的距離。

無雙點頭,将信塞進袖筒中:“你不是在前廳嗎?”

“太鬧,”龔拓望去前方的燈火,下颌習慣的微揚,帶着那份天生的傲氣,“你想吃甜水嗎?我知道前面有一家,聽說很好吃。”

他記得她愛吃甜的,那時只當她是喜甜。現在想想,是不是當時她心裏苦,就想着嘴裏甜一些?

見無雙不說話,龔拓停下來,站在她面前:“我喝了一肚子酒,現在還沒用膳。”

“好。”無雙應下,想着反正那也是她要去的地方。

兩人到了鋪子時,裏面沒有人,便找了張桌子坐下。

老板娘幹活利索,一會兒就端上了兩碗甜湯,擺到了兩人面前。

剛放下,還不等拿起湯匙,無雙面前的碗便被龔拓端走。只見他,手裏捏着湯匙,輕輕攪着碗裏糖水。

“還燙。”他看她,手指被粗糙的湯匙一比,格外細長。

無雙才明白,他是在幫她攪涼,以前在伯府,這些事情是她為他做的。

“我自己來。”她伸手去拿。

可能動作太大,她的手正好撞到碗沿,龔拓正在攪動的湯匙帶了幾滴甜湯出來,濺到她的手背上,攸地燙了下。

還不待無雙收回手,龔拓抓上她的手指,看到瞬間發紅的手背,眉間皺了下。

無雙想要抽回手去,對方握得更緊。

“別動。”龔拓道了聲,随後從身上取出一放帕子,動作很輕的擦拭着無雙手背,後面低頭幫她吹了吹,“是不是很疼?”

作者有話說:

後面就是真追妻了,狗子坦承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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