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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房間, 一路上拖着步子,心中滿滿當當,像一把理不清的團線。
她抓起桌上的水送進嘴中, 涼意讓人清醒過來。雙手撐着桌面,想要順清楚這件事。
雄黃的氣味很特別, 微微刺鼻的輕臭, 作用就是用來祛除蛇蟲,沒有人會故意帶在身上。蕭元洲是北越人,應當沒有用雄黃的習慣,那麽……
無雙深吸一口氣,身子無力癱坐椅子上,不願相信心中的猜測。蕭元洲是淩無然在蕭家的二哥,看兩人的關系應當是不錯的, 這一路而來,對所有人都和顏悅色, 更是形影不離的帶着溥遂。
這樣一個人,性子爽朗, 真能幹出擄走孩子這樣陰暗的事嗎?
可是龔拓也說過, 北越使團并不簡單。無雙知道他不會輕易下結論,所以是知道什麽。
外面隐約傳來幾聲梆子響, 已經是亥時,街上宵禁, 任何人不得出去。
“吱呀”,門開了。
阿勤端着水盆進來, 放在牆邊的盆架上, 随後将手巾浸濕。
無雙看着牆邊的女子, 不同于南渝女兒家的纖巧, 阿勤有一股北越女子的高挑:“王妃如何了?”
“王爺和蕭大人陪在那邊,正勸她吃藥。”阿勤回了聲,拿着潤濕的手巾遞給無雙,“姑娘擦擦手。”
“有勞你了,還讓你兩邊忙活。”無雙笑笑,接過手巾,握上這團溫熱,“王妃是熟悉了你照顧,你做的她才順心。”
阿勤不好意思的笑,往旁邊一站:“之前一直跟着王妃,從西正林她未出嫁開始,一直到現在。”
“西正林,”無雙擦擦手,指尖沾上濕潤,“番主和夫人應當是極好的人罷?”
阿勤點頭:“蕭家都是好人,只可惜十多年前的戰亂,蕭家元氣大傷。”
“有戰事總是難免,生靈塗炭,”無雙往人臉上看着,眼尖的看着阿琴眉間蹙了下,“咱們不知道為什麽要打仗,但是一打起來,受苦的是百姓。”
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底層的百姓無法抉擇,多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阿勤嘆了聲:“姑娘覺得沒有戰事好,對嗎?”
“自然,”無雙點頭,将濕手巾往幾上一擱,“我和王妃都是逃過難的人,知道那份苦楚。你不知道,家破之後,才明白一個完整的家有多好。”
阿勤嗯了聲,便不再說話。
無雙也見好就收,說去別處:“蕭大人手上的傷,我看挺厲害,你再送兩瓶藥過去。”
說着,她走到五鬥櫃前,在第二層裏,取出兩個小瓷瓶,轉身交給阿勤。
“知道了。”阿勤應下,随後接過東西出了門去。
屋裏重新安靜下來。
無雙站在燈下,并未因為對方的離去而松懈神經,反而更加緊張。她不善于揣摩別人心思,更不願将人往壞處想,可有時候站在那條線上,她就必須去做。
阿勤自來跟着淩無然,算是淩無然的心腹,不然也不會被派到她這邊。
給蕭元洲去送藥,也是無雙故意為之,想看看下面還能有什麽。
差不多的時候,她收拾了下,去看淩無然。
過去的時候,溥瀚漠和蕭元洲已經不在,淩子良守在外間,溫潤臉上全是愁緒。
他已經讓手下下去辦,可是京城不是他的勢力範圍,能用的人很少。而且,淩家的案子剛結束,還有不少絲絲縷縷的後續,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人人都盯着他,他自己無所謂,可是要顧及兩個妹妹。
無雙輕着腳步進來,将帶來的暖粥擱去桌上,往淩子良手邊一送:“大哥,多少吃點兒。”
“好。”淩子良嘴角扯出一個笑。
無雙随後走到內間卧房的門邊,往裏頭看了眼:“姐。”
“無雙。”淩無然回應一聲,有氣無力。
房內一盞燈火,不算明亮,映着縮在床邊的人。
才一天一夜,原先那個嬌俏活力的宏義王妃,如今變得死氣沉沉。她不在意的披着自己的頭發,不再裝扮,和之前判若兩人。
無雙走到人面前,心裏難受得厲害:“吃點兒東西罷?”
淩無然木木的搖頭,整張臉藏在長發下:“不知道遂兒餓不餓……”
說着,又是泣不成聲。
“姐,你要不要去……”無雙喚了聲,半張着嘴唇,後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說,絕不能說。她現在只是懷疑蕭元洲,并沒有證據。淩無然信任那個蕭家的二哥,信不信她是一回事,關鍵是淩無然現在情緒不穩,做事會不顧一切,沖動之下反而會壞事。
淩無然擡起滿是淚痕的臉,雙手攥上無雙手腕:“你說什麽,去哪兒?”
“去院子裏走走,”無雙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憋悶,“別一直憋着。”
淩無然心中升起的小團火苗,瞬間偃熄:“我要去外面找遂兒,無雙你幫幫我。”
自從溥遂丢失,淩無然無數次想沖出去,都被人攔了回來,好像她現在已經變瘋,需要人時刻看管。
“好,你吃點東西,收拾好自己,我和大哥帶你出去。”無雙點頭,不忍心淩無然被關在這裏。
一直憋着,人真的會瘋,就讓她去街上找,有件事情做,總比在這裏被憋瘋的強,左右多找些人保護她。
通過這點,無雙也看出來,溥瀚漠開始不相信大渝這邊,丢了兒子,他不想妻子有事,就只能關着她。包括驿館的氣氛同樣如此,漸漸滋生着對大渝的不滿。
不滿只是開始,後面要是溥遂出什麽事,那就是引發仇恨。
正如龔拓所說,兩國之間很有可能因此而開戰。
無雙走出來,跟着女官說了聲,後者欣喜的端着吃食進了卧房。
“你跟她說了什麽?”淩子良問,“她這一日都沒吃過東西。”
無雙坐下,與淩子良說了自己的想法,不能讓淩無然繼續憋在房中。淩子良聽了表示贊同,說這件事由他和溥瀚漠商量。
面對大哥,無雙仍在想,要不要與他說出自己的懷疑?她現在很謹慎,這件事太大了,一不小心的話,就會造成嚴重後果,淩子良行動不便,對京城以及北越使團的事情都不了解。
她想到了龔拓,可是現在沒辦法出去。而且先前兩人說話,她聽出他可能要私下裏去城外查,說不定人已經在城外。
又是一宿沒睡,臨近天亮的時候,驿館的後門開了。
淩無然終于可以出去,她扮成普通女子的模樣,無雙在旁邊陪着她。溥瀚漠也擔心妻子憋壞,後面答應讓她出來半日,并在暗中安排好自己的人保護。
剛要出去,聽見傳來的吵鬧聲。
姐妹倆看過去,見是北越的一名女官,正和一名南渝的守衛統領争吵。前者指責後者做事不盡心,驿館裏丢了東西;後者反駁,他們只負責驿館安危,并不管人丢不丢東西。
女官生氣:“就是你們這樣,我們小王子才下落不明,搞不好就是你們南渝所為。”
“話不能亂說,”統領當即氣憤回應,這是多大的罪名,他可擔不下,“人一直在你們馬車內,我們總不會鑽到你們車裏去。”
争執還在繼續,這只是一個小縮影,反映着現實,北越和大渝之間好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正面對着嚴峻的考驗。
出了驿館,街道上空蕩蕩的,連淩無然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尋找。
“東城罷,”無雙扶着人上了馬車,對車夫吩咐一聲,回來又跟淩無然解釋,“東城多為平民,有不少小乞兒,給他們些吃的,他們有消息都會說出來。”
淩無然點頭,認為有理,現在什麽辦法都要試一試,趕緊催促車夫快些。
東城,無雙來過幾次,知道哪幾條街相對安定,便帶着淩無然在那些地方走動。後面,北越的侍衛也在暗中保護。
半晌的時候,淩無然累了,被無雙勸到一家茶樓休憩。
店家安排了一間包廂,裏面有張軟塌。淩無然有孕在身,不敢讓她操勞太多,無雙偷着點了安神香,喂人吃了顆藥丸,淩無然本就虛弱,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無雙走到外面,關好房門,往走道的窗外看了眼。
自從嗅到蕭元洲身上的雄黃味兒,她現在總覺得有眼睛盯着她。他們這邊在想盡辦法找溥遂,反過來想,對方也怕他們找到線索,會讓眼線盯着。
正想着,走道上走來一個高大身影,邁着大步而來。
是蕭元洲,他始終一身北越的打扮,走到哪兒都那麽顯眼。
無雙不禁後背發僵,面對一步步走近的人,她握在一起的手收緊:“蕭大人。”
她面上不變,對着來人迎上前兩步,微微欠腰,和見他的每一次那般。
蕭元洲手上還纏着繃帶,往包廂指了下:“王妃在裏面?”
“累了,已經睡下。”無雙回着,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姐姐身子弱,撐了快兩日,讓她睡一會兒。”
蕭元洲點頭,随後站到窗邊,面對無雙:“這邊都查到什麽?”
“問了些街邊的乞兒,說是前日夜裏有孩子被拐,再後面還沒打聽到。”無雙眼簾微垂,說話輕柔,視線中是蕭元洲的黑靴。
她不擅長說謊,所以不敢直視對方眼睛,怕被人看出端倪。不管蕭元洲是不是錯怪,她都不會冒險。暗處的人希望她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那麽她就随他們的意。
蕭元洲靜默一瞬,而後開口,聲音不大:“別在外面太久,早些回去。”
無雙稱是,便說回房去照顧淩無然,遂推門進去包廂。
蕭元洲站了一會兒後,也起身往外走。過道狹窄,送水的婦人端着盆往旁邊避讓,才讓身材高大的他先行通過。
回到包廂的無雙,深吸了口氣。她一直站在門邊,也就聽見了蕭元洲離去的腳步聲。
又過了會兒,想起了輕微的敲門聲。
無雙拉開門扇,外頭站這個身着粗衣的女子,手裏端着銅盆。
“無雙?”外面的女人紅了眼眶,聲音微微發抖。
無雙先探頭出來,看了眼空蕩蕩的走道,這才一把将盼蘭拉進包廂:“快進來。”
“真的是你?”盼蘭忍不住啜泣兩聲,忙把銅盆放下拉上無雙的手,“你沒事,太好了。”
“我沒事。”無雙看着昔日姐妹,心中百感交集。
要與過去徹底斷開,終究是不可能。再相見,往事仍是那般清晰。
她知道盼蘭心裏很多疑問,也有很多話說,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選在這間茶樓,是因為之前龔拓提過,盼蘭男人的大姐,在東城這邊經營茶樓,盼蘭會過來幫忙,是以她才說讓淩無然來東城這邊。
其實,她此行就是想見盼蘭。
“盼蘭,方才出去的人你可認準了?”無雙問,聲音壓得很低,怕外面有人偷聽,也怕睡着的淩無然醒來聽到。
盼蘭點頭:“放心,他那身行頭紮眼不說,身形也好辨認。”
“還有別的,”無雙拉着盼蘭到了一旁,手裏故意往水盆裏一伸,做出水聲,“幫我跑一趟恩遠伯府。”
思來想去,大概她現在唯一能相信的、且能幫到她的人,只有一個。
。
城外,幾個過路的人正在樹下的茶攤上裏歇息。外頭白花花的日頭,預示着天往後會越來越熱。
兩臺板車停在路邊,車上摞着幾個麻袋,應該是哪家的先生,帶着夥計給東家運貨。
一張舊桌邊,龔拓身上一套青色儒袍,洗的泛白,正拿手指沾着水,在桌面上寫着什麽。
“先生,”一個夥計送上冊子,“京城主家送來賬簿,您對一對,數目是否正确?”
龔拓眼皮一掀,從人手中接過,道了聲好。細長的手指翻開紙張,便看到了裏面的夾頁:“坐下說。”
郁清想了想,最後還是坐到龔拓對面,小聲道:“大人,附近村子找遍了,沒有小王子。”
“不在村子?”龔拓合上書冊,将薄薄的紙張收進袖中,“老早之前,就在淩無然自己進入大渝時,我們當時收到過消息,有一批人也由北越進了大渝。”
“是。”郁清應道。
“這批人後來不知去向,”龔拓看去路上,眼睛眯了下,“在淩無然後,在溥瀚漠的使團之前,他們剛好就在中間,你不覺得奇怪?”
郁清想了想,還是沒明白個所以然:“大人明示。”
“說明,”龔拓手指一夾,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紙包,“這人熟悉溥瀚漠的一舉一動。”
接着,他打開紙包,裏面是一些撚碎了的煙葉。
“煙葉?”郁清看着,想問一聲大人您吃煙了,又沒敢。
龔拓指尖沾了些,拿來眼前:“我在邊城那幾年,知道西正林出産這種煙葉,煙大味兒沖,但是很提神。”
“大人喜歡這種煙葉?”郁清問,着實摸不透自己上峰的意思。
“喜歡,”龔拓手指一撣,沾的煙屑抖了幹淨,“千裏迢迢來到京城,怎能不喜歡?”
見他臉色一冷,郁清眉宇一皺:“大人的意思是……”
“方才從這兒走的那個人,去跟上他。”龔拓掃了眼官道,這時的路上根本沒有人。
郁清才記起,他進茶棚之前,是走了那麽個小個子,身體結實,腳程很快。再看看龔拓手裏的煙包,似乎明白了什麽。
“那個是西正林人?可他的樣子不太像。”
“他進來只喝白水,”龔拓看眼對面桌角的空杯盞,脊背往後一靠,“我們大渝人,口渴是不是會選擇喝茶?”
郁清瞬間明白上來,立刻站起身:“因為他們喝不慣這裏的茶。”
不喝茶,有北越的煙葉,這兩樣加起來,剛才那人的确值得懷疑。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是不會放過一丁點兒的線索。
待郁清帶着幾人離開後,茶攤兒上只剩下龔拓一人。茶博士提着水壺過來幫忙添了水。
龔拓這時才取出袖中的紙條,伸展開來細看。映入眼簾的是兩行娟秀的小楷,只看着就能感覺到寫這字的女子有多溫婉。
“北越使團,西正林……”他嘴裏念着,心裏飛快的盤算,眸光驀的一閃,薄唇輕啓,“難道是他?”
手裏捏着紙條,除了看上面的訊息外,他還想到另一件事,不自覺的勾了唇角,眼神柔和下來。
他想起無雙,因為這次,她對他是信任的,願意将重要的信息告訴他。
喝盡盞中茶水,龔拓走出茶棚,整個人站去了太陽底下,陽光刺着他的眼睛:“十多年前你輸了,今日你同樣贏不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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